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里的人都焦头烂额,大家忙得团团转,唯有王队静静坐在桌前,在纸上写写画画。他旁边的纸篓里已经满了,我想知道那些纸上都写了些什么。但他似乎不想让我看,每次我过去他都让我走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人空间。”老成提醒我,“那是王队的个人空间,不要去打扰他。”
电话铃响了。
“什么!又有尸体?!”接电话的人一惊。
王队飞跑到电话前,把那人拉开:“我是刑警队王飞……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好,明白了。”
他在纸上迅速写下一行字,然后点了我和老成的名,让我们跟他一起去。
这次是市区以内,但路线七扭八拐,绕来绕去差点把我们转晕,幸亏队长把地址记在了纸上。但就连他也骂道:“什么破地方!”
这回是长城医院旧址,位于农贸市场附近,看样子,尸体已经停在那里有一阵子了,但由于气温很低,还没有腐烂。
断壁残垣中,一口很旧的大锅架在一堆灰烬上,锅里的水已经结了冰。一具女尸被冻结在冰里。她的手脚都被砍断,四肢也在锅中。不过,由于锅比较小,死者的身躯还是未能完全没于水中,头部还露在冰面以上,披散着长发,结了霜的脸宛如厉鬼。
“那堆灰的成分检查过,主要是废纸和塑料袋,随处可见。估计来自于附近的垃圾堆。由于已经烧完了,上面查不出指纹。”
以上是老成的现场勘查结果。
王智清奇道:“你怎么知道的?那信放在一件大衣的口袋里,衣服没了信自然也没了。”
“这家伙到底要杀多少人才肯罢休啊……”队长检查着那口锅。那口锅的锅把断折,侧面有个小破洞。
“这是蒸锅吧?”队长问。
另一名法医老穆说:“好像是,我在馒头店门口见过类似的锅。”
“为什么这回的一切都这么别扭?”队长喃喃自语。
我问:“哪里别扭了?”
“首先是引火物。从那堆灰烬来看,凶手虽然也收集了很多废纸塑料袋,但那点东西根本不够用,别说煮尸体,连把水烧开都难。”
他用戴了手套的手敲敲那锅,薄薄的锅壁发出一声脆响。
“再看这锅,会做饭的人都知道这蒸锅是蒸锅,煮锅是煮锅,用不趁手的家伙去煮东西,只能事倍功半。以前几次选的锅都是很适用的锅,为啥这次会挑这么别扭的锅。”
他站起身来:“再看周围环境,这里路线复杂,虽说僻静不易寻找,但毕竟是在市区以内,以前发现的尸体要么位于野外要么位于郊区。”
“最后看尸体。前几名受害者的尸体都是用链锯切割的。凶手似乎对链锯情有独钟。虽然凶手因为走的匆忙,把第一把链锯丢下了,但其应该还有第二把链锯。因为第九名被害者也是被链锯切割的。现场没有找到第二把链锯,凶手应该还把它藏在身边。既然链锯还在身边,为什么这次非要挑选其他东西来切割尸体呢?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啊。”
法医老丁对尸体进行了初步鉴定:“死者喉管被割断,失血过多而死,死后被利器砍断四肢。从伤口上看,应该是某种刀。死者的力气不小,筋腱连接处是被一刀砍断的。”
死者正是王智清的上司,那个办公室在老板隔壁的科长。
“又跟王智清挂上钩了,这是命中注定还是巧合呢?”队长又陷入了沉思。
“对了,王智清说今天要给咱们把信送过去。”
“嗯,回去之后看看。咱们先收拾现场。”
王智清在办公室等着我们,一看到我们,他先站了起来,好像很紧张。
“对不起,我想告诉你们一个不幸的消息,我家遭贼了。”
“被偷东西了?”王队竟然没有吃惊,好像这也在他意料之内。
王智清说:“是,很多衣服被拿走了。放在家里的零钱也没了。”
我凑近尸体验看死者的面容,惊呼道:“队长你来看,这女人咱们见过。”
“小刘,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问题要问我,我们先上车,在车上我会告诉你。”
王队沉重的对我说:“果然有问题,封珊珊的笔友果然有问题!”
王智清期期艾艾地问:“真的么?信丢了是不是对破案很不利啊?”
“这个自然,唉,当天把信取回来就好了。”王队脸上露出自责的表情。
“希望能早点找到窃贼。唉,就算知道那些信上有线索,现在也来不及了,已经被人拿走了……”王队很失望地说。
“信上有线索吗?我记得信的内容,这有用么?”王智清问。
“太好了!”王队一拍大腿,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见他这么兴奋。
“唉,我就是因为她笔友的关系总是吃醋,所以对那几封信很在意。所以偷偷看过几眼。”王智清有些不好意思。
“能回忆多少就说多少,小刘,快去拿纸笔!”
得知你和X之间的关系,得知你现在处境尴尬,我为你感到为难。身为朋友,我毕竟应该为你做些什么,但感情方面的事情,身为外人的我偏偏为你做不了主。
胜过金钱的东西很多,但我想感情还是远超金钱的,不止是你和你男朋友之间的,还有你我之间的。
路还长,我们还要走下去,途中的各种诱惑与坎坷,都要抛到一边。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什么人?”女孩大声问道。
零点了,想和你多说些什么,但白天走了很久,累了,明天还要去更多地方。我要早休息了。
九寨沟真的是个很迷人的地方,你和你男朋友也来这里玩吧。
“妈的!”队长狠狠地捶着墙。
三生有幸,我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了你,没有奢望过做很近的邻居,但就像这样,每隔一段通一次信,互相交流我们内心深处的情感,却感觉比普通的朋友要更有趣,更值得期待。
苏幕遮是古代词牌名,这应该是那笔友的化名。一封很短的信,看起来只是平常的嘘寒问暖,看不出什么问题。
王智清说:“如果能回忆出更多内容就好了,可我只能想起这封来,因为就它的内容最短。”
王队说:“你能保证这信上的内容一字不差么?信封信纸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
“还好,我在公司里平常就是做一些较为繁琐的工作,我们的上司很苛刻,要求我们对数字、文字都记的清楚。信封上打着本地邮戳,贴着一张面值20分的邮票。”
王队看着那张纸:“这封信给我们的信息不少呢。”
我奇道:“怎么?能有多少信息?我只看出来这人是个爱旅游的人,或者是个记者或者是个作家,没准还是个摄影师,案发前两天他还在九寨沟转悠,看来连作案的时间都没有……”
王队问王智清:“这是你女朋友收到的最后一封信么?”
王智清答道:“没错,她收到之后就变得很激动,也就是那天,我们吵架了。”
“这么明显……凶手太大胆了呢……”王队看着那封信,忽然脸上露出了微笑。
“头儿!你怎么了,从这封信里明明什么都读不出来啊!”我还以为他因为压力太大精神失常了。
“我没事,是这封信,它真的能指引我们找到凶手呢!”
“不会吧!”我又仔细看了看。“这是我刚才根据小王的口述记下的,根本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王队说:“王智清同志,你请回吧,有消息了我们会通知你。对了,你们的科长有没有去上班?”
王智清答道:“好像没看到她,不过她这人上班不需要按点来,毕竟她和领导关系好。”
“如果你回公司的话,确认一下,如果你们科长一直没有去上班的话,请打电话告诉我。”
“哦?”最后一句话让小王摸不着头脑,不过他还是点点头,“我还是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领会珊珊的尸体,请你们到时候一定通知我。”然后,他黯然的离开了。
那叫李景的女孩也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睁着大眼睛看着我们。
他拉着我上了警车,我们驶出警局。
“我们要去哪里?”我问。
王队笑道:“你还不知道么?信上的地址啊!”
“信上的地址?”我糊涂了,信上没写任何地址,除了九寨沟……
我苦着脸说:“咱们不是要去九寨沟吧。队长,咱车里的油怕是不够。”
“开什么玩笑,上面打着本地邮戳,贴的邮票才20分,只能是本市寄出的邮件,怎么可能是九寨沟来的!你把每句话的第一个字连起来读一读。”
于是,我把每句话的第一个字连了起来,得到了一句话。
——得胜路三零九!
“这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么?”
王队答道:“是的,凶手把所有信件都偷走了,应该想不到小王会偷看女友的信件,更想不到我们复原了信件还破译了其中内容。现在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那里。正好可以打个出其不意!”
我问:“王智清本人没有嫌疑么?”
王队说:“没有,他这个人性格懦弱,不像是能杀十人的杀人犯,就算他和女朋友之间有不快,他也没有太在意。你看,他女朋友都怀上了别人的孩子,但他依然爱她。”
车子开得飞快,每一秒钟的流逝都有可能让我们失去先机!
车停在得胜路的一个路口,警车太显眼,王队和我远远的下了车,今天我们穿的都是便装。
三零九号是个独院的平房,藤蔓爬满篱笆,大铁门上着锁。
我和王队在附近的书报亭佯装买报,留意着过往的行人。书报亭里都是一些过期杂志,老板打着哈欠躲在亭子里取暖,懒得招呼我们。
一个裹着黑色风衣的人出现了,这人中等身材,戴着顶配有风镜的机车帽,围巾一直缠到嘴巴上放,看不清长相。他拿着一张纸,对着门牌看了看,朝大铁门里张望。
过了一会儿,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长长的钥匙,插进锁里。
门开了,他这就要走进去了。
“行动!”王队一声低喝,我俩同时冲了出去。
不过他还是比我快了一步,抢先上前按住那人的肩膀,把他脸上的围巾扯开。
那人吓了一跳,哇哇叫了起来。
王队和我都是一愣:这人是个女孩。
王队问:“那寄给你女朋友的信是不是也没了?”
王队掏出证件:“警队的,有几个问题要问你。现在怀疑你跟一起连环杀人案有关。”
他把女孩推进院子,命令她打开平房的门。
女孩显然有些莫名其妙,她打开门,我们冲进房子。
王队忽然问她:“你有没有怀孕?”
“这是你的家么?”王队问那女孩。
“不,这里是‘莲心’笔友会的联络处,我是笔友会的会员。”
“你叫什么名字?”
“李景。”
这女孩的面容倒是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仔细想却想不上来。
王队让我四处去检查一下,他问女孩:“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女孩回答:“有个笔友写信约我到这里见面,喏,信就在这里。”
她递给王队一张信纸,王队草草看完内容,惊呼了一声,原来,信的落款写着“苏幕遮”。
“把每句话的第一个字连接起来,就是‘得胜路三零九’。每次约见面都是这样。”女孩解释。
“你见过这个苏幕遮?”
“当然见过啊,一个很有霸气的女人。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像个男人。”
“你能形容一下她的长相么?”
女孩正要说话,我打断了他们。不得不打断他们,因为我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队长,我在桌子下面发现了这个。”
我掀开桌子的盖布,桌板其实是活动的,像个盖子一样盖在某件东西上。
那件东西是个大锅,黑沉沉的锅。
王队沉吟片刻,对我说:“这女孩不是凶手,凶手是约她来见面,想要杀害她!这口锅是处理尸体用的。这个房间就是下一个杀人现场。”
“那我们在这里等待凶手就可以了?”
“不对,他应该早就等在这里的……”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忽然喊道:“跟我来!”然后冲出院子,一直跑到书报亭前。
书报亭里空空如也,那老板早已不知去向了。
简单的摆设,几张木质桌椅,桌子上摆着陶瓷茶碗,四壁是书架,这里像是个图书室。
“那老板是凶手?”
“有九成可能!我早该想到的,哪有只卖过期杂志的书报亭,哪有来了客人也不招呼的卖主!”
王智清说:“我那天回家的时候,家里已经被翻成底朝天了。我已经在我们那的派出所报警。”
女孩羞红了脸:“你这人怎么问这种问题……”
“快说!这对破案十分重要!”王队的声音很急迫。
女孩低头想了好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请你跟我们回局里一趟,我们有更多问题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