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岛田庄司 本章:第二节

    就在这个时候,有位名叫棹的女士从布帘后面探出脸来,说里面的电话在响,于是育子就站起来走到里面去接听。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沉默,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到轻微的电话响声。虽然知道是谁打来的,但是没有说出来的必要,所以我就继续保持沉默。

    “啊,棹女士、棹女士!”日照和尚首先打破沉默,并挥手叫棹女士过来。

    因为日照叫她,所以已经走到里面的棹女士只好再走了出来。她穿过布帘,加入我们的行列。

    “来我这里。棹女士,这位就是东京的小说家石冈先生。石冈先生,这位就是棹女士,齐藤棹女士。”

    于是,棹女士曲膝坐在我的前方,很有礼貌地低头向我打招呼,我也回了礼。她是个有点肥胖的矮小女人。

    “啊,很高兴认识你,我叫石冈。”

    “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让你特意从那么远的地方赶来,真是不好意思。”

    “大家都叫你棹女士吗?”

    “是的。”

    “是哪个字啊……”

    “就是划船的那个‘棹’字。”棹女士说。

    “啊,是那个棹啊!嗯,真是个好名字。棹,取得好!”这名字有点诗情画意的感觉。

    棹女士大概五十五岁左右吧?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一头略卷的半白头发,形状很像裙带菜,刘海儿整齐地披垂在眉毛附近。

    看得出来已经有一把年纪了,但因为脸蛋圆,感觉很是可爱、讨喜。她的笑容也很纯真,为人坦率正直。

    “对了,棹女士,你刚刚煮了什么东西啊?”日照问她。

    “随便做点东西而已,你想吃吗?刚刚我做了什锦炊饭,还有冷冻青花鱼,腌菜也有很多。”

    “好,很好。我老婆去找她姐姐,跑到广岛去了,我现在就像没有老婆的鳏夫,只要有吃的,就心满意足了。”

    “食物很多,待会我会端出来,你就慢慢享用吧!”

    接着,日照转向我,道:“她啊,现在在这里帮忙,也算是孤家寡人一个。”

    “啊,这是什么意思?”

    “她丈夫已经不在人世了。”日照向我解释。

    棹女士苦笑地说:“一个人的话,做什么事都感觉不对,所以干脆就来这里帮忙了。”

    “这里的厨房相当宽敞。”我对她说。

    “真的很宽敞,来这里帮忙感觉好像在学校上课,真的很有趣。”

    “你是说烹饪学校吗?要是真的像在上烹饪课的话,那确实有趣。这里啊,因为前阵子松婆婆去世了,就变得人手不足……啊,好痛哦!唉唉,我的右脚已经不行了,血流不畅通,从刚刚一直麻痹到现在,还肿成这个样子,你们两位看一下,是不是很严重啊?”日照接着说。

    他朝火盆方向弯下腰,做出好像要抱着身体的姿势,换成将右脚翘在上面。他皱着眉,稍微拉起袈裟下摆,露出脚踝。虽然他还穿了白色脚套,但可以明显看出脚踝的四周已经非常肿大,连脚套扣都扣不上去。

    “血流不畅啊。我这只脚已经不行了,我看我也要跟森孝老爷一样,右脚要截肢了!”

    “刚刚是里美打电话来,她说现在要去坐伯备线,目前人在仓敷。”育子从布帘后面走出来,提高嗓门跟大家报告。

    跟我刚刚想的一样,那通电话确实是里美打来的。

    “啊,知道了。”首先回话的人是二子山。

    “是她啊,真的好久不见了。”坂出也接着发言。

    “里美啊,越长越漂亮啊!”说话的人是日照。

    “真的变得好漂亮啊!”通子也附和着。

    “她变得很时髦,应该跟住在都市有关吧!”育子也发表了自己的感言。

    “啊,育子女士!”我叫了她一声。

    “什么事?”

    “请问一下,上山评人老师的近况如何?”

    “上山老师?”

    “就是那位住在苇川上游,专门研究近代史的乡土史学家上山老师。”

    “你说的是那位上山老师啊,他还住在那里,身体很健康。”

    “这样子啊,真是太好了。”

    上次事件发生时,他对我非常照顾,所以一定要趁这次的机会,跟他见个面,并好好地谢谢他。

    为什么暌违八年后,我还会再来龙卧亭呢?是因为我听里美说,事件发生时的当事人要办个聚会,里美说她好久没回去了,所以就热情地邀我同往。我听了也觉得很心动,就决定答应她的邀约。她还说,大家都很想念我,想见我一面。我当然知道这是客套话,不过心里其实很想再跟那些淳朴的乡下人见一面,也很想听听当地人独特的说话腔调。

    大家决定在空闲较多的新春一月聚会。这个时候,大家的工作都告一段落了,而贝繁村正好处于雪季,见面之余还可以欣赏雪景。贝繁村的雪景确实很棒,不过今年的积雪似乎比往年要多,虽然摆着火盆的客厅就像暖气房般温暖,但在蒙上一层雾的窗外,雪花正不断地飘落下来。

    聚会的成员全是事件发生时的当事人,有神主二子山一茂先生、冈山的坂出小次郎先生、加纳通子小姐和她的女儿雪子,还有龙卧亭的犬坊育子女士。那次的事件死了很多人,算是个大事件。当然,不能忘了里美。

    当时在龙卧亭工作的厨师们,现在一个都不在了,松婆婆也已经离开人世,连来帮忙的年轻女孩们都不见踪影。育子还有一个儿子行秀,是一名公务员,听说已经搬到广岛去了,所以这么大的家,只剩下育子女士一个人了,气氛更显得寂寥。不过,住在附近、也是只身一人的棹女士常会过来帮忙,好像还会住在这里,所以现在这个家就有育子女士和棹女士两个人,附近邻居也常来这里坐坐,一起聊天。

    育子女士的先生,也就是里美的父亲犬坊一男,因为那次的事件而身亡了。还有,我记得应该是增夫先生吧,也就是二子山一茂的父亲,在事件发生的两年后,也因癌症去世。所以,二子山就继承了附近街上一间信奉释内教的神社,担任神主的工作。

    二子山已经结婚了,也生了孩子,他的孩子好像让他非常困扰,不过今天他并没有把他的太太和小孩带来。

    现在是新年正月时分,神社的神主应该很忙碌才对,但听说二子山的太太是位优秀的巫女,所以大部分的仪式庆典都由他太太一个人负责。而且二子山太太还是一位烹饪高手,曾经去法国烹饪学校上过课,因此二子山说他最近变胖了,就是因为常常吃太太做的美味大餐的缘故。

    其实,就外观而言,改变最多的人就是他,整个身体圆嘟嘟的,连鼻子也变得又圆又肥。以前觉得他是个鼻孔大的人,但许久之后再次见面,他的鼻子竟然变成了狮子鼻,头发的发际线稍微往后退,头皮也有点出油,一副中年发福的大叔模样。刚见面时,还不知道就是他呢!而且他现在说话完全没有东京腔,反而是一口流利的当地腔调,更让人认不出来了。八年前,我见过他的父亲增夫先生,是一位身形如鹤的纤瘦老人,但他却长成这副模样,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一点都不像他的父亲。

    小雪也长高了,刚见面时也认不出来她是谁,不过因为她现在正处于发育期,认不出来也是理所当然的。通子小姐和育子女士倒都没有什么改变,两人都是大美女,当然小雪也是越长越可爱。

    这次聚会,真正第一次见面的人,就是那位名为日照和尚的法仙寺住持。他是个和蔼可亲的人,才相处两个小时,就觉得与他最亲近。上一代的住持不是个健谈的人,两代住持的个性真可说是天差地别。而且,他以前曾在冈山和津山的制药公司上过班,虽然说起话来很有乡下人淳朴的味道,但是对于医学或药学方面的知识,了解得非常多,算是一位博学多闻又有教养的人,散发出一股迷人的魅力。在乡下地方,都说宗教家是学问最渊博的人,用在他身上真的很恰当。就某个层面来看,身为神主的二子山先生也算是博学多闻,但因为二子山比较年轻,所以就一般人的观点来看,会给这位佛教派的住持更高一点的分数。

    虽说他们两人分属神道、佛教的不同领域,所背负的责任也不一样,但却能够轻松地超越宗教和年龄的差异以及生长环境的不同,就像是旧识好友般相处得非常融洽。聊天之后才知道,因为他们采取分工合作的模式经营事业,所以才不会起争执。例如葬礼是佛寺的专业,神社绝对不会予以干涉。本来神道也有他们的丧葬仪式,但除非信徒强烈要求举办神道模式的葬礼,一般都是由佛寺来负责丧礼事宜。另一方面,结婚典礼一定是神道模式,佛寺绝对不会干涉这方面的事;婴儿诞生仪式也是神道模式,而且释内教属于出云大社的系统,膜拜的是结缘的神,很受年轻女性信徒欢迎,二子山说就是因为这样,彼此才能够如此和平地分工合作。不过,盂兰盆节的法事或扫墓等工作就完全是佛寺独占的领域了。

    对两个宗教而言,一年四季里都有各种的庆典仪式要举办,但是他们两个人绝对不会让这两个宗教的庆典仪式有所抵触,而是以一种非常合理的方式来安排行程,所以他们才可以和平共存。如果伊斯兰教和犹太教也能够早早学他们这样做的话,估计就不会有战争或冲突了。

    久别重聚的龙卧亭聚会,气氛是如此和乐,感觉好像在开同学会。再加上我曾经在这里遭遇过奇特的事,所以隔了八年再来拜访贝繁村,又将成为我一生中难忘的回忆。那时我亲眼看见的不可思议的现象,总觉得与犹太教的宗教现象很类似,感觉不是很真实。因为适逢雪季,所以只能把它当作是暴风雪景色下所看见的幻影罢了。

    “对了,我待会儿要去贝繁车站接里美,会开四驱车去。”

    二子山语调轻松地说着。

    “啊,那么就麻烦你了。”育子的声音从里面传过来。

    “这雪积得很深,行进很不方便,可能连公交都停驶了。”

    “你要开车去,没问题吧?”育子女士问他。

    “这样的积雪对我来说,小事一桩!”二子山回答。

    看外面的下雪情况就知道路不好走,但是年轻的二子山开车技术佳,在雪道开车根本难不倒他。听说他念大学时,还加入了汽车驾驶爱好者协会呢!记得他以前好像告诉过我,本来想要参加“巴黎一达喀尔拉力赛”,不过后来因为资金问题没能成行。

    日照好像也有驾照,不过他只会开一般的汽车,对于这种下雪的季节只能举双手投降,都是请施主来佛寺找他。如果一定要住持亲自出马,顶多只会开车到附近的龙卧亭而已,万一不得已要出远门的话,他就会向神主先生求助。这两个宗教就是这样互相帮忙,也就相安无事。

    “刚刚我们聊到尸体会自己移动这个话题,接下来,应该谈谈在上面的大岐岛神社有人消失不见的事件了吧?”

    我问大家,日照只是“嗯”了一声。

    “这个嘛,大岐岛神社的事情,我也很想问问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我不是很清楚,所以也不好意思说些不好听的话。”

    “对了,我该到里面帮忙了。”棹女士说完站起身,穿过布帘,消失在里面的厨房。

    “关于那件事,应该已经众所皆知才对。”说话的人是坂出。

    “没什么好隐瞒的吧。”

    “那是什么样的事件?”我问。

    “嗯,简单地说,应该也算是神秘失踪事件吧!”日照说。

    “是人吗?难道又有人死了?”加纳通子小姐紧张地问。

    “不是,没有死,而是活生生地失踪。不对,总之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人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

    “谁失踪了?”加纳小姐又问。

    “就是巫女,菊川先生手下的那位巫女失踪了。”

    “菊川先生?”这次发问的人是我。

    “就是大岐岛神社的神主。那位巫女名叫大濑,是个长得很可爱的年轻巫女,在十月十五日吧,也就是秋季祭典的那一天不见了。”

    “你所谓的不见,是指失踪吗?”我问。

    “不是,没那么简单,是消失了,像烟般咻的一下就不见了。”日照说完,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像烟一样消失?要如何像烟一样消失呢?也许她是跟男人一起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通子发表了她的意见。

    “不,这个男人还在村里,是他自己说巫女不见了。之前明明还在,但却突然消失不见了,听说消失之前两人还见过面。”

    “在哪里见面?”

    “神社的大殿。”

    “也就是说,他们在神社的大殿幽会。”说话的人是坂出。

    “这应该是神在惩罚他们,才会让巫女失踪的。”二子山说得斩钉截铁。

    “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她会不会是跟男友分开之后就下山,躲到某个地方去了呢?没有这种可能吗?”通子问大家。

    我也点头表示同意,因为我的想法跟她一样。

    “不,应该不是那样才对。”日照说。

    “你认为哪里不对?”

    “不可能,那天是大岐岛神社举办秋季祭典的日子,那个……该怎么说呢?释内教神主,那个祭典的名称该怎么称呼啊?”

    “叫新尝祭。”

    “新尝祭?什么是新尝祭?”坂出问。

    “就是五谷丰登祭,皇室也会举办这样的祭典,两者其实是一样的。”

    “啊,没错,就是五谷丰登感谢祭,你说对了。”

    “只有伊势神宫称为神尝祭,其他神社都称为新尝祭。”

    “每逢新尝祭时,大岐岛神社的群山周围就会围满很多参加祭典的信徒。”

    “会围满很多人?”

    “是的,因为大岐岛神社是在山顶上,四周都是山,仅以一条斜坡路通往下面,那间神社本来就是位于有着一大片杉木林的山顶上。”

    说话的人是二子山。

    “很早以前,大岐岛神社就伫立在山顶上了,但最近,神社四周的杉木林都被砍伐除尽,变成平地,建了停车场。为了能让车子开到那个停车场,就建造了一段呈螺旋状环绕的车道。”

    日照向大家解释。

    “以前是利用龙卧亭前面的道路上山,大岐是座岛山。所以上山的路就是依山形而建,一直绕一直转,好像漩涡一样。”

    “我觉得形状像蚊香。”

    “没错,像蚊香……不对,蚊香的弧度太平了,那个山路没那么平,非常陡峭,感觉蛮危险的。”

    “好了,别再讨论它的形状了,顺着那条山路走,最后抵达的目的地是哪里?”坂出问。

    “那条山路就是通往山顶的神社,还有四周新建的停车场。”

    “为什么叫大岐岛山呢?”我问。

    “因为那座山的位置是在玄界滩的海面上,也就是所谓的海面岛山,地处玄界滩海面的中心位置,自古以来就被奉为‘神域’。一直以来,大岐岛山就是通往朝鲜半岛的中途岛,因为它刚好在海的正中央,也成为了航海人的守护神,早在有遣唐使的年代,它就是大家信仰的对象。海神会降临在这座海岛,而这个岛全都属于宗像大社的境地。这是一座绝壁之岛,无人居住,也禁止从这座岛上带出一草一木。如果在岛上听到任何话语消息,回到陆地上,绝对不可以透露半句,因为那是神的对话,人们不可以随意传播。而且,直到现在,都还禁止女人入内呢!”二子山跟大家说明。

    “什么?不准女人进去?”通子很不服地发了一下牢骚。

    “因为大岐岛山附近的土地全都位处玄界滩上,所以那座山看起来就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岛屿。”

    “啊,原来是这样啊!”我终于明白了。

    “所以幕府末期,就在那座山顶上盖了神社。但是,附近的人都不去这座神社膜拜,神社都快维持不下去了。到了明治年间,自从关家老爷搬来这里住之后,吸引很多平民百姓也跟着进驻这里,形成了聚落,后来宗像大社就派神主来管理神社,才能有今天的大岐岛神社。”二子山说。

    “大岐岛神社是一般人对它的俗称,正式名称应该是这样,山叫作大岐岛山,神社的名称是冲津宫。后来因为汽车普及,为了住在山脚下的信徒们方便停车,神社就将大岐岛山山顶的杉木砍掉,弄出一块圆形空地,再请来工匠铺好水泥,建了停车场。”

    “所以现在神社和停车场周围,还保留了很多大型杉木。真的很高,就这样围绕着神社。”接话的人是日照。

    “感觉上就像一片杉林在俯瞰着神社,四周都是大型的杉木。”

    “神社四周的大杉木是神木,所以不能砍掉。”二子山解释着。

    “那么,新尝祭又是什么样的盛况呢?”我问。

    “啊,那个,你是问新尝祭的盛况吗?”日照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缓缓道来,“每逢新尝祭时,通往神社的路上总是排满了长长的车阵。像去年秋天的那一次,所有的车子都停在山路上,车里面坐满了信徒,都要去参加新尝祭。”

    “参加新尝祭膜拜的人全都坐在车子里?”我问日照。

    “是的。”

    “为什么会坐在车子里?神社不是有停车场吗?为什么不将车子停到停车场?难道车子不准开进停车场吗?”

    通子问道。

    “那时候的停车场要空出来,因为要在那里举办祭神仪式。”说话的人是二子山。

    “祭神仪式?”

    “这件事以后再说。”日照赶忙解释。

    “可是,为什么人一定要待在车子里呢?”通子又问。

    这次轮到二子山说明。

    “对老百姓来说,新尝祭是庆祝农作物丰收的感谢祭;对商人来讲,是祈求事业兴隆的祭典,所以,车子当然也算是做生意必备的道具之一。祭神仪式在下午五点举行,仪式开始的前一个小时,神主会在神殿念祝词,这个时候,每位信徒都必须坐在将神社包围起来的车子里面。”

    “从四点到五点,整整一个小时吗?”

    “是的。坐在车子里听神主念祝词。”

    “应该听不到吧?”

    “没错,听不到,但是可以听到太鼓的声音。”

    “难道祝词是太鼓声……”通子问。

    “不是那样啦,是先念一段祝词,接着再咚咚咚敲鼓。然后再念祝词,再咚咚咚敲鼓。”

    “啊,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

    突然,日照在一旁用力点头。

    “你想得没错。那时候,整座山都是人,是一大堆人,黑压压一片。所以,如果想顺利地从大岐岛山下山而不被人发现,这根本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吗?”

    “绝对不可能。”

    “我懂了。可是,那条山路不是呈螺旋状吗?这样的话,路和路之间应该也是螺旋形的吧?”

    我问日照,但他摇摇头。

    “就算是螺旋形的,也不可能避人耳目成功地逃走。虽然山路呈螺旋形,但在绕圈处设置了固定车轮的装置,防止车子停在路上时滑下山,当时整条山路排满了车子,就像一条长长的串珠,排列得很紧密。”

    二子山接过话,继续跟大家说明。

    “而且,五点一到,所有的人都会下车,他们不走车道,而是走进山白竹林里,直接攀爬神山,来到最上面的停车场。这是当时的规矩,大家都要遵守,这就是所谓的新尝祭。等你实际参加祭典时,你就会明白我说的话。因此,绝对没有地方可以躲藏。”

    “原来是这样。可是,那位巫女是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呢?”

    “这个嘛,在四点前她才跟男朋友碰过面,两个人约好在神社大殿见面。到了五点,当所有信徒都来到神社时,已经找不到她的踪影了。”

    “既然是这样,那她会不会躲在神社里面呢?”我问。

    “没有,没找到。信徒当中有人是警察,一听说巫女不见了,马上就去找人。”

    “可是,神社里不是有所谓的神殿吗,神殿是不能给人看的。”通子说。

    “听说那里也让他们看了,神主菊川先生开放所有场地让大家去找人。找遍了整个神殿,每个箱子和米缸都找过了,就连榻榻米下面也翻过来找。”

    “地下室呢?”

    “那里并没有地下室。地板下面、储物处、厕所,那位警察全都找过了。”

    “检查屋檐了吗?”

    “也找过了。”

    “屋顶上面呢?”

    “找过了。”

    “怎么可能!”

    “既然是在神社失踪的,该不会是神明把人藏起来了吧?”

    日照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失礼的话。

    “就算是神要把人藏起来,也需要时间挖洞……”

    “不可能,不可能!根本没有可以埋人的地方,神社附近的腹地全都是水泥地,剩下的,就是一片山白竹林。而且,摆在储物间里面的把铁铲都很干净,就算有沾到泥土的,上面的土也都是干燥的。”日照为大家分析当时的情况。

    “那么,信徒后来有任何反应吗?”

    “后来信徒就全部来到停车场,看菊川先生进行供佛祭神的仪式。”

    “供佛祭神仪式?要做哪些事呢?”我问。

    “神主手上拿着弓,缓慢地绕行神社一周,然后气势十足地站在神社前方,面对神社开始射箭。神主必须从背后抽起一支支的箭,朝神社射去。那位菊川神主说,这个仪式是秋季大祭典最重要的部分。”二子山说。

    “戴着一顶黑漆帽,一身白衣装扮,在头的左右两侧佩戴头角。”日照又接着说。

    “头角?”

    “是的,像鬼头角那样,擦得亮晶晶的铁头角。”

    “为什么要戴那种东西……”我问二子山。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我们属于不同的宗教系统。不过,大岐岛社会不会是多多拉教的信仰系统?”

    “多多拉教信仰系统?”

    “也有人称为摩多罗神,能保佑打铁顺利,是日本所特有的对于铁的信仰。日本有一段时间供奉过这尊神,我记得应该是在室町时代吧。”

    二子山解释给给我听。

    “嗯,我想起来了。”接话的人是日照。

    “我曾经在佛教经典中读过有关这位神明的事迹,不过,这应该是日光轮王寺的供奉神明才对。”

    “啊,对了,东照宫好像也是供奉这尊神明的,佛教和神道真的不一样。”

    “那个应该说是德川教。摩多罗神的话,不是只有铁匠信奉,所有从事金属相关行业的人,都会供奉这位神明。”

    “而且好像也跟所谓的鬼怪有关系。日本人就是喜欢信仰一切恐怖可怕的宗教,神明的世界也是乱七八糟。”

    “你说得没错。”

    “自从室町时代之后,宗教就与军事扯上了关系,开始变成了军事的象征。”

    “啊,你是说军事宗教吗?新尝祭仪式也属于军事宗脚的一种行为吗?”我问他们两个。

    “看那位神主的行为,我想应该是吧。其实,每间神社的属性都不一样,这是因为每间神社都属于不同的系统。”二子山回答我的问题。

    “那一天也举行了新尝祭吗?”

    “是啊!”回答的人是日照。

    “可是,巫女不在,怎么举行呢?”

    “虽然她不在,但还是要举行。”

    “她的男朋友后来怎么样了?”通子问。

    “什么怎么样?”

    “没有人看到他吗?他不是跟巫女见完面四点回家的吗?”

    “他回家的时候好像被人家看到了,应该每位信徒都看到了才对。”日照说。

    “他去做什么?”二子山问。

    “做什么?你是说在神殿里的时候吗?”

    “是啊。”

    “那个嘛,当然是做男女之间的事了。”

    “那种事在家里做就好了。”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家,都是住在老板家里。”

    “啊,原来是这样啊!”

    “她的男朋友叫黑住,当祝词祈祷完毕,他从自己家里拿出新的符物要去供奉时,真理子人就不见了。”

    “谁是真理子?”

    “就是那位巫女,她的全名是大濑真理子。”

    “大家都会拿谷物去供奉吗?”

    “是的,举行新尝祭仪式时,要带那一年收获的新谷物去,这些谷物是大家要送给宗像先生当谢礼的。”

    “像是米或蔬菜类的东西吗?”

    “是的,还有人会带饭去。将山上所有生产的食物都带去,然后大家一起享用。”

    “在举办祭典当天,大家一起用餐庆祝吗?”

    “是的,在祭神仪式结束后,大家一起庆祝。”

    “嗯,听你这么说,我有点想不通。在拔弓射箭仪式的时候,那个巫女没有工作吗?”我问日照。

    “有,有,举办那个仪式时,巫女必须拿着箭跟在菊川先生后面绕神社一周。但今年她不在,大家觉得很奇怪,事后问菊川先生,才知道巫女人不见了。”

    “那个叫黑住的男子说了什么吗?他看起来是不是举止有点怪异?毕竟他的女朋友不见了。”

    “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异样,他的态度还是跟平常一样,而且看起来好像更开朗快乐了。”日照说。

    “分开的时候呢?”

    “他说他们还笑着挥手说再见呢,一点都没有会失踪的预兆。”

    “既然这样,又为何会失踪呢?”二子山问。

    “菊川神主是什么时候知道真理子小姐不见的?”坂出问。

    “这个嘛,好像是念完所有祝词的那个时候,发现人不见了,时间应该是五点以前。接下来就要举行祭神仪式,要请她帮忙准备东西,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念祝词的时候,巫女不需要在场吗?”

    “好像不需要。我刚刚不是说过吗?女人不能进那个地方,不可以进诵读祝词的神殿。”

    “那个神殿叫水圣堂。”

    “神主先生有老婆吗?”通子问。

    “没有。”

    “那么,太鼓就是神主自己敲的喽。”二子山说。

    “那天天气如何?”坂出问。

    “下雨。”

    “那天下雨?”

    “那天是去年的十月十五日,已经是秋天了,天空下着蒙蒙细雨。虽然是毛毛雨,但是时下时停,因为刚好是开始上坡的地方,所以早就排满车子了。”

    “那么,从车子里面往外看的话,不就雾蒙蒙一片,不能看得很清楚了?”

    “不,没有那回事。因为雨势不大,雨也时下时停,所以坐在车子里的人都将车窗打开了。”

    “那时候天色很暗吗?”

    “很亮,因为那是十月份的下午四点多,天色还很亮。”

    “可是开窗的话,车里会被淋湿的。”

    “确实是会淋湿,到处都湿答答的。路上也积水,因为上面的道路并没有铺水泥。”

    “可是,四点到五点这段时间内,真的都没有其他人从神社里走出来吗?”

    “真的没有,只有黑住一个人从神社里走出来。”

    “这样的话,应该是只有那位巫女没有走到神社外面,但应该会有相关工作人员或信徒等其他男子在神社进进出出吧?她会不会女扮男装……”

    坂出的话还没说完,日照就用力摇头表示不赞同。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事情就是那么清楚,不是菊川一个人说没看到有人进出神社,所有信徒都异口同声地说,没看到任何一名男人或女人从神社中走出来。”

    “我可以确定没有人进出神社。在供奉祝词的时候,神主是不会见任何人的,因为神主是等一下要跟神见面的人,所以就算有人来找他,他也不会见的。他会告诉大家,在祭神仪式结束之前,都不要来干扰他。”二子山向大家解释。

    “既然是这样的话,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坂出说。

    “自从巫女失踪的那天起,连续三个月都没有人看见她从神社走出来吗?”

    “完全不见她的踪影。”和尚说。

    “那么,菊川神主有没有针对这件事发表任何言论?”坂出问。

    “说什么因为她是水圣堂的奶奶,所以会消失也是正常的。他说那个女孩是真正的巫女。你知道吗?”日照问二子山。

    “水圣堂?啊,啊,我想起来了,我也听说过这件事。就是朝鲜,不对,是在韩国的西海岸有个叫竹幕洞的地方,那里有间名为水圣堂的神社,跟冲之岛上的守护神社同名。那里供奉的神明是尊女神,冲津宫的水圣堂神殿就是从那里得名的。听人家说,那位女神是水圣堂的奶奶,能穿过墙和屋顶,悄悄地进出。”

    “简直胡说八道。”坂出说。

    “这么一来的话,人会突然消失不见,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吧?”日照问。

    “再继续刚刚韩国水圣堂的话题。听说,那里的神主可以凭借灵力将人抬到空中,你听说过吗?我想人之所以会失踪,应该跟那位神主有关,可能一切的事情都是他计划的。”

    我说完,日照马上接话。

    “这么一来,感觉好像在听天海和尚的故事。”

    “不过,在四点到五点这段时间里,不是听得到敲太鼓的声音吗?”

    “听得到,会在一定的时间听到咚咚咚的敲鼓声。”日照回答。

    “嗯,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感叹地说。

    “还真的跟烟一样消失了呢。”二子山也附和地说道。

    <hr />

    注释:


如果您喜欢,请把《龙卧亭幻想》,方便以后阅读龙卧亭幻想第二节后的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龙卧亭幻想第二节并对龙卧亭幻想章节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后台发信息给管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