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世
加百列把手电筒扔到房间另一端,拔出伯莱塔手枪,迅速扑倒在地。门口的男子开枪了。手枪已经消音,但枪口的火光在黑暗中依然清晰可见。子弹从加百列的头上飞过,击穿了书桌后面的窗玻璃。还没等男子再次扣动扳机,加百列已直起身来,单膝着地,朝枪口火光的方向连开了几枪。子弹命中了目标——加百列对此十分清楚,因为他听到了子弹撕裂组织和骨头的声音。他站起来,一边向前冲,一边开火。这样的战术他已经训练过无数次,也实践了无数次。当他跑到已经倒地的男子身边时,他蹲下身去,把枪管伸进男子的耳朵里,补上了最后一枪。
尸体抖了一下,便再也不动了。
加百列跪下来,搜查着死者的口袋。里面没有钱包,没有钥匙,也没有钱。一把格洛克九毫米口径手枪静静地躺在尸体几英尺外的地板上。加百列把它放进口袋里,走出了书房。
别墅中央的楼梯井旁边有间凹室,那里有几扇窗正对着大街。加百列从窗口往下望,看见两个人正沿着前门的阶梯噔噔地往上走。他立马跑过走廊,跑到正对着后花园的窗口。后花园里还有个人,手里拿着枪,双脚叉开,正用对讲机讲话。
加百列一边走下螺旋梯,一边给手枪换弹夹。他重走了安娜那天带他去秘密地窖所走的那条老路,穿过气派的餐厅,穿过厨房,走下后门台阶,穿过酒窖,进入园艺室。
加百列来到一扇带亮窗的门前,门外是后花园。他将门打开一条窄缝向外窥伺。那个拿着对讲机和手枪的人正在白雪皑皑的露台上走来走去。另一队追踪者已经进了别墅前门——加百列听到楼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他走出门外,快步穿过花园,径直朝那个拿枪的人走去。他语速极快地用德语说道:“喂,说你呢!看到那个杀千刀的去哪了吗?”那人看着他,一副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加百列继续往前走:“你怎么搞的,伙计?你是聋了还是怎么的?说话呀!”
当那个人把对讲机拿到嘴边时,加百列立马扬起手臂猛烈开火。他连开了五枪,最后一枪在三英尺外命中对方的胸口。
加百列抬头看了看别墅,只见紧闭的窗帘上透出忽闪的电筒光。接着,窗帘被拉开了,一个人出现在窗口,他看到后花园的景象,大叫了一声,气急败坏地捶打着窗玻璃。
加百列转身冲过花园,一直跑到围墙边。目测围墙有七英尺高,上面有一排铸铁墙头钉。加百列向后看了看,已经有两个人从房子里出来了。其中一人跪在尸体旁,另一人拿着强光手电筒在花园里四处扫视。
加百列纵身一跃,抓住了金属墙头钉。这时电筒光突然照到他身上,有人在用德语大吼大叫。他奋力将自己往上提,两只脚蹬着围墙。一发子弹打中了墙壁的灰泥,紧接着又来了一发。加百列感觉到手上的缝合线正在开裂。他将一只脚跨过墙顶,试图翻到墙的另一边去,结果上衣被墙头钉卡住了。他死死地卡在那里,脑袋暴露在外,眼睛被电筒光晃得看不见东西。他使劲扭动着身体,终于把衣服扯了出来,整个人掉进围墙另一边的花园里。信封从裤兜里滑了出来,掉进了雪里。加百列把它挖出来,塞回裤兜,拔腿就跑。
突然亮起的一盏盏卤钨灯使黑夜变成了白昼,警报声开始轰鸣。加百列沿着别墅一直跑到另一堵围墙前,过了这堵墙,外面就是街道了。他很快翻身上去,跳到了墙的另一边。
落地后,他发现自己处在一条狭窄的街道中。附近的别墅依次亮起灯来——瑞士人真是出了名的警觉。当他沿着街道向前飞奔时,阿里·沙姆龙的第十一条戒律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你不能被抓!
加百列来到克海山街,也就是先前停车的那条大街。他一路跑下平缓的斜坡,看到自己的车子后,赶紧刹住脚步,一头撞进人行道里。有两个男的正拿着手电筒往车里照。
当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时,那两个男的立刻将电筒光对准了他。他赶紧掉头就走,直奔来时的斜坡。你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避免被抓!
他把缴来的那支格洛克手枪拿在手里,一刻不停地往前奔跑。他的体力已经不支,冰冷的空气在肺部翻腾,嘴里感觉到铁锈和鲜血的腥味。跑了几步,他看见一束车灯从坡顶打了下来。一辆体积庞大的奥迪轿车赫然立于坡顶,车轮碾过初降的新雪。
加百列看了看身后,那两个男的正徒步追赶上来,四下里没有小巷,也没有岔道——他被困住了。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杀害无辜!
奥迪车正迎着他疾驰而来。他停下脚步,将格洛克手枪平举起来。当车子一甩尾,猛地停在几英尺开外的地方时,他把枪口对准了驾驶座上的那个身影。还没等他开枪,车子的后门就打开了。
“上来,加百列!”安娜·罗尔夫叫道,“快!”
安娜开起车来跟拉琴一样生猛——她一手抓着方向盘,另一手握着手排挡,势不可挡地冲下苏黎世山,飞渡利马特河,掠过市中心寂静的街道。加百列回过头去观察了很长一段时间。
“你现在可以悠着点了。”
安娜放松了油门踏板。
“你从哪学来的这套车技?”
“再怎么说我也是个苏黎世的富家女,平常不练琴的时候,就会开走我爸的一辆私家车到苏黎世湖边疯狂地飙车。到二十一岁的时候,我已经报废了他三台车了。”
“可喜可贺。”
“你那张苦瓜脸实在是看不得,加百列。我的烟放在置物箱里,你行行好,点上一根吧。”
加百列打开置物箱,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吉坦烟,用仪表板上的点烟器将它点着,然后深吸了一口。结果他被烟呛着了,咳得快要窒息了。
安娜揶揄道:“瞧瞧你这个以色列人竟然不会抽烟,真是稀奇。”
“你跑到这里来干吗?”
“你要跟我说的就这些?我要是不过来,你就要被抓走了。”
“不会的,你要是不来,我就没命了。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到底跑来做什么。拉米同意你离开别墅了吗?”
“我怀疑他可能刚刚才发现我不见了。”
“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我上楼去练琴,然后在机子里放了卷磁带,里面有首特别长的曲子。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都能猜到了。”
“那你走的时候是怎么掩人耳目的?”
“卡洛斯跟拉米说要进村赶集。我当时就躲在车后座,盖着毯子。”
“估计这会儿我那十几个同事正火急火燎地到处找你。这真是件蠢事。你是怎么来苏黎世的?”
“当然是飞过来的啦。”
“直接从里斯本过来的?”
“嗯。”
“你到这里多久了?”
“大概两小时了吧。”
“你进了你父亲的别墅吗?”
她摇了摇头:“我到的时候,看见两个男的守在一辆车旁边。一开始我以为他们是私人保镖,转念一想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然后你做了什么?”
“我觉得坐在车里等不安全,就开车在附近转悠,希望能在你进别墅之前把你截住。不过我们没碰上。然后我就听到了警报的声音。”
“你有没有告诉别人要来苏黎世?”
“没有。”
“你确定?”
“当然啦,怎么了?”
“这就能说明很多问题。这说明你父亲的别墅正处在严密监控之下,说明他们知道我们会回来,说明他们跟踪我去了罗马,他们自那时起就一直在跟踪我。”
“你在我父亲的别墅里碰到了什么事情?”
听完加百列的故事,安娜说道:“你总该拿到那批藏画的历史资料了吧?”
“它们不见了。”
“这不可能。”
“肯定是有人事先拿走了。”
“那你有没有找到其他东西?”
“难道要告诉你,我找到一张你父亲和阿道夫·希特勒、海因里希·希姆莱在贝希特斯加登国家公园的山间别墅观赏壮丽山景的合影?”加百列心想。
“没有,”加百列说,“我什么也没找到。”
“你确定?你没有利用这次机会好好搜查我父亲的私人文件?”
加百列没有理会这个问题,而是直接问她:“你父亲抽烟吗?”
“他抽不抽烟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就好了。你父亲抽烟吗?”
“是的,我父亲抽烟!”
“什么牌子的烟?”
“金边臣。”
“他抽丝鞭吗?”
“他对品牌都很专一的。”
“你家里还有其他人抽丝鞭牌香烟的吗?”
“就我所知没有了,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最近有人在你父亲的书房里抽这个牌子的香烟。”
到了湖边,安娜把车子停在路边:“我们现在去哪儿?”
“你得回葡萄牙。”
“不,我不要一个人回去。我们一起去,要不就哪儿也别去。”她挂好挡,继续问道,“我们现在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