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再去怀亚特总部见朱迪丝·波尔通博士显然是绝对不可能了,因为我可能会被人看见进出怀亚特电信公司。可是现在我是在与虎谋皮,因此我需要上堂全面深入的课。怀亚特如是坚持,我也没有异议。
于是第二个星期六,我和她在一家万豪国际酒店的商务会议专用套间碰头。他们通过电子邮件通知了我房间号。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在那儿了,她的笔记本电脑外接了个显示器。可笑的是这位女士仍然让我紧张。路上我顺便去剪了个一百美元的头发,也穿上了我的好衣服,而不是往常周末穿的破烂货。
我忘了她看起来有多精神——冰蓝色的眼睛,红铜色的头发,闪亮的红唇和抹了红指甲油的玉指——也忘了她看上去有多严厉。我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
“这次你很准时。”她微笑着说。
我耸耸肩,回敬了个浅笑,表示我明白她的弦外之音但并不怎么觉得好笑。
“你看起来挺精神的。成功似乎特别青睐你。”
我们坐在一张造型奇特的会议桌旁,它看起来似乎本该待在谁家的厨房里——或许就是我家厨房——她向我询问事情的进展。于是,好消息、坏消息,包括有关查德和诺拉的事儿,我都一股脑全告诉了她。
“你会有敌人的,”她说,“这很正常。但是这些都是威胁——你已经在树林里扔下了个没完全熄灭的烟头,如果不扑灭这点星星之火,就可能会导致一场燎原大火。”
“我怎么做才能扑灭它?”
“我们以后会谈到这个问题。现在我希望你能把注意力集中在Jock·戈达德身上。如果今天这堂课你什么都记不住,也请务必记住这点:他崇拜诚实到了病态的地步。”
这话从尼克·怀亚特——一个不诚实到连前列腺检查都要作弊的家伙——的“御用”顾问的嘴里说出来,这让我忍不住微笑起来。
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恼怒,身体倾向我。“我不是在开玩笑。他挑上你并不仅仅是因为欣赏你的思想、你的点子——当然那些其实根本不是你自己的高见——而是因为你的诚实很对他的胃口。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喜欢这样。”
“这叫病态?”
“事实上,他盲目崇拜诚实。你越是直言不讳,越显得没心计,也就越容易获得他的信任。”我很想知道朱迪丝有没有发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很具讽刺意味——教我假装诚实蒙骗Jock·戈达德。百分之百人造诚实,不含一丝天然纤维杂质。“假如他从你的行为里发现了任何诡诈、谄媚或工于心计的迹象——如果他认为你是在耍花招或是玩弄他——他会立刻把你打入冷宫。而你一旦失去了他的信任,将永远不可能再重新获得它。”
“知道了,”我不耐烦地说,“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不能跟他耍花招。”
“甜心,你住在哪个星球呢?”她回嘴说,“我们当然要跟这个怪老头耍花招啦!这是‘管理上司’艺术里的第二课好不好!你要混淆他的视听,但是必须无比巧妙。一举一动都不能太明显,不能让他嗅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就像狗能嗅到恐惧一样,戈达德能嗅出废话。所以你必须让他觉得你完全是个坦白正直的人。别人试图粉饰掩盖的坏消息,你就直接告诉他。给他一份让他满意的计划——然后你亲自指出其中的缺陷。在现在这个世界,诚实已经是稀缺商品了——一旦你有办法假冒仿制它,你就能登上童话中的幸福之船了。”
“可不就是我的目的地嘛。”我冷冷地说。
她没时间搭理我的讽刺。“人们总是说没人喜欢马屁精。而事实却是,绝大多数的高层管理者都非常喜欢马屁精,即使他们知道自己就是那被拍的马屁。马屁精能让他们获得权力感,帮他们重塑信心、支撑他们脆弱的自尊心。而我们的Jock·戈达德却不需要拍马屁。相信我,他已经非常自尊自信了。欲望和虚荣心不能蒙蔽他的眼睛。他不是墨索里尼,不需要一群对他言听计从的人蜂拥着他。”这不是在说我们认识的某个人吗?我想提醒她。“看看他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吧——都是些聪明机智却有点粗俗无礼的直肠子。”
我点着头说:“你的意思是说他不喜欢被恭维。”
“不,我可没这么说。每个人都喜欢被恭维。但是对他,你必须让他感觉到你的恭维是发自内心的。有个小故事:拿破仑有次和塔列朗一起去布劳涅森林打猎。塔列朗非常想让大将军对他有好感,于是想了一个办法。林子里到处都是兔子,拿破仑猎杀了五十只,他十分高兴。可是后来他得知这些全都不是野兔——而是塔列朗派仆人去市场上买了上百只兔子放入树林的——于是他被激怒了,从此再也不再信任塔列朗了。”
“下次戈达德请我去猎兔子的时候我会牢牢记住这个故事的。”
“我的要点是,”她厉声说,“恭维的时候,不要太直接。”
“好吧,我可不是在和兔子赛跑,朱迪丝,而是在与狼共舞。”
“说得对极了。你对狼了解多少?”
我叹了一口气:“洗耳恭听。”
“很简单,狼群里当然总是有个首领,不过你需要记住的有趣之处在于,狼群里的等级区分非常不稳定,常常受到考验。有时你会看到首领在其他狼面前扔下一块儿鲜肉,然后走开几英尺远,就在一旁看着。他是在看有谁胆敢闻它一下。”
“如果他们敢碰一下肉,他们就会成为晚餐。”
“错。首领通常只是盯着,不会有别的举动。或许会摆出个姿势,竖起尾巴和耳朵,怒声咆哮,让自己看起来魁梧凶悍。如果争斗势不可免,首领会攻击违背者身体上最不脆弱的部位。他可不想把自己的手下咬残废了,当然更不会要他们的命。你知道,狼群的首领需要部下。像狼这样的小动物,绝不可能单打独斗。没有群体的协作他们不可能独自猎取驼鹿、鹿或北美驯鹿。关键是,他们总是在考验。”
“意思是说我也总会被考验。”哈,为戈达德工作不需要我有MBA学位,而需要兽医学位。
她斜了我一眼。“重点是,亚当,考验总是很微妙的。与此同时,狼群的首领希望自己的团队强健有力,因此成员偶尔表现出来的挑衅行为是可以接受的——因为这体现了整个狼群的精力、力量和活力。这就是诚实和战略性坦白的重要性。当你恭维别人的时候,要微妙而不着痕迹,要确保戈达德相信他总是能从你这里得知原汁原味的事实。Jock·戈达德明白这个不为其他许多CEO所知的秘密——只有助理们直率坦白,他才能了解公司内部在发生什么事。因为如果把握不了公司时事的脉搏,他就会成为历史。你还需要知道的是,在所有的男性师生关系里总会夹杂着点儿父子情结,但我怀疑在你这件事上这种情结会更加明显。你极有可能让他想起了他的儿子,以利亚。”
我记起戈达德有几次都把我叫成了那个名字。“跟我年纪差不多?”
“本来应该是。他几年前死了,死的时候才二十一岁。有些人认为自从那场悲剧之后,戈达德就跟以前不一样了,变得有点过于温和。问题是,正如你可能会渐渐地将戈达德作为理想化的父亲形象,认为他就是你想要的爸爸,”——她浅浅一笑。她多多少少知道点我父亲的事儿——“你也可能会让他想起他希望尚在人世的儿子。你得了解这一点,搞不好以后你能利用它。但是也正因为它,你需要特别小心谨慎——有时他会挑出你的小毛病,而有时还可能会对你要求过于苛刻。”
她转向笔记本电脑,敲了几个键。“现在,我要求你集中注意力。我们要观看这些年来戈达德接受的电视采访——包括一次早年与路易斯·鲁凯瑟为《华尔街日报》做的专访,几次财经频道的访谈,还有一个是在《今日秀》上跟卡蒂·库里克一起做的。”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定格的Jock·戈达德的形象,比现在年轻得多,但还是一副小精灵的淘气神情。朱迪丝转动椅子面向我。“亚当,你已经抓住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但是从此你也面临着进入特莱恩公司以来最危险的处境,因为你将会受到更多约束,不太可能在公司四处游走而不被人发现,也不能与老朋友‘厮混’和沟通。荒谬的是,你情报搜集任务的难度极大程度地提高了。你将需要使用所有能弄到的‘弹药’。所以在我们今天结束这堂课之前,我希望你能彻彻底底地了解这个家伙。明白吗?”
“明白。”
“很好,”她说着抛给我一个让人恐惧的浅笑,“我知道你明白。”接着她降低了声音,几乎是在耳语,“听着,亚当,我必须告诉你——只是为了你——尼克对你搞到的结果已经越来越没耐心了。你在特莱恩已经几个星期了?他却还不知道那个黄鼠狼项目到底在干些什么。”
“有个限度的,”我开口说,“我能有多快——”
“亚当,”她柔声说,但是声音里显然有着威胁的意味,“这个人你可玩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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