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山民的人流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我和孔雀女大摇大摆地从山壁后走了出来,混进在他们的队伍之中。无目就更不用说了,当他出来的时候,还有几个山民用当地的方言与他打着招呼。
我们穿着的长袍很是宽敞,在后颈处还有一个连在袍子上的帽子。大概是因为这里的白天会很炎热的关系,山民们都用帽子遮住了头,我和孔雀女也有样学样,笼上了帽子,这样也让我们可以更好地藏匿自己的身份。
在靠近喇嘛庙山门的时候,我和孔雀女一直都低垂着脑袋。快接近山门的时候,我抬头望了一眼,看到山门外,一个穿着红色袈裟的喇嘛正手持皮鞭,警惕地打量着靠近的山民们。正好,我身边一个扛着山羊的山民,因为山羊实在是太沉重了,忍不住轻声呻吟了一下。我连忙伸出手来,接过了他肩上的山羊。孔雀女也学着我的模样,接过了旁边一个山民肩上的猪头肉。山羊与猪头正好遮住了我和孔雀女的脸,所以当我们跨入山门的时候,喇嘛并没有产生任何的怀疑。
山门里,是一块很大的广场,广场上全铺着白色的大理石,可是我一看到大理石铺成的地面,就不禁对自己说,这喇嘛庙里的喇嘛真是太懒了。大理石地面上,到处都是小石头,东一块,西一块的。而我们进来之前,山门外却几乎是一尘不染的,反差之下,山门里的广场,真的让人觉得很是不和谐。
我又瞟了一眼广场旁的棕榈树,树上似乎挂着什么东西,像是皮条之类的设施。这是拿来干什么的?我有点百思不得其解。
广场正中间,摆着几口大铁锅,铁锅下燃烧着熊熊火焰,缕缕热气从锅里蒸腾而上,空气中充满了香味。我们所在的这个东南亚国家盛产香米,而香米熬出的粥,更是难得的美味。在来到这个国家后,我就曾经在天坑外的禅院里,用香米熬了一锅粥,捉到了一只威猛无比的蟋蟀。香米的香味,连蟋蟀都没法抵抗,更何况人呢?特别是深山里一年难得吃饱一顿饭的山民们。当山民们嗅到了空中飘扬的香味,都不禁伸长了脖子,翘首以待地望着广场中间的锅,嘴角边情不自禁地滴下了口水。
一个很削瘦的,身着灰色袈裟,头戴一顶像鸡冠一样帽子的喇嘛,坐在锅后的一个高台上,眯着眼睛望着台下的山民们。山民们在喇嘛的指引下,将扛着的肥羊与猪头卸在了空地的一侧。当他们卸下祭品之后,灰衣喇嘛都会伸出手来,在神民的头上摸一下,而山民们的脸上也会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知道,这就是藏传佛教中的摸顶赐福仪式。
在法华经里曾经有过记述,释迦牟尼佛以右手摩(摸)无量菩萨摩诃萨的头顶,摩诃萨才得以顿悟佛法要义。在喇嘛教的信众心目中,如果能让活佛摸一下,就会令自己在来年得到上天赐予的幸福。在深山中,山民们过着刀耕火种的日子,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也不见得会有一个好收成,所以活佛的赐福,在他们的生命中,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
不用说,那个貌不惊人的灰衣喇嘛,就是喀喇贡嘎庙里的活佛。在喇嘛庙里,有很多活佛,有大有小。不过,转世的格桑活佛都在喀喇贡嘎庙里接受佛法教育,想必这个喇嘛庙里的活佛,要该是一尊比较大牌的活佛了。我也不禁多趁着卸下肥羊的时候,多打量了几眼这个灰衣活佛。不看不打紧,没想到看了一眼,我竟不由得张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无论我怎么猜想这个活佛的模样,也想象不到他竟然是个金发碧眼的白种人!
他大概三十多岁,鼻梁高挺,眼中炯炯有神。每当他摸顶赐福的时候,都会凝神望着接受赐福的山民,嘴里念出几句梵文,满脸虔诚。而他身边的山民们,对他也很是尊敬。
这个活佛究竟是什么人?我以前倒也听说,曾经有个西方人也是活佛,那是好莱坞的注明影星尚格云顿。不过,据说尚格云顿的活佛称号是花钱买来的,而且是一尊很小很小的活佛称号。但是这个西方白种人却能做到教授转世小活佛的导师,却是闻所未闻的事。
我不禁走到无目身边,问:“怎么这个活佛竟然是西方人啊?”
无目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什么?迦修活佛是西方人?”我这才想起,无目是瞎子,即使以前常常来喀喇贡嘎庙,也因为见不到这个活佛的模样,才会不知道活佛是白种人。不过,这也从另外一个方面说明了,这个叫迦修的活佛,已经在寺庙里呆很长时间了。无目作为一个瞎子,在视力受到局限的前提下,听力出奇地好,只要听过一个人的一句话,就永远不会忘记。而他现在听到活佛念梵文的声音,就立刻说出了迦修这个名字,也说明这个西方人的确是如假包换的活佛。
当无目向我表示了他的诧异之后,迦修忽然抬起眼,向我们望了过来。我和孔雀女连忙下意识地埋下了脸,但已经来不及了,我听到迦修活佛朗声说道:“呵呵,我从小就对佛教有着慧根,八岁就去了印度,学习喇嘛教义。因为我的英文名叫加西亚,所以当我学成佛法,顿悟要义之后,我的师傅就给我取了迦修的法号。”他顿了顿,对我们说,“这两位是新来的朋友吧?这附近的山民们都知道我这法号的由来,也听过我的讲法。你们不知道,一定是因为你们才来到喀喇贡嘎寺的原因吧?”
面对他的问话,我什么都不敢回答,因为他的话,是用英文说出来的。
如果回答了,就说明我是懂得英文的,那就绝对不是像我们打扮出来的穷苦山民模样。但是我立刻也想起,就算我不回答,迦修活佛也能知道我们的底细,因为刚才无目回答我的问话时,用的也是英文!当他听到一个平日里他们以为的当地穷困瞎子侏儒,竟然突然冒出一句英文,绝对会诧异的!
果然,迦修活佛站了起来,挥了挥手,几个身着红衣的喇嘛顿时虎视眈眈地围了过来。在这些喇嘛的宽大袈裟下,似乎藏着硬梆梆的东西,将袈裟顶出了一块。
不过,迦修活佛马上又用当地的方言叽里呱啦快速说出了一通话,那几个红衣喇嘛连忙退了回去,装作若无其事般东张西望,但眼神却欲盖弥彰,老是向我和孔雀女、无目瞟来瞟去。
我是听不懂迦修所说的方言的,而无目与孔雀女却都听得懂。孔雀女用手指轻轻触碰我的手腕,用莫尔斯电码对我说:“他刚才用方言重新说了一次自己法号的来历。或许他没听到无目与我们的对话吧。”她与无目的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可是,我却知道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迦修一定已经对我们产生了怀疑,但在这么多山民面前,他必须要继续装得就像一名得道高僧一般,又岂能突然对我们发力?
我也用莫尔斯电码的方式对孔雀女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她的脸色也顿时变得严峻起来,眼珠滴溜溜地乱转着,似乎正考量着对策。她的手慢慢伸进了长袍里,再伸出来的时候,手掌心里,握着几粒金属小圆球。我曾经在浮尘子那里见过这种黄铜、水银、铅合铸成的金属颗粒,是奇门遁甲门人用来制造结界的工具。虽然奇门遁甲门徒也能用小石块来制作结界,但在这附近的广场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块,而这些遍地的石块无疑会影响用石块制成的奇门遁甲阵势的效果。
我这才想通了为什么广场上会有那么多的石块,原来就是防止有人会用石块来制作奇门遁甲阵势。难怪狄力度与阿瓦古丽会下落不明,或许他们的奇门遁甲法术,就是被这种方式破坏掉的。
喀喇贡嘎寺里的喇嘛们早就在防范我们了!幸好孔雀女准备的不是石块,而是金属颗粒。可是,我又不禁想,既然喇嘛们可以防范我们利用石块来制作奇门遁甲阵势,难道他们就不知道防范我们使用金属块吗?
这时,迦修活佛又大声用方言说起了话,孔雀女用莫尔斯电码向我翻译,活佛说的是,让山民们都到锅边去排队,领取经他亲手熬制的香米粥。
迦修的话刚落下,山民们就顺从地在锅边排起了队。而我们为了不引起喇嘛们的注意,不要太早撕破脸皮,也只好排在了山民领粥的长队之中,装作与山民一般。
迦修站在锅后,一手握勺,一手伸进了灰色的袈裟之中。而穿着红衣的喇嘛则站在粥锅之前,手捧粥碗。每当有山民排到锅边的时候,迦修就亲手舀出一瓢粥,倒进粥碗里,赏赐给山民。山民接过粥碗后,立刻受宠若惊地将香米粥一饮而尽,脸上全是欢欣的热泪。
我们身前的山民,一个一个地减少。很快,就轮到我们了。我抬起眼皮,仔细扫了一眼,看到迦修原本插在袈裟里的手忽然伸了出来,用很细微的动作轻轻挥舞了一下,一些很细碎的白色粉末被撒进了锅里。
不用说,那些白色的粉末,一定是某种麻醉剂!迦修想要放倒我们!
我正想用莫尔斯电码提醒孔雀女的时候,排在我们前面的那个山民正好接过了迦修递来的粥碗,一饮而尽,然后退到了一侧。次序轮到我们了!我们就站在了锅前。
迦修面带安详的微笑,舀起一瓢粥,倒进了碗里,然后慢悠悠地递给了孔雀女……
——我心急如焚,我已经来不及提醒孔雀女了!
而孔雀女也接过了粥碗,正准备将这碗粥喝进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