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道长言下之意,似乎不赞成他们冒险进入眼前铙錞编钟摆置成的阵局。
“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我们不在上面就在下面,我看,咱们还是兵分两路,道长您和那公子找找其它入口,我从这里直接进去,放心,有危险我会设法避开,若是死路,我就退回来,若一切顺利,我们就在下面会合,如何?”
姬顺臣主意已定,进天坑后第一次固执己见,与徐道长唱了反调,他觉得自己进来这么久,几乎失去了主观意识,思维一直都跟着道长在走,如此下去,最后可能连判断能力都会失去。
“那也好,徒弟老跟着师傅,一辈子也出息不了!那公子,放颗烟花,给姬掌柜照个路!”徐道长回答得很痛快,丝毫没有阻拦姬顺臣的意思。
那华二话没说,抬手朝青铜岛上空射出了一颗照明弹,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由青铜礼乐明器组成的阵势,触手可及,光照之下姬顺臣才发现,其排列整齐的夹道,不止一个,而是三条,夹道的开口间隔距离十分匀称,左右两个夹道从腰间部分开始向外鼓起,它们的后部就像一只躺着的深不见底的葫芦。
姬顺臣向前迈了两步,脱掉手套,抬手想感觉一下吹出道口的阴风,以便判断小舅子是从那个夹道进去的,但许久,他没有觉察到哪怕有一丝半点的凉意。
难道已经被小舅子撞开的礼乐机关,又自动合上了?
眼前这些铙錞编钟摆置成的葫芦阵,看似高大雄宏,分布罗列整齐密集,实际面积不过二十几个平方大小,就是进去巡查一番,也用不到几分钟即可搞定,徐道长刚才为何说这是个迷魂阵和不归路?是他的经验还是直觉?
照明弹的光亮很快就消逝了,姬顺臣回头一看,身后不见了徐道长,只有那华还呆呆地站在他身边。
“我马上要进去了,这里会很危险,那公子怎么还不走?”
“我刚看见夹道里面好像有个人,哗地一下,闪身就不见了!”那华打开手电,一柱光亮刷地射进了中间那个夹道。
“奇怪!怎么现在手电又能打开了?你看到的那人是王探长吗?”姬顺臣心里一惊,随即也打开了自己的电筒。
“不是王探长,好像是我们旗人的穿戴,辫子上有黄金宝石玳瑁!”
“你看走眼了吧,什么乱七八糟的玳瑁,这里哪来的旗人,你快去找徐道长吧,我要进去了!”姬顺臣摇了摇头,转身就要往里冲,却被那华一把死死抓住。
“姬掌柜且慢,我总感觉有些蹊跷,你让我把话说完行不行?那个旗人,好像是我家祖爷在几百年前派出的亲随!”
“什么亲随?那公子开玩笑吧,几百年了,难道现在还活着不成!”
“哎!一言难尽,那些人,就是当年王爷贝勒府,雇佣放出去搜罗世间明器的高手!”
“啊!你听谁说的,何以为证?”
“我父亲说的,有那人辫子上的黄金宝石玳瑁为证,这是私人行动,作这事的王府都有不一样牌证信物和暗号,这些人可不是一个两个,估计大点的王府,所雇佣的有好几个人之多。清八旗入关以后,大兴土木,*骄奢,弹筝击筑,衣绣策肥,尚武精神逐渐失落,好逸恶劳迅速蔓延,所谓的八旗即成了一群糜烂之师,不瞒姬掌柜笑话,就是世爵的八旗王爷,也有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们家祖上也跟风派出了几个发冢的高手,我真的没想到,能在这座天坑圹墓里,见到我家祖上传说中的背影,具我父亲讲,祖爷曾经特别对那些人交代过,如何寻根蝎玉环的事情,或许当初派他们发冢盗墓,祖上确另有企图?”
“哦!如此这般,那公子当不虚此行,要真是你家先祖指对了路,我们身上这个蝎玉环奇怪字符的秘密,岂不就离我们更近了,他要真是个活鬼,你一定得设法让他开口,进吧!还犹豫什么?”
姬顺臣听那华这么一说,一下子来了兴致,不由分说,一把拉起那华的胳膊,抬脚便蹙进了中间的夹道。进去后,两人背靠背,一前一后,脚下轻起轻落,步步为营,十分谨慎小心地往前挪动,生怕碰着了两侧的青铜明器,也许由于礼器搁置的年代太久,受了孤岛周围水汽的雾潮,器物表面看上去,像生着一层绿绒绒的细毛,眼前的这些铙錞编钟,看起来和史料上的记载相差不多,甚至在几架青铜竖琴旁边,还夹杂着大量的戈矛、弓胄之类,君子好琴,军人好戈,表面上似乎都齐了,按道理应该有敲击和奏响这些乐器的乐师,怎么还看不到呢?
看来这个有钱有势的奉常巫祝,把他的礼乐团所有的家什,全给搬进来了。
猫腰走在前面潜心照看的姬顺臣,突然间来了个急刹车,猛地止住了脚步。
“怎么了?”断后退着的那华吃了一惊。
“嘘!那公子,动静慢点儿,我们换个位,真他妈的见鬼,你们家的贵客来了!”姬顺臣声音很小地说着,侧身把那华让到了前面。
手电微光下的几步处,是一面侧倾着悬在青铜架上,直径约一米左右六角铜鼓,那华看见过的那个旗人僵尸,正一动不动,面朝下爬在那面铜鼓上,虽然身上的乌袍已破烂不堪,失落了先前的原型,但那双厚重齐膝的马靴,却完好无损。他露出来的肌肤上,长满了哀草一样的绿卷毛,那条在脖子上盘了一个来回的长辫子,蛇一样的耷拉在腰间,系在辫稍上齿轮状的黄金宝石玳瑁,在手电的映照下熠熠发光,仍然不失当年的光彩。
让姬顺臣不寒而栗的是,那人没有头,一大撮马鬃一样的绿毛,从其脖子里蓬勃而出,两只干瘪的毛手,高举鼓槌,泥塑一般停在了半空中。
换到后面的姬顺臣还没喘过气想个明白,前面的那华刷地一下关了电筒,回手一把把姬顺臣按在了地上:
“不好!姥姥!他大爷的这鬼孙子要敲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