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着杂毛小道的目光看过去,辽阔的前方,除了荒芜的戈壁和仿佛没有尽头的公路,啥也没有瞧见,别说人影子,便是鬼影子都没有。我用胳膊拐了一下他,说:“你这个家伙,满嘴里没有一句实话,还看到了熟人呢,我看是在想着某一个老情人吧?”他没有理会我,微微地眯了一下眼睛,那目光就变得更深邃了一点儿,让人觉得这样的杂毛小道,真的好像是有了一点儿让人不易接近的大家风范了。
不过他这样的气质并没有保持多久,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回过头来问我说你家小肥肥什么时候能醒啊?
我摸了摸肚子,脑域的观想中有一条硕大的肥虫子正窝在这里,盘踞在我小腹的阴阳鱼气旋之上,感觉我像一个怀了孕的人,而且还是一个男人,然而实际上我的小腹平坦,腹肌分明,与平日里并没有太多的不同。
这种感觉很奇妙,我吸气,肥虫子也随之吸气,我呼气,它也一起将体内浊气吐出体外,我们两个仿佛如同一个生命体。
这种感觉又让人十分别扭,我仿佛是那误吃了女儿国子母河水的猪八戒。然而不晓得为什么,虽然十分别扭,但是我心中却生出浓浓的父爱来,感觉肥虫子就仿佛自己的孩子一般。此刻听到杂毛小道提起,我不由得笑了,说:“不晓得,这个鬼东西,贪吃不忌口,一吃多了就睡觉,谁也管不了。”
杂毛小道叹了一口气,跟我说道:“小毒物,你还记得邓长老吧?这么厉害的人,连那化龙的手杖都来不及激发,便被小佛爷那头金蚕蛊给吸死了;同样栽在小佛爷金蚕蛊手上的,还有青城山梦回子、重瞳子和酒陵大师这三位鬼仙。这样的手段,即便是加上龙哥,若无小肥肥将其牵扯,我们也是及不上小佛爷的,或许还会有生命之忧呢!”
本命金蚕蛊厉害,但也因人而异,修为高强的人还是有许多办法防治,特别是道家佛门最有研究,便是我,在此之前也给众人配置了防范本命金蚕蛊的药物防身。然而小佛爷的金蚕蛊却仿佛超脱了一切的束缚,所有的防治手段对于它来说,都只不过是一捅即破的薄膜而已。它成了杂毛小道等人最为担心的对手。
那头本命金蚕蛊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这个疑问我到现在都还在思考。所谓本命,那就是说主人与虫子是命运双生子,你死我即死,断无独自存活的道理,然而此时的小佛爷,他可是已经转世重生了的,再不是当年人物。那么他的那条本命金蚕蛊又是如何传承下来的呢?
我无法回答杂毛小道的问题,虎皮猫大人却很笃定,告诉我们说没事,一切都在它的掌握之中,小肥肥到时候一定会醒过来的,不会耽误事儿。
我们平日里虽然对虎皮猫大人并不尊敬,但关键时刻却是能够将命交给它,听到它言之凿凿的话语,杂毛小道放下心来,与我说了几句话之后目光又投向窗外,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默之中。
我这时才突然感觉到,这个平日里从来都是大大咧咧的男子心中,似乎藏着一些难以说出口的忧郁。出于某些原因,使得他不得不承担起我所不晓得的东西。或许是责任也或许是感情,又或许是两者的混合。
我到过藏边,此刻又来到西北边疆,两地风物颇多相似,又各有不同。首先便是头顶上的天空,藏边的天是瓦蓝瓦蓝的,仿佛一块蓝宝石;这儿却是灰蒙蒙的,让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灰。至于心境,当初狼狈逃向藏边,心中或有愤恨,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而此刻,责任如同一座沉甸甸的山峦压在我们心头,感觉连呼出来的气,都在往下坠一般。
恹恹不振的虎皮猫大人和小黑狗更是加深了我们对这儿的恐惧,仿佛这是一条不归路,想来当我们离开这儿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将发生变化。
视线的尽头终于看到了巍峨的山峰,再近些,便能够看到那迷雾围绕之上的雪白山峰。博格达峰冰川积雪,终年不化,银光闪烁,一眼望去是圣洁的雪白,千峰竞秀,万壑流芳,风景独成一系。山脚下是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和风光如画的山甸草原,让人觉得这群山之中隐隐有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美丽。
李腾飞伸手朝群山之中某个方向指去,告诉我们说:“那儿就是传说中的天池。我去过两次,湖水特别甜,饮过后嘴唇间还会留下些脂粉气,说不定当初西王母还真的在这儿洗过脚呢。”
这是我听到李腾飞说过最幽默的一句话,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杂毛小道则关心起另外一个事情来:“腾飞,传说这天山神池宫就在这博格达峰上的某一处山谷里面,你在西北这么久,有没有听说过相关的传闻啊?”
李腾飞咧嘴一笑说:“天山神池宫啊,这个东西还真的是神奇啊。在西北这块儿,但凡沾上一点儿修行门道的人,都恨不得在脑门顶上贴一张纸,说自己跟神池宫有关系,结果稍微认真一查呢,狗屁也不是,这话儿听久了,遇到的骗子也多了,便就不太信了。”
李腾飞并不关心那虚无缥缈的天山神池宫,沿着弯弯曲曲的盘山道,将我们带上山去。这些天虽然还没有下雪,但是山路上已经开始有些结冻了,所以他小心翼翼,不敢再与我们多说什么。
博格达峰在西域人民的心中是无比圣洁和神圣的,这儿美,那是一种出尘的美丽,望着那些苍翠的原始森林和苍凉戈壁,我心中突然有长居于此的冲动。
一般来说,六月至九月是来博格达峰以及天池最好的季节,到了十二月,北风呼啸,一切就变得十分不方便,以及危险了,所以路上并没有见到太多的车辆以及游客。在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们终于来到了天湖边上的一处旅馆。李腾飞将我们安顿好,张罗了一顿十分富有当地特色的风味饭菜,遗憾的是那肉差不多都是肉干,没有新鲜的肉食。这其实也是有讲究的。天山祖峰在当地人心目中是无比尊崇的,所以人们不敢在这儿杀生,唯恐被山中的神灵知晓,降下责罚来。
入夜,我看着远处那广阔的天池,没有睡意,披上衣服走到湖边,没待多久,便发现不远处有一个黑色的影子,是龙哥。大部分时候,龙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朝我施礼之后,也不多说,只是仰头,看着那高耸入云的雪峰。
我也是很少有跟龙哥单独交流的机会,坐了一会儿之后,我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龙哥,你可晓得我们要对付的小佛爷是谁么?
龙哥并不迟疑:“是武陵王吧?”
我点了点头说:“对,是他。没想到当初王留下来镇守祭殿的最信任的人,便是自己千年之后需要面对的对手。而那所谓的天地大劫,竟然还是自己一手推动的,如此想一想,其实还真的可笑。”
龙哥听到我这自怨自艾的话,没有再沉默,而是肯定地说道:“天地气机,便是如此,非此即彼,劫便是劫,是不随某个人的意志而转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