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在这个时代,给大老爷做牛做马是福分,想要卖身到富贵人家做奴仆甚至奴隶甚至要送礼托人......
所有难民都被集中在方家的大院里,这边空间有限,一下子两百多人挤进来,显得很是拥挤,还有不少人在院门外站着,可除了有些老人妇人的啜泣和孩童吵闹之外,场面很是安静。
等过来办理的文吏和差役们告辞之后,朱达翻身上了墙头,也只有这里才会让大家都看到自己,他伸手向下压了压,立刻更加安静。
“从今日起,你们就是我朱达的家人,从今日起,有我朱达一口饭吃,就有你们一口饭吃。”朱达站在墙头扬声说道。
这句话说出来,场面变得更是安静,连老人女人的啜泣都是停下,孩童们被这个气氛感染,自觉不自觉的不敢出声了,所有人仰望着墙头上的朱达。
“小的以后就是朱家的人!”
“小人愿意为朱家做牛做马!”
“这条命以后就是朱家的了!”
人群瞬时间沸腾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嘶声大喊,原本有些沉闷的人也被这个气氛感染,跟着吆喝呐喊,如果真是良民有好日子过被卖身为奴永为贱役,那当然没什么激动高兴,可一个多月前是濒临绝境,眼看就要混不过这个冬天,自己和家人都要冻饿而死,突然间被人收容,有了这样的待遇,可以吃饱穿暖,可以有了体面,投奔过去只吃一顿饭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等从冻饿绝望中恢复过来,才觉得后怕,才觉得如果不来投奔会是个什么下场,才对朱达更加的感激,更不要说接下来衣食住行,甚至超过了很多人没有破家时候的生活,更难得的是,比那时多了几分体面。
这一个多月来,身为朱达奴仆行事,却收获了良民百姓时都未曾有的尊重,对于这些血气方刚的青壮来说,所面对的敬畏和凛然让他们心情激昂。
“今晚杀羊加菜!”朱达又是扬声说道,下面哄然,虽说是年关但羊肉却不贵,大同这边养羊,每到冬日里就会大量的宰杀,反正在这样的寒冷天气下不会腐坏,而前段日子的烽烟危急,四里八乡进城,养羊的人想不赔的血本无归,只能杀羊卖肉,可肉不是谁都能吃得起,就算卖的便宜也不会有多少人买,唯一的大卖家就是朱达这边,肉都在几处城内的宅院露天存放,冻得铁硬不会腐坏。
虽说还有十天才会过年,可朱达他们这边吵吵嚷嚷的好像已经过年一样,有些外面的人实在糊涂,忍不住小声议论:“以后生出儿子来都是别人家牛马,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让朱达有些意外的是董家兄弟,这两人会用弓箭而且射术不是太差,朱达这次准备用活契,也就是说允许奴仆自赎的那种契约,虽然也有年限的规定,但毕竟是个笼络,没曾想董真直接就是表态没这个道理,他们兄弟和众人是一样的,就这么一同签了死契,朱达意外归意外,事后倒能想明白些,一是无处可去,二是这边待遇不差,他们生怕被向下“另眼相看”。
那王虎和王雄居然也询问要不要签个为奴的契约,说这话的时候也不像是开玩笑,但朱达压根没接这茬,还是坚持让对方做教头。
重新确定了主仆之分后该训练还是要训练,只不过比平日里结束的早一些,这边支起几口大锅,剥皮收拾利索的光羊切块下锅,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眼见着天色黑下来,城门都要关了,朱达和秦举人打过招呼之后,和周青云来到了安置难民的宅院这边。
“老爷,李家商队进城了,杨家的家丁和他们一起来的。”
“那个杨家?”
“就是去玉门那边做千总的杨家人。”
朱达愕然,他自然记得当年出卖秦川的杨家,秦川中举后对方还上门示好,不可能淡忘忽视,只是没想到对方会和李家商队一起过来,比起杨家人更让人惊愕的是李家商队,他还以为对方会猫在比较安全的军城要塞中,等局势明确了之后再回返,但朱达很快开始自嘲这愕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一样对天际烽火如此担心,当没有烽烟示警而且连续几日都太平无事,边关的确切消息也会传过来,很多人的担心也就消失不见,既然没了担心,那自然一切如常,何况如今临近年关,回家过年是比天大的要紧事,李家商队能赶回去还是要赶回去。
县城内安置百余人马的商队不成问题,也不需要朱达特意去安排,朱达就留在了这边,要和“新入”朱家的所有人欢宴庆祝,尽管大家都觉得他该去接待李家商队。
“......李幢兄弟那边的确是贵客,但你们对我更要紧,你们才是我的贵人......”朱达这话有些不通,可却让大家很感动。
晚上荤腥和干粮是管够,但不提供酒水,虽然气氛很不错,但结束的很早,把夜间轮值的班次排好之后秦家那边来人了,说是家中有贵客要朱达和周青云过去见面。
不管怎么说朱达和周青云都是晚辈,而且在这怀仁县还是有名头的人物,秦举人那边真要有了贵客,肯定要互相引见下,不然显得失礼,可被喊过去的时候,朱达有些纳闷,有贵客去秦家登门拜访,他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到秦家宅院后问了句,就知道“贵客”何人,却是和李家商队一同进城的杨家家丁,这让朱达很是诧异,武将再怎么亲信家丁亲兵,身份上也是天差地别,以秦秀才的举人身份还真不放在眼里,难不成是杨家几个撑门面的男丁也一起过来了?
秦家客厅中还残留着酒肉的香气,现在宴席已经撤下,秦川和一名老者坐在那里饮茶,还有两人远远坐在下首。
看到朱达进来,坐在下首那两人连忙起身,态度颇为客气,这两位都是二十多岁的精壮汉子,一看就知道是将门亲兵出身,而那老者四五十岁年纪,花白胡须,长得和那杨雄有几分相似,看着就让人有“老当益壮”的感觉。
“老中军,这就是我家那个不成器的朱达和周青云,你们俩个快来见过杨老中军,喊老伯。”秦川简单做了个介绍。
所谓“中军”就是指坐营中军官,掌旗发令,位置十分重要,但平常被称呼这个的人物往往是武将在军中的管家。
朱达连忙上前见礼,作揖抱拳说道:“见过杨老伯,今日里事务繁多,没有过来相陪,实在是怠慢。”
“到底是秦老爷的义子,这做派看着不像是拿刀开弓的,倒像是个读书人。”那老军从座位上起身,客气做出虚扶的动作,然后才坐回位置。
看来“贵客”就是这位了,但礼数和秦川的介绍都有些微妙,果然,朱达和周青云坐下后,秦川又笑着说道:“我那义兄杨雄就是老中军从小看到大的,后来又跟着杨英大兄去了边关镇守,上上下下都打理的很妥帖,能当半个杨家的。”
是杨家的管家,不仅仅是千总杨雄的关系,是那位游击还是参将的管家,这个地位就很不一般了,杨英是大同镇西路大将,镇守一方,身为他的亲信管家,地位当真不低,只怕那边的守备、都司等实权武官对他都得客气讨好。
可朱达也听出来自家义父话里带着刺,以他对秦川的了解,自家这位举人义父心中虽有峰峦沟壑,但待人接物上却很世故圆滑,分寸把握的很不错,即便当年被杨雄出卖,事后双方相见也还是和气笑颜,大谈什么兄弟情义,今日里这位杨家的大管事前来,为何话里这么硬。
从进屋到现在,朱达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这杨家的老中军身上,秦举人被他下意识忽视了,此刻看过去,却发现秦川脸上虽然带着笑意,笑里却蕴含着不忿和怒意,这么容易就能看出来,显然是不怎么准备掩饰。
“既然两位小哥都是来到,话就敞开来说吧,以往咱们大同这边的生意都是大同城那边掌着,再往南一点偏关那边掌着,做买卖赚到的银子都被那两边的老爷刮了去,大家的日子都苦的很,都在想办法可又想不出办法,没曾想朱小哥又折腾出了局面。”说到这里杨家的这位老中军喝了口茶水,他说这番话是人人都知道的现况,大同城是大同边镇的核心,偏关城是太原镇的核心,他们当然是在利益上占据大头。
那老中军瞥了秦举人一眼,又扫了扫面色平静的朱达和周青云,笑着继续说话,他身为奴仆,在秦川面前是低一等的,面对朱达也得客气,这位老中军在礼数上没有亏欠,但论起靠山和实权来,他还真不在意秦川和朱达二人,所以话里没有什么遮掩。
“各处军城人吃马嚼的耗费大,总得做些生意贴补,可太南面去不得,去繁华处又被欺生,那该死的鞑子又折腾这么一场,这买卖愈发做不动了,那代州的商队来到真是把大伙吓了一跳,这才听说朱小哥在怀仁县居然做出了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