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肯德基玻璃窗内外,气氛紧张,冲突一触即发。
女孩被值班经理抱在怀里。不得不说,这位四十岁的大姐令人钦佩,因为冲突的焦点也就在这孩子身上,她是唯一的活证据。不用往外看,我也能想到,北京站外整条街的抱腿小孩都消失不见了,他们被召唤回去,唯一的一个,在我们手里。
老威像一堵门神似的立在门口,旁边站着我,身后跟着六七个年轻人,居然还有个打扮时尚的年轻姑娘。
门外,纠集了差不多二十口子人,年龄普遍在我们之上,但不超过四十。开打的话,我们这边了无胜算。为首的,已不是刚才的那男人,换了个狠角色上场,当然众目睽睽的大街上,他也不能拎着家伙。
隔着门,双方堆了这些人。老威瞅了瞅我:“小艾,瞧你的了!”
他的大手一拍,我就被豁出去了。
尽管身后有好些人的鼓励,可我咋还是心脏一个劲儿扑通通地跳呢!
门一开,我被推了出去。
挺好,门一直就那么开着,不至于让我连个回头跑的机会都没有。大家是多么的仗义啊!
我一出门,便很自觉地高举双手投降,挺好的,对方一个人都没动,恶人也要有恶人的领袖,领导不发话,谁敢乱来?
“哎,别着急动手啊,我想跟你们谈一谈。”我就这样高举着双手,可也只是走了几步,停下来,与对方首领相距两米远。这是个谁都可以转身跑,谁也都可以冲上前的距离。
之前说过,为首的那人,是个狠角色,可他大概也被我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和我一样,他是憋着打一架的,没料到我出来议和。
“谈什么?”他紧锁着眉头,手插在口袋里,没准摆弄着什么?
“大哥贵姓?”我挺不要脸地跟他攀交情,“小弟我姓艾,草叉艾。”
“嗯,别扯别的,你出来什么意思?有话直说。”他的眼睛一会儿瞥瞥我身后的老威,一会儿瞥瞥我的双手。
“呵呵,”我还是高举着手,“老哥,我想咱们之间有点误会。您想想看啊,这小丫头抱腿行乞,那乞丐,是不是都有点饿呀?我们哥俩,带着小乞丐吃顿饭,要说也算是仁慈之举吧。您瞧我们哥俩挺善良的,又不是要拐卖儿童,咱们不至于弄得这么剑拔弩张的吧。”
“接着说。”他梗了梗脖子。
“嗯,好,老哥你不反感,我接着啰唆啊。老哥你想,我们既然带孩子吃完饭,又不是要拐卖孩子,当然还要把孩子放回去,对不对?我觉得吧,您是受了那家伙的挑唆。”我伸手慢悠悠地朝前指,还很不要脸地往前走了两步。他始终盯着我的手,也不回头,“你瞧,就是那家伙,那家伙非说是他女儿,您说天底下有这样的笑话吗?说出去,是人都不相信吧!咱们都是老爷们,老爷们敢做就敢当。您看,我是过路人,他组织孩子行乞,本来井水不犯河水的,干啥要闹到这一步?吃完了,我们这就放孩子出去,希望您也行个方便。”
“你要说的就这些?”他直勾勾地瞪着我,似乎要瞧出什么变化来。
“当然就这些。”这我倒是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毕竟我也不想来个大火拼,弄个你死我亡的。
“那我要是不答应呢?”
“您怎么会不答应呢?老哥,您这么聪明的人,我帮您分析分析啊。要是咱们开打,不管谁伤着谁吧,总要闹个纠纷,就算您有人,我们也不见得就吃素。毕竟没两下子,我那哥们儿也不会惹事,您说是不是?他脾气不好,我性格比较温和,所以我出来跟您谈一谈。您是明白人,如果咱们都闹进去了,不管输赢,这块地皮上耽误了您的生意,影响收益,这个损失,谁来包赔呢?您看我说的对吗?”
“嗯,也有你这么一说。”他略一思索,不像先前那么凶巴巴的,“好吧,不过,别让我在这里再碰见你俩。”
“是是是,哦,我还有个事,大哥您是姓王吗?”
“嗯?”他挺纳闷,“不是,怎么?”
“哦,没事,我和我身后的哥们儿,以前就是这胡同里长大的孩子。咳,说白了,就是现在这肯德基的位置,那时候不都是胡同吗?我模模糊糊地还记得您呢?可能是我记错了吧,那您姓……”
“呵呵,是吗?”他倒是略微一笑,“算了,你也别瞎打听了,要那么说,搞不好,你小时候穿开裆裤的时候,老子还踹过你一脚呢!”
“是是,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咱这事,就算拉倒了?”我可怜巴巴地近乎乞求。
“好吧,饶了你们这次。”
“那我能跟您握个手吗?”我抖一抖高举着都有些发僵的右手,“都酸了,我慢慢放下来,行不?”
他哼了个鼻音,没理我。
哎哟,我继续抖着手,终于甩得不酸了,平伸着,走向他。
他依旧紧盯着我的手看,倒也没躲闪,走得很近了,我笑呵呵地在他面前低语了一句:“傻逼,在你丫听我啰唆的时候,警察已经来了。”
他浑身一震!刚好就在这个时候,警笛响来起来,忽远忽近,似乎就在耳边。
那二十多人瞬间慌了手脚,一片大乱。跟我握手的哥们儿,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他太关注我的手了,他太关注我身后不远处的老威了,他也太关注身后是不是有警车了,因此就忘记我是个人。人不是只有两只手。
我顺利地用膝盖猛撞他的肚子,把他的脑袋往下压,攀住他的脖子,一拧,这家伙乖乖地缩进我的怀抱。
“太可惜了,”我摸索着他口袋里的半个酒瓶子,顶住他的腰眼,“你太次了!谁他妈跟你是邻居啊?”
我原本还打算拿他当个人质,吓退后面那一群人。没想到,警笛一响,再一看首领被擒,呼啦一群人作鸟兽散。
我拖着他,向拖死狗一样的,拽回肯德基。
警察终归还是来了,只不过比预想地慢了两分钟。警察来之前,我很感谢那个路过的,玩玩具的小朋友。我爱死了那种做的跟冲锋枪似的玩意,能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其实后来回想,搞不好当时它发出的是救火车的声音也说不定。
老威甩一甩头上的汗,照那家伙狠狠踹了几脚,这才想起来担心我:“你咋回事!你咋不听命令呢!”
我居然还诚恳地为此道了歉:“对不起,真对不起。我以为我特能喷呢,能跟他说个没完。可太紧张!我实在是没词啦。”
这就是老威的布局。
他不能出面谈判,因为他正是那个惹事的人,是矛盾的焦点;其他人也不能一股脑地跟我们杀出去,因为那太危险,会伤害无辜群众;于是,他选择报警,只不过说法不同,他没说组织幼儿行乞,而是说拐卖儿童,这个罪名大得多了!但是,如果警车一来,那帮人都跑了,顶多是保护了眼前这个女孩而已,只要不铲除眼前这个有计划有组织的小势力,还会有许多孩子沦为行乞渔利的工具。等到他们没有了利用价值,天知道会被怎么处置?!
所以,为了有效拖住对方,特别是能捕获匪首之一,老威把我豁出去了。也没啥,我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习惯了。
警察来的时候,除了围观群众,门口很清静。
“行啦!”大家松了一口气,“这就可以啦,把这混蛋交给警察就完事了。”
“不能够,稍等会,后厨给我腾个地方!”
“你要干嘛?”老威很诧异。
“没事,这小子说看见我穿开裆裤的时候,还踹过我屁股。我让他见识见识,谁踹了谁的屁股!”
众人哄堂大笑。
瞧,2000年的时候,我俩活得多开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