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利斯·阿德里安走过来加入了他们的谈话。“不觉得这太棒了吗?”她问道,但由于疲倦,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汉克·卢卡斯已经拴好了马,从马鞍旁的帆布包里取出了一罐果汁,用一把猎刀从罐头盖上插了进去,然后取出一些纸杯子和一个瓶子,他快速地搅拌着配料。
“哎,”他说,“这是山里的一种滋补剂。吃一些可以放松酸痛肌肉,消除背部痉挛,促进食欲。德威特先生,来一点,怎么样?要我为你取出鱼具,在晚餐前钓些鳟鱼吗?”
德威特抓过鸡尾酒。“天哪,不了,”他说,“我只想躺下来休息。睡袋在哪儿?”
卢卡斯把饮料分给了大家,然后把自己的一份一饮而尽,说声“马上就来”,然后立即开始去忙着打开行李。
马里恩为弥漫在野营地里的疲劳而庆幸。她本来就想逃避针对她的预定好的盘问,而此时她意识到这疲劳帮了她大忙。德威特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而科利斯由于太累,精神上支持不住了。
夕阳西下,溪流那边山的影子很快向他们移了过来。一眨眼功夫,天气就变得很凉爽了,当他们端上烤牛排、土豆和沙拉时,山里空气的浓烈气息,再加上鸡尾酒的作用,极大地刺激了他们的胃口,他们一心一意地吃起饭来。刚吃进去的食物马上让人昏昏欲睡,他们甚至连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也不愿意。
篝火熊熊地燃烧了一会儿,然后渐渐地熄了,就在营地外面守候着的黑暗此时已悄悄地漫了进来。
“我要睡了,”马里恩说,“晚安,各位。”
詹姆斯·德威特叹了口气,说“晚安”。他站起来向他的睡袋走过去。他头两步有些摇晃,快失去平衡了,他蹒跚着试图站立起来,可是此时他麻木的肌肉有些不听使唤了。过了一会,科利斯·阿德里安也去睡了,马里恩匆匆脱了衣服钻进睡袋。她看着篝火,汉克·卢卡斯,萨姆·伊顿和霍华德·肯尼围坐在火旁,还发着光的余火映出了他们的黑色剪影。
她感到很困乏,想着他们谈话的内容。她突然间对他们的专注起了疑心,于是决定要清醒地躺在那里看着他们。
她将轻巧的睡袋枕头对折了一下,把头枕高些,这样就可以更清楚地看到他们。她的眼睛开始刺痛,于是暂且合上了眼睛避过篝火的光亮。她的意识几乎立即坠入了温暖而舒适的深渊……
她醒来的时候,空气中有种黎明的气息。高大的松树上方的星星已经引退进淡淡的蓝绿色的天空里。
她知道外面一定很冷,因为她可以感到鼻尖有些刺痛,但这睡袋套里是暖暖的,她舒服得几乎不想动弹。她躺在那儿,半梦半醒的,听着潺潺的流水声以及帐篷周围的声音。时间已不复存在。
现在可以看见松林的颜色了。星星已经引退了,天空一片瓦蓝。她听见远处的叫喊声,然后是头马的颈铃声突然变成了一种歇斯底里的喧闹。马蹄声不绝于耳。她被惊醒了,撑起一只肘,看见霍华德·肯尼骑在没有鞍的马背上,不时地喊着牛仔号子,赶着马群进了营地。马里恩睡意全消。
马里恩挣扎着穿好衣服,往脸上泼了一些凉水,随即感到浑身充满了活力,这是在露天的地面睡了一夜,早晨醒来时常有的感觉。
新鲜空气刺激了她的胃口,马里恩看着厨师把饼煎得金黄,然后把它们放进她的盘子里,外加几片腌咸肉。厚厚的一片家制黄油融了,顺着热乎乎的蛋糕边淌下来,和枫糖浆混在一起。在一个大钢杯里盛着纯正的浓咖啡。
她津津有味地吃完了早餐,然后走到河边,德威特刚把鱼杆装好。他已经预先做了几次抛钓,使诱饵变软。现在,他正熟练地甩腕把一个蝇饵向很远的地方抛去。
“喂,你好,”他说,亲切地冲她咧嘴一笑:“今天早晨你气色不错嘛。”他左手通过导杆控制着线,让蝇饵避开了一个小涟漪,然后通过了一块激流。
“感觉好极了。”她说。
一条鳟鱼突然窜出了水面,向蝇饵扑过来,但却咬空了,然后悻悻地钻到水底下去了。
“让它跑了,”德威特说,“我太心急了。把蝇饵从它嘴里扯出来了。”
汉克·卢卡斯悄悄地加入了他们。他用他特有的慢吞吞的声音说:“没必要沮丧,这里有的是。如果你想在我们装行李的时候钓上一小时左右,你准能钓到多得带不走的……你没看见阿德里安夫人吗?”
德威特突然扯回了鱼线,又抛了一次。“没看见,她起来了吗?”他问道,眼睛盯着蝇饵。
“肯定没错。她沿河而上散步去了,没回来吃早餐。”
德威特突然说:“你说她走了?”
“是啊。好像是去散步了,”卢卡斯说,“但路上没有什么足迹。我想我还是沿着河流去看看吧,然后在这里瞧见了你在钓鱼。”
卢卡斯有些漫无目的地沿着岩石间的河岸溜达着,突然说:“她从这儿走的。”
马里恩看了两遍才看到了足迹,地面上只有淡淡的印迹。但是,在前面大约20码处,一直走在前头的卢卡斯发现了另一个新的足迹——这一次是在湿沙地上,清晰可见。
德威特突然丧失了钓鱼的兴趣,收回了鱼线:“我想我最好还是跟着她。”
“如果你愿意,继续钓鱼吧,”汉克说,“由我来吧……或许你想散散步。”他对马里恩说,然后又咧嘴笑了,“万一她在游泳,你可以过去,告诉她如果想吃早餐就得快些了。我们要装行李了。”
德威特犹豫了。“真的,我应该去的。”他说。
“为什么?”汉克问道,接着又补充说,“我能像你那样跟踪她的足迹。”
德威特咧嘴一笑,“哦,好吧,如果你那么说的话。”他说。
他又开始钓鱼了,汉克和马里恩沿着溪流缓慢而上。
转眼间,懒散的笑容从汉克的眼里消失了。他的态度变得紧张而有条理。“你知道她可能去哪儿了吗?”他问。
“不知道,我在黎明前醒了一会儿,然后又打了个盹儿。我没听见她走动。”
“当肯尼和我出去赶马的时候,她还在睡袋里。你一点也不知道她可能干什么去了吗?”
“她或许想去洗个澡吧。”
“水很凉的,”汉克说,然后又突然补充道,“你知道她为什么来这里吗?”
“她想找她的丈夫?”汉克试探地说。
“是的……你是个摄影师吗?”
“是的。”
汉克说:“这里有一张照片的复印件。不是很清楚,因为它不是晒印的照片,而是一张照片的照片。你能从中看出什么吗?”他递给她一张汤姆·莫顿制作的明信片的复印件。
“关于它,”马里恩琢磨着这张照片问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我想知道你能看出的一切,就是能看得出的一切。”
“很多。”马里恩笑着说。
“比如说。”
“首先,”她说,“这张照片可能是用带快速直线镜头的3一A折叠式柯达相机拍摄的。拍摄的时间是正午。”
“你怎么推断出来的?”
“嗯,”她说,“尽管镜头的镜径已经调小了,但是照片的最角处还是有一些模糊,而且阴影处有一些特别的漫开了的暖色。用快速直线镜头可以达到这种效果。无像散镜头通常照出来的东西非常清晰,但在阴影中没有这种暖色,而且——”
“等会儿。你说镜头的镜径调小是什么意思?”马里恩问道。
她说:“当镜头的快门开得很大时,速度是提高了,但镜头视野没有纵深。换句话说,假如为了覆盖一张明信片大小的底片,你采用一个长焦距镜头,然后调整镜头,比如调在25英尺,然后打开镜头。约30英尺以外的东西就会不清晰,而20英尺以内的物体也会很模糊。我忘了确切的数据表,但这个例子足以说明问题了。而如果镜径调小了,那么几乎所有的景物都会在焦距上。调小镜径可以增加镜头视野的纵深。8或10英尺远的物体就会相当清楚,而远处的物体也一样清晰。”
“拍这照片的镜头镜径调小了吗?”
“调小了,”马里恩说,“而且,你看见角上的那一小片白色的模糊影像了没有?喏,那是个光漏,可能是源于相机镜头后面皮腔上的小洞。如果是卷胶卷轴时不小心造成的,你会看见另一种类型的光漏,而且……哦,阿德里安夫人在这儿呢。”
科利斯·阿德里安,整洁而且精神饱满,从一块岩石后面走了出来。显然她正在专心地看着溪流的那一边。但她似乎看得太久了,以致最后看到汉克和马里恩时,显得有些过于惊奇。
马里恩刚想说“我想她一直在看我们”,但随即迅速改变了主意,保持沉默。
汉克温厚地说,但话里仍有些责备:“我们这个搜索队是出来寻找那个丢失的新手的。”
“别担心我,”科利斯·阿德里安说着,迅速不安地笑了一下:“我想起来看看能否见到鹿。”
“看见了吗?”
“我看见了一些母鹿和幼鹿,还有一只小公鹿。”
“早餐快吃完了,”汉克说,“我们正在清理东西好上路。”
“哦,真对不起。我马上就跑回去,汉克。”
“怎么啦?”
“你看见那边的峡谷了吗,那个山脊顶附近有着奇形怪状的岩石的地方?”
“嗯。”
“那是什么地方?”
“断腿谷。”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上到那儿去,那里看起来是个绝妙的地方。”
“我们正要去那儿。”汉克说。
“噢,太好了。”
“你瞧,”汉克解释说,“当比尔给我看那小木屋的照片时,那上面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提供线索,说明它确切在哪儿,然而,从地面的状况来看,我有预感它可能是在断腿谷。我想我们还是上去看看,如果马里恩小姐没意见的话。”
“哦,我想那太好了,”马里恩急切地说,“它看起来很是吸引人。那块岩石能拍出真正绝妙的照片来。”
“那么就这么定了。”科利斯说。
马里恩不知道汉克·卢卡斯是否从科利斯的声音中觉察到了一些沾沾自喜。她从眼角瞥了他一眼,但他似乎正专心地从被河水磨蚀了的砾石中择路而行。
当他们经过德威特身边的时候,他正在忙着把一条鱼扯上来,他异常专注以致于都没看到他们。厨师很明显在生气,而霍华德·肯尼面对着要把驮鞍架到马背上的差使,忿忿地不作声。
科利斯·阿德里安走到火旁,没理会厨师的闷闷不乐。卢卡斯开始把驮鞍架到马背上,马里恩朝汉克和肯尼走过去。“我能做些什么?”她问肯尼。
“不用了,”肯尼微笑着说,“你可以收拾自己的东西,放掉充气床垫里的空气。没必要那么着急出发,那个大美人还要磨蹭好一会儿呢。”
马里恩瞥了一眼科利斯·阿德里安,她正坐在野营桌旁的一张折叠椅上,准备悠闲地享受一顿早餐。
“我们得等到装载厨房时才有活儿干,”肯尼解释说,“或许还是我来帮你把床垫里的空气放出来吧。”他走到床边,拧松了活门,慢慢地把睡袋卷起来,放走了空气。
“你喜欢这种生活吗?”马里恩问。
“很喜欢。”
“但这很辛苦,不是吗?”
“哦,有时候是。但这是一份好工作。只有这样我才能在这片地区随意地游览,有些像度假。”
“我明白了。”
“昨晚睡得好吗?”他问道。
“挺好。”
“你会的。你昨天骑马骑得不错嘛,你很习惯坐在西部马鞍上沿小路骑行。”
从他的眼睛里,她觉察出他是在好奇地询问,而且马上意识到这绝非偶然,而是与昨天晚上篝火旁的三人谈话有着密切关系的精心计划好的盘查。
“是的,我曾在山里骑过马。”她说,然后平静地转过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从那以后,马里恩总躲着霍华德·肯尼……
营地被拆了,只剩下两匹马等待装架负荷,汉克·卢卡斯朝着游客们走过来。
“肯尼可以在厨师的协助下把剩下的行装架上去,然后带领驮队前进。”卢卡斯说,“我想先走一步,去找个好的宿营地。如果你们想跟我一道走,你们倒可以省下一些时间。”
“那太好了。”马里恩说。
“等等,”德威特谨慎地提出反对意见,“你怎么能挤出这段多余的时间呢?我看驮队再过15分钟就可以启程了。”
“前面有一段挺平坦的路,”汉克说,“我们可以让马小跑起来。”
“小跑!”科利斯·阿德里安惊慌地叫道。
汉克咧嘴笑了:“你不喜欢,嗯?”
“如果非得这样的话,那我很乐意一道跟随。”科利斯不失尊严地说,“但如果不是,我想我还是宁可让马走着。不过,你是领头的,我听你的。”
德威特插进话来,“你们俩先走吧,”他说,“慢一点,不着急,我们跟着驮队过去。毕竟,我们有一整天呢。我们的时间没那么值钱。”
卢卡斯看了马里恩一眼。
马里恩点点头。
“那好,我们走吧。”卢卡斯说。他从马鞍头上取下他的宽松的套裤穿上,把腰扣好,将腿下的钩扣系紧了,套上靴刺,然后翻身上马。
他们轻快地小跑着出发了。在另一条溪流流入萨蒙河支流的地方,环绕着一大片溪谷。他们多绕3英里才到了溪流那边的峡谷口的对面。马匹涉水过了一个浅滩,又走了一段比较平缓的道路,然后开始上坡。
他们在途中暂歇了片刻,马里恩看着马匹汗流如注。
“你不觉得让马跑得太快了点吗?”她问道。
汉克向后翘起了他的阔边帽:“实话和你说吧,我并不想和那两人一道走。我不想让他们失望,万一我找不到要找的东西的话。”
“你在找什么?”
“照片上的那间小木屋。”
“你认为它在哪儿?”
“嗯,”汉克说,他向鞍子的一边移了移,把右膝翘在鞍头上,“我觉得对这个问题的最好的回答就是我知道它不在哪儿。”
她笑了。
“你知道,”汉克接说,神情很严肃,“那间小木屋是在某个山脊上。我只知道它大约是什么时候建的,即在去年的隆冬之后建的,我是从被砍倒的树木推断出来的。我发现它具有这个地区的一般风貌。而且,嗯,我也一直在四处打听。”
“一年前,有一个家伙,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这个男人,曾在这里露了面,而且还有一个伴儿。他们进了这一带,然后消失了。人们都认为他们是穿过白崖地区的那条路出去了。他们带着一匹驮马,我和卖马给他们的人聊过。他们两人其中一个是相当不错的野营手,另一个则是十足的新手。喏,这上面的某个地方可能就有一个建好的然后被遗弃了的小木屋。”
“你知道它在哪儿吗?”
汉克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