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r top">一
老旧的红褐色木造建筑已完全成了废墟,由于四周环绕茂密的杂树林,就算来到附近,也不会注意到有这样的别馆。周遭杂草茂盛,抬头只见完全崩塌的木板外墙爬满了九重葛,让人以为是盖到一半遭搁置的两层楼校舍。后来向志摩沼家人求证,才知道这儿因无人居住,很久以前被台风掀掉一半屋顶而成了废墟。
从只剩半块腐朽的大门玄关进入屋内,每一处墙壁和天花板都有破损,几乎直接可以看到屋外的景色,地板上全是灰尘与污泥,屋梁裸露的房间角落,垂挂层层的蜘蛛网。
这栋小型洋房在“恶灵公馆”西北方五百公尺的位置,就在府中街道略微偏西的地方。监识车辆和警车已赶抵公路内凹处的前门,两名警员正在小径上拉起封锁线,浓密的树林缓和了几分酷热的阳光,玄关拱门前的草丛有两只纹白蝶翩翩飞舞。
建筑内部呈现如神户异人馆那样的中间走廊式格局,我们在玄关前从一位警员手上接过臂章和白手套,仔细配戴在身上。在陈尸现场,这么做不仅是负责现场搜证者的义务,同时也是对死者的悼唁礼貌。
踏入小小的楼下大厅,慢慢爬上正面右边内侧的楼梯,木制扶手因曝露雨中而腐朽,只是勉强街堪竖立,彷佛稍微一碰就可能倒下,非常可怕。
上到了二楼走廊一看,似乎以前有三个房间,但如今连门窗都已不见踪影。正面入口的房门被拆下,靠在左侧墙上,地板表面堆积的尘埃简直就像地面,到处长满杂草和苔藓。至于发现尸体的现场,则聚集了大约十名警员和监识人员。
正要踏进第一个房间时,突然听到有人低声说:“这尸体真恐怖!”
的确,也难怪。这是十六席榻米大小没有任何家具的房间,有的只是贴上有装饰图案磁砖的红褐色壁炉,铺有木质地板,但已多处朽毁,与楼梯和走廊同样都积满泥土、尘埃和霉物,看不到木板表面,屋顶崩坏,天花板也有部份剥落,从交错的梁木间可看见蓝天。
我和兰子跨过门坎,听到这句话,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宽敞的地板中央躺着异样的乌黑物体,所有人围在四周,弥漫汽油与毛皮烧焦的强烈臭味。
“这……这是……”中村探长在我们身后低吟出声。
我咽下口水,现场画面牢牢烙印在脑海里。一开始,无法想象那就是尸体,因为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尸体,更别说是个女子了。
尸体趴在门口,脚朝楼梯方向,地板也以尸体为中心烧出黑色椭圆形状。尸体全身就像浇熄的煤炭般乌黑,由于燃烧收缩,有如童尸,躯体几乎完全烧毁,手脚前段如火柴棒燃尽,还残留肤色的部分皮肤也满是裂痕,焦黑的部份因为皮肤与肌肉表层燃毁,可以清楚看到骨头,每一节都细瘦凹凸。如果将铁丝弯曲成人的形状涂上石膏,再用烤枪烧黑,或许就是这样的感觉。
尸体旁掉落一个约十八公升装的铁罐,一半以上已被熏黑、因热变形,可能是用来装淋在尸体上的汽油!
“黎人,你看,是五芒星!”兰子紧靠着我小声说。
虽然地板烧焦,看不清楚,但尸体与上次的密室杀人一样,的确是倒在五芒星形的中心。
尸体前连续响起按下相机快门的声音,墙壁与另一扇门前,正在采取指纹。
我们小心翼翼走近尸体,感觉上可以嗅到尸臭味。在有如木乃伊的尸体旁,流出的血液和体液成了一小滩黑色焦油状。
“这次居然留下头颅!”中村探长激动地说,“这一点与上一次不同。”
但头颅还是从躯体上完全切断,掉在半公尺之外。只是颈部有一些缺损,头颅是从下巴底下被切断,至于肩膀方面,胸骨也从伤口突出外露。
兰子别过脸,以手掩嘴,“这应该是茉莉小姐或沙莉小姐的头颅……”
因为死状太惨,与既有印象上有相当的差异,但的确非常令人震慑。脸稍微朝左,红黑色灼烂的脸上,只有白浊的左眼盯着我们。毛发全烧光,与融化的黑色塑料状的丑陋皮肤混在一起。可能火势较弱,眼眶周围和嘴边还残留少许未烧到的部份,该处地板也不怎么焦黑。
“如果‘恶灵公馆’那具尸体是矢岛沙莉,那么这当然就是矢岛茉莉了。”中村探长双手抱胸,喃喃说道:“头颅应该是燃烧后才掉落的吧?若是这样,可以辨识脸部算是很幸运了。”
从门坎到尸体前铺着一张厚塑料布,王要是为了保存残留在尘埃上的鞋印。
“大森警视呢?”中村探长问一旁的监识员。
“应该正从局里赶来了。”
“鞋印如何?”新沼股长向手下确认。
“一开始就拍照和画下尸体图型,为求慎重,所以用塑料布保护。只是进出这儿的人不知是否为了伪装或什么的,穿的是很大的长统靴,若是这样,或许无法成为线索。”
一听到“长统靴”,我们彷佛遭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小溪取水口穿越“恶灵公馆”外墙的谜样人物,穿的也同样是长统靴之类的。
“除了头部,大致看来,手脚指头也全被切断。”监识员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补上一句。
中村探长开口问道:“是为了隐瞒身份吗?应该被凶手带走了吧!”
“是的,我们是这么认为。只是遇害现场好像是在楼下的浴室,因为那里很明显残留了大量的血液,以及肢解尸体等其他痕迹。”
“是吗?稍后我们再去看看。对了,有找到凶器吗?”
“在浴室隔壁的拉门式橱柜里找到沾有血迹的斧头。”
“楼梯或垫板有拖拉尸体的痕迹吗?”
“没有,楼梯上只滴落稍许的血迹。”
“表示凶手是从楼下抱着尸体上来这里……凶嫌若非男的,就是强壮有力的女人了。”
中村探长道谢后,转身面向我们粗鲁地问:“这五芒星形究竟有什么样的意义?”
兰子微微摇头,“我认为与其说是召唤恶魔,倒不如说是献上供品,因为头颅正好位在五芒星的两个顶点位置。”
“与‘恶灵公馆’的尸体一样。”
然后,兰子抬头望着天花板上的大破洞,“虽然必须等到晚上确认后才能知道,但在那个方向应该可以看见火星。”
兰子再次说出毫无脉络可循的话,中村探长紧绉眉头,“火星?你说的火星……是指太阳系行星的火星?”
“是的,自古以来,魔法师就身穿胸口印有五芒星的眼装施法,像倒反的五角形一样,所有逆转的记号都被视同恶魔的记号,而火星乃是魔法的幻想能力来源,这也是因为自古以来,人们认为星辰的影响力与大字宙的灵气密切结合所导引出的结果。”
“还有这样的事呀……”若是其他人,也许认为兰子脑筋有毛病,但中村探长与她相识的时间已久,知道她是以严肃的态度发言,因此即使感觉这说词莫名其妙,但还是很认真地聆听。
这时,山根副探长气喘吁吁地爬上楼,中村探长立刻要求他报告状况。山根副探长削瘦的睑颊可能因为参与此案而疲劳的缘故,看起来比先前更瘦了。
“尸体是谁发现的?”
“附近的家庭主妇。”山根副探长翻开记事本,说出发现者的姓名、年龄和地址,“她外出购物时经过附近,看到树林中冒起一道细细的黑烟,购物回来时,仍看到同样的黑烟。她因为知道这儿有一栋荒废的洋房,基于好奇,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而过来看看。她的解释是说,担心发生火灾……结果就发现了尸体。”
“报案时间呢?”
“下午三点半左右。”
此刻是下午四点二十分,所以约经过了四十分钟。
“有见到可疑人物吗?”
“没有,她在附近曾与一辆大型车错身而过,不知道是否与此有关。由于不会开车,所以她完全不了解是哪一种车款。”
“扑灭火势的是谁?”
“几乎是自然熄灭,警车赶到时,大致已烧得差不多了。因此,那位妇人发现黑烟时,应该也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
“大约是多久前焚烧的?”
“监识人员估计是在那之前的两、三小时。引火时刻,早的话是上午十一点,最晚则为下午两点。最初的火势应该很强烈,之所以末酿成房屋全毁,主要是地板堆积了很厚的泥上。”
“还有其他目击者吗?”
“已经开始展开邻近的查访,但这里距离外面大街颇远,又在树林深处,可能很困难!”
“我知道了,你继续调查。”中村探长目送山根副探长下楼后,轻轻叹道:“这么一来,遭到凶嫌毒手的被害者就有三个人了。”
“这次的凶嫌会是谁?”我问,“志摩沼家人应该全都在‘恶灵公馆’里,即使志摩沼卓矢与田边律师,也在三多摩警局,或在前往警局的途中。”
中村探长像挥走蚊子似地摇头说道:“戴非洲原住民面具的谜样男子如何?这种行动怪异的人,应该在‘恶灵公馆’之外另有住处。”
兰子望着脚下,忽然说:“这是什么?”
她蹲在尸体腰部附近,因为尸体与炭化的地板木材间,可以见到熏黑的玻璃片。
中村探长叫来监识人员,先仔细拍照后,再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出来。
“可能是透镜吧!”中村探长凝视那片直径约三公分的黑色玻璃,玻璃四周黏有深蓝色贻糖或塑料。
“一定是放大镜!”兰子观察后开口,“用来当作定时点火工具。”
“定时点火工具?”
“大概是应用以前在小学理科实验中学到的方法吧!让尸体躺在这里,泼上汽油,将整桶油罐置于尸体旁,再以尸体固定一张黑纸,纸上则用竹筷或细木片,将放大镜设定在某个角度,然后等到一定的时间,阳光照射放大镜,在纸上形成焦点,点燃纸张,也同时点燃汽油。”
“也就是说,今天中午前后,凶手不见得在这里!很可能利用昨晚或一早做设定?”
“大概是这样。只是,这个方法的缺点在于,无法处理透镜。”
“是穿长统靴的男子所为吧!”我说完,轮流看着两人。
“我立刻派人调查鞋印是否一致。”
中村探长叫来新沼股长,要他找监识人员带着鞋印石膏模型前来“恶灵公馆”比对,然后向我们低声说:“凶手肯定是‘恶灵公馆’里的人!到底是谁会在黑夜中游荡呢?”
“对了,继续刚才的话题。我认为杀人事件应该视为两起,至于郁太郎之死,必须区隔开,意外或自杀的可能性很高。”兰子说道。
“为什么?”
“如果三起命案都是同一凶手所为,于理不合,因为凶手挥动画笔的笔调不同。无论是艺术家、体操选手、歌手或犯罪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剖析风格,观察结果,可以从心理上推测出是何人所为。
“第一起的密室杀人与此次的焚烧杀人,就算不看魔法仪式的五芒星,也可从事件的表面发现在某种意义下非常类似的性质,亦即残虐与超自然。但郁太郎的死,却太模糊而难以推定。”
“确实,尸体置于五芒星中央,很像献祭给恶魔的残酷蹂躏手法,一般人是做不来的。”
“另外还有一点要注意的,”兰子凝视尸体喃喃说着,“就是凶手不介意尸体被人发现。因为在这种半开放的场所使用汽油,在尸体上点火燃烧,必然会被人发现黑烟。”
“你是说,‘恶灵公馆’的密室杀人,是一种亟欲展示的杀人?”中村探长摸着胡髭,佩服地凝视尸体。
兰子忽然沉默不语,过一会儿才难以启齿似地说:“探长,这应该是和‘幸福之证’有关的第二起命案吧!”
中村探长惊讶地凝视兰子,“怎么可能……”
兰子露出遗憾的神情,“那张纸条上的两句话,一是‘福在内,鬼在外’,另一则是‘甲变成舍利’。也就是说,眼前这种情况完全符合‘甲变成舍利’这句话。凶手的目的很可能是完全依照这句话将尸体火葬,让脱离了灵魂的肉体,永远回归为灰烬。”
<er h3">二
大森警视和波川医师都在之后的三十分钟内赶抵。大森警视立刻进行他杀的确认,认定此一命案为“恶灵公馆杀人事件”的一环,而整个案子也自此发展为连续杀人事件。
他将现场的指挥权委任中村探长,匆匆赶回三多摩警局向大冢局长提出紧急报告。
“你们究竟一天要让我看多少虐杀尸体?难道我在奥兹维辛?”波川医师一开口就发牢骚。
“美园仓的解剖完成了吗?”中村探长问。
“这还用问,一定尚未完成吧!”波川不悦地回答,接着开始验尸,检视那些监识人员无法办到的细腻部份。
“可以确定死亡时间吗?”中村探长询问蹲在那儿观察死者脸部的波川医师。
“未经解剖是不可能的,因为这具尸体都烧成焦黑了。”
“大致的时间也无所谓。”
“勉强能回答的是并非今天,可能已经死了两、三天吧!眼球已经干枯。”
“这么说,大约和志摩沼家中发生的杀人事件同时了?”
“可能吧!”波川医师苦着脸,“但不能急于下结论。”
“死因呢?头颅被切断?应该不是焚杀吧?”
“目前这也无法断言。我希望解劫后看看肺部,有必要确认是否吸入燃烧时的黑烟。头颅断了,颈部又有缺损,无法检视气管里的煤灰,同时还要检查心脏的血液是否含有碳氧血红蛋白,这样才可以确定。只是……背部的肩胛骨间有又深又大的撕裂痕,如果是伤口的话,或许是遭短剑之类的利器刺伤。”
“头颅是遭何种利器砍断的?”
“听说发现了斧头,但也很难说,依照指头遭切断的伤口处,有骨头粉碎的情况判断,很可能至少有两种利器。”
中村探长点头,“其他还有什么可以确定的吗?”
“首先,左边乳房几乎没了,应该是被切除了。接下来,下半身的女性性器部份,也被锐利的利器挖掉,从肚脐下方纵向切开,子宫、卵巢和膀胱都被挖走了。”
“什么?”
“没错!只是……切口很粗糙,就算被烧过,还是看得出来,很可能是高明的外科医师为了掩饰自己的技术而故意这么做的。”
“切除性器官一定是为了不让人知道怀孕的迹象!”兰子打岔道。
因为波川医师不知道矢岛茉莉在三个月前接受过堕胎手术,所以兰子详细说明。
“若真是这样,就很有可能了。”
我脑海里浮现疑念,“可是切断手脚指头隐瞒指纹,挖除性器官企图隐瞒怀孕的有无,凶手都做到这种程度了,为何没带走被害者的头颅呢?而且,连颈部也都切除……”
中村探长和波川医师互相对望。
然后,中村探长抱怨说:“这又该问谁?从这一连串的犯案情况看来,凶手绝对是疯子!有谁知道疯子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波川医师接着说:“可能以为头颅也会完全烧毁吧?结果火势比凶手预定的更早熄灭,所以才灭迹失败。”
但兰子却摇头说:“疯子也有各种不同的类型,我认为这是天才型的疯子行为。黎人指出的那些问题,应该符合现实的合理说明。”
“怎么说?”
“在‘恶灵公馆’发生的命案,以及这次的焚尸,凶手丝毫没有隐瞒被害者身份的念头。”
“我不懂你的意思。”中村探长满脸失望。
“凶手只是要阻碍我们辨识特定的被害者身份,也就是说,凶手不希望我们辨识出哪一具尸体是矢岛茉莉,而哪一具尸体是矢岛沙莉。”
“那又有什么不同?眼前只要两具尸体齐备,就能判断两人都遭人杀害了,不是吗?”
“若要举出一项理由,就是死亡的顺序问题。像诈领保险理赔之类的,到底谁先死亡,接受遗产的顺位就会有所改变,对吧?”
“你是说,这起命案就是这样?”中村探长反问。
“另外还可以想到一点,凶手想要杀害的并非具有各自不同人格的两个人,而只是所谓同卵双胞胎的单纯组合。”
“同卵双胞胎?”
“是的,在这次的事件中,不,应该说以传右卫门为祖先的志摩沼家族中,同卵双胞胎的因子有如亡灵般挥之不去,凶手或许想要抹去这一点。”
“我不懂!”中村探长摆出投降的姿势,“这种抽像的杀人事件有可能存在吗?”
“虽然还有检讨的空间……”兰子瞹昧地点点头。
中村探长柔声询问波川医师,“头颅还留有牙齿吧?”
“有,但并无治疗过的迹象,而且齿列相当漂亮,所以应该没看过牙医师,在身份认定上,我想是无所帮助。”
我对中村探长说:“这处废墟也是志摩沼家的财产之一吧?所以在此发生这样的事件本身,据我判断,应该是凶手在夸示自己与志摩沼家族有关。”
“应该是这样没错。”
“或如兰子所言,凶手焚烧尸体是为了‘幸福之证’这个标题而杀人。”我提出我的意见。
但是,兰子突然又提出另一种观点,“这也许是火刑!”
中村探长又瞠目结舌了,“什么火刑?魔女吗?”
“是的。”
“幻想也该有节制吧!”他怒道,“一下说是火星魔力,现在又是魔女审判?这么说来,是茉莉或沙莉将灵魂出卖给恶魔,变成了魔女,而有人为了揭发她,因此将她处以火刑?”
兰子双臂交抱,沉思良久后开口:“这么说的确很奇怪!”
然后,她困惑的眼神凝视没有玻璃的窗外,“果真如此的话,就等于是存在着善与恶,或者光明与黑暗相互抵抗的两种势力了……戴着非洲原住民面具的男子是敌人吗……没错,命运也许如亡灵所说的也说不定……”
“喂,你没事吧?”波川医师看见兰子开始自言自语,担心地注视着她。
“什么?喔,我没事。”兰子一脸被打破梦境的神情。
“在我们看来,你经常处于危险状态。”波川医师说。
兰子双颊微微酡红了,便自嘲说道:“没这回事啦!”
波川医师指示监识人员开始搬运尸体,小心翼翼放到担架上的尸体看起来非常轻。其实,细胞组织经过炭化之后也的确是这样。
<er h3">三
在废墟中仔细调查的警察,在一楼浴室发现了肢解尸体的现场。
玻璃破裂散落的浅蓝色磁砖上,溅洒了泛黑的血渍,甚至还残留可能是皮肤的部份组织。浴缸里没水,只有凝固的血迹,浴室门旁的衣物篮里还发现裹着防水布的染血长柄斧头。
“凶手最初似乎将尸体藏匿于此,而且应该也在这里切割颈部和指头。”新沼股长说。
仔细检视,发现浴缸旁的磁砖有多处缺损,鲜血流过的白色破损处,可能是被斧刀击中!
“‘恶灵公馆’的被害者也是遭凶手以这把斧头砍断脖子吧?”我提出问题。
“到底要如何思考这个问题?”中村探长开始抚摸胡髭,“矢岛茉莉和沙莉,兰子小姐所说的同卵双胞胎,到底是以什么样的顺序遭到杀害?”
兰子双手撩高浏海,“如果只凭表象推测,最初被夺走性命的是沙莉,二十五日晚上在‘恶灵公馆’里,头颅是在茉莉的房间被切断,尸体则弃置于密室中。至于茉莉,因为参加性爱派对,所以至少应该到二十六日清晨为止都还活着。”
“但是,因为她中途离开派对,没人能确认之后如何,参加者也不记得她何时离开,也许离开后就被凶手直接带到这里杀害也说不定。”
“就像《蜘蛛人》一样,真是残酷的家伙!”兰子眉头紧蹙。我听了也直打哆嗦。
狭窄肮脏的浴室、没有灯泡的电灯、血渍飞溅的地板、染血的斧头、遭蹂躏践踏的女尸,所有的一切景象,确实与江户川乱步的猎奇长篇小说相仿,令人感到恶心。
有人在外面叫唤中村探长,所以我们一群人离开了浴室。感觉上,衣眼上似乎都沾染了旧尘埃的气息和死者的血腥味。
接听完警车上的无线电后,中村探长回来表示:“宅邸里的长统靴印,与‘恶灵公馆’小溪取水口的鞋印完全一致。”
“凶手果然是内部的人……”
虽在意料之中,但我还是无法忍受冲击。到底是谁如此狠心,对自己的亲人下手如此残酷?
而且,中村探长又补上一句更具冲击性的话:“还有,那并非普通的橡胶长统靴印,而是盔甲的铁鞋。在黑田管家整理、从展示室被偷出的对象列表中,包括了十六世纪的尼伯龙根族人制作的盔甲铁鞋,可能就是那双吧!”
“喔,那种铁鞋并无鞋底,而是直接套在一般的鞋子上。”兰子回答。
“好像是和穿在里面的木鞋同时失踪的。”
“怎么可能!该不会说是盔甲亡灵又开始活动,甚至还来到这里犯下这起命案吧?”我半开玩笑地说道,但没有人响应。
“这么说,在这里使用的斧头,也是展示室里偷出来的?”兰子问。
中村探长点头说:“嗯,清单上也有列出,要确定看看那把斧头吗?”
中村探长吩咐监识人员打开包裹。
那是前端尖锐,又重又坚固的长柄铁斧,刀部厚而黑,长柄上也有突出镞状物,另一侧则有小小的爪状刀。柄的顶端有西洋剑般的护手,整个刀部虽黏附着暗红色血糊和动物性脂肪,但都已经凝固了。“原来是这样的斧头!”我怯怯说道。
中村探长则说:“这斧头好怪呀!”
“这斧头称为‘战斧’。”兰子将脸靠近观察,“斧头通常都是近身战使用,尤其是短柄斧头,但是像这种尖端有簇的,也能用于骑马作战。”
中村探长吩咐部下收起斧头,然后沈思道:“无论如何,如兰子方纔所言,假设这被认为是‘幸福’之物的话,那么杀人应该会就此停止了吧?”
“要是这样就好了,但是……”兰子神情显得很忧郁。
“要能挥动这把斧头切断头颅,凶手应该是孔武有力的男子吧?”我拿起用手帕包住的斧柄尾端,发现非常沉重。+“指纹呢?”中村探长转身问监识人员。
监识员摇头,“没有,好像戴了帆布手套。斧柄表面粗糙,所以能采到一些棉纱纤维。”
“至少不是盔甲的护手。”兰子说。
“知道不是亡灵所为,总算让我松了一口气。”中村探长语带讽刺。
监识工作默默进行,有一段时间,我们在废墟中走动,试着调查是否还有其他线索。但准备周全的凶手在各方面都拟妥了缜密的计划,狡猾的智慧运用到事件的每一处细节,因此无论如何搜寻,除了向我们夸示其残酷的犯罪样貌之外,根本就找不出丝毫破解案件的蜘丝马迹。
<er h3">四
村上刑事来了连络,表示有关系人前来“恶灵公馆”,是兰子拜托村上刑事,找人监定本馆二楼的肖像画结果出来了,负责调查的银座某画廊老板特地亲自过来。
由于中村探长还无法离开陈尸现场,所以我和兰子先要警车送我们回“恶灵公馆”。
在“恶灵公馆”里,仍继续调查有关美园仓郁太郎的死亡原因,一想到死了三个人,当然,今晚应该不可能举办什么晚餐餐会了。
钟塔的指针指着下午六点十分。
头戴贝雷帽的画廊老板,略胖、蓄着白色山羊胡、性情温和,是曾担任过几项展览会评审的西洋画名家,彼此寒暄后,他面对排列在音乐室宽阔墙壁上的十三幅肖像画开始说明。
“这些画的作者,应该是十九世纪维也纳宫庭画家佛兰兹·瓦洛靳,画中右下角的签名与上野西洋美术馆关于他的典藏画作完全一致,另外,我仓库里拿到画廊展出的风景画小品,也有与此相同的签名。”
兰子听了眼睛一亮,“维也纳就在奥地利,我是没听过瓦洛斯这位画家的名字,他在欧洲很有名气吗?”
“不是很有名,在艺术或资产上,他的画作并不是很有价值,但由于他画过很多奥地利与法国王公贵族的肖像画,所以在这方面具有历史上的价值。”
“那么,他的画应该没有赝品了?”兰子又问。
画廊老板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笑了笑说:“别开玩笑了,画一幅赝品必须耗费很多精力和时间,所以根本下划算,这些画作全都是真迹。”
“对了,关于这些画中人物,你了解多少?应该都是欧洲史上统治领域最广的哈布斯堡王朝的皇亲国戚吧?”
“有几幅是,但有好几幅不是。即使以我贫瘠的知识,其中有几幅不必调查也知道是谁。”画廊老板富含深意地说着,走向最右边的画作前面,将右侧两幅画移前,自己站立其后,甩手扶于腰前,“请看这两幅作品,曾见过画中人物吗?”
我们仔细监赏两幅画中脸蛋漂亮的女子。这时,我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心动。
第一幅一看就知道风格老旧,画笔的运用或色调的选择无庸置喙,重点在于服装的差异。看起来特别袖珍的脸,金发却长长垂在脑后,头戴金色刺绣帽子,额头和颈子上戴着珠宝。
另外一幅画中的女子穿的是多折绉深蓝色礼服,白色头纱垂至肩膀,胸部尽可能前突,腰际紧东,强调身材曲线,这种差异很明显是来自习俗的年代差距。
“右边的画接近于模仿!”兰子抬起头说,似乎对自己的发现感到震惊。“我曾在其他画作中见过她,那幅画的作者是维内托,女模特儿名叫鲁克蕾齐亚·波吉亚(Lucrezia Borgia)。”
画廊老板满意地点头,将另一幅画更移向前,“没错。那么,另外一位呢?知道吗……?她是十七世纪在法国宫廷进出的布兰维利耶侯爵夫人。”
我听了两位高贵女子的名字感到很惊愕。鲁克蕾齐亚·波吉亚的父亲是西班牙人,却登上了教宗亚历山大六世之位,兄长则是有统一意大利的熊熊野心、震撼整个欧洲的谋略君主凯萨·波吉亚,她自己则是稀世罕见的淫荡女。在欧洲,波吉亚家族就等于疯狂与毒杀的代名词。
另一方面,布兰维利耶侯爵夫人的纵欲盛名也毫不逊色,同样也是夺走好几条人命的残酷女子,同时也是狄克森·卡尔在《火刑法庭》中,以她为蓝本设定为女主角的美貌毒杀魔女。
“这些画作为什么会混在里面?”兰子感到困惑。
画廊主人冷静地摇摇头,“我也不明白。但是看了这两幅画,有些地方我很在意。”
他把那幅身穿蓝白色礼服的女子肖像画移回原位后,就再也不想开口了。
村上刑事也茫然地伸展双臂,紧紧盯着那些画,我紧握拳头的手掌也完全湿透了。
“我不知道这个蓝色礼服女子的名字,我曾大略查过西画名监,但瓦洛斯的作品中并无此画的纪录。我当时的感觉是,这两幅画中的女子,容貌极酷似,若剥光她们身上不同时代的服饰,裸身站在一起,说是同一个人也不为过……”村上刑事表示自己的看法。
他说的完全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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