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球休闲游回来几天后,一位没有参加活动的内科护士约森川去外面吃饭,说是有事找他商量。这位女护士快30岁了,是培培会里最年长的成员之一。
“我请客,在高圆寺喝一杯怎么样?”
女护士请客的地方是商店街上一家经营冲绳料理的餐馆。她和绾着发髻的女掌柜似乎很熟,打了声招呼后就被带往里面的席位。两人碰杯喝下一杯啤酒后,说起网球休闲游的事,话便渐渐多了起来。
“多摩湖的落日可美了,可惜你没来。”
“哎……真遗憾。”
“对了,你说商量件事,是什么事?”
女护士问森川要不要将啤酒换成泡盛烧酒,被婉拒后,便自个儿喝了起来。放下喝空的酒杯,女护士垂下了眼帘。原来,所说的商量一事,是关于那个正和她处朋友的医生的事。那人和森川一样,也是消化道外科医生,比森川小六岁,应是和眼前的女护士差不多年纪。森川只是听人传说,到底什么情况他也不太清楚,关系应该不会很深吧。但现在从女护士的表情来看,情况可能有点不妙。
“……都己到了谈论结婚的事了。”
她艰难地说出这一句话后,森川便有了不祥的预感。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阿强说,明年一回大学医院,就上户口。”
护士居然用昵称称呼这个医生,大概是为了让人知道他俩的亲密程度。“所以我答应做人流。其实,我是很想把孩子生下来的。”
有这种事?森川越发觉得问题严重,同时也感叹女人伪装功夫的确了得。可那小子也太过分了,森川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今年夏天,这个后辈经某大学医学教授的撮合,与一位商社董事的千金谈起了恋爱。虽然没有公开,但这在医院里已是人尽皆知的事了。也就是说,结果是很清楚的。
“阿强相亲,并准备结婚,这事是真的吗?”
“嗯,不过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听说对方是有钱人家的千金。”
“是吗?我没见过。”
就这么不痛不痒地说下去,算啥呢?
“前些日子,阿强忽然改变了态度,开始回避我了。但9月份的时候,我给他的生日礼物,他是收下的,我们还去了酒店。可是后来他又不理我了。我想好好和他谈一下,他却不见我,连电子邮箱都换了,我根本无法联系上他。”
这个浑小子。森川皱起了眉头。
“这样不明不白的,我怎么甘心。”
护士双手覆脸。这个在病房里精神抖擞的女人,此时双肩耸动起来。该怎么办?将那个后辈叫来,然后训斥一顿?可这样只会给眼前这个女人带来更大的伤害。
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护士深吸一口气后抬起了头,脸上是那种天生的不服输的表情。“森川先生,我最恨别人欺骗我,无法忍受满心寄托的却是一场虚幻的希望。想必森川先生也是不希望这样对待癌症病人吧?”
她的意思是说,让无法医治的癌症病人接受无用的治疗是件残忍的事?看来,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现在只需要下定决心作出决断。
森川干咳了一声,眉宇间的皱纹堆得更紧。
“我想,应该还没正式定下。不过,他要结婚的事应该是真的。这事确实令人难以容忍,但这小子天生就是这种德性吧。”
“看来,我真的是被骗了。”
护士眼角上挑的双眼掉下了大颗泪珠。她也不想去擦拭,只是在自己的大号瓷酒杯中再次斟满泡盛烧酒,然后一仰头喝干。
“作为一名医生,你觉得阿强这人怎么样?”
对这个意想不到的问题,森川有点不知所措。护士再次问道:“森川先生觉得,作为一名外科医生,这人怎么样?”“这个,怎么说呢,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执刀的水平还算可以,不过,对待病人似乎有点冷淡吧。”
“是啊。我也对他说过几次了,要他多多体谅病人的心情。他只会夸耀自己的开刀功夫,对女人患了乳腺癌失去乳房后的悲伤,病人癌症复发后遭受的巨大打击,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女护士将25度的泡盛烧酒换成了40度,开始数落起那人的不是来。看来她是横下一条心了。这样也好,让她说个痛快吧。于是,森川也跟着一起议论起这个后辈的种种不是,尽可能地往坏里说,以便让她觉得,和这样的男人分手是件好事。“不过,那人也有可爱的一面。”没想到女护士忽然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为他护起短来。她大着舌头口齿不清地喋喋不休。
“那个家伙,手术前总会过于紧张而做不了那事;但若是手术顺利,就又会像饿狼一般扑过来。真是个没心机的小子。他就是嘴硬,爱说大话,其实内心脆弱得很,是个没用的人。若我不管他,真不知会怎样……”
说着,女护士大眼睛里再次滚出泪珠。森川默默地递上手帕。女护士摇晃着身子,可还是拿起酒杯凑近嘴唇。
去了一趟厕所后,女护士坐在了森川身旁。森川没法,只得拍肩安慰。女掌柜送来了开水。女护士又开始说起那个后辈医生的不是来,一连串的轻蔑和痛骂不时从嘴里蹦出。森川陪伴一旁,直到凌晨2点餐馆关门,才叫上出租车,把她送到家。
“森川先生……谢谢……你。能听我唠叨……这些事……”
告别时,女护士像一朵凋谢的玫瑰,垂着头,说话断断续续,眼里滚出大滴的泪珠。也许她已明白,一切既成事实,她己无力改变。
与其用谎言掩盖,还不如将实情说出来。
森川松了一口气,再次坐上等在原地的出租车。到家已是快凌晨3点了。为不吵醒瑶子和可菜,洗漱完后,森川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钻入了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