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樋口晴子醒了过来,发现脸颊微微发麻,原来自己趴在餐桌上睡着了。身旁的手机正不停震动着,一看时间,已接近凌晨三点半。
抬头向背后一看,和室内没有棉被,也不见七美的身影,内心一惊,但冷静回想,才想起昨晚将七美暂时安置在鹤田亚美家了。对七美而言,除了一次幼稚园所举办的活动之外,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晚上是没有母亲陪伴在身旁的。晴子原本担心七美会因为寂寞而不肯乖乖听话待在鹤田家,但她似乎跟鹤田辰巳玩得很开心,竟然若无其事地说:“好啊,妈妈,你去帮助青柳吧。”
于是,晴子从晚上十点多便跟在保土谷康志的身旁帮忙。虽说并没有一定要参与的必要,但毕竟将菊池将门拉进来踏浑水的人是自己,总不好意思说句“那我先走了,两位晚安”便回家睡大觉,何况一想到青柳目前的状况,晴子不禁也想要为这件事出点力,或许这一点才是真正的理由吧。
与菊池将斗约在医院附近一条狭窄的单行道上会合。“反正还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菊池将门表示保安盒的维护及监控工作是从晚上十一点之后才开始,于是保土谷康志与晴子便接纳他的好意,决定先一起去取入孔盖的模型。“东西放在我家,先前没派上用场,所以一直搁着。”保土谷康志道。
保土谷康志的家位于上杉区内某高级住宅区的一角,是栋豪华的宅邸,令晴子感到有些诧异,不禁问说“自己的家这么舒适,何必住在医院里?”保土谷康志沉默不答。
保土谷康志所拿出来的模型,制作极为精巧,但一行人没有时间观赏赞叹,直接将入孔盖搬进菊池将门的厢型车,朝目标下水道孔前进。保土谷康志准备得相当充分,取出橡胶手套要晴子他们戴上,并说:“留下指纹可是会惹麻烦的。”
另外,为了抬起入孔盖,保土谷康志还准备了一根前端弯曲成钩状,看起来像钉拔的铁棒,将前端的钩子勾住盖孔奋力一拉,盖子便随着摩擦地面的声音被拉开了。“这个真货有六十公斤,想要一下子就拿起是不可能的事。”保土谷康志一边说,一边换上模型盖子。模型盖子确实轻多了,一只手便可以轻松抬起。
“那位青柳先生,会到这里来吗?”菊池将门还是觉得这件事教人难以置信。晴子试着将脚边的模型盖子拿起,往下水道望去,里头又深又暗,看不到底。一旁的保土谷康志拿起手电筒一照,底面才在灯光下隐隐浮现。洞口附近有一排简易梯子向下延伸,想下去时应该就是借助这排梯子吧。下方看起来非常深,晴子想像着明天早上青柳出现在这里,沿着梯子爬下去的模样。模型盖子下方垂着一条铁链,前端还有个弯钩。“进入下水道后,只要把这个弯钩挂在里头的梯子上,外头的人便很难将盖子拉开了,这是为了避免被轻易追上的小创意。”保土谷康志自豪地说道。接着又说:“啊,差点忘了。”说着便爬进孔内,晴子正感到疑惑时,只见保土谷康志将自己带来的另一支手电筒勾在模型盖子下。“雨水管路径图也一并附赠,真是服务到家呀。”保土谷康志心满意足地说道。
晴子看着合上的盖子,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虽然青柳跟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交集,但如今他依然在某处生活着,而且不久之后将会来到这里,明天一大清早,天色尚暗时,他会独自打开这个盖子,爬到洞里。晴子好想对着眼下的深孔询问:“你没事吧?”好想对数个小时后的青柳询问:“青柳,你没事吧?”
换盖子的作业不到三十分钟便结束了。保土谷康志对两人说:“一起庆祝大功告成吧。”于是一行人便照他的提议,在便利商店的停车场喝起果汁与罐装啤酒。菊池将门多次对保土谷康志双脚的假石膏表达钦佩之意,频频问:“为什么假骨折也可以住院?医院不会说什么吗?”
“这个嘛,因为我有门路。”保土谷康志骄傲地说道。虽然听起来只像是在吹牛,但看了那些制作精巧的入孔盖及他换盖子时的俐落手法之后,倒也信了他三分。
“虽然忙了这么久,我还是有点怀疑,那个小哥真的能平安无事吗?”保土谷康志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说道。或许是受到酒精的影响,如今的他一副悠哉,说话的语气仿佛是在预测自己喜欢的职棒队伍能够得到第几名。
“既然帮了那么多忙,就别说丧气话了。”晴子笑道。“而且‘平安无事’是什么意思?难道警察会对他开枪吗?”
“警察也好,那些高层人士也好,遇到事情时一开始都很胆小,但是一旦被逼急了,就会胡搞一通。为了怕麻烦而开枪杀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即便是在观众面前,也在所不惜?”菊池将门问道。“应该不至于吧?”
“或许警察不会自己出手,而是交由某个非官方的人去做,最后再告诉大家,某个不知事情严重性的家伙为了好玩而杀死了凶手。”
“希望青柳感觉到危险时,可以赶紧逃走。”晴子喃喃说道。
“逃走?”菊池将门问道。
“总之先试着照计划行动,万一情况不妙就赶紧撤退,有什么不对吗?”
“主动走进警察的天罗地网,想要再逃走可是难如登天呢。”保土谷康志说道。“不过,或许再次逃进下水道,也是一种方法吧。”
“走到公园正中央之后才觉得不太对劲,放弃计划跑回下水道吗?刚刚我们换了盖子的地方,与公园之间可是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菊池将门苦笑道。“大概逃到一半就被开枪打死了吧。”
“公园里也有几个下水道孔,我们只要一起换掉盖子就行了。对了,我有一个好点子。”保土谷康志指着晴子说:“万一情况不妙,你就暗示小哥逃走,譬如在一旁大叫‘我才是真正的凶手’,吸引警方及媒体记者的注意力,小哥就可以趁机脱逃了。”
“我又不是凶手,而且为什么我要为青柳撒那种谎?”
“真是无情啊。”保土谷康志说道,还一脸开心。正当晴子想说“已分手的情侣就是这么一回事”时,脑海中闪过另一个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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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是丈夫樋口伸幸打来的。
“怎么这么晚还打回来?”
“四点不是有电视转播吗?我想你应该也会看吧?”
晴子一开始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过了一会才恍然大悟。“已经公布了?”
“大概三十分钟前吧。凶手终于要现身了,电视台炒得沸沸扬扬,一大群人围在车站东口的公车转运站,灯火通明,简直像是世界杯足球赛开幕前夜。”
“可是,你为什么一大清早就在看电视?”
“一个晚上没睡啦。”樋口伸幸自嘲地说道。“今天会议要用的资料一直搞不定,现在还在赶呢。”
“那可真是……”晴子又看了一次时钟,说:“太辛苦了。”原本以为出差很轻松呢。
“你朋友更辛苦。”樋口伸幸说道。“我一直在这里的会议室确认资料,刚刚公司的后辈看到网路新闻,才赶紧打开电视,还跟我说仙台发生大事了呢。”
晴子原本睡昏的脑袋逐渐开始运转。当然,这通电话一定被窃听着,通话时间早就超过三十秒,樋口伸幸应该也知道这一点,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晴子抓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七美呢?”樋口伸幸问道。
“睡了。”晴子回答。七美虽然不在家里,但现在应该正在鹤田亚美的家里睡着,所以这句话并不算是谎话,晴子如此告诉自己。“青柳接下来打算怎么做,电视上怎么说?”
“据说他跟警方联络,说他会出现在车站东口的公车转运站,在那里就逮。不过他还说他会带着人质,叫警方不准靠近,应该是怕警察开枪吧。”
“人质?”
“根据我的猜想,这是为了不让警察靠近的手段吧。他不希望一出现便马上被铐上手铐或开枪打死,所以才会带着人质,说不定根本没有人质。但是只要这么说,警方就会保持距离。”
“真是敏锐。”晴子不禁称赞道。的确,这应该就是青柳的目的。“你怎么不去当警方的军师?”
“这么简单的推论,警方应该也想得到吧。”
“咦?”
“另外,虽然没有正式发表,但根据传闻,某家电视台将会即时转播青柳雅春的声音。”
“真的吗?”晴子心脏猛然一震,从青柳的立场来看,这件事情应该是个秘密才对呀?
“这是网路上流传的消息。某电视台会即时转播青柳雅春投降时的说话声。”
“会不会就是那个电视台的人在网路上说的?”
“或许吧。”
“如果真是如此,电视台应该很想在黄金时段播出吧。”晴子想像着,假如自己是电视台的人,一定会感到可惜,大叹青柳雅春为何要选在清晨四点现身。
“对了,警方似乎会带着最近才获准使用的麻醉枪上场呢。”
“咦?”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字眼,让晴子陷入一片空白。麻醉枪?
“毕竟在摄影机拍摄之下,警方应该不敢用实弹射杀他,但若是麻醉枪,事后就比较好对大众交待。青柳雅春出现后,如果做出什么可疑的举动,警察应该就会用麻醉枪将他击倒,然后加以逮捕吧。看来警察也是骑虎难下了。不过,应该还是不至于胡乱射击,毕竟那个画面也太冲击了。”
晴子突然担心起来,青柳知道这些吗?希望他已经从电视新闻上得知这个消息,毕竟有没有预先想到麻醉枪,采取的行动应该是完全不同的。最令人担心的是,青柳现在可能已进入花京院脚踏车停车场旁的下水道,正沿着雨水管前进了。
“晴子,你有什么打算?”樋口伸幸突然问道。
“好好看清楚青柳一生一次的帅气表现罗。”晴子一面故作镇定地说着,一面看着电视画面。画面中天空依然阴暗,但被灯光照射之处却亮得像白天。镜头在连结着车站的高架步道与其下方的公车转运站之间来回移动。摄影机无法靠近现场,应该是架设在周围的饭店及大楼的顶楼吧。清晨第一班列车的发车时间还没到,位于镜头角落的铁轨看起来一片灰蒙蒙,仿佛依然沉睡在梦乡中,画面里还可以看见某家电器量贩店的顶楼及旁边的广大停车场。
到处都是照明灯的灯光。
声东击西。保土谷康志所言果然不假,所有人都以为青柳会在这里出现在镜头前,就连警方也在这附近戒备着。车站另一头的西口,中央公园附近,应该是一个人也没有。
“你还是乖乖在家里看电视转播吧。”数个小时前,保土谷康志对晴子如此说道。“我也会回到医院里,透过电视好好欣赏小哥的表现。如果被医院的人或我的同伴看见我在公园附近闲晃,可有点麻烦。”
“我不用留在公园附近打电话吗?”
“清晨四点,你丢着孩子不管,在现场附近鬼鬼祟祟的,警方一定会起疑吧?你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好。”
“在家里一边看电视一边打电话?”
“不,可以的话,电话最好是在现场附近打。”保土谷康志说道。“不然,没有顺利启动时就无法采取因应措施。换句话说,最好由你以外的人来执行。”
“那要由谁待在公园附近打电话?”晴子问道。保土谷康志的视线移向旁边那个一直以为没自己的事,正在看着手机简讯的菊池将门。“咦?我吗?”菊池将门惊讶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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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子结束了与丈夫之间的通话,将视线拉回到电视上,画面里的气氛变得闹哄哄。数架摄影机原本是架设在可以清楚俯视车站东口公车转运站的地方,想来应该是某饭店的顶楼吧,周围的工作人员突然开始匆忙地跑来跑去,观众透过镜头一览无遗。
接着画面切回摄影棚内。
明明是一大清早,西装笔挺的播报员脸上却丝毫没有倦意,他宣布说:“刚刚我们获得最新消息,大约在十分钟前,一名自称是青柳雅春的人打电话告诉本台,他要将现身地点从仙台车站东口改成仙台中央公园。经过我们向警方求证,确认警方也接到了相同的电话。如今记者正赶往中央公园,警方也立刻对中央公园周围展开封锁。”
电视台所有人似乎都因这场祭典般的骚动而情绪激昂,工作人员慌乱的吆喝声在摄影棚里此起彼落,棚内充满了亢奋与杀伐之气。接着画面一片黑暗,晴子正感到奇怪,便看见模糊的亮光从画面右侧往左侧飘移,原来是从车上拍摄的夜晚街景,有点类似业余电影的拍摄手法,完全不在乎画面的晃动。
“我们现在正朝着中央公园前进。”女记者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却不见人影。
看来电视台连移动至公园过程中所拍到的影像也不放过,不知该说是好神圣的使命感,还是好伟大的商业精神。路灯的灯光不断向后方流走。由于是清晨,道路应该是空荡荡的,但画面上偶尔可以看见红色的煞车灯,看来前后亦有其他媒体的转播车。过了一会,车子停了下来,画面也不动了。
“怎么回事?”摄影棚内的播报员问道。
“目前正在等红灯。”女记者兴致索然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股不耐烦,似乎认为这种紧要关头应该越早抵达中央公园越好,还不到凌晨四点的红绿灯何必遵守,若不是现场即时转播,恐怕早就闯过去了吧。随着转播车逐渐接近公园,记者开心地说:“啊啊,快到了。”接着又抱怨:“警察已封锁现场,看来只好在这附近停车,找个合适的拍摄地点。”
就在这一瞬间。
或许是因为车子在十字路口转弯,正拍着街景的摄影机晃了一晃,原本只能看见路灯不断向后飘移的镜头,在右转的瞬间,拍到对向的车道。一辆厢型车与警车,正停在对向车道的路边。
一开始,晴子并未特别在意,只觉得那辆车似乎在哪里见过。仔细一想,就是自己数小时前才坐过的那辆菊池将门的工程车。虽然只是极短暂的片刻,但镜头的一角还是拍出了菊池将门下车的画面,另外似乎还看见有另一个男人从副驾驶座飞奔而出。
厢型车旁边站着制服警察。
“啊,刚刚路上有警察。”转播车内的女记者说道,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往中央公园,这件事并未引起她的兴趣。
看见这个画面的晴子立刻起身,伸手抓起不久前丢在沙发上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