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林越来越焦灼不安了。
从雅安回来后,他一直担心叶琬向张新宇告发自己。但又心存侥幸,猜测叶琬会顾及面子不提此事。现在,三天时间过去了,风平浪静,他稍稍放下了心。
可是,只要一想到去年春夏之交的港澳之行,他放下的心就又被提起来。
在紫荆花盛开的时节,孙林和他的秘书飞到了香港,“考察文博事业”。在他们即将准备回蓉的前一天晚上,他支开了秘书,在经纪人热情周到的引领下,来到澳门一个大型赌场——萄都大酒店,开始了他人生最大的一次冒险。在体验了极度巅峰的刺激和直欲跳楼的绝望后,他把自己信用卡上的20万元以及酒店300万元的筹码变成了一张欠条。
绝望是没有用的,跳楼是不被允许的。在困坐豪华套房烧掉一包香烟后,他终于拔通了远在成都的贾建的电话——他是局里新大楼承建公司的法人代表。
贾建在第一时间赶到了他的房间。这让他欣喜万分。短暂的交谈后,贾建慷慨地替他还清了300万元的赌债。条件是:由贾建给他保管那张印有酒店名称和欠款原因的纸条,直到新大楼工程款全部付清。孙林当然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筹码”。
回蓉的第二天,贾建就在香格里拉大饭店为孙林摆下了压惊宴。席间,贾建的财务总监拿出了一份新的工程预决算表和“工程实际支出增加项目说明书”。孙林心情复杂地签下了他的大名。这意味着新大楼的造价比原来增加了整整一千万元。
想到这里,孙林长叹了一口气。
“后悔是没有出息的,赌场是没有退路的。人生也不过是一座赌场。有些人敢赌,或者成了人上人,或者成了鬼中鬼;而不敢赌的人呢,他永远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在人生的赌场边观望的过客。”他劝慰自己——“好在我没有任何损失,我付出的只不过是一些担心。”
“我其实并不需要过于担心。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当然贾建一伙除外。我最担心的是——他!”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他对我的态度就是从那之后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如果他真的掌握了这张牌,就随时会掏出这张牌……这,太可怕了。”
想到这里,他拿起了电话。
不一会,一个人匆匆来到孙林的办公室。
“把门关上。”孙林说。
那人刚进门,闻言转过身去,一副结实粗犷的后背呈现在孙林的眼前。
门关上了,屋内的光线暗淡了许多。
“什么事?局长。”
“你坐下。不着急。”孙林站起来,倒了一杯茶给他,那人受宠若惊地接过去。
“你的工作表现我很满意。你有什么事,或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讲。”孙林关心地说。
“太谢谢局长了。困难倒没……”
“别老是局长局长的。”孙林不满地打断他。
那人一愣,但他很快明白了孙林为什么要打断他的话,于是接着说:“困难倒没什么。在我这个岗位,当官是不可能的了,我也不是那块料。我只是……”
“支支吾吾的干什么,说嘛。”
“我只是想,有机会提提我,弄个保卫科长什么的。实在不行,你就介绍一个关系给我,让我出去做点小生意……”
“这倒没什么大问题。可是,我交给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啦?我叫你监视他们几个,你倒好,就弄了个不疼不痒的东西给我,说什么史汉秋下班后一个人打开大厅的门……可那只是工作狂的表现……”孙林的责怪溢于言表。
那人喝了一口茶,说:“你放心,一有实质性的情况,我立即向你报告。”
“还有,我上次叫你联系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孙林又问。
那人来了一点精神:“我已经办好了。可不见你的……”他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摩擦了几下,做了一个手工点钞的动作,“不见这个,我还以为你打消了念头……又不好再问你……”
“今天叫你来,就是要你尽快落实这件事。不要再拖了。”孙林站起来,“把这件事做得漂亮一点,我不会亏待你的。”说着,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以示鼓励。
“行,你放心,我马上去办。”那人站起来要走。
“等等。”孙林重又坐到转椅上,并旋转了一下身子,打开了办公桌下的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信封,扔在那人的面前:“这是一万。事成后,再给一万。”
那人把信封揣进裤兜里。
“记住了,手脚要做得利索一点。”
那人无比庄重地点点头,然后向门口走去。
“还记得必须要跟他说什么吗?”孙林冷冷的声音在尾随着这个人。
这个人停住脚,掉过头,原来是考古研究局的保安队长,沈勇。
此时,沈勇用清晰坚定的语气回答孙林:“记住了。——‘给别人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