面前有A,B,C三扇门,你只能打开其中一扇,拿里面的东西。一扇门中有豪华的商品,剩下的两扇门里什么都没有。
1.选择任意一扇门——选择A门的时候,抽中奖品的可能性是多少?
2.选择A们之后,主持人将剩下的两扇门中的一扇空门打开(为了方便,称为C门),显示其中空无一物。此时可以重新在A门和B门之间做出选择。选哪扇门比较有利?并求解分别选择剩下两扇门的时候获得奖品的可能性。
怜花叹了一口气,停止了转笔。
可能是还没吃晚饭有点低血糖,问题完全读不进去。不光是表面的文字,连意思都完全理解不了。
“豪华商品”到底是什么呢?脑子下意识就开始跑火车。特别用“豪华”这个词,是为了强调门后面的奖品不是那种拿了也没用的废物吗?
怜花摇了摇头,重新将意识集中在问题上。
读完问题1和2,觉得最莫名其妙的是突然冒出来的“主持人”。什么“主持人”啊……一点铺垫都没有,突然冒出一个“主持人”,这边可是什么心理准备也没有。这是个电视节目吗?
这样的话,这个“主持人”肯定是小御1吧。除了小御不可能是别人了。选了A门之后,满脸笑容地询问“Final answer?”的,果然还是小御……
啊啊,不行不行。要集中精神看问题才行。
两个问题之间,只有第一个问题用“叮咛体”写这一点,也挺让人起疑心的。这难道是个小圈套?
应该不会吧。怜花对着逃避问题的自己锤了几拳。
一般来说,1的答案应该是三分之一,33.3%。
2呢,怎么算?总觉得只感到一阵毫无意义地眩晕。中途打开门有什么变化呢?再说了,明明就说可以打开任意一扇门,后面又说要打开A门,怎么能这样啊……不对,这个不重要。小御——主持人应该知道门后面都是什么。所以才能在嘉宾选中A门之后,特意打开一扇空门。也就是说,嘉宾不管选中哪扇门,他都能打开剩下两扇门中空白的一扇,但实在不觉得这个仪式能对于概率产生什么影响。
这样啊。那反正剩下的只有两扇门了,2的答案应该是50%吧。
把答案填好之后,对于2问题的写法,又觉得出乎意料地奇怪。看上去简直像是在强调A和B门的概率不同似的。
啊啊,讨厌。怜花烦躁地直想挠头。最擅长的直觉,对于数学这一门,也是像死了一样一点忙都帮不上。
再说了,暑假补习,居然在留了暑假作业之后还要留作业,这太过分了吧。怜花拿起放在桌上的电话,给雄一郎发短信。“1的答案是33.3%,2两边都是50%吧?”
发送之后,暂时发起了呆。
不能集中精神做题的原因自己心里很清楚。是圭介。
就算他只是突然断了联系,也理所当然会觉得不安吧。圭介正准备揭露莲实的真面目。就像莲实之前的学校,都立国际高中的学生一样……
不光如此。掉在保健室床下的护身符,跟圭介在金阁寺买的一模一样。当然,二年级的所有同学都参加了修学旅行,其中造访金阁寺的人数应该相当可观。大概有不少人都买了护身符吧。
但是,今时今日,不买“学业有成”,而买“逢凶化吉”的人,应该要算少数派了吧。
而且,就算有其他的学生买了同样的护身符,却掉在保健室的床下——还是相当深入的地方,总感觉不太好解释。
如果是圭介的护身符的话,又怎么样呢?
怜花脑中浮现出一个场景。
期末典礼那天。简短的班会结束之后,下到一楼看到了圭介的背影。像是反抗朝门口涌动的学生们一样,顺着一楼的走廊越走越远。
然后,他打开保健室的门,走了进去。
之后,身体因为愤怒和屈辱而颤动,眼泪也涌了出来。圭介在修学旅行期间,在酒店楼顶抽大麻,还跟田浦老师秘密约会,都到了接吻那一步了。
但是,如果……
圭介会不会只是找了个借口,藏到保健室的床下,就这样一直没有回家,留在学校里呢。为了找窃听器,曾经试过在晚上偷偷进入学校,但出入口都被锁上,硬闯的话可能会弄响警报。所以,他才会在保健室——床下潜伏,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吧。就在那个时候,圭介的护身符从他的口袋里掉出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圭介之后去了哪里呢?要是顺利找到了窃听器,肯定会跑来跟自己炫耀才对。
但是,从那天之后,自己和雄一郎都没再见过他。他妈妈虽然不承认,但肯定是完全没了消息。
深夜的学校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越想越担心,感觉胸口一紧。虽然心里也明白,这些全都是自己的想象力擅自形成的幻想。
手机的短信音响了起来,怜花吓了一跳。
拿起来一看,是雄一郎发的。应该是刚才的短信的回信吧。
“1的答案是33.3%,但2不对。选A的话是33.3%,选B的话是66.6%。这是蒙提霍尔问题……”
后面列了几个算式。明明就不复杂,却一点也理解不了。
有些自暴自弃地发了一个“完全看不懂”的短信之后,很快收到了回信。
“比方说选了A门之后,被人问到‘确定吗’之后改变了心意,重新选择B或者C门。就算是下意识地选了B门,能获得豪华奖品的概率也跟A门一样,都是33.3%嘛。但是,这个时候想起还有去掉一个错误答案这个选择,就用它把一个错误答案去掉。结果则是相当于同时选择了B门和C门,所以倍率就会加倍,明白了?”
原来如此,终于想通了。虽然不确定这是蒙提霍尔问题还是啥问题,不过如果是很有名的题目的话,雄一郎肯定一开始就知道了。
然后,又收到了短信。这次是雄一郎先发过来的。还以为是刚才问题的续文,但打开一看,内容只有两行。
“发现了这个东西”
下面是网络博客的链接,就先打开来看看。
出现了“al Engliseacher的博客”的文字。
难不成是我们学校的老师?虽然看到英语这两个字有些紧张,不过看上去似乎不是莲实。稍微读了一下,就看出博客的作者应该是高冢阳二老师。
最近的话题是文化祭。说来也快到时期了,怜花有些忧郁。晨光学院町田高中的文化祭安排在第二学期一开学。所以暑假的后半段都会被浪费在准备活动上。本来就因为补课和作业被搞得支离破碎,把我的暑假还来啊,怜花不禁在心底呼喊道。
二年级的几个男生组了个摇滚乐队,这事怜花也有所听闻。去年因为顾虑现在的三年级学生而没有参加文化祭,不过据听过现场演奏的学生所说,他们的水平比一般高中生要好很多。特别是同样在四班的泉哲也的领奏吉他,弹得几乎赶得上专业音乐人。
I君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一看就有玩摇滚的气质。说实话,一开始我以为他们还都是高中生,充其量也只是绣花枕头,对他们并没有太大期待,但听了一次他们的练习之后却震惊了。以华丽的技巧演奏出7弦吉他的乐音让我彻底沉醉了。还有快速弹奏等,对于我这样的守旧派重金属摇滚粉丝来说可算是超绝技巧了。这里再加上t君强有力的鼓点,真想让我们学校的学生们也来听一听……。
这里提到的t君,怜花想起乐队的鼓手就是之前在教室里引发暴力事件而退学的蓼沼将大。对怜花来说只有可怕印象的蓼沼,似乎也有并不为她所知的一面。
突然,她想到他被逼退学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呢?
但是,我一提到“重金属”,不知为何I君就会露出不爽的表情。问了他原因,他说“重金属什么的已经过时了”。现在已经有核心金属(Metal Core)、歌德金属(Gotal)等细化分类。重视旋律的摇滚乐现在似乎被称为旋律摇滚,到这里就已经感到脑子一片浆糊了。把用沙哑声音大吼大叫的死亡摇滚成为旋律摇滚,也太牵强了吧。再说到Progressive Folk Metal,根本连个概念都想象不出来。
不过,等一下。这么说的话,我的外号“重金属”难道已经过时了……?
似乎也不像是在开玩笑。“重金属”(a)是“重度代谢症候群”的代称这件事,好像只有他本人还没察觉。高冢老师再继续这么增肥下去的话,可能总有一天会被叫做“渐进性死亡代谢症候群”呢。
从分类检索过去的内容。在“学校”这个分类下,有几篇十分令人在意的文章。第一篇的题目是“诽谤信”,发布日期是真田老师酒驾的后两天。
由为人热情的S老师所引发的事故,把学校搞的人仰马翻。关于这件事,在这里不能再详细写了。只是,事故的第二天被发现的诽谤信,十分发人深省。
写这封信的人,是遭遇事故的D老师。怪文章的目标,则是在我校受欢迎程度和S老师平分秋色的h老师。主要的内容是h老师和女学生之间有不当关系。虽然没有指明,但内容足以确定学生的身份,这可是个大问题。当然,文章中也完全没有指出任何依据,应该可以断定是空穴来风。
说它发人深省,是指为什么D老师要写这样的信。老师这一行的压力也是相当巨大,也有不少老师被这种压力打败。说到诽谤信之类的恶作剧,若是把数量公布出来的话,校外的人大概会被吓一跳吧。不过,看到信的内容,还是觉得很不可原谅。
堂岛老师写了封关于莲实老师和女学生(会是谁呢?)的关系的诽谤信……
确实,那个老师的性格有些较真,会做出这种事也不是绝无可能。就算如此,没有任何根据也做不出来吧。
诽谤信是空穴来风,高冢老师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确实也有这个可能。但是,这样一来,在那场事故中,感觉就又加上了新的因素。
关于真田老师虽然不清楚,不过堂岛老师不在了之后,莲实老师可是确确实实的受益者。
再用“h老师”这个关键字检索今年的内容。第一个出现的是标题为“领导力”,在钓井老师死后第二天发布的文章。
t老师的事件,对我校的影响相当巨大。今年接二连三地出大事,说不定该去请个道士做个法了。紧急职员会议这次也已经是第三次了。
今天早上的职员会议上,负责学生指导的h老师发扬了他卓越的领导能力。考虑到学生们心理上受到的冲击,尽早安排面谈,并且对于需要特别关注的学生再进行详细对应这一提案,得到了所有老师的赞同。
有一点值得留意的是,h老师提到要特别小心学生的连锁反应。可能是他之前就职的学校所发生的事件,对他造成的心理阴影吧,对于这件事,最好也不要再提了。
这里写到的连锁反应,是不是指自杀呢?怜花感到背后一阵寒意。莲实老师难道是在预言,这个学校会发生和都立国际高中一样的事件吧。
之后也有很多文章提到了“h老师”,不过绝大多数都是赞扬他的能干。再翻看去年的内容,找到了一篇标题为“口哨”的文章。
……所以,我也不知不觉一边吹口哨一边批改试卷,经常被S教导主任盯上。重金属虽然不太容易用口哨吹出来,史密斯飞船啦邦乔飞之类的话还是经常吹的。
同事的h老师也是,在兴致勃勃的时候,偶尔会吹口哨。每次都是同一首歌,似乎是爵士乐风的曲调。有一次我问他是什么曲子,他说是“杀人小调”。
到此为止。这么一说,自己似乎也听过莲实老师吹口哨。正想看看“杀人小调”是个什么曲子,手机突然响了。“来自早水圭介的短信”的字样在荧幕上划过。
怜花几乎跳了起来。慌慌张张地打开了短信。
“怜花,我有点私事要处理,暑假期间回不去了,补习也休息。明明就约好了去海边,抱歉不能守约了。不过不用担心。圭介”放下心之后,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圭介果然没事。虽然他所说的“私事”会不会和大麻有关这一点有些令人担心,不过看短信的口气,似乎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然后,再次把脸凑近又读了一遍短信。
这是……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个短信,真的是圭介发的吗?
山手线从涉谷到品川有五个站,品川到川崎之间坐东海道线只有一个站。走在川崎站的大堂里的时候,莲实感到了身后的气息。
走上四个并排扶手电梯中最左边那个下楼后,快步走到柱子后面藏好。估算好时间回头,在扶手电梯中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莲实从柱子后面走出来,抱起了双臂。
美弥察觉自己被发现了,露出害羞的笑脸走了下来。粉红图案的t恤衫加短裤,打扮十分随意。脸上架着一副大大的太阳镜,大概是打算伪装一下吧。
“你干嘛呢?”
无视莲实的问题,美弥抱着莲实的手臂想要出站。
“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了?”
“嗯?什么意思?我可是刚刚才看到莲实实上电梯的哦……”
美弥拉下墨镜,跟莲实对上眼。
“撒谎。”
“才没有呢。你的车呢?”
“放在公寓里了。”
从哪里开始被跟踪了呢?如果是平时的话,应该可以发挥野生动物一样的第六感,今天是怎么了,就算是在人群中,居然能如此迟钝,莲实对自己也相当失望。但是,他转念一想,就算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应该也没看到什么麻烦事吧。
“那,搭出租车吧”
虽然怕被司机记住样子,不太想两个人一起坐出租车,但一直在车站纠结更不是办法。现在还是暑假,随时随地都可能有学生走出来。莲实被美弥拉着,半推半就地从东出口走向出租车候车处。
不知是幸运还是默契,美弥在出租车内一路无言。两人在距离久米老师的公寓一个街区的地方下了车。
“告诉我实话,从哪里开始?”
乘上电梯之后,从监视摄像头拍摄不到的角度再次问道。等了一会儿,美弥似乎放弃了,终于从实招来。
“在涉谷上车的时候。”
“你去涉谷干嘛了?”
“去川崎之前想先去109看看啦”
“然后就偶然在那里看到我了?”
“当然啦,我又不是警察”
大概这是真话了。不管怎么说,她也不可能一直在自己家门口守着,再跟踪自己。七国山的家附近也没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
“然后呢?为什么到川崎为止都不出声啊?”
“因为,莲实实说不定会在途中见什么人嘛”
原来如此,这么说的话倒是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了。
“这下知道我谁都没见了?”
“嗯……也只是我看到的那一段没有而已”
“之前也没见谁啦”
电梯门开了,走出电梯用附有IC芯片的门卡打开了公寓的大门。
进门的时候,美弥不可思议地问道。
“但是,莲实实。没跟人约了见面的话,为什么要去涉谷?”
越是这种怎么回答都可以的问题,其实越容易露出马脚。
“这还用问,去NhK缴费呗”
“莲实实!我要你说实话……啊,茉莉!”
最后一句是叫从公寓里面出来迎接的小猫。
“你有乖乖看家吗?肚子饿了吧,抱歉哦,现在就给你放饭吃哦”美弥为了给茉莉送饭,每天都来这个公寓。莲实担心这样下去会被附近的人记住长相,但碰到跟小猫有关的事,美弥就把莲实的话当成耳旁风。既没办法阻止她养小猫,也没办法劝她不要来公寓。
“出汗了吧,一起洗个澡?”
莲实说。美弥却似乎一心扑在茉莉身上,一屁股坐在地上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先去吧,我马上就来。”
“哦……”
莲实在洗脸台脱掉衣服,打开浴室的门走进冲凉房。尽情享用久米老师买来的意大利产沐浴乳之后,站在热水淋浴下,突然觉得美弥太久没进来了。就在这时,发觉了一个致命的失误。
慌忙冲出浴室,披上一件浴袍走到客厅。
美弥惊讶地回头,她脚边是莲实的单肩包。手里拿着的是……
“美弥,你在干嘛?”
“莲实实,这是……?”
美弥的表情变得无比复杂。
“给我”
莲实从美弥手里抢过手机。
“我是在涉谷的中央闸口前面看到莲实实在闸口里面的。”
美弥小声说。
“我以为你要跟别的女人见面,就一直盯着。结果莲实实没有出闸,而是掏出手机,然后就转身往回走了,我才赶忙买了票跟上来了。”
莲实没有说话,等她继续说。
“我就觉得肯定是跟谁约了见面,突然对方没法赴约,所以才看对方发的短信吧。”
“就算如此,随便看别人的手机也不好哦。”
莲实尽量用教师的口气说。
“看到收件箱吓了一跳呢。好多短信都是片桐怜花发的,虽然觉得不可能,不过想到万一莲实跟她有一腿……”
美弥的声音变得尖锐。
“不是啦。”
“嗯,我也知道不是。因为这个手机不是莲实实的嘛。”
美弥皱起眉头,露出困惑的表情。
“这是一班的早水圭介的手机吧?为什么会在莲实实手上呢?”
莲实一时想不到答案,挠了挠头。水从头发上滴下来,沿着脸颊滑落。
“这个说来话长,暂时放在我这里的。”
“怎么回事?”
“俱乐部之类的……我在那种地方碰到他,暂时保管了这部手机。事情稍微有些复杂。详细情况就算是美弥也不能说。”
“嗯。我知道早水经常出入町田和涉谷的俱乐部呢。”
美弥点了点头。
“但是,但是,为什么?”
“本来跟他约了在涉谷见面把手机还给他。但是早水突然来不了了。”
“不是啦。为什么用早水的名字发短信呢?”
连发送时间都看了吗?莲实直想咂舌。
“是早水要我发的啦。他有事在身有段时间不能出现,片桐似乎相当担心,一个不小心就会把事情闹大,所以他叫我用他的手机发个保平安的短信。短信内容都是刚刚电话里他告诉我的。”
“这样啊……”
美弥终于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
“这件事别告诉别人哦。如果让别人知道教师帮学生做这种事,可是会被减薪的。”
实际上岂止是减薪,大概可以确定至少是无期徒刑吧。
“知道了啦。”
其实根本就什么都没解释,不过美弥似乎没有兴趣再追究下去了。大概是明白莲实的秘密跟移情别恋没关系吧。
“好啦,过来。一起洗澡吧。”
莲实拉着美弥的手,一起走进浴室。
脱掉t恤和短裤,走进淋浴房。美弥朦胧地闭上眼,放软身子靠了过来。似乎已经忘记了刚刚的事。
这下麻烦了。莲实双手环绕着美弥纤细的身躯,一边想到。
这孩子现在还不明白自己都看到了什么。但是,早水圭介失踪一事迟早都会暴露,而且应该做好总有一天遗体都会被发现的打算。
这样一来,自己拿着被杀害的学生的手机这件事,还有在涉谷用他的名义发短信这件事,都会变成自己的索命绳。
没办法呢。莲实俯视着自己怀中的少女,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自己被他盯着,美弥睁开眼睛露出笑容。
要说服她不说出去应该也不难吧。但是这样一来,她就抓住了自己的把柄。这么看来,还是要先下手为强。
真是可惜,这孩子也要趁早处理掉才行了。
浴室门外,宠物的宠物喵喵叫了起来。
“嗯……光是这样还是有点……”
下鹤警官稍稍摇了摇头,啜了一口冰咖啡。他似乎很容易出汗,就算在开着冷气的咖啡店内,也不时用手帕擦着额头和脖子。
“但是,您不觉得很可疑吗?突然跟圭介断绝联络的事也是,还有昨天收到的短信……”
怜花举起手机。
“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个短信是假的呢?”
“所以啦,我刚刚也说了,根本就没有跟圭介约了去海边啊。”
怜花拼命解释。
“于是才察觉到的。我们之前发的短信里有提到‘想去海边呢’,‘一起去吧’之类的话,说不定是有人偷看了之前的短信,才以为我们约了一起去海边。但是在学校的时候,并不是这种感觉。只是说到就算是暑假也要补课,还要准备考试,忙得连海边都去不了之类,大家抱怨一下而已……”
“听起来还真微妙呢。”
跟她所期待的相反,下鹤警官从始至终口气都很谨慎。
“会不会是早水君真的打算去海边呢?这种事也不是那么罕见的。大家会错意啦,单方面的误解之类的。”
“但是,不止是这样。圭介说莲实可能在学校里设置了窃听器,他在调查这件事呢!”
雄一郎在一边插嘴道。
“还有护身符呢。掉在保健室的床下的那个。圭介很可能晚上潜入学校里面,就这样失踪了。”
“那个上面也没有写早水君的名字啊。”
下鹤警官晒得发黑的脸上,一双丹凤眼闪闪发亮。
“下鹤警官调查过都立国际高中的事件,现在我们学校里正在发生什么事,应该不难想象吧?圭介可能被绑架,甚至遇到了危险呢!”
怜花说着,对于对方迟钝的反应感到异常烦躁。下鹤警官喝完冰咖啡,把冰块含在嘴里,噶蹦噶蹦地咬着。
“关于那个事件,确实不能说没有疑点。但是,不管怎么调查,都没有发现任何和犯罪有关的确凿证据哦。”
下鹤警官靠在椅背上,抬头望着天花板说。
照圭介所说,下鹤警官应该是确信那个事件不简单的。大概这个人在调查都立国际高中的事件的时候,碰到了什么大钉子吧。所以才碰到同样的事件的时候,如此裹足不前。
“早水君呢,我听说他之前也离家出走过。所以不如再等等看吧。”
怜花和雄一郎互相看了看,摇了摇头。还以为曾经独自一人调查过都立国际高中的事件的下鹤警官的话说不定会站在自己这边,看来这个人也不那么值得期待。
“……再说了,就算莲实老师真的和都立国际高中所发生的一连串事件有关联……”
下鹤警官似乎注意到了两人的脸色,坐正身子说到。
“如果是这样的话,到了下一个学校,应该会老实一阵子才对吧。又不是拍电影写小说,不管是多么穷凶极恶的罪犯,也不可能这么快又开始犯案啦。”
真的是这样吗?怜花不管怎么想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总而言之,我先查查早水君的手机是从哪里发的短信好了。”
下鹤警官说着,拿着账单站起身来。
“而且,你们俩今天还有补课吧?这么偷懒可不好哦。”
至今为止杀了超过三十个人,却从来没有被人怀疑过,最主要的原因是不留下特定的模式。莲实如此自我分析。
99%的罪犯都只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同一个犯罪模式,很快就引起警察的注意,最后被捕入狱。就像是打棒球,就算球速高达150KM,每次都只投直球的话,总有一天会被打中一样。
同理而言,杀人也要注重轻重缓急,变换球路,让人捉摸不透。这样一来,事件被判断成事故或自杀自然是最好,至少也不会被警察当成是同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吧。
今年晨光学院町田高中连续发生了几起重大事件。要是再杀人的话,必须得十分小心谨慎。
话虽如此,安原美弥可以说是完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作为班主任,自然是掌握了她几乎所有的个人情报,另外,还牢牢掌握住了她的心,从而操控她的行动。条件如此有利的情况还是第一次碰到,就像美弥要杀掉茉莉一样轻而易举。
但是,为何心情还如此踌躇摇摆呢?
“莲实老师,看上去很苦恼呢。”
高冢老师说道。这几天一直都热得很,他的代谢综合症也更严重了吧。
“是吗?……嗯,有几件让人头疼的事呢。”
“嗯。我明白。特别是暑假这个时期呢。不过你看上去很伤心啊,没事吧?”
“伤心?我吗?”
莲实有些意外地问道。
“嗯……怎么说才好呢……应该是有些消沉的感觉吧。莲实老师似乎是出了事也要自己扛的类型,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太钻牛角尖吧。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原来如此……我会注意了。”
听了高冢老师的建议,似乎心情也稍微变得轻松了。
既然只有下手了,就越快越好吧。
莲实从桌子最下方的抽屉里拿出学生的作文本,在桌上翻开。赶走蓼沼那次也是,作文这种东西,还真是用处不小。
俗话说人如其文,要看透一个人的本质,只要读一下他写的文章就能了解个八九不离十了。比如是偏重理性还是感性,IQ是高是低,情绪偏向安定内敛还是易怒喜攻。
而且,以日常生活为内容的文章,更是个人情报的宝库。
还有,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些都是直接复印手写稿,笔迹也是一目了然。
安原美弥的文章,出人意料地十分成熟。不仅几乎没有介词的文法错误,文章本身也论点明确,条理清晰,至少不会让看的人不明白写了些什么。
不过,说到她的情绪是否安定这一点,可就未必了。文章处处显露出对于成人的信赖缺失,同时也表现出她的愤怒情绪就要到达极限。
本来她就有很强的自虐倾向,她会自杀也是十分合理的吧。
莲实拿起铅笔和笔记本,还有作文本,站起身来。就算是暑假期间办公室比平时更松散,要在自己的桌子前面练习模仿学生的笔迹也还是太危险了。
曾经彻底研究过笔迹学,把要点全都记了下来,剩下的就只有练习了。
莲实走进最人迹罕至的北教学楼的生物化学实验室,总结了安原美弥的笔迹特征,就专心练习了起来。
美弥的字,看上去比较像男生的字,十分端正。大概在刚进小学的时候有练过书法吧。
整体看上去稍稍有些向右上角倾斜。落笔虽然强劲有力,也可以看做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感觉。笔画也很有气势,所以慢慢模仿的话肯定会被看穿。
集中精神练习两个小时之后,已经有自信可以完美模仿美弥的字了。这样看来,就算给她父母看,肯定也分辨不出来。
然后就剩内容了。
要写出是美弥风格的文章。美弥会选择自杀的理由。用刚刚掌握的笔迹,在笔记本上打起了草稿。
就在此时,胸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我是莲实。”
“莲实老师。你现在在哪里?有紧要事情想和你商量。”
酒井副校长带着鼻音说。真没办法,暂时中断遗书的草稿,莲实走出了化学实验室。
“喂,你怎么想?”
面对怜花的问题,雄一郎抱起了手臂。跟下鹤警官告别后,他们又换了另一家咖啡店,前前后后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现在知道的,就是目前警察还靠不住这件事吧。”
“这个我也知道啦。那我们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我们如果能找到什么证据就最好了……能让警察出动的证据……”
“但是那种证据……”
怜花完全想不到应该找什么。
“学校里面可能还有窃听器,不过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步圭介的后尘。”
雄一郎不经意的一句话把怜花激怒了。
“后尘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说圭介已经……?”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雄一郎连忙争辩道。
“只是……不,我是……”
两句之后,他就沉默了。
“只是什么啊?”
怜花追问,雄一郎露出无奈的表情。
“我也想相信圭介没事。不过我觉得我们三个人是不是走上了都立国际高中那四个人的老路啊。”
“别吓人。”
怜花小声抗议。
“啊,抱歉。”
说完这句,他便看着桌上的笔记本出神。
“你在查什么呢?有什么线索吗?”
“大概称不上是线索。就是之前莲实吹的‘杀人小调’……要看吗?”
雄一郎将笔记本的荧幕转向怜花。
画面上是《三文钱歌剧》的简介,是一部由贝尔托布莱希特编剧,库特魏尔作曲的音乐剧。
故事的舞台是开膛手杰克猖獗做案的十九世纪末的伦敦。主角是司兰姆街的强盗头目麦基(Mackie Messer,英文为Mack the Knife)。
故事从麦基和伦敦丐帮头领皮征姆的女儿波丽坠入爱河一幕开始,是一部囊括了背叛,入狱,杀人等刺激人心的题材的娱乐作品。
“杀人小调”是《三文钱歌剧》中最有名的一曲,帕蒂佩奇、艾拉费兹洁拉等歌手所演唱的英文版“Mack the Knife”,则被改编成了爵士乐的风格。
怜花看起了歌词。
麦基的项上人头,能值多少钱?
“这也太……”
怜花浑身僵直。
“曲调倒是很轻快,但如果他是一边想着歌词一边吹口哨的话,也太变态了。”
雄一郎低声说。
“但是,似乎并不只是这样。”
杀人、放火,简直就像是在预言目前的情况一样。
“你看这个。”
怜花指着第四段歌词。雄一郎探头看了看,一脸不明所以。
“这怎么了?”
“妓女珍妮陶乐那一段啦。”
雄一郎惊讶地张开嘴,怜花心里所想就像心灵感应一样传达到了雄一郎心里。
“田浦润子?只是个偶然吧?”
“这种事我当然明白啦。那么久之前写的歌词,跟现在的事件根本不可能有关系,但是,也有种叫做‘有意义的巧合’吧。”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难道说下一个被杀的会是田浦老师?”
“不是……那个人跟莲实是一伙儿的。”
“怎么可能。”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现在终于知道原因了。”
那两个人之间产生的奇妙气氛,原来是共犯之间的气氛啊。而且,如果把田浦润子看作莲实的情报提供者的话……怜花脑中展开了一幅可怖的画面。
如果圭介在保健室躲到晚上准备调查学校的话,莲实应该事先就会知情。
回到七国山的住处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沉到地平线下了。大门旁边用透明胶带贴着一张“失物招领”。纸上印着桃子的照片,虽然对莲实总是凶神恶煞的吠叫,照片上的桃子却一脸温和。
莲实回到房间,先把明天补课要用的教材准备好。然后重新开始制作美弥的遗书。
修改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写出了令人满意的内容。
最终用的纸要先让美弥拿过,沾上她的指纹才行。所以今天晚上就只能做到这里了。
如果是英语环境的话,伪造遗书就更简单了。大家都习惯用打字机,所以就算用打印版也没什么可疑的。
想起几年前经手的伪造的英文遗书。那确实是个杰作,只可惜,并非莲实的作品。
欧美企业的安全措施,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比日本要严密很多。在日本,大多数公司对于闯空门之类的外人都算是有所防范,但对于职员,还是相信人性本善,而在欧美企业,职员可是最先需要防范的对象。
因此,莲实要在深夜潜入公司,需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行。不过就算是比日本的大银行赚钱更多的投行摩根士坦,在千方百计百折不挠的入侵者面前,似乎也是束手无策呢。
莲实用从同事那里顺来的ID卡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2点,当然,他可不是因为忘了东西才回来的。
莲实进入摩根士坦银行之后,被分派在位于纽约的北美地区总部。他发挥自己沉着冷静的个性预测利息及汇率的变化,并发挥动物本能的第六感,在美国债券及欧元债券的买卖交易中崭露头角。进银行第二年就已经拿到跟职业棒球选手一样的年薪,但莲实并没有因此而满足。
每一天只要打个电话就能进行以百万为最低单位的买卖交易,在这样的环境中,人对金钱的感觉也会发生变化。不管所得的薪酬有多高,跟自己给银行带来的利益相比,都觉得是微不足道的。虽说贪婪是优秀交易员的必要素质之一,但莲实的贪婪,就算在投资银行中也是无人能及的。
用窃听器盗取了几个月情报之后,莲实发现摩根士坦高层中的几个人,利用优先股进行内部交易从而获得巨大利益。如果这件事被捅出去的话,就不只是一间公司的问题,而会发展成动摇整个国际金融界的丑闻吧。
莲实当然没有告发丑闻的想法,也没有敲诈的意思。他的目的是把内部交易获得的利益整个转到自己的账户里去。本来这笔钱就是犯罪得来的,基本不用考虑会被刑事诉讼的可能性。只要用事先准备好的转账指示,将这笔钱在开曼群岛或者安的列斯群岛之类的避税天堂的户口之间不停转换以争取时间,然后再从香港的银行取出现金就行了。
交易房所在的楼层,现在是一片黑暗。如果是平时的话,现在这个时间也是熙熙攘攘,不过明天是星期天,所有国家的市场都休息,当然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加班。
不能开灯,就算是用手电筒,都有可能被窗外的人看见。莲实带上夜视镜,从支援交易员的总务部门的桌子中间穿过。
挑选资本市场沉睡的这个时间入侵,当然不是为了交易,而是为了把罪名推给同事。
替罪羊人选是名叫张文森的华侨。跟自己同样是亚洲人,身高背影也很相像,就算进出办公室的时候被保安看到,也可以搪塞过去。平时经常跟他聊天,使得他对自己深信不疑,今天潜入这里所用的ID卡也是威廉的东西。
走进他的桌子时吓了一跳,桌前有个人影。
人影趴在桌上一动不动。还以为是谁喝醉了,但立刻明白并不是这样。莲实闻到了两种刺激人心的味道。一种是血,另外一种是硝烟味。
这个男人死了,他是张文森吗,还是……
就在这时,没有任何预兆,房间的灯亮了。
被增幅好几倍的强光让人头晕目眩,莲实一把拉下夜视镜。
回头一看,离自己几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熟悉的男人。四十五岁左右,在白人里算是个子矮的。宽额头配上平凡的五官,让人印象深刻的只有淡灰色的眼睛,几乎完全没有眨过眼。
“哟,圣司。”
摩根士坦的CEO吉米摩根士坦用悲伤的口气说。
“威廉真是可惜了。”
莲实看了看趴在桌上的男人。果然是张。似乎是把枪口含在嘴里扣下的扳机。小口径手枪,虽然没有把后脑打飞的气势,但子弹确确实实射穿了他的头,已经彻底没气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莲实在一瞬间已经恢复了冷静。
“正如你所见,他自杀了。他利用了自己是交易员的立场进行内部交易。这件事被人发现,他就自杀了。那里还有他的遗书。”
威廉桌上的压纸石下面有一张血沫飞溅的纸。莲实把“遗书”拿起来,看了一遍。这确实十分完美,谴词用句都符合文森的文风,结尾还附上了以假乱真的汉字签名。
但是,莲实一眼就看出这是伪造的。文森完全没有参与内部交易,莲实这才准备要让他当替罪羊的。
“这封遗书是伪造的。”
莲实冷静地说。吉米摩根士坦却完全不吃这一套。
“不对,是真的哦。因为做证的就是你。文森对自己的犯罪行为感到十分愧疚,曾找你商量。你在电话里听出文森的状态不太对劲,才会赶来公司看看情况。也就是说,第一个发现尸体并报警的也是你。”
“要是我拒绝的话呢?”
莲实一边说,一边估算着自己和对方之间的距离。虽然空手也能杀了他,但旁边的桌上就有珍珠做的裁纸刀,用它刺杀的话,有5秒钟就足够了吧。再在裁纸刀的刀柄上沾上文森的指纹……
“你不能拒绝哦。”
吉米摩根士坦摇了摇头。
“好好想想你为什么能活命。太多幸运的偶然了。这次的交易,因为被证监会察觉到了,所以只能终止,不过要让事情彻底落幕还需要一个替罪羊。一方面,你为了让文森背黑锅,做了很多细心周到的准备,比如巧妙地留下了篡改后的交易记录之类。我们觉得与其把你除掉,倒不如利用你所做的圈套。”
这个男人单枪匹马地跟自己对峙,为何还能如此冷静呢。他看上去也不像是在身上藏了武器,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门外有人拿着枪支援他。
“当然了,我们也考虑让你做为文森的共犯自杀身亡的剧情。但是连续两个人自杀的话,还是有点不太自然——我听说在日本有殉情这个传统——考虑到媒体的关注程度,可不算是个上策。”
对方似乎看出莲实没有告发杀人事件的意思。就算要告发摩根士坦银行的犯罪,莲实自己也会被牵连进去。一个不小心,可能连张文森的谋杀也会被算在他头上。
“原来如此,那我如果找你所说做证的话,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重金酬谢并让你加入我们……虽然很想这样提议,不过还是不行。你呢,就此退出资本市场以及国际金融界。这是我们放过你的条件。”
“这可不算什么好条件。”
“说实话,我觉得日本人就像绵羊一样。但是,你却是只不分青红皂白,连同类都下手的食肉羊。在狼看来,像你这样的怪物,也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这话可真不好听。我只是想要趁你们的违法行为顺手牵个羊而已。”
“你以为我们都是瞎子吗?你到这里之后已经杀了一个人,而且还是我们公司的雇员,一位很有魅力的女性。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真是吓了一跳呢。为什么要做这么过分的事呢?然后我调查了你的经历,在日本的时候虽然不了解详情,但你身边还真是经常有人倒霉啊?明显是相当异常的现象。然后在哈佛大学,你又偶然碰到了那个凄惨的事件吧。你的同学格雷钱巴斯谋杀四个学生的事件。当然,和你有关的证据是一丁点也没有留下来。”
吉米摩根士坦的眼睛,照样一眨不眨。
“怎么了?想要杀了我吗?从刚才开始你看我的眼神就不太正常呢。”
莲实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切实地对于杀戮的欲望。要是能用那把裁纸刀割开吉米摩根士坦的喉咙,看着他的鲜血喷涌而出,应该是十分爽快的吧。但是……
“看起来,要放你一条生路,还得再加上一个条件。我还不想在退休之后,还被人追杀呢。”
被那双浅色的眼睛凝视着,莲实一动也动不了。
“你这一辈子都不能再踏上美国领土。911之后,美国的入境手续也更加严格,你的名字和指纹会登陆在美国入境程序的黑名单内,从而禁止你入境美国。我想你应该明白,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到的。”
莲实很清楚这并不是虚张声势。美国这个国家,是由一小撮特权组织的成员所运作,他们的愿望原则上来说可以超越法律法规得以实现。黑名单是非公开,只要有些许理由被怀疑和恐怖组织有关,就会被列进去,大概现在已经扩展到70万人,其中有不少都是被冤枉或同姓同名的倒霉鬼。
“很抱歉,今后也请你不要考虑去夏威夷度假了。你当然可以说明自己不是恐怖分子并申请从黑名单中除名。但是你尝试入境美国的话,就会被当作要对我不利,我将立刻展开预防攻击。你碰不了我一根汗毛,我的势力却很大。就算我在美国,也能轻易把你扼杀。”
吉米摩根士坦叹了一口气。
“再也不要回来了。这里虽然吸引了全世界追求金钱的野心家和罪犯,却不欢迎疯狂杀手。”
下一次再贴近那双眼睛的时候,浅灰色的瞳孔里应该已经失去虹彩的光芒了吧。
吉米摩根士坦身边总是跟着保镖,出门也都由防弹车接送。不过,要是有人真的下定决心要下手的话,就算是总统也难逃一死,历史上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对于抹黑自己的简历,并把自己流放的男人,莲实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他跟自己一样都杀过人,却以为自己有多高尚,真让人看不顺眼。
他在看穿自己真面目之后,不应该只是采取流放自己这么温和的做法,而是应该立刻把自己除掉。总有一天会让他后悔当时没有这么做。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需要谨慎地筹谋策划。就算是用别人的护照入境美国,问题是指纹检查要如果蒙混过关。
不过,这些还是以后的问题。现在有更加紧急的问题需要解决。
莲实重新读了几遍美弥的遗书稿,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然后他把草稿整理好,走到院子里,把草稿放进当作焚化炉使用的汽油桶里。
周围已经是黑暗一片,听到乌鸦的叫声抬起头,看到房顶上有一个黑色的身影。自从把思考处死之后,就没有一只乌鸦敢接近他,不过最近又开始出现了。虽然看不清脸,不过那大概是记忆吧。她肯定到现在都在记恨着自己杀了她的同胞。
用一元打火机打着了火。
火焰熊熊燃烧了起来,逼退了四围的黑暗。
火焰中模模糊糊浮现出格雷钱巴斯的脸。明明就已经好多年都没有想起过他了。
背上杀害四个人的黑锅,最后还被烧死的傻子,莲实倒是一点也不同情他。他是个跳级进入哈佛大学的高才生,也是个货真价实的连续杀人犯。他死了之后,又有三起杀人事件断定和他相关,但还有至少十起事件并没有被人察觉。
钱巴斯身高190公分,却因为对食物没什么兴趣,整个人精瘦无比,体重只有60公斤左右。他戴着眼镜,是个电脑宅男,头发蓬松,笑容僵硬,一看就知道不是桃花旺盛的类型。而且他只有在杀害生物的时候才会感到快感,小时候还可以靠杀害附近的小猫小狗来控制自己,进入大学没了束缚,就像散发着腐臭的大王花开花一样,开始了杀人的旅程。受害者不分男女,说明他可能是个双性恋。
莲实从初见不久就看穿了钱巴斯的本性,却跟他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因为觉得这是个做有趣实验的机会。
另一方面,钱巴斯对于这个亚洲学生也很有兴趣。大概是被他的聪明伶俐和发自内心的冷酷所吸引了吧。莲实只是稍微暗示了一下自己也有同样的兴趣,他就立刻咬住了鱼饵。肯定以为莲实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拥有同样灵魂的朋友了吧。
在连续杀人犯的名产地美国,两个疯狂杀手相遇并相知之后,一般来说会一起犯罪来加深友情。
莲实原本打算自己躲在幕后,操纵钱巴斯实施犯罪。
但实施的时候,出现了各种问题。最大的难关是莲实想要杀的人,和钱巴斯想杀的人并不一致。莲实想杀的都是比自己成绩好的学生啦,给自己评价较低的教授等,但钱巴斯基本上是属于愉快型杀人犯,只有让他觉得有性趣的人他才会想要动手。
这样一来,就只有改变初衷,让钱巴斯自己选择杀害的对象。而对于莲实想要杀的人,就自己下手。动手的时候肯定会选择钱巴斯没有不在场证明的时间,犯罪现场也会留下最终会指向钱巴斯的线索。
本以为警方会立刻怀疑上他,结果却平安无事。钱巴斯作为名牌大学哈佛的学生,过去也没有任何案底,完全没有在司法机关的雷达上留下痕迹。而且,他在杀人的时候似乎也兼具艺术性及慎重性。
渐渐地,钱巴斯开始缠着莲实,想让他也加入自己的愉快杀人计划。这样才算是友情的证明吧。
莲实爽快地一口答应下来,并提案由他把猎物带来,再一起活烤了他,这让钱巴斯惊喜不已。莲实让他准备好汽油桶和汽油之后,从他身后用流星锤打中他的后脑,把他扔进汽油桶,倒上汽油并点上了火。
莲实想起了以前为了学习英语所读的一本叫做《华氏451度》的小说。开篇第一句“It o burn.”,之后读的译本把它翻译为“焚烧是一种快感”(于而彦译),立刻觉得感同身受。
想要爆炸一样高耸入云的火柱亮得发白。钱巴斯因为灼热而回过神,挥舞着双手乱蹦乱跳,却没法从汽油桶里爬出来,最后终于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好一会儿火势才沉寂下来,颜色也变成了橙黄色。莲实离开的时候,钱巴特的遗体还在继续燃烧着。
等草稿化成灰之后,光芒消逝的空间里,黑暗再度降临。
现在回想起来,在美国的那段时间,每天都过得很充实。莲实叹了口气。
虽然最后被烧死了,格雷钱巴斯仍可以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两个人一起去射击场练习使用来福枪和手枪的回忆,现在想起来也让人留恋不已。那个时候他所得出的结论是,钝器是个彻头彻尾对袭击者有利的武器,美国人却用它来自卫,真是贻笑大方。真正需要用它自卫的话,大概只有防范从外星球的入侵者的时候了吧。
蚊子出现了,莲实回到了家里。
感觉肚子饿了。煮好意大利面,打开一罐肉酱,这就是晚饭了。今天干了许多活儿,喝瓶红酒也可以吧。
……回想当初,被禁止入境美国这件事,真是令人极其懊悔。
一边品尝着软硬适度的意大利面,莲实一边想。
并不是因为不能去道别旅行了。就算不是国际金融界,在寻找既需要MBA的资格又对英文能力有要求的工作的时候,不能入境美国成了一个最致命的缺点。而且,自己被列入恐怖分子名单的理由,也没法跟任何人解释清楚。
今年的修学旅行也是。听高冢老师说去年本来是决定去洛杉矶的,那时候还真是要感谢上苍。钓井老师不知道着了什么魔,硬是改成了去京都。要是真的去洛杉矶的话,大概自己的立场就会变得很窘迫了。正在这种需要发挥自己的英文能力的时候,却必须要缺席不可。
那个时候其实还是挺伤脑筋的。
离开摩根士坦回到日本的时候,莲实第一次因为人生挫折而情绪消沉了。
仅仅是不能入境美国,却意外地把人生大半的选项都消除了。国内的主要银行、证券公司、进出口公司等等都无法考虑。当然也有100%面向国内市场的公司,但他也不甘心一辈子屈居于那么平凡的地方。有段时间他也考虑过加入黑社会,不过大概就算是那种地方,也开始需要国际化人才了吧。而且想到自己的履历书至少在表面上还是十分完美,更觉得去那种地方真是屈才。
无所事事了一年之后,莲实接到了比他小一岁的表妹松崎美野里的消息。
莲实在中学二年级被松崎家收养之后,跟美野里亲密得像真正的兄妹一样,她在师范大学毕业之后,去东京当了英语老师。去哈佛留学并取得MBA学历的莲实对于美野里来说,是个值得骄傲的哥哥。得知莲实因为无法适应毫无人性的商业社会而回国(拿来蒙骗她的故事)的时候,她十分痛心。
正在这个时候,美野里的学校要请一个临时的英语老师,所以她就拜托莲实就当是打临时工来当一会儿老师。就算没有师范文凭,只要作为特别临时教师得到教育委员会的许可,也可以在学校教书。她希望他能将自己在现实社会中使用的英文教给学生,给他们带来新鲜的刺激。
莲实虽然没什么太大的兴趣,还是接受了。然后在第一堂课上,就发觉这正是自己的天职。
发挥自己的演说才能,随心随意操控学生对于洗脑专业户莲实来说不仅易如反掌,而且快感十足。要让学生心服口服只需要做到两点,一是有趣,二是帅气。而这两点,正好是莲实最擅长的。
莲实立刻成了学校里最受欢迎的老师。把学生吸引住从而短时间内提高教学成果的授课方式,也在教育委员会中广受好评。当时正在烦恼如何提高学生成绩的教育委员长,还特意跟莲实见面,请教其中的奥妙,然后就被莲实的伶牙俐齿和人品性格迷住了。
这个时候,莲实也下定决心献身教育事业。
这里没有对手。这是观察了身边的老师职员之后他所得出的结论。
他们没有一个人见过真正的竞争,也没面对过真正可怖的对手。学校这个地方,就是个浑浊的池塘。遍地都是虚张声势的淡水龙虾啦花鲶之流,再不然就是偶尔出现的大鳄龟或黑鲈鱼之类。对在跟巨齿鲨的对抗中败下阵来,暂时退出海域休养身心的公牛鲨来说,是个遍地都是食物的世外桃源。
当然,他没有准备一辈子靠老师的微薄薪水过活。只要缔造出自己的王国,到时想要多少钱都能捞到。而且,如果在每年都有适龄女生入学的高中当老师的话,性欲望也能尽情得到满足吧。
就这样,莲实取得了特别教师证,并在被三催四请之后,才受雇于都立国际高中。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喝完了一瓶红酒。今天似乎特别伤感。好久没有想这样回忆过往了。
因为还没有喝过,就用威士忌兑了水,也没有下酒菜继续小酌。自己虽然喜欢喝酒,可能是因为体质的问题,从来没有喝到酩酊大醉。
莲实开始仔细品味“一期一会”这个词,真不像他的风格。跟别人相遇,分享共有的时间和经验,最后由自己来熄灭对方的生命之火。这才是在有限的生命中,人跟人之间,最亲密的联系方法不是吗?
“水落老师。”
在走廊上看到她的背影,莲实出声叫住了她。今天是暑假中的回校日,已经过了学生回家的时间,实在没想到能够见到她。
“下午好。”
穿着白大褂的水落聪子回过头露出笑脸,但气氛有些凝重。
“今天怎么会来学校呢?”
“是心理咨询啦。不是决定在新学期开始之前,分几个回校日做的嘛。”
“啊,对哦。”
莲实点了点头。为了安慰因为钓井老师上吊自杀的事件,而对恶作剧一事产生心理负担的学生们,要先跟他们所有人谈一谈,对有必要的学生进行持续的心理咨询。
“那有需要留心的学生吗?”
“……我觉得应该没有问题。大家都似乎没有那么在意,虽然我觉得罪恶感太少也不太好。”
聪子的表情变得复杂。
“嗯,很难想象那个钓井老师会因为学生的一点恶作剧就选择自杀呢。”
“话是这么说,但我觉得学生们对于死了一个人,应该抱着更加严肃的态度才对……虽然这次的心理咨询是为了不让他们对事件产生心理阴影,可能跟初衷有些矛盾。”
“不,我也是这么觉得。”
莲实自然地走进聪子一步。抬起眼睛看着自己的聪子的脸上,少许有些恐惧的表情闪过,是看错了吗?
“现在的小孩,对事物的感情都很淡漠呢。而且该说他们是太现实还是太离世,就算身边发生了悲剧,也不会联系自身去考虑。跟以前相比,很明显情感代入能力降低了呢。”
聪子点了点头。虽然自己是心理学的专家,但碰到莲实总是会下意识地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变成听他说教的情势。
“话说回来,清田梨奈的事,真是多谢你了。她似乎已经完全振作起来了呢。”
聪子一听,又皱起了眉头。
“我可没有做什么。她自己已经放下了她父亲去世这件事呢。”
“本来他们俩之间的亲情就不怎么深厚呢。”
“嗯。我本来是希望她能藉着悼念她父亲来度过这段艰辛的时刻,但梨奈似乎是觉得终于解放了。”
一脸认真的聪子让人觉得既钦佩又怜爱。要是现在就能把她带到保健室为所欲为的话,肯定很愉快吧。
“呃……莲实老师?”
聪子犹犹豫豫地开口。似乎对这她的脸凝视得太久了。
“啊,对不起。”
莲实深深叹了口气。
“最近感觉总是提不起劲啊。”
“是吗……太过努力也不好哦。”
聪子露出担心的表情。
“我也没怎么努力啦。最近接二连三地出问题,而我能做的事却太少了。”
“别这么说。我觉得多亏了莲实老师,这个学校才能坚持下来,虽然不能在别的老师面前这么说就是了。”
莲实从无数的表情仓库中,选用了“寂寞的表情”给她看。
“没有啦。我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我觉得莲实老师就是责任感太强了。偶尔跟别人抱怨一下,发泄发泄也是必要的哦。”
“是啊。但是没什么人能听我抱怨呢。我还没结婚,又没有女朋友。”
这样说可能有些唐突,不过总之先强调一下自己还是单身。
“……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随时跟我说哦。”
聪子自然而然地说。似乎并未察觉到这是被莲实诱导出来的。
“真的吗?”
为了不让她有机会反悔,莲实表现地欣喜若狂。
“光是有你这句话,我就感觉心情好多了。”
说着又向聪子走近了一步。聪子脸上又一次流露出害怕的表情。这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对女人来说,喜欢和恐惧就像一个硬币的正反两面,就像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一样,大多数情况下更是相辅相成的。
“怎么了吗?”
露出天真的表情继续逼问聪子。
“啊……没有……”
聪子自然地摆出防御的姿势,像是抱紧自己的身体一样抱起手臂。
“能听到水落老师这么说,我真的是很高兴。可能是太久没有听到温柔的话语了吧,最近不是被批评就是被拒绝,真的太累了。”
抢先堵住她的拒绝,莲实又靠近了一点。异性同事之间的距离,通常在1.2米以上,但莲实毫不犹豫地跨越了这个界限。两人之间已经只剩45厘米了。这是只有亲人和恋人才能进入的距离。就算聪子想要后退,后面也已经是墙壁了。
“那个……”
到这里聪子终于也出声抗议,但并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什么时候方便呢?”
“啊?”
“我想抱怨抱怨,俗话说恭敬不如从命,我已经到了极限了。”
聪子像要推开莲实一样伸出手。
现在是机会。就这样一鼓作气吻下去,她应该会生气,不过之后再拼命道歉就行了。
莲实正要付诸行动,却听到啪嗒一声。
莲实不经意地退后一步,望了过去。保健室的门开着,田浦润子正看着这边。有些恼怒为什么润子也会在学校,不过仔细想想,既然有学生返校,期间也可能会受伤或生病。保健老师也不能一直休假。
“那么,心理咨询的日程,稍后再联络您。”
莲实笑着说。聪子回了一句“知道了”,就像逃命似地从莲实身边逃开了。
“莲实老师,就算还在放暑假,也不能在走廊上跟女人打情骂俏吧?”
聪子的身影消失后,田浦老师讽刺地说。
“不是这样啦。”
莲实害羞地笑了笑。不管是多么擅长说谎的人,要在这种情况下瞒过女人的眼睛,也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之前也警告过你吧,要是你敢欺负那个纯真的孩子,我可不会放过你。”
“好过分啊,到底是谁被欺负啊。”
我可是要教导她作为女人的欢愉呢,应该说是善意的义工吧。
“倒是田浦老师,是不是太疼爱某个特定的男同学啊?”
莲实大步走近,把田浦老师推回保健室,关上了门。
“什么啊,还不是因为你最近都不怎么理我。”
田浦老师用甜腻的声音说着,自己贴上了他的唇。这下子不做到最后是收不了手了吧,已经连性冲动都无意掩饰了。那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莲实锁上门,抱起田浦老师来到床边。
“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田浦老师娇艳地软倒在床上,一边说。
“嗯,什么事?”
“你对圭介做了什么?”
莲实的动作有一瞬的静止,接着就一边说“什么都没做”,一边扑倒在她身上。
“真的吗?从那天之后就完全联络不上他呢。”
莲实没了气势,坐到床边挠了挠头。
“那天晚上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啦。早水似乎在调查什么事情,我嫌麻烦就没有出声……对了,那天还有别人在学校里乱转呢。”
“哎?是谁?”
“一个是柴原,另一个好像是个女学生。”
“你怎么不出手帮忙啊。”
田浦老师有些生气。
“就算是老师和学生,我的宗旨可是恋爱自由呢。”
“那怎么可能?肯定是被那家伙强迫……”
莲实吻上田浦老师的唇,把她的下半截话堵在了嘴里。之后这个淫靡的深吻还持续了一段时间。这个味道真是令人难以割舍。聪子还完全没有进入状态,美弥也还没有达到这个境界。她本身有这个素质,只是相对而言经验不足。
然后他就想起,非常可惜的是,美弥已经没有继续积累经验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