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事,是在一瞬间发生的。就在加西亚将最后一粒黄铜颗粒扔进圆圈中之后,埋藏在骨架之中的那颗新鲜的心脏,顿时发出了夺目的鲜艳光芒。红橙黄绿青蓝紫,七道光芒闪烁着从心脏中投射了出来,映照在四周。光芒像是撒在光滑地面上的水一般,慢慢扩散着,漫过了我们的小腿,我感到一股轻微的热流,正从腿边游过,像是浸泡在柔和的温泉中一般,我们顿时被一圈奇异的光圈笼罩,原本插在洞壁上的火把,也显得黯然无光,几乎被我们忽略了。而就在这个时候,我们有听到从地底传来了“咔咔咔咔”的声响,这声响逐渐清晰,而我们脚下的地面也开始摇晃了起来,仿佛地震前的先兆。
我们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难以言说的恐惧,我们都不知道即将又会发生什么。我下意识地抖动了一下小臂,却诧异地发现,手腕已经活动自如,再也没有收到铁片的禁锢。我低头忘了一眼,看到那块原本钉在地上的铁片,处于在那七色光芒的照耀下,铁皮正缓慢地融化着,先是变成了赤红的颜色,然后又变成了一缕缕铁水,贴着我的手腕逶迤地滑了下来,滴落在地面上,瞬间就被干枯的土壤吸收了,只留下一圈带着红色铁锈的水渍。
而更让我感到诧异的是,铁片要变成铁水,应该是受了高温的左右,而当铁水贴着我的手腕下滑时,我却没有感到有任何温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就是奇门遁甲的奇异力量吗?这个让蚩尤复活的阵势,竟能改变周遭事物的物理属性吗?
我看了看手腕,一点灼伤的痕迹都没有留下,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先把心中的疑惑放在一边,不管怎么说,现在我的手腕可以活动自如了,尽管我体内的真气依然无法回复,但也为我能否改变局势,增加了一块有力的砝码。
我又看了看孔雀女,她也迷茫地看着自己的手腕,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连忙咳了一声嗽,吸引到了她的注意力。我与她四目对接的时候,连忙将刚刚轻松下来的食指竖在了嘴唇上,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表现出惊奇的神情来。她立刻会意了,也向一旁的安娜、阿罗约与卡达尔表达了同样的暗示。至于司徒教授,他还沉浸在了小波遇难的悲伤之中,整个人都痴了,呆呆地望着小波的尸体,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手腕已经摆脱了禁锢。
而加西亚与莉香则被眼前奇妙的情景深深吸引住了,哪里还顾得上我们?他们望着石窟中闪烁着的七彩光芒,眼里露出了贪婪的目光。他们连片刻的时间,都舍不得让视线离开那对白森森的骨架。我也沿着他们的视线,望向了骨架。这时,我发现那颗蚩尤的心脏,开始跳动了起来。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每跳动一次,心脏的颜色就会更鲜艳,仿佛有鲜血正在流过一般。当心脏跳动的时候,那些白森森的骨头也开始抖动了起来。
我这时才发现,刚才我感觉到地面在震动,其实那只是假象。地面根本就没有震动,是因为摆在地上的白骨在震动,所以我才感觉到地面在抖动。我只能说,我的感觉细胞实在是太灵敏了!
加西亚喃喃地说道:“天哪,传说中的情形真的出现了,原本静止的心脏重新恢复了跳动,蚩尤真的要复活了,梦寐以求的力量即将赋予在我们身上了!”他的眼窝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就在他感叹之际,我们突然听到在石窟的一角,传来了一声惊呼。声音是司徒教授发出来的,我们偱声望去,看到他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着,眼睛却死死望向了躺在地上的小波的尸体。他的眼珠剧烈的震颤着,突突突的像是要跳出来一般,脖子上青筋毕露,汗水大颗大颗地滑下,喉头急剧地涌动着,想要说话,喉咙里却像是被赛进了一朵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
我沿着他的视线望去,顿时惊得长大了嘴,几乎忘记了呼吸。
小波的尸体上,冒出了一丝丝白烟,气味酸涩。七彩的光芒笼罩在他的身体上,他的尸体竟然开始慢慢地融化。黄褐色的水从他的尸体上,那被加西亚割开的喉咙里汩汩冒出,然后快速地渗进了土壤中,淡薄的白烟不断升腾而起。只是一会儿功夫,他的尸体就渐渐消潜下去,就连骨骼也融化了,白烟中甚至还散发出一阵奇怪的,类似骨头汤一样的气味。随着这气味的逐渐浓郁,他的尸体也变成了薄薄的一张皮,只有一层衣物软绵绵地搭在这张皮上面。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这也是让蚩尤尸骨复活的奇门遁甲阵势的奇异力量吗?还不等我反应过来,司徒教授跃了起来,双手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光着脚,在石窟的地板上又蹦又跳,还大声唱起了歌。他是用广东白话在唱歌,我早就知道,他的祖籍是在中国广东,但自小生活在这个东南亚国家里,说过不是遇到迫切的事,他是绝对不会流露出广东白话的语言。司徒教授的歌声非常凄楚痛苦,嘶心裂肺,肝肠寸断。但他的眼中却空洞无物,嘴角甚至还挂着意思笑意。
——很显然,他已经疯了!
亲眼看到自己一首抚养长大的儿子,在转瞬之间变成了一张人皮,又怎么能让他不疯狂至癫呢?
我再看了一眼孔雀女,竟发现她也眼中带泪。她的目光落到了拿朗度的尸体上,我望了过去,发现拿朗度的尸体也变成了一张人皮,他身穿的衣物空空落落地铺在地上,旁边有一滩黄褐色的不明液体。我不禁唏嘘,他竟然也在蚩尤心脏跳动时所发出的妖异光芒中,蜕变成了一张丑陋的人皮,怵目惊心。
而此刻,司徒教授还在发了狂一般地又哭又笑,在地上不停蹦跳,就像个三岁小孩一样。终于,加西亚忍不住了,他举起了手枪,对准了司徒教授,扣动了扳机。
“砰——”原本充满了酸涩与骨头汤气味的空气中,又腾起了一丝硝烟气息。司徒教授应声而倒,身体在地上抖动了几下,就不再动弹,左胸处涌出一汪鲜血,已然停止了呼吸,变成了一具尸体。
可怜一代枭雄司徒教授,竟然如此轻易地被杀死了。
他倒在地上后,正好落在了七彩光芒笼罩的地方。从他左胸处的弹孔中,鲜血越流越多,先是嫣红的颜色,接着颜色越来越淡,最后竟变成了黄褐色的液体。液体虽然稀薄,却并不阻碍它流出来的速度,一落到地上,就立刻被贪婪的土壤吸走了。他身下的土壤,一喝到了司徒教授的血,就向下凹陷而去,在地上形成一个漏斗状的小坑。不过,这个小坑刚一出现,立刻有周围的土壤涌了过来,向司徒教授的伤口处隆起,变成一个小丘。这些怪异的泥土,就像是充满了生命的精灵一般。
就连加西亚与莉香也看呆了,他们直直地站在原地,都忘记了刚才司徒教授是两手空空地站在石窟中发疯的,也根本没有多留意我们另外几个人的手腕是不是逃脱了铁片的禁锢。
而我们竟然也忘记了借机向他们俩发出攻击,全都愣愣地望着地上的土壤。我总感觉,在这看似安静的石窟地面下,或许藏着一只凶猛的怪兽。这只怪兽很快就会从地下破茧而出,吞噬在场的所有人。
我不禁感到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终于,在我们的眼皮下,司徒教授也变成了一张人皮,一张干枯的人皮。但是,地上的土壤还是没有停止翻涌,它们向阵势中心的蚩尤尸骨涌了过去。当土壤接近蚩尤尸骨的时候,土壤中土壤裂开了一个个细小的缝隙,缝隙中,钻出了无数透着红光的白皮虫子。我这才恍然大悟,刚才不是土壤拥有了生命,而是土壤里的虫子在作怪。它们现在之所以透着红光,正是因为吸了死人的鲜血使然。
虫子一扭一扭地逶迤爬上了蚩尤的骨骼,像一群贪婪的蚂蚁,密密麻麻,越聚越多。不一会儿功夫,白森森的骨骼就被同样白森森的肥大虫子遮掩了,就连蚩尤那鲜活跳动的心脏也被遮挡得一点也看不到了,甚至连那些七彩光芒也尽数消失,没有再发射出来。
加西亚不禁有点焦急,他大声对莉香说:“快,你去把那些该死的虫子清理走,别破坏我们的大计划!”
莉香却不肯动步,她怯生生地说:“这么多虫子,好可怕的……”
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蚩尤的尸骨处,传来了一阵阵噼里啪啦的细微声响。我定睛望去,才发现,那些白胖虫子竟然全部爆裂了,黄褐色的液体淋在蚩尤的尸骨上,瞬间就凝固了,骨骼外,就像敷了一层血肉一般。而蚩尤心脏还在继续跳动着,随着心脏的跳动,骨骼外包裹的那层黄褐色的凝固物,也渐渐变成了红色,鲜红的颜色,仿佛下面有温热的鲜血正在缓缓流过一般。
由骨骼变成了血肉,这不正是蚩尤复活的第一个步骤吗?
如果要变成一个真正的人,它只需要一张人皮了。我不禁心中核突地望向地上的三张人皮——拿朗度的、小波的、司徒教授的。蚩尤,也就是传说中的龙穴大神,会利用到这三个人的人皮吗?
就在我猜测之际,石窟里突然开始震动了起来,大大小小的石块从洞窟顶部纷纷落了下来,打在我们身边,越落越多。地上的泥土也开始翻涌,地底仿佛有无数野兽正准备爬出来。我们耳边响起了怪异的啸叫声,我们就仿佛置身于世界末日一般。
阿罗约最先做出了反应,他大声叫道:“是地震!是地震!”他奋不顾身地扑在了安娜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来遮挡头顶上落下的石块。
不过,我却知道,这不是什么地震,而是蚩尤复活时,所引发的阵势。石块落下的时候,虽然掉得到处都是,但没有一块落在蚩尤尸骨附近。我顿时明白了,在前人设计这个阵势的时候,就料到了不能损毁蚩尤的身体,所以即使要毁灭这个石窟,也会安然保留蚩尤的尸骨。于是我大声叫道:“大家都靠近蚩尤的骨骼和心脏,靠得越近,就越安全!”
我冲到孔雀女身边,顾不上太多,直接将她搂了起来,抱着她冲到了蚩尤尸骨躺着的地方。安娜和阿罗约紧跟其后,最后是卡达尔。我们站在蚩尤身边,果然这里很平静,仿佛台风中心,落下的石块没有一块靠近我们身边。我再看了看不远处的加西亚与莉香,才发现他们站的地方也很安全,在他们身边,就像是安装了一道看不到的隐形屏障,石块落下的时候就自动弹开,根本伤不到他们。
他们俩正一边冷笑一边望着我,看着他们的冷笑,我心中不由得暗自一沉。难道蚩尤大神复活后,真的要庇护他们?他们真的能够获得统治世界的神奇力量?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全世界的人民就要受苦了,纳粹势力将重新在这个世界上横行无忌。
我不禁黯然。而更让我黯然的,是看到了加西亚正缓缓举起了他的手枪,对准了我们。
我知道他要干什么,他要杀了我们所有人。我和孔雀女已经武功尽失,根本无法还击。如果闪身躲避的话,又会离开蚩尤尸骨的保护圈,被落下的大大小小石块活活砸死。我们几乎穷途末路,再也无法阻止死神的降临。
这一次,我真的有些绝望了。我侧过身来,看到了孔雀女,她的眼中也流露出了与我一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