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文特斯克教皇内侍站在了西斯廷教堂的走道上。所有的红衣主教都站在走道旁边,转过身注视着他。罗伯特·兰登站在祭坛上,一旁的电视机正无休止地循环播放着同一个场景。教皇内侍虽然一眼就看出了那个场景,但想不通他们是怎么拍摄到的。维多利亚·维特勒站在兰登的身旁,面容憔悴。
教皇内侍把眼睛闭上了一会儿,希望这是吗啡使他产生的幻觉,等他再睁开眼睛时,情形就会不同了。但是那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可奇怪的是,他居然一点都不害怕。天父啊,请为我指明方向吧!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他们看到你显灵。
可是教皇内侍并没有听到应答。
天父呀,我们一起走到了这一步,决不能功亏一篑,四周一片静寂。
他们根本就不理解我们所做的一切,教皇内侍的耳边又响起了一个声音,他不知道那是谁的声音,但是那句话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只要吐露真相,就会获得自由……
于是,当卡洛·文特斯克教皇内侍朝着西斯廷教堂里面走过去的时候,他高高地昂起了头。当他朝红衣主教们走过去时,柔和的烛光都没能使紧盯着他的目光变得温柔一些。给个解释吧,那些人似乎在说,解释一下那些疯狂的举动吧!让我们知道对你的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真相,教皇内侍自语道,只要说出真相就可以了。罗马教廷内隐藏了太多的秘密……有一个邪恶的秘密把他逼得都要发疯了。不过也正是因为疯了他才找到了光明。
“假如要你奉献自己的灵魂去拯救众生,”教皇内侍说着,顺着走道走了过来,“你愿意吗?”
教堂里所有人都只是盯着他看,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教堂外面不时传来广场上人们愉快的歌声。
教皇内侍朝他们走了过去。“到底哪一种罪孽更深呢?是把敌人解决掉,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挚爱被人扼杀却坐视不理?”他们正在圣彼得广场上唱歌呢!他停下脚步,抬头凝望着西斯廷教堂的穹顶。米开朗琪罗笔下的上帝正透过漆黑的穹顶注视着下面……似乎对他很满意。
“我不能再袖手旁观了。”教皇内侍说道。他越走越近,但还是没从任何一个人的眼中看出一丝的理解。难道他们就不明白这种简单明了的做法吗?他们怎么就不明白这完全是情势所迫!那曾经是多么的纯洁。
光照派。、集科学与魔鬼于一体。
让久远的恐惧复生,然后再将其毁灭。
敬畏与信仰并存,让他们重新相信上帝,今晚,光照派的力量再一次被放纵而出……然后又出现了一个极好的结果。人们对宗教的淡漠态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敬畏如闪电般震撼了整个世界,将人们团结到一起。这样,上帝的威严就战胜了邪恶。
我决不能袖手旁观!这是上帝给他的启示——仿佛一盏明灯出现在他遭受痛苦的那个夜晚。哦,这个失去了信仰的世界!得有人去解救他们。那个人就是你,除了你,还会是谁呢?你以前之所以得救是有原因的。让他们看到古者的恶魔,唤起他们的恐惧。对宗教采取冷漠的态度,只会导致精神空虚。没有黑暗,便无光明。不知恶,怎明善。让他们做出选择。要么选择黑暗,要么选择光明,人们的敬畏都到哪里去了?英雄豪杰又都去了哪里?此时不行动,更待何时?教皇内侍沿着中间的走道径直走向肃立的红衣主教。身佩红色饰带头戴法冠的主教们在他面前闪开让他过去,他感觉如摩西过红海一般。
罗伯特·兰登关上电视,牵着维多利亚的手走下了祭坛。教皇内侍知道兰登这次能死里逃生完全是上帝的旨意。他不知道上帝为什么要这么做。
西斯廷教堂里的惟一的女性打破了这片沉默。“是你杀了我父亲?”
维多利亚问道,向前迈了一步。
教皇内侍扭头望着她,简直无法读懂她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痛苦,可怎么还有愤怒呢?她应该给予谅解的。是她父亲的才智招致了天罚。为了人类的利益,得有人来阻止他。
“他做的可是上帝的工作!”维多利亚说。
“上帝的工作可不是在实验室里完成的,而应该在心里做。”
“我父亲的心非常纯洁。再说,他的研究也证明……”
“他的研究只不过再次证明了人类头脑进步的速度要远远快于灵魂完善的速度而已。”他的声音不自觉地高了上去。他压低了嗓音,说道:“即然像你父亲这样的高洁之士都制造出了今晚我们见识过的武器,你就可以想象一下普通人掌握这项技术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比如像你这样的人?”
教皇内侍深吸了一口气。难道她还不明白?人类道德的进步根本就没能跟上科学前进的步伐。人类以现有的觉悟境界根本驾驭不了他所拥有的武力。我们从来没制造出了而武器不用的!。虽然他知道反物质其实算不了什么——只不过是不断充实的军械库中的又一种武器罢了。人类可能早已造成了破坏。很久以前人们就学会了杀人。于是,他母亲的血从天而降。列奥纳多·维特勒的天才之所以对宗教构成威胁还另有原因。
“几百年来,”教皇内侍说道,“科学在一点一点地挑宗教的刺,而宗教却无动于衷。科学批驳宗教上的奇迹,训练人的理智战胜情感,还谴责宗教是人类的精神鸦片。他们指责上帝令人产生幻觉——只是不敢承认生活毫无意义的那些意志薄弱者妄想的精神支柱。当科学要放肆地抑制上帝的威力时,我不能再袖手旁观了!你们要问那证明了什么吗?是,证明科学的无知!承认世上存在着那些超出我们理解的事物有什么错?科学在实验室里证明了上帝的存在的那一天也就是人类不再需要信仰的那一天!”
“你的意思是当人们不再信仰宗教时,”维多利亚挑衅地向他走近,“你就用疑惑来控制人们。正是因为有疑惑人们才来找你们。我们需要知道人生的意义。人类没有安全感,又缺乏开明之士的指点,这使他们相信万事万物都是某个宏伟蓝图的组成部分。但在这个星球上并不是只有宗教信仰才能启迪人的心灵!我们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寻找着上帝。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是害怕上帝在教堂以外的某个地方显灵吗?是害怕人们在各自的生活中找到上帝之后,就会把你们这些过时的繁琐仪式抛在脑后?宗教也应该向前发展了。人们凭理智找寻答案,靠情感发现新的真理。我父亲也一直在探究和你一样的问题!他采用了一个类似的方法!为什么你就没看出来呢?上帝并不具有无所不能的威力,不会一直白天国注视着尘世,一旦我们违背了他的旨意就把我们扔进地狱的火坑。上帝是一种力量,这种力量贯穿了我们的心房和每一根神经!上帝存在于万事万物中!”
“但是科学要除外。”教皇内侍反驳道,眼神中透出一股怜悯之情。
“就定义而言,科学是没有灵魂的,是与人的心灵相分离的。像反物质这种靠人的智慧创造出来的奇迹对世人并不具有半点道德指导作用。其本身就充满了危险!科学是什么时候奉这种罪恶的研究为启蒙之道的呢?对于那些其妙处就在于没有答案的问题,科学能找出答案吗?”他摇了摇头。“不能。”
教堂里出现了片刻宁静。教皇内侍也严厉地注视着维多利亚,他突然感到疲惫不堪。这种情况是原本不该出现的。难道这就是上帝对我最后的考验吗?莫尔塔蒂打破了沉默。“候选主教,”他惊恐地小声说道,“巴格尔和其他几个,快告诉我你没有……”
教皇内侍扭头看着他,诧异于他语气中透出的痛苦。莫尔塔蒂肯定会给予谅解的。每天,报纸头条报道的都是科学上的奇迹。这种情况对于宗教持续了多久呢?有数世纪吗?宗教需要奇迹!得出件事来惊醒这个沉睡的世界。把人们带回到正义之路上来,重新树立他们的宗教信仰。
不管怎么说,那几个候选主教都不是领袖人物,他们只是改革者——是打算抛弃旧传统,拥抱新世界的自由主义者!只有一条出路了。得选出一位年轻、具有权威、活力充沛又能带来奇迹的新领袖。候选主教那帮人死后对教会的贡献要比让他们活着做的贡献还要大。这使敬畏与希望并存。牺牲他们四个就可以拯救千千万万人。世人将把他们作为殉教者而永记于心,教会也会为他们追封崇高的封号。究竟有多少,人能有此殊荣为上帝而献身?只有他们四个,“候选主教。”莫尔塔蒂重复道。
“我和他们承受了同样的痛苦,”教皇内侍辩解道,手往胸口上指了指,“我也会为上帝牺牲的,但是我的工作才刚刚开始。人们还在圣彼得广场上歌唱!”
看到莫尔塔蒂恐惧的眼神,教皇内侍感到困惑不解。难道是因为注射吗啡所以眼花了吗?莫尔塔蒂看着教皇内侍,就好像是他亲手把那几个人给杀了似的。为了上帝,我也情愿那么做,教皇内侍心想,再说他也没那么做。那些事都是黑煞星干的——那个粗野的人还以为自己是在为光照派卖命办事。我是杰纳斯,教皇内侍这样对他说过,我将向你证明我的力量。他确实做到了,于是满怀仇恨的黑煞星也就心甘情愿地成了上帝的爪牙。
“听听这美妙的歌声吧,”教皇内侍满心欢喜地笑道,“只有面临邪恶势力威胁时人们才会如此团结。如果有一座教堂被烧毁,人们会马上组织起来,唱着保卫家园的圣歌齐心把它重新建好。看今晚聚集了何等多的人啊。他们已经展示了他们的敬畏之心。为了这些现代人,就要制造一些现代的魔鬼。冷漠消失了。让他们看看魔鬼的嘴脸——魔鬼就隐藏在我们中间——它控制着我们的政府、银行和学校,还企图利用把人引入歧途的科学来消灭教会。人类越来越堕落。人类必须保持警惕,追求善,做个好人!”
在一片沉默之中,教皇内侍暗自希望他们此刻能谅解他。光照派并没有再次抬头。他们早就灭绝了,只剩下有关他们的谣言。教皇内侍重新唤起了人们对光照派的记忆以示提醒。那些知道光照派历史的人重新见识了光照派的邪恶。那些不知道那些历史的人也已知晓了,还惊诧于他们的无知。让古老的魔鬼复苏就是为了惊醒这个冷漠的世界。
“但是……烙铁?”由于气愤,莫尔塔蒂的语气变得异常严厉。
教皇内侍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莫尔塔蒂对此无从得知,但那些烙铁早在一百年前就被罗马教廷没收了。那些烙铁被锁藏在教皇墓室里,早已被人们遗忘,上面沉积着灰尘——那是教皇的专用圣盒,位于博尔吉亚套房的深处。教皇墓室里藏着很多这样的东西,教会认为这些东西除了教皇不宜让任何人看见。
他们为什么把能激起人们的敬畏之心的东西藏起来呢?人们的敬畏之心可以促使他们信仰上帝!墓室的钥匙由教皇世代相传。卡洛·文特斯克教皇内侍从教皇那里偷了钥匙,大胆地进去了。墓室里的东西简直令人着迷——那里面有我们通常称之为《新约外传》的十四本未出版的《圣经》原稿和记录圣母马利亚的坟墓所在地的手稿。除此之外,教皇内侍还发现了教会收集的光照派的资料——那里记录了教会把光照派驱逐出罗马之后揭露的所有秘密……可鄙的光明之路……梵蒂冈首席艺术家贝尔尼尼巧妙设下的诡计……欧洲知名科学家秘密地聚在梵蒂冈领地上的圣天使堡对教会的嘲弄。在那些收藏品中,还有一个装有烙铁的五角形的盒子,其中一块就是神话中的光照之星。这就是前人认为最好能遗忘掉的梵蒂冈历史。但教皇内侍却不这样认为。
“那么反物质……”维多利亚质问他,“你差点毁了梵蒂冈!”
“放心吧,上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教皇内侍说,“这可是他的事业。”
“你简直就是个疯子!”她咬牙切齿地说。
“千千万万人得救了。”
“可是有人被杀了呀!”
“但灵魂被救赎了。”
“你还是把这种鬼话留着去跟我父亲和马克斯·科勒说吧!”
“应该让人们看清楚‘欧核中心’那帮人的傲慢嘴脸。一小滴液态物质就能把方圆半英里以内的地方全毁了?你说是我疯了吗?”教皇内侍怒火中烧。他们以为他的职责不重大吗?“忠实的信徒需要经受上帝的考验!上帝就让亚伯拉罕牺牲了他的儿子!上帝还使耶稣遭受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苦难!我们把十字架挂在身前——那是个悲惨的、令人痛苦的、折磨人的景象——就是为了提醒我们认识到邪恶势力的存在!要保持警惕!耶稣身上的疤痕是黑暗势力仍然存在的活生生的证据!我身上的疤痕就是个鲜活的例证!邪恶确实存在,但上帝终将取胜!”
他的喊声回响在西斯廷教堂里,然后教堂里出现一片沉寂。时间好像凝滞了。米开朗琪罗的画作《最后的审判》不祥地展现在了他身后……
画中上帝将有罪的人抛人地狱。莫尔塔蒂眼中溢满了泪水。
“卡洛,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莫尔塔蒂轻声问道。他闭上眼睛,一行热泪流下脸颊。“教皇他……”
大家都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似乎在这一刻之前大家都忘记了教皇,忘记了他是被毒死的。
“他是个卑鄙的骗子。”教皇内侍说。
莫尔塔蒂脸上现出震惊的神情。“你什么意思?他是诚实的!他……爱你。”
“我也爱他。”唉,我过去是多么地爱他!但是他居然骗了我!他违背了对上帝的誓言!教皇内侍知道他们此刻根本就理解不了,但他们终究会明白的。等他把真相一说,他们就会明白了!教皇是教会史上最恶毒的骗子。教皇内侍依然记得那个可怕的夜晚。他是带着维特勒的有关创世纪的研究和反物质具有惊人威力的信息从“欧核中心”回来的。他确信教皇会意识到那种危险性,可教皇却只在维特勒的成果中看到了希望。他甚至建议梵蒂冈教廷资助维特勒的基于科学研究之上的工作,以表达教会的友善。
教皇一定是疯了!教会居然要赞助威胁自身生存的科学研究?去研究那些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那颗炸弹夺去了他母亲的生命……
“可是……你不能这样做!”教皇内侍曾经这样喊道。
“我深受科学的恩惠,”教皇回答道,“有件事我已经隐瞒了将近一辈子。我年轻的时候,科学给过我一次恩惠,这份情我永远都忘不了。”
“我不明白。科学能给予一个信仰上帝的人什么呢?”
“这件事有点复杂,”教皇说,“你得花点时间才能明白。但是,你得知道一个有关我的事实。我隐瞒了那么多年了。该是告诉你的时候了。”
之后,教皇对他说出了那个令人震惊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