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泽正被新诚会追杀,他十分在意这点。昨天泷泽看上去充满自信,只有一个可能性,他还不知道自己被追杀了。
用手帕包住门把,将门打开。隔壁的房间门开了,一个中年女人正探头张望,见到来人,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关上了房门。
秋生选择了楼梯,他不能跑起来,也不能表现出慌张的神色。于是,他用比平时还要缓慢的速度走出了公寓。衣角沾了些许血迹,但他不能脱掉——腰间的黑星显得格外沉重。他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回到四谷的公寓里换了身衣服,打开电视观看新闻,上面满是政治家贪污的报道。
拿起话筒——拨给刘健一。
“你好?”
困倦而烦躁的声音。
“泷泽被新诚会追杀了。你早就知道吧?”
“知道什么?”
困倦而烦躁的声音没变。仿佛知道了一切——或许他真的知道一切。
“别装傻,你肯定明知如此才把泷泽公寓的地址告诉我的。”
“你冷静点,秋生。做那种事情,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泷泽的公寓被黑帮的人控制了。房间里躺着泷泽女人的尸体,是被他们轮奸后杀死的。”
“那关我什么事,你发什么疯呢。”
“你故意把我引到黑帮控制的地方,难道是想借他人之手杀我吗?”
一阵干笑。
“新诚会吗……尾崎不会干那种事情,应该是伊藤在自作主张。”
“伊藤不过是个小喽啰,身边没几个手下,怎么可能干得掉你。如果我想弄死你,肯定会用更有效的方法。这是我一贯的做法。”
“这我知道。”
他感到混乱。刘健一确实知道新诚会在追杀泷泽一事,只是他不明白,刘健一为什么要把自己引到新诚会那帮人面前。他肯定有所企图,不会有错。可是,他还是毫无头绪。
“泷泽做了什么?”
他试着引刘健一上钩。
“你不是听伊藤说过了吗?”
没有成功,但秋生还是不依不饶。
“还没来得及问问题就把他杀了。告诉我,泷泽是怎么跟新诚会闹矛盾的?”
“他抢了新诚会的冰毒。”
“那家伙是个瘾君子?”
“倒是没听说过。”
“至少他现在是个瘾君子,我看他跟小姐说话时的表情有问题。”
“原来如此。”
他似乎看到了刘健一意味深长的微笑。
“泷泽到底在哪里?”
“他昨晚好像跟崔虎在一起,现在不知道在哪儿。”
“崔虎?”心跳猛然加快,泷泽很可能跟北京那帮人说了什么,“北京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内讧而已,跟你那个女人没关系,放心吧。”
他无法安心。女人被奸杀的男人,完全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他很想尽快抓到泷泽。
“我去哪儿能找到他?”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你为什么不去盯着新诚会呢?他们现在正掘地三尺搜寻泷泽,只要跟着他们,你肯定能碰到他。”
“没有时间了。”
“那你就在歌舞伎町和大久保一带转转吧,注意找一个叫蔡子明的男人。”
“那是谁?”
“崔虎那儿的小混混,现在负责给泷泽跑腿。你找到他肯定能问出点东西来。”
空气里飘荡着血腥味,新诚会的成员在到处奔走,北京的流氓们人心惶惶——整个歌舞伎町都充满了杀气。
秋生在中国人聚集的场所四处寻找。饭店、茶馆、柏青哥。他装作漫不经心地提起蔡子明的名字,人们有所反应,但都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他渐渐增加了问题,“人战”和谢圆。他只是随意一问,不料很快就有大鱼上钩了。
“对了,你说的那个蔡子明好像也在到处打听谢圆这个人呢。”
一个在柏青哥使用伪造储值卡的男人告诉他。他不禁感到胃部一阵收缩。不止是泷泽,连蔡子明也知道了家丽和谢圆的关系——至少他正在打探。
“他是怎么打听的?”
“我哪儿记得这么多啊。”
“拜托了,你再想想——”
“郭先生。”
背后传来一个沉重的声音,那是一个陌生男子。
“杨老爷叫你。”
男人说。
“你放着正事不干,跑去干什么了?”
杨伟民隐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动了一动。香菜和五香粉的气味,这是位于歌舞伎町正中间的台湾家常菜馆。现在正值饭点,客人却只有秋生和杨伟民二人。
“我知道我做错事了,可是老爷……”
杨伟民用汤匙敲了敲饭碗。
“我给你说说那个女人的故事吧。她出生于上海,父亲是当地的一个小官……他就是个混账玩意,只知道从穷人那里剥削钱财。局势紧张那段时间,他把一个无辜的邻居给出卖了,换得自己的安全。”
杨伟民的台湾话里没有停滞。
“老爷,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且听我说完。因此,那女人的童年还是比较幸福的,她家里虽然不富裕,但却有张好脸蛋。尽管如此,她还是继承了那个浑蛋父亲的血。女人本来有个哥哥,她哥哥很争气,考到北京的大学去学经济了。女人十六岁的时候,就离家到北京投靠哥哥去了。如今的上海虽然富得流油,但当时只有进京才有获得更大成功的可能性。可惜好景不长,女人的哥哥犯了事,躲到一个朋友家里。女人偶尔会偷偷跑去看哥哥,顺便给他们带点吃的。可是,有一天,警察找到了那个女人。”
“老爷,你是在说乐小姐吗?”
“警察向女人提出了一个交易。”杨伟民无视秋生的问题继续说道:“只要透露她哥哥的藏身之处,就批准她到任何一个西方国家去,女人接受了交易。不是为国尽忠,也不是为了钱财。仅仅是因为她想出国,那女人就这样把自己的亲哥哥出卖了。女人后来选择了我们所在的这个国家,一年后,她就得到了离开大陆的许可。到这里不久,她就开始卖身。因为想在外国随心所欲地生活,必须要有钱。不仅如此,那女人最后还把自己的同胞也当成了捞钱的工具。”
杨伟民停下来,用汤匙舀了一勺汤,慢慢喝了一口。
“就是个贱女人。”
他突然又冒出一句。
秋生毫无感想。要说贱,杨伟民也是一样。连秋生也一样。所有人都是以同胞为食,才得以存活下来的。
他只有一点十分在意。那个叫泷泽的男人跟家丽说话时曾经提到过“人战”的谢圆——家丽哥哥的朋友。他们是大学同学,又一起犯了事——谢圆不就是家丽哥哥的好兄弟吗?把亲哥哥卖给警察的妹妹,会与哥哥的好兄弟一同叙旧吗?
家丽的弱点——一定就隐藏在其中。
“老爷,你说了这么多,我该从中得到什么教训呢?”
“专心工作,别被无聊的欲望所左右。”
“自从老爷你救了我,我就没想要过什么东西,要能只是活着就足够了,只要老爷你需要我就足够了。可是,我现在终于有了想要的东西,那就是乐小姐。请你成全我吧。”
“你想要女人,我给你找几个好的。”
“不是那么回事。”秋生欠起身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我并非想背叛老爷。”
“说得倒好听,你不是跟健一在暗地里搞了不少鬼吗?”
“我只是想从他那里得到情报。只要老爷你开口,我现在马上去杀了健一。”
“你杀不了他。”
略带哀愁的表情——但那表情马上就消失了。
“你去见见一个叫王莉的女人吧。”
“王莉?”
“她手上就有你想要的情报。她是乐家丽的老相识,也是个妓女,现在正在大久保边缘一带做外国人的生意。”
所谓的外国人就是中国人、韩国人、伊朗人。换句话说,是中国妓女中最底层的一员。
“要是在街上找不到她,就去马曼玉的华圣宫看看吧。据说她经常在那里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