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在我死后的两星期后到来了。
话虽如此,当然不是“复活了”这么一回事。突然从死后马上被拖入的“黑暗”中解放,我发现了“我”存在于这里。是这个意思上的“觉醒”。
一开始我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觉醒后,最初察觉到的是眼熟的大镜子。
是被贴在“正面大厅”的那面四方形的大镜子。是冷淡地呈现着逐渐断气的我的模样的那面镜子。
我一下子看见了它。就近在我一、二米前方。也就是说——
我呆在了那面镜子前。我自己感觉是“站在”了那里。——没想到。
在我面前的镜子里,完全没有呈现出我的模样。除我以外的所有东西,明明都以原本的模样呈现在了镜子里。
我有自己的身体感觉。
有手有脚,躯体和脖子和头和脸,都很正常地存在于这里——我感觉起来像是这样。也可以用自己的眼睛和手直接看直接触碰。衣服也穿着。白色长袖衬衫和黑色裤子。与我死在这里的那一晚相同的打扮……
……大概是以这样的形式,我存在于这里。
我能够自我意识到这点。
尽管如此,我的模样没有呈现在镜子里。
这是怎么一回事?
在强烈的困惑与混乱之中不久,我成功地正确理解了状况。
我存在于这里。
但那并不是作为拥有实体的“生者”。而是作为成了“死者”,已经失去自己肉体的存在。
现在我感觉到“存在于这里”的这身体,实际上并不存在。这衣服也是。这换言之,一定全都是只有自己才能感觉到的类似“生之残影”的东西……是这个道理。也就是说——
我作为所谓的幽灵,不知为何好像一不小心在这里觉醒了。
我将目光从镜子方向移开。
跟前的地板上,自己死时的血迹一点都没有了。是那之后被谁擦干净了吗。
我慢慢地环视了周围。
被放在通往正门口的门旁边的年代久远的大型挂钟。是那座在我临死前发出响声的钟,针现在停在了六点零六分。它没有在动。自从我死了之后,没有任何人给它上过发条,是这样吗。
我去了二楼看看。
在这次移动时,我以为是“走着爬上楼梯”,不过我想这也是“残影层面的感觉”吧。“走路”时与生前一样,总是要稍稍拖着左腿这一点,也一定是。
楼梯走上到二楼后,会像回廊一样继续绕着楼梯井大厅的周围走大约半圈。
二楼有我的书房及寝室等房间。也有几间多年以来几乎没有被使用过的空房……如此,关于这幢房子的粗略的信息,看来就算我变成幽灵也毫不改变地留在了记忆中。
在二楼走廊中途,突然间——
我的视线停在了围在朝向楼梯井空间那一侧的木制扶手上。
扶手中的一部分有坏掉的痕迹。
在不知是折断还是开裂的地方,有人接上新的木材进行了修理。看起来完全就像是做了个应急处理。
透过这扶手,我试着伸头看看一楼的楼面。
正好是在这下面吗。我在那一晚,临死时躺倒的地方。——这么说。
在那之前不久,我是从这边跌落下去的吗。于是不仅重击了头部,还可能折断了脖子的骨头……
在仿佛浓雾笼罩着的记忆的空白中,我小心翼翼地摸索了一下。于是乎……
……有声音(你在做什么……晃也)。
某个人的声音(……快住手)。
有若干个声音(……别管我)(这样子……不可以)。
仿佛突然就快要重现出来(别管我……),呼,地消失了。
我在二楼的走廊前进。然后进了一间房间。
是寝室。
虽然窗上拉着青苔色的窗帘,不过由于从其缝隙中照射进来的户外光线,室内微亮。
有一张小双人床。整齐地套着床单。看起来很长时间都没有人使用过。
枕头边的桌上,有个小型的台钟。
是用电池的数字钟,与“正面大厅”的钟不同,这边是正常运作……下午两点二十五分。上面还有日期。五月二十七日,星期天。
看完这显示的内容,我终于知道了从自己五月三日晚上之死以后已经过了两星期的时间。
在两星期前的那个晚上,这房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是什么样的经过,才会让我死成那样子。
笼罩着的浓雾,完全没有散开的意思。
我记得自己死了。但是我没法顺利想起前后的状况。居然会成为“失忆幽灵”,虽然说的是我自己不过这可真好笑,一边这样想着——
我为什么会死?
在我想要回答这迫切的疑问的,那时候。
就像的信号不好的电视画面一样,视野滋滋地混乱了。在这时,有若干个瞬间浮现出来的画面。
枕头边的桌子上。
装有什么东西的瓶子和玻璃杯,还有……
房间中央那一块。
有某样白色的东西下垂着,摇动着……
……啊?
这是什么东西——在我这么想的时候,这些画面已经消失了。
在困惑中,我自言自语道“到底是什么……”。
只不过是“生之残影”的我的喉咙发出来的那“声音”,被我用同样不过是残影的耳朵听见了。听见与自己生前圆润的男中音完全不一样的,丑陋沙哑的,撕裂般的声音,我吓得一惊。
我不禁把双手放在了喉咙上。
只不过是残影的指尖,触碰着只不过是残影的皮肤。——啊,凭现在的这“触感”还搞不明白。但是……
“我的喉咙。”
我再次试着自言自语道。
声音听起来果然还是丑陋沙哑的。
喉咙一定是被压坏了。在两星期前死亡的那时候。从二楼走廊跌落下来,可能折断了脖子的骨头……所以。就算变成幽灵,也还是这样子的……
虚无的“黑暗”再次向黯然地站着的我悄无声息地靠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