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斌仍然守在镰首的床旁。镰首的脸已渐渐在恢复血色,却仍然没能够坐起身子。
“白豆……”镰首的声音仍然虚弱。“我现在……明白了一些……”
狄斌一时不知道镰首在说什么。
“我说……的是那一天……我问你……活着是……为什么……”镰首说完咳嗽了几下,狄斌立即把水壶端到他嘴巴前。
镰首慢慢喝了几口水后,狄斌问:“你明白了些什么?”
“我明白了……人就是想活着……没有什么原因的……你说得对……我昏了的时候,就是想着要活下去……不要死……人天生就是这样的吧?……”
狄斌点点头。“谁都是这样。”
“可是那时候……在救四哥的时候,我不是这样想……那时候我在想:拼了这条命也要救他……现在回想起来,原来人也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东西……”
——我也愿意为你而死。
狄斌很想这样说。
镰首又说:“这一点……我还是不大明白……人死了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吗……那为什么有的东西又比活着更重要?……我不明白……”
“五哥,你的问题我总是答不上。”狄斌说着时也在思索:
世界上真的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吗?还是我们自己在欺骗自己?
房门这时被轻轻推开了。于润生走到镰首床前,握着他伸出的手掌。
“老五,挺下去啊。”于润生微笑。“别忘了,你的命是我给你的!”
镰首也笑了。他握着于润生的手仍然有力。
狄斌知道于润生说的只是往事,但这句话却令他生起微微的不安……
“白豆。”于润生把视线转向狄斌。“我有一件很危险却又很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做。”
狄斌紧张得抓住了床沿的草席。
“你跟老三潜回城去。先回‘老巢’,看看我们的人还在不在。指示他们出城,到这里来集合。
“另外更重要的,是尽量把城里的腥冷儿召集过来。要挑精锐的,可是最少也要一百人。不要直接带来。告诉他们一个城外的集合地点,吩咐他们分散,从南门和东门出城。不能让‘屠房’或官府察觉。明白吗?”
“这么重要的事,我真的怕……担当不来……不如由二哥去,我跟三哥在旁协助吧。”
“不。”于润生断然说。“你挑选人才的眼光比老二好。老二也去的话,他恐怕不会听你的话。我不是信不过他,只是我相信你比他更合适。”
“我……”
“白豆,就是你不相信自己,也应该相信我的判断。”
狄斌瞧着镰首。镰首微微点头。
“还有一件事。”于润生又说。“记得上次那个姓雷的差役吗?也去找他。他会答应我上次提出的事。”
“他……会吗?”
“你跟他谈谈便会明白。答应他提出的任何要求。他需要钱。去找文四喜或庞文英拿。”于润生停顿了一会,又说:“白豆,城里的状况很危险。小心。一发现不对头就跟老三溜回来。有他在,杀出重围不难。记着:要是失去了你或老三,我们余下的兄弟就是把整个漂城都赢回来了也没有意义。”
狄斌知道:当于老大也说“很危险”的时候,那确实是很危险。
他再次想到刚才镰首的问题。
——不!我只知道为了兄弟,这条命可以不要。我知道这个便足够了。
狄斌看着镰首的眼神中流露着不舍。
“白豆……”镰首握着狄斌的臂胳。“等你带着一百个部下回来的时候,我送你一份礼物。”
“那是什么?”
镰首神秘地微笑:“现在不能说。”
狄斌挺起了胸膛。“老大,我今夜便动身!”
于润生感觉很惊讶:镰首对于狄斌的影响力,竟超出自己之外。他并不是妒忌。对于狄斌的感情,他隐约猜到了。
他讶异的是镰首似乎潜藏着一种连自己也不知晓的奇异魅力。
于润生极少表露自己的感情。但是此刻他也禁不住激动。他的左手仍握着镰首的手掌,右手搭在狄斌的肩头上。
“老五、白豆,我在庆幸。我庆幸你们不是我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