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包的价格之高,店员的态度之飞扬跋扈,让我们为之愕然。我们逛了几家品牌店后,便放弃了购买皮包的打算。在一家定食屋吃过晚饭,我刚和赶去打工的西嶋告别,便遇到了袭击。当时是晚上八点半过后,我在回家的路上顺便逛了下音像店。从音像店出来后,我走进一条小路。小路两边没有路灯,一片漆黑,沿着这条路往前走,便是一个从电车轨道下钻过的地下通道。
一开始听到有脚步声迫近的时候,还以为是音像店的店员过来和我找茬儿—一“在店里转了半天却什么都不买,你怎么回事啊!”因此,当我的右肩被人抓住后,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但这时候,我的耳边却传来一声掺杂著焦躁与迫切的声音,这让我吓了一跳。
“你就是总统吧?”
一股强大的力量抓住我的肩膀。紧接着,我的双臂又被人倒剪住。我刚想大声呼救,嘴巴却被一只左手堵住,随后整个人被使劲往后拖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瞬间我整个人一下子蒙住了,浑身上下只有心脏的反应还算敏感,猛烈地跳了起来。我想站稳身体,但鞋子却在地面上打滑。我用余光瞥见一只男人的手臂。尽管现在已是深冬,但他却露出整只小臂,不知道他是不是把袖子挽了起来。我被他仰面拖着往后走,从我的角度来看,那只小臂上的体毛在路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你就是总统吧?”他又问了一声。我一开始还以为这是西嶋鸟井他们的恶作剧,但这声音却很陌生。一股腥臭钻进我的鼻子,或许是口臭吧。我试着左右摆动身体,但却拗不过对方,只好被他继续拖着走。
“是总统男!”一个念头从我的脑海中跳出。这个男人是总统男吗?不过另一方面——虽然确实荒谬透顶——我却对一件事很介意:难道我长得很像美国总统吗?当然了,我并不是处变不惊,也不是从容不迫,只是这个疑问刚好从脑海中掠过而已。
西嶋,这家伙是总统男吗?这时候,我想起西嶋很久以前说的一句话来:“总统男只在星期四晚上现身。”
我不由得佩服我自己:连那种话都记得这么清楚啊。于是又想了想:今天星期几来着?一个念头随即一闪:今天是星期四!
我被拖进一条小巷。过了一会儿,我发现自己被拉到一座旧公寓后面的空地里。这里荒无人烟,傺是一座被废弃的建筑。只见四处脏乱不堪,昏暗无比,我觉得这里以前可能是个停车场吧。
“你是不是总统?是不是总统?”虽然这声音说不上大,但是他在我耳边这么一喊,让我越发焦急起来。
这个男人比我高出一头,两条胳膊粗壮有力,从这点来看,他应该是个虎背熊腰、身体强壮的男子。由于嘴被堵着,我的呼吸变得有些困难。
我摇了摇头。
男子刚把我拖到砖墙边,便“咕噜”一下转过身,抓着我的后脑勺,把我的脸一把摁到墙上。我一边的脸颊和墙面顿时来了一个亲密接触。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右手也被他扭到身后,整个人被他用力往前推,脸颊死死地贴在墙上。比起脸上传来的阵阵疼痛,我更感到惶恐不安。
“你是总统吗?”他在身后再次问道。或许由于对方过于用力,我感到被扭到身后的右臂关节十分疼痛。我本来想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嘛。说我长得像那个猩猩脸总统,这也太侮辱人了吧。话说回来,你之前不都是只以中年男子为目标吗?
这时,砖墙阴暗冰冷的感觉从脸颊传来,同时传过来的还有似乎是昨天下雨留下来的发霉味道。我越发地感到不安了。
“你是不是总统?是不是总统?”
在墙上磨来磨去的脸颊让我疼痛难忍。应该怎么办?我绞尽脑汁。但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却友现自己开口说道:“没错,我就是总统。”
什么?我不由得对自己的回答惊讶万分。
不过,我这句话在对方看来也是个出乎意料的答案。“真的吗?”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随即把我转了过来,把我的后背推到墙上。他的身体靠了过来,枯藤一般的左手,深深陷进我的胸口和脖子中间。
这男人的脸紧贴着我的鼻尖。我急促地吐着气,调整自己的呼吸。吐气、吸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你让我好找啊,总统。”男子说道。当然,这个男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鼻子大大的,耷拉着一双三角眼,嘴唇很厚;下巴虽说很尖,但也算不上瘦;身体很强壮,年纪在四十岁上下。
他盯着我,周围生着一圈稀疏胡须的嘴唇动了动:“你这个万恶之源。”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但还是像说“是啊”似的点了点头:“你找总统有什么事?”
“都是你的错。”男子说道。他怒目圆睁,眼球里充满了血丝,严肃认真的样子让他看起来不太正常。“不在现场的家伙,却自以为能够运筹帷幄、决策千里。想干你自己去干吧。你的眼睛是出气儿用的吗?睁开眼看看世界吧。这个世界已经被你弄得一团糟了!”
他在我面前,像怒骂上司一样骂着美国总统。我惊讶万分,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想打仗的话,你自己去啊!”
我小心翼翼地把右手移到腰间,不让对方发现。但我没有坚定的意志,也没有什么策略,只不过想起了数小时之前西嶋说的一句话——“从口袋里掏出来的也只有狼狈不堪而已”。“狼狈不堪”和“口袋”这两个词或许在我的脑海里毫无条理地连接了起来。我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口袋里。
我的指尖碰到了一小片纸,但却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思考那是什么了。尽管如此,我仍然毫无根据地确信:这就是拯救自己的武嚣。因此,我立即把那张纸抽了出来,朝着眼前的这名男子用力一挥。我挥起纸片,向他劈去。
我听到啪的一声——也可能是我自己的感觉而已——我信手乱挥的卡片从总统男的左手上掠过。
“啊!”我和总统男几乎同时大声叫道。
我看了一眼自己右手中的那张卡片。是一张名片。是我之前放到口袋里的那张古贺的名片。可能因为名片的材质很牢固吧一总统男的左手被它划伤了。
总统男低头看了看伤口,然后更加愤怒地瞪着我。完蛋了,我觉得自己身陷险境。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总统男居然打了一个趔趄,向后退了几步。随后,他似乎对“总统”在用名片一划之间展示出的强劲实力感到惊讶不已,竟然一转身跑了。
我茫然地站在原地,过了半晌,才松了一口气:“总算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