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奎西的领路下,萨姆走过曲折的回廊,来到隐蔽的电梯前。电梯像登月火箭般载着他们,从哈姆雷特山庄的主塔内部飞升而上,停在接近塔顶的一小方平台,眼前是一道古老如伦敦塔的石砌楼梯。萨姆仍跟在奎西身后,顺着盘旋的楼梯上去,尽头是一扇庞然的橡木大门,大门的腰部饰着个铁制门闩,奎西和沉重的铁扣以及门闩奋斗了半晌,总算成功地弄开来。跟着,他使出吃奶力气,连喘带吼地把门推开,外面便是砌着石头城垛的塔顶了。
雷恩几乎光着身子,躺在一张熊皮上,手臂搁在额头上,挡着正午直射下来的强烈阳光。
萨姆停住脚步,奎西笑了笑离开。萨姆其实是傻在当场的,他几乎无法相信,眼前那古铜色泽、极其年轻且肌肉发达的身体会是哲瑞·雷恩。他斜躺的身体,除了靠下腹部有淡金的毛发之外,全身光滑发亮。褐色的皮肤,结实的肌肉和修长平滑的身材,说明这样一个人仍生活在生命中的顶峰时刻,只有当萨姆的眼光,从这身健美无比的身躯缓缓上移到他灰白的头发时,才觉得很不协调。
老演员此刻唯一的蔽体之物,只是一条白色的腰巾,褐色的双脚也是裸的,一双平底靴放在脚边。一旁另外放了张铺着软垫的折叠椅。
萨姆有点感伤地摇摇头,把外套稍稍裹紧。十月的纽约天气已经冷了,无遮无拦的刺骨寒风直扑这塔顶,萨姆走上前去,更加接近雷恩躺着的身体,也看得更加清晰,雷恩皮肤果真平滑无比,而且在如此的冷风中,连一丝鸡皮疙瘩也没有。
某种奇特的警觉让雷恩睁开了双眼,或者也可能因为萨姆挡了阳光让雷恩有所知觉。
“嗨,巡官!”雷恩坐了起来,神智十分清明,他环抱着修长结实的双腿,“真是令人惊喜,请原谅我衣冠不整,把那张躺椅拉过来坐下吧,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他说着笑了起来,“也把衣服脱了,一起躺在这张熊皮上……”
“哦,不不,谢了谢了,”萨姆慌了,怕被抢走一般赶快坐上躺椅,“在这么冷的风里?”他解嘲一笑,“这不关我的事,但雷恩先生您的年龄到底是多大?”
雷恩在阳光下眨着眼:“六十整。”
萨姆又摇头:“而我只有四十五,说来真丢人——雷恩先生,这是真心话——我根本没那胆子在您面前脱光衣服,跟您这一身比起来,我才真像个垂垂老者。”
“巡官,可能你太忙了,没时间料理自己的身体吧,”雷恩懒懒地说,“我则是既有时间又有机会,你看这里——”他挥手指着四周童话故事般的精致景观,“在这里我完全可随心所欲,而我之所以还得仿效圣雄甘地,在腰部围这条腰巾,纯粹是因为是那个脑筋转不过来的老奎西,他可能会当场吓昏过去,如果我不这么稍稍遮掩一下我这——我这隐私的部位。可怜的老奎西,这二十年来,我一直想说动他和我一道日光浴,你可以想象一下我们两个槽老头这么躺在一块的有趣光景!但他是个又硬又顽固的老头,我相信他完全不晓得自己已老到哪种德性了。”
“您是我这一生中见过的最奇特的一个人,”萨姆衷心地说,“六十岁……”他叹口气,“好吧,言归正传,事情有了一些进展,我这趟来就是把这些新的进度向您报告——尤其是其中最要紧的一件。”
“柯林斯是吧,我想?”
“正是,我想,有关我们上星期二凌晨突袭柯林斯公寓发生的情况,布鲁诺已经跟您说了一些,是吧?”
“是的,这愚蠢的人还想自杀了事,巡官,你扣押他了是吧?”
“是啊,为了让他还能享受甜蜜人生,”萨姆板着个脸开个玩笑,说真格的,这位警方出名的硬汉忽然软了下来,“我觉得自己像只莱鸟,跑到您面前来,把我们在无边的迷雾中摸索出的一点点消息捎给您,而我们也心知肚明,您,我相信,已完全掌握了所有的来龙去脉。”
“亲爱的巡官,我们实话实说别见怪,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你一直对我有颇多疑虑,认为我只是虚张声势,不是真能洞见这些命案的核心,这其实是很自然也很合理的想法。事实上,就算到这一刻你也还无法确定,我一直保持沉默究竟是真地对情况不明白,还只是实践什么新的信念。然而,你却对我生出如此的信心,对我而言也是一份意外而沉重的赞美。巡官,我愿意诚恳地告诉你,我们始终并肩站在这一圈可怕的迷雾之中,现在如此,未来也如此,直到我们一起拨散迷雾,重见光明为止。”
“是的,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萨姆消沉地说,“好吧,不谈这个了,谈柯林斯比较重要,这只傻鸟,我们扒了他的底,也找出他为何发狂要弄回股市输掉那笔钱的原因,原来他是利用他处理所得税的官方身份,盗用了联邦政府的纳税钱!”
“真的?”
“千真万确,到目前为止,他已经搞了十万美元,甚至还不止,详细数字尚得进一步追查清理,但绝对不是个小数目。雷恩先生,他似乎是‘借用’了联邦政府公款去玩股票,而且亏了,只得越陷越深。正好,隆斯崔又给他那个烂情报,要他进军国际金属股,这傻瓜就动了最后这五万元孤注一掷,这的的确确是他最后一搏了——以便补回之前的亏损,来补回长期侵占的款项。税务局那边似乎也察觉了柯林斯的手脚不干净,正派人私下查账了解中,难怪这小子急了。”
“柯林斯怎么有本事可以不让税务局那边进行公开调查?巡官,他到底有何通天之能?”
萨姆紧抿了一下嘴:“对他而言,这轻而易举,这几个月期间,他伪造了文书记录,避免侵占一事曝光,又贿赂了一些政界的高层人物。但这只能拖得了一时,很快就技穷了,无路可退了。”
“这真是提供了我们理解人性的注脚,”雷恩轻声言道,“这个人暴躁、贪婪而且容易被激怒。在他这辈子里,或许在诈骗他人一事上颇一帆风顺,也能动用他的政治力量呼风唤雨……但现在,他却得下跪乞怜,如布鲁诺告诉我的那样!一个失败者,巡官,一个彻彻底底、毫无再起希望的失败者,他得为他的罪行付出应有的代价。”
萨姆似乎并不同情:“可能吧,反正这案子够他受了——当然,都是些情况证据,但已经够瞧的了。比方说动机,谁都晓得他恨透了隆斯崔和德威特,杀隆斯崔是基于报复,他一直认为隆斯崔出卖了他;对于德威特,则是因为他侵占公款一事马上被揭发,而德威特又拒绝接收隆斯崔的烂摊子,柯林斯进也死退也死,干脆动手宰了图个爽。依目前所有的情况证据显示,警方认定杀隆斯崔和德威特的凶手十成八九就是柯林斯,也不排除伍德命案同样出自他手中的可能性。他要混上当时的默霍克渡轮不难,也可在渡轮靠岸就偷偷下船。我们清查了他当晚的行踪,柯林斯交代不出清楚的不在场证明……而且,当他被押上法庭,布鲁诺还能拿我们闯他家时他那种典型的罪犯反应当证据——包括他喊的话,包括他企图畏罪自杀……”
在萨姆巡官滔滔雄辩的魔力之下,雷恩伸伸他长而结实的手臂,笑笑说:“我毫不怀疑柯林斯会被判有罪,但巡官,你是否认真考虑过当时的情况?清晨五点钟,警察忽然敲门来抓人,柯林斯瞌睡朦胧之中,极可能以为是他侵占公款一事东窗事发了,他马上就要以侵占和窃盗的罪名被逮?若我们设身处地考虑到他当时的心智状态,他的企图自杀,以及高喊不让你们‘活捉’也不是甚为合理吗?”
萨姆抓着脑袋:“这和柯林斯讲的一模一样,今天早上我们以侵占公款一事侦讯他时说的,您怎么会知道呢?”
“唉呀,巡官,这不是小孩都想得出来吗?”
“我感觉,”萨姆慎重地说,“您认为柯林斯说的话是真的,您不认为他就是我们要的凶手,是不是?说真的,这趟前来,一方面也是布鲁诺要我来问问您的看法,您很清楚,我们正打算以谋杀罪名起诉他,但布鲁诺一朝被蛇咬了,他实在害怕旧事重演一遍。”
“萨姆巡官,”雷恩光着腿站起来,挺挺他古铜色的胸膛,“布鲁诺无法以谋杀德威特的罪名起诉柯林斯。”
“我就猜到您会这么说。”萨姆握着拳,不甘心地看着雷恩,“但您想想我们的立场,您看了报纸吗?那些有关错误起诉德威特尖酸刻薄的冷嘲热讽?现在更好了,他们还扯上这次德威特被杀重新大做文章,让我们最近得像小偷般躲着跑新闻那些小子。我可以私下告诉您,现在连我的工作都快不保了,不说远吧,就是今天早上来之前,我还被局长狠狠刮了胡子。”
雷恩抬眼看着远方的河流:“我这么做,”雷恩轻柔地说,“正为了帮你和布鲁诺,你不认为我会讲出我所知的一切吗?事实上,这场游戏已接近终场了,巡官,我们就快听见长鸣的笛声;至于你提到你的工作不保……如果你很快把真凶抓到局长面前,我不相信他还能怪你什么。”
“我很快把……”
“没错,巡官,”雷恩光滑的身子就这么靠在岩石围墙上,“你再说说还有什么进展吧!”
萨姆并未马上回话,他颇难启齿的样子:“雷恩先生,我绝无意逼您讲话,但打从第一桩命案以来,这已是我第三次听您对凶手是谁不是谁一事,表承极其肯定的态度,我很好奇您为何如此确定柯林斯不是杀人凶手?”
“这个嘛,”雷恩温柔依然,“说来话长,巡官,但从另一方面而言,我感觉事情已经发展到实际证明的时刻了。因此,今天下午你可愿与我一道实地去侦查有关柯林斯涉案可能的证据?”
萨姆释然一笑:“雷恩先生,听您这一说,我心里一下子踏实起来了……至于其他新进展,不少。首先,谢林医生对德威特的详细验尸报告已出了炉,子弹也挖出来了,正是他先前判断的点38口径;第二个进展,其实是没进展,柏根郡察官柯尔协助追踪尸体发现前离车的乘客一事,毫无所得。两郡人马协同搜寻凶枪,把整道铁轨两侧都地毯式搜遍了,毫无发现。当然,布鲁诺认为找不到原因,因为凶器根本没丢掉,既然人是柯林斯杀的,凶器自然也就是那天早上柯林斯手上的左轮。我们做了弹道分析,比较了柯林斯的左轮和德威德体内那颗子弹,结果发现不符,当然,这并不能证明柯林斯就是清白的,他也可能使用另一把枪毙了德威特,起码布鲁诺是这么想的。布鲁诺的理论是,如果柯林斯用另一把枪行凶,他不难带着那把枪坐上计程车,在车子搭乘渡轮时,扔到哈德逊河里去,那真就石沉大海了。”
“有趣的巧合,这是,”雷恩说,“巡官,请继续。”
“哦,好,我们也侦讯了那天晚上载柯林斯回纽约的计程车司机,看看当天是否搭了渡轮且柯林斯是否会在渡轮下车,司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记得柯林斯上车时,正是列车开出瑞吉菲公园站的时候,就这样。第三点进展也称不上进展,在我们进一步清理隆斯崔有关商场和私人的文件资料时,并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发现。第四方面倒很耐人寻味,在搜查德威特文件资料时,我们有个颇醒目的发现,支票票根——在过去十四年内,每个月定有两张支票——开给一个叫威廉·柯洛奇的家伙。”
雷恩毫不惊讶,只见他紧紧注视萨姆嘴巴的灰眼珠朦胧开来:“威廉·柯洛奇,嗯……巡官,你真是个重大资讯的通报人。那么,支票金额呢?还有票据交换或兑现的相关银行可否追查出?”
“这个嘛,没有一张支票少于一万五千美元,虽然每笔皆有参差,兑现的银行则都是同一个——蒙特利尔开发信托信行,加拿大。”
“加拿大?越来越有意思了,巡官,那发票人的签名呢——是以德威特的名义还是公司名义?”
“公司名义,德威特和隆斯崔两人都签了字,这一点我们也注意到了。我们会认为德威特被勒索,现在看起来,好像两人都有份,而且这些钱并未列入公司每半年一结的财务记录中,他们是采取五五拆账方式各自从私人户头支付的。此外,报税资料也未申报这笔支出——我们全查了。”
“你们是否追踪这个柯洛奇了呢?”
“雷恩先生!”萨姆以遭到轻视的口气说,“加拿大人快被我们搞疯了,我们一发现这些票根就找上他们了,情况也有趣,从蒙特利尔传回来的调查报告说,提款人是个叫威廉·柯洛奇的男人——当然,每张支票后面他都签字背书了……”
“没有存入账户的背书吗?背书的字迹是否同一个人?”
“绝对是同一人,正如我说过的,我们发现这个叫柯洛奇的以邮汇方式将钱分别存于加拿大各处,再以支票提取。证据显示,他钱来得快花得也不慢,银行完全无法提供他的长相,以及他出没何处,只知道他要银行把报表和收据寄到蒙特利尔中央邮局的出租信箱。
“我们当然立刻追这条线,但调查发现,信箱里什么也没有,而且邮局的人员也没一个记得之前谁租过这个邮箱,只知道如今空空如也。不得已,我们回头到德威特-隆斯崔公司找线索,发现支票都以邮寄方式寄到中央邮局,但一样,邮局人员没人知道柯洛奇是谁、什么样子以及他如何领走这些支票。我们又把调查对准这租用的邮箱,而邮箱的租金都是每年预租一年期的——当然,用邮寄的。”
“真恼人不是吗?”雷恩说,“我想象得出你和布鲁诺那时有多懊恼。”
“现在还懊恼,”萨姆没好气地说,“我们越深入追查,就越发现自己陷入更深的迷雾中,笨蛋都晓得,柯洛奇这家伙绝对是有意躲着不见人。”
“正如你说的,柯洛奇可能有意避不见人,只是这个,来自德威特-隆斯崔公司这边的意思,有可能多于柯洛奇他本人的意思。”
“嘿!这想法有趣哦!”萨姆嚷起来,“倒真没这么想过,总而言之,有关柯洛奇这人的全部情况就是这样,也许和谋杀案无关也说不定——布鲁诺就这么认为。自然,为了坚持他现在对凶手的认定,这些可疑的线索在他看来也就不足为奇了;至于我个人方面,过去我所知道的谋杀案,无不是主线和一些不必要或不重要的枝枝节节缠在一块儿,所以说呢,搞不好柯洛奇这条线根本无关紧要也说不定……当然,若这个叫柯洛奇的真涉嫌恐吓德威特他们,很明显谋杀动机就成立了。”
“巡官,但你要如何解释,”雷恩笑了起来,“柯洛奇为何要放弃现成的好处,杀了德威特和隆斯崔这两只下金蛋的鹅呢?”
萨姆被问得眉一皱:“我承认有关勒索一说有点不对劲。首先,最后一张支票票根的日期是今年6月,因此很明显的,柯洛奇这半年一次的收入仍顺利进行,正如您说的,他干嘛要翻脸下手宰掉这两只大肥金鹅?尤其是,最后这张支票,金额是十四年来二十八张支票中最高的。”
“巡官,从另一方面来说,若我们先顺着你的线索理论来想,也许柯洛奇感觉两只鹅再下不了蛋了,比方说6月这张票子也许是最后一张了?比方说德威特和隆斯崔告知他到此为止下不为例了?”
“这个嘛实在有点……哦,当然,我们也清查了德威特他们和柯洛奇的通讯记录,但一无所有,而这也不能说明什么,这两人自然不会留下任何和柯洛奇联络往来的有关线索。”
雷恩轻轻摇着头:“无论如何,我依据你所提供的事实资料,实在无法同意这个勒索的说法,巡官,为何每笔金额都不相同?据我所知,勒索金额通常总是整数,而且金额固定,不是吗?”
萨姆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一针见血,事实的确如此,而今年6月这张票子的金额可麻烦了,是一万七千八百六十四美元,利息小费一起算是吗?”
雷恩又笑了,凝视着远远一条蓝线般蜿蜒于树林之上的哈德逊河,深吸了一口气,穿上他的平底靴。
“巡官,一起下楼吧,已到了必须‘让行动来为思考加冕’的时刻了,所以,‘就让行动和思考合而为一吧’!”
两人朝楼梯走去,萨姆看着雷恩健美的光胸膛,笑了起来。
“太好了!”他说,“您总是在我还没开口之前就先知先觉了。雷恩先生,千万别以为我曾问过这类与案情无关的私人问题,但是,只有莎士比亚才说得出这种话来,不是吗?您刚引述的那些话是不是出自哈姆雷特一剧呢?”
“巡官,你先请,”两人前后脚走人昏暗的塔里,沿着石梯往下走,随后一步的雷恩满脸笑容,“你别见怪我这好引述的坏习惯,这两句我以为堪称英勇的慷慨陈词出自丹麦人之口,巡官你猜错了,是麦克白。”
十分钟后,两人已安坐于雷恩的图书室中,雷恩披上一件灰长袍,对着一张新泽西大地图专注地研究,而萨姆则看着却很迷茫地站一旁。雷恩那位又像布丁又像团烤牛肉的胖嘟嘟管家——雷恩管他叫法斯塔夫的,则服侍完主人穿衣后,很快消失在书架旁的拱形走道中。
仔仔细细研究了好一会儿,雷恩把地图推一边,带着笑脸转头对萨姆,似乎极其满意:“巡官,朝圣的时刻已经到来,这可是一趟重要的朝圣之旅。”
“我们这算最后一程吗?”
“哦,不——不是最后一程,巡官,”雷恩轻柔地回答,“可能是倒数第二程的朝圣之旅吧,你得再次对我保持信心,巡官,我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了,打从德威特遇害以来,我也许可以预见这事的,但却未能有效防范……你瞧,我一直自责不已,德威特的死……”雷恩沉默下来,萨姆好奇地盯着他。良久,雷恩耸下肩膀,“我们开始吧!我这老演员的戏剧性本能,不允许我破坏这出为你特别安排的完美高潮戏。麻烦依照我所说的安排一下,也希望好运与我们同行,我就能提供出精彩的证据。推翻柯林斯杀人这个想法,这当然会为我们的好朋友布鲁诺检察官带来困扰,但毕竟我们有责任保护无辜的人。巡官,麻烦你立刻从这里打电话到有关单位,我们需要一批搜查人员,今天下午尽快和我们在威荷肯会合,而且务必带着打捞器材。”
“打捞器材?”萨姆愣在当场,“您说打捞……深水里头?找尸体吗?”
“我这么说好了,我们得配备整齐,才能应付各种可能的情况,嗯?奎西,什么事呢?”
这位矮小的化妆天才,老皮革围裙仍系在腰上,手拿一个颇大的自来纸信封走进图书室来,他以很不赞同的眼光看着雷恩——当然他一眼就看出雷恩身上除了这件灰袍,什么也没有——雷恩急急接过信,信封上赫然是领事馆的官印。
“乌拉圭来的资料,”雷恩开心地告诉萨姆,萨姆当然是一脸茫然。雷恩撕开封口,拿出几张电传照片和一封长信,雷恩读完信,放在桌子上。
萨姆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好奇:“这是一组指纹照片吧?我有没有看错,雷恩先生?”
“巡官,你的确没看错,”雷恩扬扬手上这组照片回答,“这是指纹照片,属于一位非常有意思的先生所有,此人名为马丁·史托普。”
“哦,那真是不好意思,”萨姆立刻道歉,“我还以为这和案子有关。”
“我亲爱的巡官,这的确是和案子有关。”
像一只突然置身于强光底下的兔子,萨姆以一种被摧了眠的迷们眼神看着雷恩,他舔了舔嘴唇。
“但——但,”萨姆忽然唾沫四溅地问,“和哪个案子有关?我们正调查的这个吗?我的天,雷恩先生,马丁·史托普到底是哪个地方冒出来的鬼?”
雷恩亲切地拍着萨姆又厚又壮的肩部:“巡官,看来我的调查工作已超前你半步了,但我不该自鸣得意——这太没教养了……马丁·史托普就是我们上天入地在找的X先生——把哈利·隆斯崔、查尔斯·伍德和约翰·德威特,从我们这美好世界运走的人。”
萨姆咽着气,两眼猛眨,努力要甩走一头迷雾地狠狠摇着脑袋:“马丁·史托普,马丁·史托普,马丁·史托普,杀隆斯崔、伍德和德威特的凶手……”这个名字像粘在他舌上一般,“什么啊,老天爷。”他终于忍不住大声笑开来,“可是我从没听过这名字啊?这名字也从未出现在这些凶杀案里啊?”
“巡官,何必那么在意名字呢?”雷恩把指纹照片收回吕宋纸张信封,萨姆不自觉地紧握着拳;敬畏地看那叠消失在信封中的照片,仿佛它们是珍稀不可得见的机密资料。
“何必那么在意外在的姓名呢?亲爱的巡官,事实上你已见过这位马丁·史托普很多很多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