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日巳时,黎斯听闻了胡六儿暴毙的消息。轩辕善脸色灰暗,眼睛里布满血丝,像是昨晚没睡好觉。崔吉、轩辕善、黎斯三人来到了老南米铺,胡六儿的尸体仰面趴在地上,舌头外伸,两只手抓在胸前,直勾勾的死亡视线里刻下了临死前惊恐万分的神情。仵作简单检查了尸体,崔吉安排人手将尸体运回了县衙黑屋子。
这是长良县城半月内死的第三人,崔吉肚里的苦楚可想而知。
中午午饭后,仵作来了。仵作如实说道:“死者没有外伤,没有中毒,从他死状和神情来看,他是被活活吓死了。”
崔吉不由吃惊:“活活被吓死?”
胡六儿猝死是在自己和珍珠离开老南米铺大约两个时辰后,胡六儿是胆子小,这点黎斯清楚明了,但是能被活活吓死,究竟他看到了什么?
崔吉这边,有心腹幕僚凑上嘀咕了几句,崔吉听后神情有变。
“这胡六儿在王亲修活着时,曾私藏下了不少米铺的银两,这事被告到了王亲修那里,王亲修本要辞掉胡六儿,但没成想却发生了惨案。”崔吉狐疑说:“听上去有些荒谬,但瞧胡六儿的死状和死因……莫不是王亲修变作厉鬼回来找胡六儿寻仇?”
黎斯没做声,轩辕善面有不悦道:“崔兄别自己乱了分寸,鬼神魍魉所说根本站不住脚,也只是能欺蒙些无知的人。”
“也是,也是。”崔吉擦着额头汗珠。县衙外有报,雁荡山雷虎营派人来了。崔吉立马赶出去相迎。
崔吉刚迎到县衙前院,已有一位三十多岁年纪的武官带着几名身穿蓝色盔甲的军士进入县衙。武官跟崔吉拱了拱手,开口道:“在下雷虎营前威校尉章公跃奉壮武将军将令来拜会崔县令,同时将军有几个问题望崔县令告知一二。”
“章校尉言重了,但讲无妨。”崔吉额头冷汗这会儿一直没停,尤其是看到章公跃身后那几名神情冷峻的军士,更是心虚冒汗。
章公跃直截了当询问了王亲修案件,问凶手是否拿到了。崔吉大致明白的把王亲修一案的各种曲折说给章公跃听,最后崔吉道:“碧朱现在已归案,就在大牢里。至于毛义,还,还在潜逃中……不过县衙已派出精锐府兵,布置了天罗地网在各个要道路口,相信不日就可擒毛义落网。”
章公跃听完后点了点头,起身说:“有劳崔县令,先带我去瞧瞧那丫鬟。”
“好。”崔吉急忙起身。
去大牢的路上,崔吉为章公跃介绍了黎斯和轩辕善,章公跃的脸色起了变化,显然对于大世王朝的四神捕,他是必有耳闻。章公跃面向黎、轩辕二人的脸色没有之前那般冰冷,有了敬重之意,笑说:“久仰两位神捕乃大世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们朱将军也曾提及过两位神捕,还有严成大人和青锋神捕蒙锐。将军常以不能同几位相识相会为憾,这次回营后我转告将军两位就在长良县城,相信将军肯定很高兴。”
“承蒙将军抬爱,比起将军国之栋梁、大世肱骨之臣,我等实乃末技之流也。”黎斯谦让说,轩辕善只是点了点头,算回应。
大牢里,碧朱孤零零看着墙壁。崔吉叫了碧朱好几声,她才缓缓回转目光,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波动道:“大人。”
“你就是谋害王亲修老爷的丫鬟?”章公跃语气不善,碧朱颔首称是。章公跃冷冷说:“好,既你承认了同毛义合谋杀人,你没理由不知道他在哪里,现在就说出来吧。”
碧朱重新看着墙壁,声音有气无力的说:“我不知道。”
“还敢嘴硬,直接用刑!”章公跃见碧朱不理不睬自己的模样,勃然而怒道:“要在我们军营,你早挨了三十杀威棍了。崔大人,你倒是用些有用的法子,让这臭丫头早日开口啊。”
章公跃平复了下心中努气,一来他犯不着跟一个婢女生气;二来长良县城毕竟有个崔吉,他不可越俎代庖。章公跃将包袱重新扔给崔吉,而后嘱咐讲壮武将军会密切注意案件进展,崔吉那是苦不堪言。
章公跃还有公事要赶回雷虎营,出了大牢也就告辞了众人,对黎斯和轩辕善尤其多寒暄了几句,而后率部下策马离开了长良县城。
轩辕善从一人买醉开始就好像满腹心事,他不辞而别的出了县衙。
黎斯回到客栈已是酉时三刻。他一人回到房间里,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倏然,黎斯发现桌上有一张半展开的白纸。
轮值的老邢提着酒葫芦不知去哪里蹭酒喝了,今晚县衙大牢当值的是刚当上狱卒没多久的王欢,还有一个爱睡觉的牛大壮。
王欢尽职的巡完了一遍牢室,回到外面的小堂中,牛大壮揉了揉眼说:“别紧张,就咱这里小偷小摸都没几个,还能有来劫牢的啊。哈哈,哈哈!”牛大壮摇头晃脑像个老学究一般,没多会儿又打起了呼噜。
王欢瞅着墙上油盏发呆,突然,“扑啦啦!”的怪声从大牢深处传了出来,像鸟在扑腾着翅膀。
王欢举着油灯检查牢室,怪声是从最后面的牢房传来的,那间牢房王欢记得关押着一个女杀人犯。
油灯微弱的光扫过去,白衣囚服的女子背对牢门,身体簌簌抖个不停。王欢诧异的问:“喂……你,你怎么了?”
女子突然震动自己宽大的囚服,发出刺耳的鼓荡声,接着她缓缓转过脸。王欢被吓了个不轻,女子五官扭曲,嘴角流着鲜血,脑袋不停的颤抖,嘴唇一张一合像是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你到底怎么了,你等等,等等!”王欢用钥匙打开牢房的铁锁,女子突然猛地扑向王欢,王欢惊得惨叫一声,将女子扔在地上。
女子扭曲了一阵,渐渐不动了。
“喂,你!”王欢想去碰一碰女子,肩膀突然被抓住了,才发现是牛大壮不知何时来了。
牛大壮摇摇头道:“让开。”王欢连忙闪开,牛大壮翻开女子的身子,女子原本清秀的面容此时诡异的微笑着,大量鲜血汩汩从嘴里冒出来,其中夹杂着半截舌头。
“她死了!”王欢身子一软,瘫坐在牢房里。
黎斯刚想睡就被一阵急促的砸门声吵醒了,然后他来到大牢里,崔吉一脸悲苦的望着黎斯。仵作已经检查过了尸体,站起身惋惜的说:“这姑娘咬舌自尽了。”
王欢蹲在牢房里突然说:“不对,不是咬舌自尽。她死时的样子太可怕了,像被人扼住了她的喉咙,揪出了舌头,一点点扯断的。对,还有她那笑,好邪门!”王欢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恐惧,崔吉忍不住嘀咕道:“又是一个王亲修的仇人死了。莫非真是王亲修的冤魂不散,变成凶魂厉鬼来复仇?!”
黎斯注视着碧朱仰望头顶的眸光,那最后一瞥中她流露出了恐惧、决绝,却似还有一抹隐隐的情感在其中,是什么呢。黎斯找寻不到答案了,因为知道这答案的人已经走了,永远。
胡六儿离奇的暴毙,碧朱可怖的咬舌自尽,两人的死让黎斯嗅到了不同一般的味道。
真相开始若隐若现。
十一日酉时,夜风凛冽如刀的雁荡山幽秘的黑暗中,两双锋利的目光死死盯着雷虎营将军帐里透射出来的灯光。
“四天了,每日申时后他就缩进帐篷里一晚上不出来,帐篷外有三队二十四人的巡逻兵,几乎每时每刻在绕着帐篷转,下手的难度很大呀。”“毒蛇”黄将碧绿色的瞳孔射出逼人的火焰:“但这样等下去,是没完没了。魏独命,你说他是不是察觉到了危险?”
魏独命沉吟良久,摇头说:“不会。黑夜的暗杀计划不可能有人泄密,而且白天我看朱远心绪不定,像是另有他事让他分神。”
“谁知道他想什么,我只知道主上给的期限是九天。”黄将皱眉说。
魏独命冷漠说:“今天还不是第九天。”
雁荡山山脚起了大风,朱远等来了章公跃。章公跃将王亲修案件的过程和进展告诉了朱远,朱远闭上了眼,在思考。
“你说的是鬼捕黎斯和铁捕轩辕善?”朱远喃喃自语:“他们两人怎会一起出现在穷乡僻壤的长良,有问题。”
“这个属下也觉得奇怪。”章公跃也点头道。
朱远神情倏然变得凝重起来:“先不管他们。我走的十来日里,军营里是不是有人送来过东西?”
“东西……有啊!王亲修老爷送来的一批上好的墨叶茶,说是专门留给大哥喝的。”章公跃瞅着朱远脸色不对劲,纳闷的问:“莫非茶叶味道不对?”
朱远侧首瞅了瞅帐篷外,而后回到桌案旁取出了一个半人高的黑色木箱,就是王亲修送来装墨叶茶的箱子。朱远从木箱里缓缓取出了一个金匣。
金匣绘有九条金龙盘旋于九天,金龙神光睥睨,爪下生云。
“金匣,怎么会有个金匣?”章公跃一头雾水,狐疑的讲:“这金匣是王亲修送来的,他这是何意?”
“你还没看出来。这金匣不是凡品,而是……”朱远目光盯着金匣,一字字道:“帝王之物。”
“帝王之物,大哥,这真是帝王之物?!”章公跃有些慌了。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朱远将金匣一点点翻开,章公跃瞪大了双眼,金匣里竟然是……
“舅父的死,看来绝非表面上那般简单。”朱远凝望金匣内,缓缓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