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维拉竭尽全力掩饰着心中的恐惧。
如果这些殉道使了解她,就会知道,平静安稳的坐姿绝不是她的习惯。她只是在实践两仪师的基本训练,在心慌意乱时表现出镇定自若的样子。
她强迫自己站起身。凯德尔和埃马林已经去见那些来自两河的年轻人,并叮嘱他们一定要结伴出行。现在房里只剩下她和安德罗。安德罗正安静地缝制着他的皮件。窗外的雨仍然下个不停。这名殉道使同时使用两根针,将线绳交叉固定在皮件上。看样子,他真的是一位精于此道的大师。
佩维拉向他走去,快要贴近他身边时,这个男人才猛然抬起头。佩维拉隐藏住一丝微笑。不管外表如何,如果有必要,她尽可以在行动时不发出一点声音。
她望向窗外。雨明显变强了,水幕正不停地浇灌在窗玻璃上。“这么多个星期了,风暴仿佛随时都会降临。现在它终于来了。”
“那些乌云最终总会消散。”安德罗说。
“这场雨绝不是自然形成的。”佩维拉说着,将双手在身后握紧。她能够感觉到一阵阵寒意透过玻璃窗,向她的身上袭来。“它不会衰退,也不会离开,只是驻留原地,落雨如注。落下许多闪电,却很少有雷声。”
“你认为它也属于那种事?”安德罗问。他不需要说明“那种事”到底是什么。这个星期的早些时候,黑塔中除了殉道使以外的普通人突然开始从体内冒出火焰。只是……单纯的火焰,完全无法查清原因。现在这里已经死了四十多人,许多人还在将此归罪于暗中作恶的殉道使。但所有殉道使都发誓,案发现场并没有人在导引。
佩维拉看着一队人在窗外泥泞的街道上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过,不禁摇了摇头。一开始,她也曾经认为这些死亡是发疯的殉道使造成的,而现在,她已经相信,这和其他许多异象发生的原因一样,要远比发疯的男性导引者更可怕。
世界正在解体。
她需要坚强起来。虽然这个由姐妹们约缚殉道使的计划是塔娜提出的,但具体将它设计出来的人正是佩维拉。现在,她们被困在这里,而她们的敌人有能力迫使导引者接受暗影的奴役。这个时候更不能让姐妹们看到她的惊慌。而仅仅几个月以前,她还会不遗余力地予以追捕,并毫不留情地对其进行驯御的男人们,现在却成了她唯一的盟友。
她坐在埃马林刚才坐过的凳子上:“我很想和你讨论一下你正在设计的‘计划’。”
“我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计划,两仪师。”
“也许我能提供一些建议。”
“我当然不介意听一听。”安德罗说道,但他突然眯起了眼睛。
“出什么事了?”佩维拉问。
“外面的那些人,我不认识他们,而且……”
佩维拉回头望向窗外。在湿漉漉的夜幕中,窗外唯一的光亮就是附近房屋中零星亮起的橙红色灯光。一些人依旧缓慢地在外面行走着,偶尔出现在窗口的灯光之中,然后又消失不见。
“他们的衣服没有湿。”安德罗悄声说道。
佩维拉打了个寒颤。她察觉到安德罗说得没错,那个走在最前面的人的头上低垂着一顶宽边帽,但那顶帽子并没有遮住雨水,当然也没有雨水汇集成细流从上面落下来。他的农人风格的衣服也丝毫没有触及大片的雨滴。在他身边的女子裙摆低垂着,完全没有被风吹起的迹象。佩维拉还看到一个年轻人将手伸在背后,仿佛拉着一头牲口的缰绳。但他的背后什么都没有。
佩维拉和安德罗静静看着这一幕,直到那些人彻底消失在远处的黑夜中。死人的幻影出现得愈来愈频繁了。
“你说过,你有一个建议?”安德罗的声音在发抖。
“我……是的,”佩维拉将目光从窗前移开,“迄今为止,泰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两仪师身上。我的姐妹们都已经被控制了。我是最后一个。”
“你要将自己当成诱饵。”
“他们一定会来找我,”佩维拉继续说道,“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安德罗用手指摩挲着皮件。看起来,他很喜欢自己的作品。“我们应该在暗中把你送出去。”
“你是这样想的?”佩维拉竖起眉毛,“我有幸成为一名急需救援的少女,是吗?你可真是个英雄。”
安德罗脸颊一红:“这是讽刺吗?是两仪师说出来的?真没想到我还能听到两仪师说出这样的话。”
佩维拉笑了:“哦,天哪,安德罗。你真的对我们毫无了解,是不是?”
“说实话吗?确实没什么了解。我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竭力躲避你们。”
“嗯,考虑到你的……先天特点,这么做应该是明智的。”
“我以前不能导引。”
“但你对自己也有怀疑,所以你才会来这里接受训练。”
“我只是感到好奇,”安德罗说,“这是我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事情。”
很有趣,佩维拉心想,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好奇吗,皮匠?否则的话,又是什么让你像风中的蒲公英一样,从一个地方漂泊到另一个地方?
她开口说道:“我相信,你从没试过从悬崖上跳下去的感觉。有许多事情你都没做过,但这并不能成为你要去进行尝试的理由。”
“实际上,我从悬崖上跳下去过。而且不止一次。”
佩维拉向他挑起一道眉弓。
“海民就会这么做,”安德罗说,“从悬崖上跳到海里。你愈勇敢,就会选择愈高的悬崖。你又转移话题了,两仪师佩维拉。你对这种事真是很有技巧。”
“谢谢。”
“我之所以提议要把你送出去,”安德罗竖起一根手指,“是因为这并不是你的战争。你不该在这里牺牲。”
“不是因为你想要赶走一个两仪师,以免她会打扰你干活?”
“是我找你寻求帮助,”安德罗说,“我并不想摆脱你,而且我很希望能使用你的力量。但,如果你在这里倒下,那么你就是为一场不属于自己的战争而葬送了自己。这不公平。”
“让我向你解释一件事,殉道使,”佩维拉向前俯过身,“这就是我的战争。如果暗影攫取了黑塔,就意味着人类在最后战争刚刚开始时便遭受了沉重的打击。我已经接受了对于你和你们的责任,我不会这么简单就转身走开。”
“你已经‘接受了对于我们的责任’?这是什么意思?”
啊,也许我应该告诉他了。不管怎样,如果要和这些男人结盟,也许他必须明白这一点。
“黑塔需要指引。”佩维拉开始解释。
“所以,这就是约缚我们的目的?”安德罗问,“这样我们就能……被束缚住,就像需要被阉掉的种马?”
“不要犯傻。你必须承认,白塔的经验是非常宝贵的。”
“必须说,对此我并不能确定。”安德罗说,“所谓的经验往往会让人故步自封,拒绝接受新的经验。你们两仪师全认为,现有的解决问题的办法是唯一的办法。但黑塔不会屈服于你们,我们能够照顾好自己。”
“而到现在为止,你们在这方面做得相当出色,对吗?”
“这么说不公平。”安德罗轻声说道。
“也许是不公平,”佩维拉承认,“我道歉。”
“你们的目的并不让我感到惊讶,”他说道,“你们在这里所做的一切大概也只会对最弱小的士兵起作用。而我想搞清楚的问题是,为什么白塔有那么多两仪师,却偏偏要让红宗姐妹来约缚我们?”
“还有谁更合适?我们一生都致力于对付能够导引的男人。”
“你们的宗派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是这样吗?”
“你们的存在就是为了猎捕能够导引的男人,驯御他们,让他们……失去能力。而现在,真源已经得到了净化……”
“这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
“它的确已经干净了,佩维拉。时光之轮转动不息,万物有始也必有终。它曾经是纯净的,所以总有一天,它还会恢复纯净。而现在这件事已经发生了。”
那么你为何还会那样看着影子,安德罗?这是净化的迹象吗?还有纳拉姆为什么总是在嘟囔不知名的语言?你认为我们不会注意到这种事吗?
“作为一个宗派,你们有两个选择,”安德罗继续说道,“继续猎捕我们,无视于我们所提供的证据,否认真源已经得到净化,或者你们可以放弃红宗。”
“胡说,在全部宗派中,红宗才应该成为你们最有力的盟友。”
“你们的存在是为了毁灭我们!”
“我们的存在是为了确保能够导引的男人,不会在无意间伤害自己和他们周围的人。难道你不认为,黑塔的存在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吗?”
“也许黑塔的一部分作用的确是这个。但我在这里听到的我们唯一目的,就是成为供转生真龙使用的武器。当然,给予人们正确的训练,让他们不至于伤害自己也是很重要的。”
“那么,我们至少可以在这方面达成共识,对不对?”
“我很愿意相信你的话,佩维拉,但我见到过你和你的姐妹们是用怎样的眼神看着我们。在你们眼里,我们依然是某种……需要清除的污染,或者是必须被收进瓶子里的毒药。”
佩维拉摇了摇头:“如果你所说的是事实,真源的确得到了净化,那么变化就一定会发生,安德罗。假以时日,红宗和殉道使将为了共同的目的一起成长。现在,就在此地,我很愿意与你合作。”
“接受我们。”
“指引你们。请信任我。”
这名殉道使借助房里明亮的灯光审视着佩维拉。他有着一张真诚的脸。这让佩维拉明白了,为什么作为这群男人之中力量最弱的一个,他却能得到其他人的尊重和服从。而且他身上还散发着一种奇怪的,混合着幽默与激情的气质。佩维拉真有些希望他不是……这样的一个男人。
“我希望能相信你。”安德罗说着,将目光别向一旁,“我承认,你和别人不一样,完全不像是一个红宗。”
“你会发现,我们其实比你所想象的更具有灵活性,”佩维拉说道,“一个女人会选择红宗并非只是为了一个单一的目标。”
“除了对男人的厌恶以外,还有什么。”
“如果我们恨你们,我们还会来到这里约缚你们吗?”确实,佩维拉在回避问题。但佩维拉本人的确不恨男人。许多红宗姐妹对男人没有好感,至少对他们充满了怀疑。佩维拉很希望能改变这一点。
“两仪师的想法总是很奇怪,”安德罗说,“这点所有人都知道。不管怎样,你和你的姐妹们还是有很多不同。我能从你的眼神中看出来。”他摇了摇头:“我无法相信你们到这里来是为了帮助我们,就像我无法相信两仪师在猎捕男性导引者时,真的认为是在帮助那些男人一样。难道我应该认为,刽子手在砍下罪犯的脑袋时,也是在帮助罪犯吗?也许有些事情必须去做,但这并不意味着站在对立面上的两种人能够成为朋友,两仪师佩维拉,我很抱歉。”
他低下头,继续在桌上的灯光下做他的皮匠活了。
佩维拉发现自己心中的怒火再度升腾起来。她几乎已经得到他了。她喜欢男人,而且一直认为护法会是非常有用的。难道这个傻瓜就看不出来,她已经伸出一只手,越过了他们之间的沟壑?
镇定,佩维拉,她想道,如果让愤怒控制了你,你将什么也得不到。她需要这个人的协助。
“你在做一副马鞍,对不对?”佩维拉问道。
“是的。”
“你的缝线很特别。”
“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办法,”他答道,“这样能够防止皮革裂开,而且我觉得它看起来也很美观。”
“这应该是上等亚麻线吧?有涂过蜡?打出这些针孔时,你用的是一支花边凿,还是两支?我刚才没仔细看。”
安德罗警戒地瞥了她一眼:“你知道皮匠手艺?”
“我的叔叔是一名皮匠,”她说道,“他教过我一些这种手艺。我还很小的时候,他曾经让我在他的铺子里干活。”
“也许我见过他。”
佩维拉陷入了沉默。无论安德罗怎么说她善于掌控对话的方向,她的确已经将这场对话引向了一个她非常不喜欢的地方。
“那么,”安德罗问道,“他是哪里人?”
“坎多。”
“你是坎多人?”安德罗惊讶地问。
“当然,我看起来不像吗?”
“我只是以为,我能听出任何地方的口音。”他一边说,一边拉紧了两个针脚,“我去过那里。也许我真的认识你的叔叔。”
“他已经死了,”佩维拉说,“被暗黑之友杀害了。”
安德罗沉默了一会儿:“很抱歉。”
“那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我很想念我的家人,但就算是暗黑之友没有杀死他们,他们现在也都应该过世了。我在家乡认识的所有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我为你感到难过,真的。”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佩维拉说,“我回忆起他们的时候,心中就会充满快乐。痛苦不会扰乱我的心情。你的家人呢,你有兄弟姐妹或侄子侄女吗?”
“大约都有几个。”安德罗说。
“你还和他们有联系吗?”
安德罗又看了她一眼:“你想要用友善的交谈来证明你对我并没有偏见,也不会在我面前感到尴尬,但我早就见识过你们两仪师是如何看待我们的。”
“我……”
“告诉我,你对我们并不觉得反感。”
“我几乎不认为你所做的事情应该……”
“直接告诉我,佩维拉。”
“很好。能够导引的男人的确让我感到不舒服,你们一直都让我觉得如同骨鲠在喉。我在这里,在你们身边逗留的时间愈久,这种感觉就愈明显。”
她的这番话让安德罗满意地点点头。
“不管怎样,”佩维拉继续说道,“我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有些看法在数十年的生涯中已经深深地扎根在我心里。你们所做的事情绝对是不正常的,但你本人并不让我感到讨厌。你只是一个想要尽力把事情做好的男人。我不相信像你这样的人是应该厌恶的。无论如何,为了更远的目标,我愿意摒弃我个人的看法。”
“我想,这比我所期待的要好得多。”他回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滂沱大雨,“污染已经净化了,我们的行为不再是不正常的。我希望……我很希望能让你感受到这一点。”他看了佩维拉一眼,目光无比犀利:“你和我提起过连结,那是怎么做到的?”
“嗯,”佩维拉答道,“我当然没有和男性导引者连结过。在前来黑塔之前,我查看过一些与男性导引者连结的报告,不过我们所得到的几乎都是一些道听途说。如果你是一个女人,我会让你保持在即将拥抱真源的状态,然后将自己向你敞开,这样就能让我建立和你的连结。”
“好吧,”安德罗说,“不过你并没有握持真源。”
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一个男人竟然能知道女人是否握持着至上力。佩维拉拥抱了真源,让无比甜美的阴极力涌入自己体内。
她将自己伸展出去,打算像连结女性一样和安德罗建立连结。但她发现自己什么都抓不到。这和教导见习生组成连结并不一样。尽管见习生可能退却,而不是将自己交给她,至少她能察觉到见习生的阴极力。
“成功了吗?”安德罗问。
“没有,”佩维拉说道,“我本希望……我本来希望我看到的一份报告并不是真的。”
“什么报告?”
“一份关于男性和女性连结的报告。当只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参与连结的时候,男性必须是这个连结的主导者。”
安德罗看着佩维拉。佩维拉开始不情愿地做好加入连结中的准备。安德罗抓住了她的阴极力,她被拖进一股凶猛的能流之中,仿佛被安德罗揪着头发,拉进一场疾风骤雨里。
安德罗对至上力的掌握还很不熟练,激荡的能量让佩维拉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但安德罗的确是在第一次尝试时就建立起连结,这一点给佩维拉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佩维拉闭上眼睛,不再挣扎,以免让他们的连结解体。但她还是无法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慌乱。
她和一名男性导引者连结在了一起,一个她所知道的最可怕的怪物。现在,这个怪物完全控制了她。她的阴极力不断从体内流过,朝安德罗灌注过去。安德罗猛吸了一口气。
“这么多……”他说道,“光明啊,你可真强。”
佩维拉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连结也在她的知觉中掀起了一场风暴。她能够感觉到安德罗的情绪,安德罗似乎和她一样充满恐惧,但他的心是坚实的。她本以为因为他的疯狂,和安德罗连结会是一种非常恐怖的经历,但她并没有感觉到这些。
而且……那是什么?那种安德罗努力在与之抗争的液态烈火,就好像一条大蛇,要将安德罗吞噬。她向后退去。那是阳极力。
它还有污染吗?佩维拉对此无法确定。阳极力是那么不同,那么陌生。来自古老时代的灵性报告中说,那种污染就像是覆盖在大河上的一层油脂。是的,她能看到那条大河,或者可以说,其实只是一条溪流。看样子,安德罗对她说的是实话,他的导引能力并不很强。佩维拉感觉不到污染,但实际上,她并不知道自己应该看到什么。
“我很想知道……”安德罗说道,“我很想知道,如果有这么强的至上力,我是否能打开一个通道。”
“在黑塔中已经无法打开通道了。”
“我知道,”安德罗说,“但我一直都觉得通道就在距离我指尖不远的地方。”
佩维拉睁大眼睛看着他。通过连结,她能感觉到他的诚实。但开启一个通道需要大量至上力,至少对女人是这样。安德罗的力量太弱了,不可能完成这种编织。难道对于男人,施展神行术所使用的至上力不需要那么多?
安德罗伸出一只手,佩维拉感觉到他已经开始使用自己的至上力,让这股力量通过他的导引被释放出来。佩维拉看不见他的编织,只能感觉至上力从自己体内源源不断地流走。安德罗的编织中果然包含着她的阴极力吗?
“安德罗,”佩维拉开口道,“放开我。”
“这很奇妙……”安德罗悄声说道。他已经站起身,双眼仿佛失去焦点。“连结在一起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吗?至上力融合在一起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吗?”
他从佩维拉体内汲取更多的力量,不断地使用它。房里的物品开始飘浮到空中。
“安德罗!”佩维拉有些慌乱,这是她在得知父母亡故时感觉到的慌乱。如果安德罗不放开她,她就无法使用阴极力。现在这名殉道使完全可以用她的阴极力来对付她。佩维拉开始想象她被自己的风之力紧紧绑缚。她无法终结这个连结,只有安德罗可以。
突然间,安德罗注意到了房里的状况,立刻瞪大了眼睛。连结在眨眼间消失了。佩维拉的力量被还给了她。佩维拉立刻挥出这股力量。这种事情绝不能再发生了,她必须掌握主控权。不等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的编织已经激射出去。
安德罗仰起头,跪倒在地,一只手扫过他的工作台,将工具和皮革都打到了地上。他惊呼一声:“你在干什么?”
“泰姆说过,我们能选择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佩维拉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事情后,才喃喃地说道。她刚刚约缚了这个男人。从某种程度上讲,这相当于将安德罗刚刚对她做的事情反过来做了一遍。她竭力让自己狂跳的心平静下来。安德罗的感受已经在她的脑海深处绽放开来,就好像他们在连结中交换感觉一样,只是显得更亲近,融和得更加紧密。
“泰姆是个怪物!”安德罗吼道,“这你很清楚。你竟然拿他的话当做借口?你竟然不问我是不是愿意?”
“我……我……”
安德罗咬紧了牙,佩维拉立刻感觉到了某种东西,某种陌生而奇怪的东西。就好像她正在看着自己,感觉到自己的情绪通过一个循环,回转到自己的意识中。
她仿佛与他真的融为一体。她能够知道这种感觉对他而言是什么样子,能够用他的意识思考。她在一眨眼间看到了他的整个人生,完全沉浸在他的记忆里。她大声地喘息着,跪倒在他面前。
那种感觉消失了,但并非彻底不见。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沸腾的水中游了三百里,才刚刚露出头来,已经彻底遗忘了正常的感觉是什么样子。
“光明啊……”她悄声说道,“那是什么?”
安德罗已经躺在地上。他是什么时候倒下的。他眨眨眼,直视着天花板。“我曾经见过另一个人这么做,一些殉道使约缚了他们的妻子。”
“你约缚了我?”佩维拉恐惧地说道。
安德罗呻吟一声,翻身坐了起来:“是你先对我这么做的。”
佩维拉满心惊恐地意识到,自己仍然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完全属于他的情绪。她甚至能够理解他的一些想法,不是具有详细内容的想法,只是某种意念。
他很困惑,充满忧虑,还有……好奇。他对这种新的体验非常好奇。愚蠢的男人!
佩维拉本希望这两个约缚能够相互抵消,但它们并没有遂她的心愿。“我们必须停止这种事,”她说道,“我会释放你,我发誓。但……我只能释放对你的约缚……”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安德罗站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很抱歉。”
他说的是实话。“连结真是个糟糕的主意。”佩维拉说道,安德罗伸过手,要将她扶起来。佩维拉没有接受他的好意,自己站了起来。
“我记得,这个糟糕的主意是你想出来的。”
“大概是吧。”佩维拉不得不承认,“这不是我进行的第一次连结,但这绝对是最糟糕的一次。”她坐回椅子里,“我们需要仔细思考这件事,找到办法……”
房门被猛然推开来。
安德罗转过身,佩维拉拥抱了真源。安德罗一只手抓住了他的针脚凿,仿佛那是一件武器。他也握住了至上力,佩维拉能感觉到他体内熔融的能量。因为他的力量所限,那股能量很小,但就像一小团熔岩,依旧炽热灼烈。她还能感觉到他的敬畏之心,那就是说,他对于导引的感觉和她是一样的。握住至上力的感觉,就好像是在人生中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充满生机的世界。
幸运的是,他们并不需要武器和至上力。站在门口的是年轻的艾芬,大滴的雨水还在不断地从他的脸颊上滑落。他关上门,快步跑到安德罗的工作台前。
“安德罗……”他闭住了嘴,眼睛看着佩维拉。
“艾芬,”安德罗说,“你竟然一个人行动。”
“我让纳拉姆留下来负责监视。”艾芬喘息着说道,“这很重要,安德罗。”
“我们绝不能单独行动,艾芬,”安德罗说,“绝对不可以。无论情况有多么紧急,我们都必须有同伴在身边。”
“我知道,我知道,”艾芬说,“我很抱歉,只是……这件事太重要了,安德罗。”他又瞥了佩维拉一眼。
“说吧。”安德罗说。
“维林·咖基玛和他的两仪师回来了。”艾芬说。
佩维拉能感觉到安德罗突然紧张起来的心情:“他……还是我们的同伴吗?”
艾芬摇摇头,脸上显出厌恶的神色:“他已经是他们的人了。也许两仪师简娜也是了,我对她的情况还不了解。但维林……他的眼睛已经不再是他的了,而且现在他对泰姆唯命是从。”
安德罗呻吟了一声。维林曾经是洛根的人,安德罗和他的同伴都曾经希望洛根和维林不会像麦扎那样受到控制。
“洛根呢?”安德罗悄声问道。
“他不在这里,”艾芬说,“但维林说洛根很快就会回来。而且洛根已经和泰姆见过面,并且消除了他们之间的分歧。维林说洛根明天就会回来证实这一点。安德罗……情况就是这样。我们现在只能承认,他们已经抓住了洛根。”
佩维拉能够感觉到安德罗心中的认同,还有他的恐惧,那就像是在镜中看到了她自己的心情。
艾玲达走过黑暗而沉寂的营地。
这么多队伍。梅丽罗平原上至少聚集了十万人。他们都在等待着。仿佛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一口气呼出胸中全部空气的时刻。
艾伊尔人看见了她,但她并没有向他们走去。湿地人没有注意到她,只有一名护法在她走过两仪师营地的边缘时看了她一眼。那片营地里有许多人在忙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现在只听说了一些零星的信息。兽魔人攻击了某个地方?
听到更多的议论后,她能够确定,那个被攻击的地点是安多,而且正是凯姆林。现在人们都在担忧兽魔人会离开那座城市,朝其他地方发动进攻。
她需要知道更多信息,枪矛之舞会在今晚开始吗?也许伊兰能够告诉她一些重要的情报。艾玲达静静地走出两仪师营地。在这种覆盖着各种植物的潮湿土地上悄无声息地前行,和三绝之地相比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挑战。在三绝之地,干燥的地面上常常堆积着灰尘,可以消去脚步声。而在这里,藏在湿草中的一根细小枯枝就有可能暴露你的行迹。
她竭力不去想脚下正在死亡的草叶。原先她曾以为这种枯黄的颜色代表着草木的茂盛,现在,她知道了这些湿地植物不该如此衰弱和……空虚。
空虚的植物。她在想什么?她摇了摇头,在阴影中走出两仪师营地。她的脑子里曾经闪过一个念头,要溜回去吓吓那名护法。那名护法一直藏在一座遍布苔藓的古老废墟中,监视着两仪师营地边缘的情况。不过她立刻就赶走了这个念头。现在她要找到伊兰,更仔细地了解凯姆林遭受攻击的情况。
艾玲达靠近了另外一座繁忙的营地。她躲在一棵大树没有叶片的枝桠间。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树,不过它非常高,枝杈伸展得甚为开阔。借助这棵树的掩护,她溜过了营地的警戒线。两名穿着红白色衣服的湿地人正站在一个火堆旁监视周围。他们完全没察觉到她。但是当三十尺外的一个灌木丛里传来一阵小动物奔跑的窸窣声时,他们都吓了一跳,并立刻端平了长矛。
艾玲达摇摇头,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向前,她需要不断向前迈出脚步。该如何面对兰德·亚瑟?明天他又有什么计划?这些也是她想要从伊兰那里得到答案的问题。
当艾伊尔人完成兰德·亚瑟的使命后,他们就需要一个新的目标。她所见到的未来,清楚地向她表明了这点。她必须为族人找到这个目标。也许他们应该返回三绝之地,但……不,这样不行。想到这里,她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撕裂了。但她必须承认,如果艾伊尔人这么做了,他们就只能走进自己的坟墓。也许艾伊尔这个种族不会立刻毁灭,但这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正在改变的世界将出现新的武器和新的战争方式,艾伊尔人在这种新力量面前将变得不堪一击。霄辰人绝对不会放过他们,因为他们之中有能够导引的女人,有随时能发动大规模战争的锋利枪矛。
一支巡逻队向她靠近。艾玲达躺倒在一片枯萎的灌木丛中,利用枯枝遮住身体,保持彻底的静止不动。那些士兵从距离她不到一尺的地方走了过去。
我们可以现在就攻击霄辰人,她想到。在我看到的幻象里,艾伊尔人又等待了将近一个世代才发动攻击,这让霄辰人有足够的时间巩固他们的力量。
现在的艾伊尔人已经在纷纷议论霄辰人,相信他们一定会发动攻击。霄辰人将会挑起战争,所有人都这样悄悄地说着。但在艾玲达看到的幻象中,许多年过去了,霄辰人却从未主动发起攻击。为什么?是什么阻止了他们?
艾玲达站起身,悄悄走过刚才那队士兵们经过的道路。她拿出匕首,插在地上。匕首的旁边有一盏挂在高杆上的灯笼,所以就算是湿地人也肯定能发现它。然后,她退回夜幕之中,潜行到一座大帐篷背后。这顶帐篷正是她的目标。
她俯下身,利用呼吸的节律让自己平静下来。帐篷中有低微而焦急的说话声。艾玲达尽量不去注意帐篷中的人都在说些什么,偷听并不是什么好习惯。
当巡逻队再次经过时,她站起身。士兵们发现匕首,惊声呼叫的同时,她已经走到帐篷前。帐篷门口的卫兵们也全被巡逻队的叫喊声吸引过去。艾玲达从容地掀起帐帘,走了进去。
在这顶大得不同寻常的帐篷里,一些人正坐在一张桌子周围。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桌面的一张地图上,这些忙于争论的人甚至没看见艾玲达走进来。于是,艾玲达找了一只软垫,坐下来,耐心等待着。
既然已经在同一顶帐篷里,艾玲达就很难不去听他们的对话了。
“……必须派我们的军队回去!”一个男人说道,“女王,首都的陷落是一种象征,一个可怕的象征!我们不能抛弃凯姆林,否则整个国家都会陷入混乱。”
“你低估了安多人的力量。”伊兰说道。她看起来镇定自若,无比强大。她的金红色头发在灯光下闪动着耀眼的光泽。她的几名指挥官都站在她身后,衬托着她的威仪和会场的严肃。艾玲达很高兴看到自己的首姐妹眼里跃动的火焰。
“我已经去过凯姆林,里尔领主,”伊兰继续说道,“而且我还留下了一小队士兵监视那里的状况,如果兽魔人离开城市,他们会立刻向我发出警告。我们的间谍能够利用神行术潜入城中,找到被兽魔人囚禁的俘虏。如果那时兽魔人还在城中,我们就会采取救援行动。”
“但凯姆林城呢?”里尔领主说道。
“我们已经失去凯姆林了,里尔,”戴玲女士说道,“如果现在想要夺回凯姆林,我们就是彻底的傻瓜。”
伊兰点点头:“我已经与其他大家族的家主进行过会谈,他们都同意我的看法。逃出城的难民暂时是安全的,我已经派人护送他们前往白桥。如果城中还有人活着,我们会用神行术救他们出来。但我不会调动军队向凯姆林发动全面攻击。”
“但……”
“夺回那座城市不会给我们带来任何好处。”伊兰的语气丝毫不容置疑,“我非常清楚攻打这样的一座城市的军队会遭受怎样的损害!安多不会因为失去一座城市而垮掉,无论那是多么重要的一座城市。”她的面孔如同一副面具,她的声音像钢铁般冰冷。
“兽魔人迟早会离开那座城市,”伊兰继续说道,“它们在那里什么都得不到,只能慢慢饿死。等它们出城后,我们就能和它们作战。那时我们可以选择对我们更有利的战场。里尔领主,如果你愿意,可以亲自去凯姆林看一看,就会知道我所说的都是实情。那里的士兵也一定会因为一位大贵族亲临火线而倍受鼓舞。”
里尔皱起眉,同时点了点头:“我想,我应该去看看。”
“那么,你应该先了解一下我的计划。我们会在今夜拂晓前就派出斥候,尽量寻找还活着的人,予以营救。艾玲达,该死的山羊蛋子,你在干什么!”
正在用自己的另一把匕首修指甲的艾玲达抬起头。该死的山羊蛋子?又是一句新粗话。伊兰总是知道最有趣的粗话。
围坐在桌边的三名安多大贵族立刻跳起来,伸手去抓腰间的佩剑,甚至把椅子都踢倒在地。伊兰还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只是眼睛和嘴都张得老大。
“这的确不是个好习惯,”艾玲达将匕首收回靴里,“我的指甲已经很长了。不过我不该在你的帐篷里做这件事,伊兰。很抱歉,我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我不是在说你该死的指甲,艾玲达。”伊兰说道,“你是怎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卫兵没有向我通报你来了?”
“他们没看见我,”艾玲达说,“我不希望给你的营地添乱。而且湿地人都很敏感,我担心他们也许不会让我见你,毕竟你现在已经是女王了。”她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不由得露出了微笑。伊兰成为湿地人的首领,而且她还因此赢得了很大的荣誉。湿地人中的许多首领并不是以正确的方式取得权柄的,他们甚至会因此而丢掉自己的荣誉。但伊兰做得很好。她赢得王座的过程是一场彻底的胜利。就算是艾玲达的一位枪之姐妹让部族首领成为奉义徒,她也不可能更感到骄傲了。
“他们没有……”伊兰说道。突然间,她笑了起来:“你悄悄溜过整座营地,一直找到了我的帐篷,然后就坐到距离我们不到五尺的地方,我们却毫无察觉。”
“我的确不希望造成什么混乱。”
“对于该如何避免混乱,你的见解的确是很奇怪。”
伊兰身边的人却不可能做出如此平静的反应。三名大贵族之一,年轻的佩瑞瓦尔领主一直在用充满忧虑的眼神扫视着四周,仿佛在寻找其他入侵者。
“女王陛下,”里尔说,“我们必须惩罚那些失职的哨兵!我会找到是谁在偷懒,然后让他们……”
“平静,”伊兰说道,“我会和我的卫兵谈谈,建议他们更仔细些。不管怎样,在帐篷前面安置守卫的举措相当愚蠢。即使是普通人,也完全能割破帐篷后壁闯进来。”
“为了这个要毁掉一顶好帐篷吗?”艾玲达的嘴角向下撇了撇,“除非我们有血仇,伊兰。”
“里尔领主,你可以去查看凯姆林的情况了,但不要过于靠近那座城市,”伊兰说着,站起身,“如果你们还有谁想要和他一起去,请自便。戴玲,明天早晨我要看见你。”
“好的。”三名大贵族也都站起身,离开了帐篷。两名年轻领主的目光都集中在艾玲达身上,眼神中充满怀疑。戴玲只是摇了摇头,也跟在他们身后走了出去。伊兰又向指挥官们分派了任务,要他们协同搜索凯姆林城。最后,帐篷里只剩下她和艾玲达。
“光明啊,艾玲达,”伊兰走上前,抱住了她,“如果想要取我性命的人有你一半的技巧……”
“我有做错什么吗?”艾玲达问。
“除了像刺客一样潜入我的帐篷?”
“但你是我的首姐妹……”艾玲达说,“难道我还要得到什么人的许可吗?我们又不是在某个屋檐下面。或者……对湿地人而言,帐篷也会被看成包含义的屋檐吗,就像在聚居地一样?我很抱歉,伊兰。我是否辜负了义?我对你们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很可能会冒犯了你们却不自知。”
伊兰只是又笑了起来:“艾玲达,你是一颗宝石。一颗完美无瑕的宝石。光明啊,能再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今晚,我特别需要朋友的陪伴。”
“凯姆林被攻占了?”艾玲达问。
“差不多,”伊兰的神色变得冷峻起来,“是因为那个该死的道门。我本以为它是安全的,我已经用砖石将它堵死,并派遣五十名卫兵看守它,也把它的爱凡德梭拉叶片都拿到了外面。”
“所以,是在凯姆林城中有人把它们放了进来。”
“暗黑之友,”伊兰说,“那些卫兵中就有十几个。我们很幸运,一名卫兵在暗黑之友的突袭中活了下来,并想办法逃出了城。光明啊,我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感到惊讶。如果白塔中也藏着暗黑之友,那么安多境内的暗黑之友只会更多。但那些人都曾经参与过反抗加贝瑞的行动。表面上,他们都很忠诚,但只是为了等到这个关键的时刻背叛我们。”
艾玲达面色一沉。她坐进伊兰身边的椅子里,而不是坐回到那些软垫上。她的首姐妹更喜欢这样坐。现在伊兰的肚子已经鼓起得相当厉害了。
“我已经派柏姬泰带着士兵们返回城中,去看看还能做些什么,”伊兰说,“但我们今晚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凯姆林城已经受到监视,难民也都得到了照料。光明啊,真希望我还能再做些事情。当女王最糟糕的地方不是有什么事情你必须去做,而是有一些事情,你不能去做。”
“我们很快就会和它们开战。”艾玲达说。
“是的,”伊兰的眼里燃烧着怒火,“我会将它们烧成灰烬。既然它们给我的臣民带来了大火,那么它们就要付出同样的代价。”
“你禁止你的部下去进攻那座城市。”
“我禁止他们这样去做,”伊兰说,“我不会让那些暗影怪物用我的城墙来对抗我。对此,我也向柏姬泰下达了同样的命令。兽魔人迟早会放弃凯姆林,这点是可以肯定的。柏姬泰则会想办法让它们更快地对凯姆林失去兴趣。这样,我们就能在城外歼灭它们。”
“不要让敌人为你选择战场,”艾玲达点了点头,“这才是正确的战略。那么……兰德的会议呢?”
“我会参加,”伊兰说,“我一定要参加,这是我必须做的。他最好不要只是向我们说一堆废话。我的臣民在大批死亡,我的首都燃起了大火。整个世界都站到了悬崖边上。我只会在这里逗留到明天下午,然后,我就会返回安多。”她犹豫了一下,“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伊兰……”艾玲达说道,“我不能离开我的族人。我现在是一名智者了。”
“你去了鲁迪恩?”伊兰问。
“是的。”艾玲达说道。虽然向自己的首姐妹保守秘密让她感到痛苦,但她并没有提起自己看到的幻象。
“太好了。我……”伊兰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陛下?”一名卫兵在帐篷外喊道,“有信使要见您。”
“让他们进来。”
卫兵掀起帐帘。一名年轻的女卫士走进来,她外衣上绣着信使缎带。她以华丽的动作向伊兰鞠了个躬,一只手脱下帽子,另一只手捧上一封信。
伊兰接过信,但并没有将它打开。那名信使退了下去。
“也许我们还能并肩作战,艾玲达。”伊兰说,“按照我的想法,我希望艾伊尔人能够帮助我夺回安多。凯姆林的兽魔人对于我们所有人都是一个严重的威胁,即使我将它们的主力从城中引出来,暗影也会持续派遣兽魔人军队通过那里的道门。
“我在想,当我的军队在凯姆林城外与兽魔人军队的主力作战时,我还需要让暗影军队无法再进入那座城中。我会通过神行术派遣一支小规模的部队占领道门。如果能够得到艾伊尔人的援手……”
伊兰一边说话,一边拥抱了真源。艾玲达能够看见她周身的光晕。她随意地用一根风之力丝线割开信封上的蜡封。
艾玲达挑起了一道眉弓。
“抱歉,”伊兰说,“我怀孕的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我现在终于又可以随意导引了。所以我总是想找理由……”
“不要伤害到孩子。”艾玲达说。
“我不会让他们有危险。”伊兰说,“你真像柏姬泰一样可怕。不过,这里至少没有山羊奶了。明说……”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现在她的目光正在手中的信纸上扫动,她的表情随之变得愈来愈阴暗。艾玲达已经做好了大吃一惊的准备。
“哦,那个家伙……”伊兰说道。
“兰德?”
“早晚有一天,我也许真的会把他掐死。”
艾玲达咬住了牙:“如果他冒犯了……”
伊兰将那封信递给艾玲达:“他坚持要我返回凯姆林,照看我的臣民。他为此编造了十几个理由,就是为了给我免去明天和他见面的‘义务’。”
“你需要怎么做,他不该指手画脚。”
“尤其是不该这样强迫我。”伊兰说,“光明啊,他这招可真聪明。他显然是想要刺激我,让我留下来。这真有些达斯戴马的味道。”
艾玲达犹豫了一下:“你倒是显得有些自豪。我相信,这封信已经接近于一种冒犯了。”
“我是感到自豪,为他而自豪。”伊兰说,“当然,我也很生他的气。但他现在已经懂得利用我的愤怒了。光明啊!兰德,我们已经让你成为一位君王。为什么他这么迫切地想要我参加这场会议?只是因为我对他有情义,他就以为我会支持他吗?”
“那么,你还不知道他的计划?”
“不知道,他的计划显然囊括了全部国王。我会参加这场会议,哪怕我今晚一分钟也没睡。我会在一个小时后与柏姬泰以及其他指挥官见面,重新检讨行动计划,并讨论该如何摧毁兽魔人。”她的眼里依旧燃烧着火焰。伊兰是一名战士,艾玲达早就明白了这一点。
“我必须去找他了。”艾玲达说。
“今晚?”
“今晚。最后战争很快就要开始了。”
“在我看来,当那些该死的兽魔人踏入凯姆林时,这场战争就已经开始了,”伊兰说,“愿光明护佑你。最后战争已经来了。”
“那么,死亡之日也即将到来,”艾玲达说,“我们之中有许多人将很快从这场梦中醒来。也许我和兰德将不会再有能够共处的晚上了。我来找你,一部分原因也是想要求得你的许可。”
“你将带上我的祝福,”伊兰轻声说道,“你是我的首姐妹。你和明有相处过吗?”
“我们见面的时间很少。如果换作其他时候,我一定会想办法补救。但现在,我们都没时间了。”
伊兰点点头。
“我认为她已经对我有了更多的好感,”艾玲达说,“她帮助我懂得了成为智者的最后一步,让我得到巨大的荣誉。也许我们现在应让传统有所变通。在这种状况下,我们做得已经很好了。如果有时间,我会和你还有她一起说上几句话。”
伊兰点点头:“我可以在会议中间挤出一些时间。我会派人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