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房”布在安东大街各处的部下纷纷涌出来看个究竟,一时间在街上聚集了三、四百人。
“听说六爷被干掉了……”
“不……不可能吧?是铁钉六爷啊!你看见了尸身吗?”
“他们都这么说……我也不太相信……”
“六爷也是人而已……可是谁有这本事?”
“天晓得……说不定又是那……躲在鸡围的恶鬼……干的!现在已到了大街来啦……而且死的是‘八大屠刀手’……”
安东大街上所有赌坊、妓院、商户同时关上了大门。铁钉六爷的尸体四周围着一重又一重的人群。“屠房”的流氓四处奔走呼叫着噩耗。
差役也已赶来,可是只有四十多人,对“屠房”的人束手无策。
雷义是其中一个。在得知铁钉六爷的死讯之前,他已有不祥的预感。
现在他看着街上一个个捶胸顿足、咬牙切齿的“屠房”部下,感觉到整条安东大街渐渐被染成血红色……街上所有人也无处逃避,一一沾染了血腥……
他想起于润生的话。对的。无法避免。只有战争能结束战争。
有较高级的“屠房”头目知道,这次行动六爷、七爷和八爷都有参与。铁钉死了。阴七和黑狗在哪儿?
“六哥……竟也……败了……”
阴七狼狈地躲在安东大街东面一条阴暗窄巷内,一动不动。他没有确定情况。难道是“丰义隆”布下的陷阱?假如是真的话,他便不能直接返“大屠房”。敌人一定在这路上截杀。
“那个……大块头……是什么……怪物……”
这时阴七听到外面大街上的鼎沸人声。有的人在惊呼、哀号。多半是“屠房”的子弟。而且过了这么久,差役也必已赶到。大街已安全了。
阴七推倒一列盛着剩菜残羹的木桶,步往安东大街的方向。
他这时忽然看见,前面阴暗处出现了一朵红色的东西。
就像一把鬼火。
“什么……东西……”
“鬼火”在黑暗的空间中飘浮,越来越接近。
阴七无声无息地用左手拔出了一柄短刀,右手则握着勒喉用的丝索,手指迅速把丝索结成圈套,抛向那团“鬼火”。
就在丝索将要套在“鬼火”上的刹那,黑暗中闪过一线极细的青白光束。“鬼火”消失。丝索只套上空气。
阴七把丝索抽回,却赫然发现已缺去一大段,显然被刚才的闪光凌空斩断。
谁也不会比“窒喉”阴七惊惶。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根丝索有多柔韧,要多么锋利的刀刃才能砍断它。
“是……谁?……”阴七这时想起了:部下间流传那躲在鸡围里的恶鬼……
阴七不相信鬼。凡是像他杀过这么多人的人也不会相信。
但他更不能相信自己的窒喉索被凌空斩断的事实!
——在哪里?
阴七像有预感般回头。
出现在阴七眼前的,是一蓬狂乱如狮鬃的赤发,和一柄寒光熠熠、式样十分平凡的两尺短刀。
潜逃离开了安东大街的灯光照及的范围后,狄斌才吁了一口气。
主要还是多得叶毅。惯当搬运兵的他,扛着镰首的硕大身躯,仍能跑得比龙拜快。
“小叶,换换人吧。”狄斌说着,协助叶毅把镰首卸下来,不忘探索一下镰首的脉搏。“还有很多路要走,别累坏了。”
“‘老巢’不是就在前面吗?”龙拜问。
“不能回去!”狄斌断然说。“说不定那儿已露了光。而且留在城里太危险了。我们要出城去。一切等会合了老大再作打算。”
“丰义隆”在西面的城墙打穿了一个通往城外的秘穴,庞文英、花雀五和于润生都是利用它自由进出漂城。不过由于保密之故,穴洞大小仅容许一人通过,出城必须预先在外面准备接送的马匹。现在当然没有这个时间。只能用双腿跑。
于润生只把秘穴的位置告诉了齐楚和狄斌,以备紧急时使用。
齐楚无言。他因为自己导致镰首重伤而歉疚万分,同时却又无法摆脱宁小语的音容。
他已暗自决定:不管任何代价,必定要娶她为妻。
“刚才五爷杀的人,我想就是传闻中的‘穿腮’铁钉六爷……”吴朝翼说。他正背负着仍然昏迷的黑狗八爷。黑狗手脚都被自己的麻绳捆着,眼睛和嘴巴也都蒙着布巾。他的身体也不轻,吴朝翼背得颇为吃力。“我们这么在大街上一闹,日后……”
“管他个臭奶奶!”龙拜气喘吁吁地骂着。“初来漂城时,实在受够了他们‘屠房’的鸟气!见他一个,他妈的砍成两个半!可惜我没有带弓箭来……”
“二哥,别多说话。”狄斌回头说。“小心给黑狗那家伙听见了我们的底细——”狄斌的神情忽然肃穆起来。
一行人停止了脚步。前面是一个小巷弯角。
“好像……有点子……”吴朝翼喃喃说。
龙拜的右手搭在刀柄上。
狄斌走到镰首旁。他决心即使拼掉了自己的生命也要保护镰首。
所有人盯视着前方那黑暗的街角。
一件东西忽然从那儿滚出来。
其中一名腥冷儿唬得跳了起来,拔出了短刀。
“慢!”龙拜低喝。众人中以他眼力最锐利。这是身为神箭手的先决条件。
他看清了那件东西,是一颗长着鼠须的细小头颅。
一条高瘦的人影从前方街角现身。
狄斌看见那赤红的头发,就像在阴冷的井底仰首看见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