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兰还没有回到自己的住所,就已经遇到了首席侍女,对此伊兰并不感到惊奇,毕竟她们有着共同的目的地。哈芙尔大妈向她行过屈膝礼,就跟随在伊兰身后,她的手臂下夹着一只压花皮革封面的活页夹。她早晨起床的时间可能比伊兰还要早,但她身上的红色长衣没有一丝皱纹,胸前的白色狮子图案如同新雪般洁净。当她出现时,仆人们都会以更快的速度奔跑,更加卖力地擦洗。莉恩耐·哈芙尔并不是一个苛厉的人,但王宫在她的管束下,比加雷斯·布伦的女王卫兵军营更加井井有条。
“现在我还没有拘捕任何间谍,殿下,”她的声音只有伊兰才听得到,“但我相信,我已经查出了两个,一男一女,全都是在最近几个月才进入王宫的,那时您的母亲还在这里施行统治。当我要审问每一个人的消息一传出去,他们就离开了,甚至连行李也没来得及收拾,只拿走遮身的斗篷。我相信他们肯定有问题,但也许他们所参与的并不是这个阴谋,”她又不情愿地补充了一句,“恐怕现在宫里也出现了一些偷盗罪行。”
伊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娜埃安和爱伦娜在过去几个月里,她的母亲依然统治安多时就一直待在王宫中,她们有很多机会在宫中安排眼线。而且,还有更多的家族曾经反对过摩格丝·传坎得到狮子王座。当摩格丝成为女王后,这些家族大多接受了特赦,却又在暗中背叛她。她不会犯下母亲的错误。确实,她必须进行特赦,否则她就是在挑起安多内战,但她要严密监视那些被她赦免的人,就像猫盯着那些宣布已经对谷仓失去兴趣的老鼠。“他们是间谍,”伊兰说道,“宫里还会有其他间谍。并非只有贵族才会安插间谍,银天鹅旅店的那些两仪师也会。”
“我会继续监视,殿下。”莉恩耐一边回答,一边微微低下头。她的声音充满敬意,而且她也没有挑起眉弓,但伊兰又一次有了那种在教老祖母如何做女红的感觉。如果柏姬泰处事的风格能向哈芙尔大妈学一学就好了。
“虽然您回来得早了点,”身材丰满的首席侍女继续说道,“但恐怕您下午还是会非常忙碌。首先是诺瑞总管要求谒见,他说有紧急事务报告。”说到这里,她的嘴唇绷紧了一下。哈芙尔大妈总是要求谒见者报告他们会向伊兰讲述什么事情,这样她就能为伊兰过滤掉那些不重要的事,但职员总管从不会将任何一点讯息透露给她。当然,哈芙尔大妈也从没将自己的事情告诉过诺瑞。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算得上是相当糟糕。哈芙尔大妈摇摇头,算是将哈文·诺瑞赶出了脑海。“在他之后,一支烟草商人的代表团和一支布商代表团请求您的接见,他们都要求减免税金,因为现在的局势实在过于艰难。殿下尽可以告诉他们,现在的局势对每个人来说都一样艰难,这种事殿下自然不需要我的建议。一队外国商人也在等待您的接见,人数相当多,他们只是希望您不会阻止他们在这里经商,他们会支持您。当然,他们不会与任何人为敌,我建议您不必在他们身上花费太多时间。”她圆胖的手指在活页夹上按了一下。“还有,宫廷账目需要您的签署才能送到诺瑞那里去,恐怕他又要为此而叹息了。我没想到冬天会发生这种事情,但许多面粉中确实爬满了象鼻虫和蛾,半数火腿和大部分熏鱼也都坏掉了。”她的语气里全是尊敬,但又丝毫无法动摇。
我统治安多,伊兰的母亲曾经私下里这样对她说过,但有时候,我觉得莉恩耐·哈芙尔在统治我。母亲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还伴随着一阵笑声,但她应该不是在开玩笑。伊兰忽然觉得,如果哈芙尔大妈是她的护法,那一定比柏姬泰更可怕十倍。
伊兰并不想去见哈文·诺瑞或者是那些商人,她只想静静坐下来,仔细思考一下那些间谍的事情,还有是谁抓走了娜埃安和爱伦娜,她该如何进行反击,除非……自从母亲死后,诺瑞一直维持着凯姆林的运转。实际上,自从摩格丝落入雷威辛掌中那一天开始,诺瑞就已经担负起这个责任,只不过诺瑞自己可能还不清楚这件事,他似乎在为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而气恼。伊兰不能对他置之不理,而且,他以前从没提出过任何紧急事务。那些商人的好意也不能轻视,即使是外国商人也不行。宫廷账目确实需要签署。象鼻虫和蛾?变质的火腿?在冬天发生这种事?这肯定不正常。
她们走到伊兰住所的那道雕刻着狮子花纹的大门前,这里的狮子像比伊兰母亲住所的狮子像要小,住所规模也小一些。伊兰从没想过要用女王的房间,而且,在她能够戴上玫瑰王冠之前就使用女王居所,会给所有人留下专横跋扈的印象。
伊兰叹了口气,伸手接过那只活页夹。
苏兰·莫格林和珂莱勒·苏托尼出现在走廊里,她们尽量以最快的步伐行走,差一点就要跑起来了。夹在她们中间的那个女人面色阴沉,她的脖子上虽然围着一条绿色的长巾,但还是没能完全遮住罪铐的银光。人们迟早都会发现这其中的蹊跷,并因此而编出许多谣言。如果能把她们集中在一个地方,情况会好一些,但仍然难以避免别人的刺探。现在,家人和海民寻风手已经将仆人区住满了,其中有的房间里甚至是两三个人睡一张床。王宫中有地下室,但那些都是仓库,而不是地牢。兰德怎么总是做错事?即使是男人也不该犯那么多错。苏兰和珂莱勒很快就带着她们的囚犯消失在走廊的转角。
“黎恩·柯尔力夫人今天早晨要求见您,殿下。”莉恩耐的声音保持着谨慎的平静,但她的眉头还是微微蹙了一下。她也一直在监视着家人;海民是一个更加奇怪的群体,虽然她并不很清楚波涛长是什么人,但她仍然能很准确地评判波涛长和她的随员们有怎样的权势和地位。地位崇高的外国人依旧是外国人,外国人自然都是奇怪的。但她并不理解,除了那些有地位的外国人以外,为什么伊兰还要为将近一百五十名女性商人和手工艺人提供庇护。“家人”或者“女红社”这些词汇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意义,她也不明白这些女人和两仪师之间的紧张关系。她同样不明白的是那些被殉道使带来的女人,虽然这些女人没有被关在牢房里,但她们显然都是囚犯。除了看押她们的人之外,她们不能与任何人交谈。首席侍女知道什么问题是不能问的,但她不喜欢这座宫殿里出现她不明白的事情。不管怎样,她的声音仍然没有丝毫改变:“她说她有好消息要告诉您,但她并没有请求安排您面见她。”
任何好消息都比查看这些账目要来得吸引人,而且她正在等待着一些好消息。她将那只活页夹放回首席侍女手中:“请把它放在我的书桌上,告诉诺瑞,我很快就会见他。”
然后,伊兰就朝那两名家人和她们的囚犯刚才过来的方向走去,虽然裙摆不断地绊着小腿,但她还是尽量加快脚步。不管能不能得到好消息,她肯定还是要接见诺瑞和那些商人,还要查阅并签署那些账目。统治就意味着无休止的劳作,极少能有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柏姬泰待在她的脑海深处,变成一团纯粹的愤慨和沮丧,毫无疑问,她正在和淹埋了她书桌的文件堆奋战。而今天伊兰的休息时间大概也只有更换骑马装和匆匆吃饭的时候了,所以她走得非常急。很快地,伊兰又沉陷在纷繁的思绪里,不再看前面有些什么了。诺瑞的紧急事务到底是什么?肯定不是街道修缮。宫里到底有多少间谍?哈芙尔大妈大概很难把他们全都捉住。
当她转过一个转角时,她突然感觉到身边有其他能导引的女人,便急忙停下脚步,然后才发现自己差点撞在范迪恩身上。两个人都因为对方的突然出现而吃了一惊,很显然地,这名绿宗两仪师同样是只顾思考,忘了看路。而范迪恩身后的两名同伴则让伊兰不由得挑起眉弓。珂丝蒂安和泽亚穿着朴素的白色衣裙,双手交叠在腰间,表情温顺,恭谨地站在范迪恩身后。她们的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身上没有任何首饰。初阶生一般是不允许佩戴首饰的。她们曾经是家人,珂丝蒂安还是女红社的成员,但她们也都是白塔的逃亡者。白塔律法对逃亡者有明确的处置方式,无论她们已经从白塔逃走多长时间。回归的逃亡者必须将所有事情都做得十全十美,必须成为所有学生的典范,才有可能得到披肩。任何细小的失误都会招致迅速而严厉的惩罚,而且,当她们到达白塔时,立刻就会因逃亡而受到惩罚,公开的鞭笞肯定是无法逃避的。在随后至少一整年的时间里,她们都要忍受辛劳而充满痛苦的生活。白塔要让任何回归的逃亡者从心底再也不敢,甚至不想逃亡!已经受过基本训练的女人是危险的,绝不能让她们脱离白塔的控制。伊兰竭力想为她们寻找得到宽恕的机会,这些家人并非只是受到过基本训练的学生,她们操纵至上力的经验并不比两仪师少。但在和家人相处的短暂时间里,伊兰发现,她们大多并不希望白塔对她们有特殊待遇。如果还能有成为两仪师的机会,她们都会以极大的热情接受白塔的一切律法、传统和处罚。所以看到这两名家人眼神中的服从与渴望,还有她们急于有所表现的态度,伊兰并不感到惊讶,她们期盼这样的机会大概已经很久了。伊兰这时才想到,她们这段时间好像一直跟随着范迪恩。
“我正在找你,伊兰。”范迪恩开门见山地说道。她的白发被一条深绿色丝带束在颈后,虽然她的脸上看不到皱纹,但任何人都能看出她一定是个非常苍老的人。她的姐姐在不久前被杀害,这给她加上了一种渗入骨髓的冷峻,让她看上去如同一名从不宽恕的法官。她的身材本来就偏瘦,现在更是骨瘦如柴,连双颊都深陷了下去。“这些孩子……”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双唇微微一抿。在白塔,初阶生的正确称谓就是“孩子”,一个进入白塔的人在得到披肩前都不会被认为是成年人。而只要她还穿着初阶生的白衣,她就是一个孩子,一个无知、莽撞、可能伤害自己和其他人的孩子。对许多刚进入白塔的人,这点都是非常难以接受的。但把这两名家人称作“孩子”,即使是范迪恩也会感到不太自然。不久前,大多数进入白塔的初阶生都只有十五六岁,除了一些谎报年纪的人之外,绝不会有人超过十八岁。但家人和两仪师不一样,她们以年龄的长幼确定地位。有个高鼻子和一张大嘴的泽亚一直自称为嘉妮亚·罗森德,但她在初阶生名录中的名字是泽亚·奥卡斯。她已经超过九十岁了,但从外表看来,她勉强只能算是一名中年女子,虽然受到长年使用至上力的影响,但任何女人都不可能保持永恒的青春。黑眼睛、面容秀丽的珂丝蒂安看起来比泽亚要年长些,差不多有三十来岁,而实际上,她已经超过三百岁了,伊兰相信她比范迪恩还要年长。珂丝蒂安已经逃离白塔太长时间,她甚至敢使用自己的真名。在这些逃亡的初阶生中,这也不是很常见的。“这些孩子,”范迪恩皱起双眉,以更加正式的语气说道,“一直在认真思考哈隆桥发生的事情。”范迪恩的姐姐正是在那里被杀害的,伊丝潘·舍法尔也死在那里,但死掉一个黑宗两仪师对范迪恩而言就像死掉一条疯狗。“不幸的是,她们并没有保持沉默,而是将她们的结论告诉了我。不过,她们至少没有在公众场合胡言乱语。”
伊兰微皱起眉。这时王宫里的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那场谋杀。“我不明白,”她缓慢而谨慎地说,她不知道她们是不是真的在挖掘什么隐藏的秘密,也不想给她们任何暗示,“她们是否已经查出来,干那件事的并非普通盗匪,而是暗黑之友?”那桩谋杀案公开的说法是一起抢劫案,两个女人待在一个房间里,被谋取珠宝的盗贼杀害。只有伊兰、范迪恩、奈妮薇和岚知道实际上发生了什么事,而现在,似乎已经有别人推测出了真相。泽亚和珂丝蒂安一定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掌握了事实,否则范迪恩只会将她们训斥一顿,然后禁止她们对这件事做出任何推测。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范迪恩朝周围看了一圈,然后往前几步来到走廊十字路口的中央,伊兰不得不跟在她身后。在这里,她们能看到从所有四个方向走过来的人。两名初阶生亦步亦趋地跟随在绿宗两仪师身后,看她们的样子,伊兰怀疑她们也许已经被范迪恩骂过了。她们能看到不少仆人,但和她们都有相当远的距离。范迪恩压低声音,虽然她的表情保持着平静,但她丝毫没有掩饰语气中的不悦:“她们推测杀人者一定是茉瑞莉、赛芮萨或凯瑞妮。我想,她们的这种热情是好的,但这并不是她们现在要考虑的问题,她们应该勤勉地修习她们的功课,直到再没有时间想别的事情。”尽管她把怒火直接发泄在珂丝蒂安和泽亚身上,但这两名年长的初阶生脸上却焕发出喜悦的光彩。范迪恩的斥责中包含着赞扬,范迪恩极少会赞扬别人。
伊兰并没有指出,如果范迪恩愿意参与对这两名初阶生的教导,她们也许就会更忙碌一些。伊兰和奈妮薇有太多别的事情要做,自从她们添加了对寻风手的日常课程之后(除了奈妮薇之外,每个人都要给她们上课),她们就没有多少精力教导这两名初阶生了。那些亚桑米亚尔女人恨不得把她们彻底榨干!她们对于两仪师没有多少敬意,况且想要她们尊敬“束缚于岸上之人”,更是绝对不可能的。“至少她们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伊兰喃喃说道。这算是件好事,虽然只是很小的一件事。
当她们发现艾迪莉丝和伊丝潘的尸体时就已经确定,杀人犯一定是两仪师。她们在被杀之前,就已经被猩红棘麻痹,寻风手不可能知道远离大海的草药,而且就连范迪恩也相信,家人之中并没有暗黑之友。伊丝潘在初阶生时曾经逃跑,那时她已经逃到了艾博达,但在她被抓回白塔之前,家人并没有向她伸出援手。家人并不只是几个白塔的逃兵,她们在援救其他白塔逃亡者时也绝不只是凭着一时的心血来潮。在范迪恩和艾迪莉丝的审问下,伊丝潘已经供出许多情报,但对于黑宗,她只是提到一些很久以前的陈旧计划。范迪恩和艾迪莉丝的手段绝不温柔,到最后,伊丝潘再也无法隐瞒任何事情了。但像其他所有两仪师一样,她并不知道家人的存在,如果家人之中有暗黑之友,黑宗肯定会知道这个组织的每一点细节。所以,理智地判断,杀人犯一定是那三个人之一,不管她们已经和那三个人逐渐建立起怎样的友谊,她们之中一定有一名黑宗两仪师,或者不止一名。她们必须保守这个秘密,至少在找出杀人犯之前,不能再让别人知道这件事,这样的讯息会让整座王宫,甚至整座凯姆林城陷入混乱。光明啊,还有谁对于哈隆桥的谋杀案做出这样的推测?那些推测出答案的人能不能像她们一样保守住这个秘密?
“必须有人看管她们,”范迪恩不容置疑地说,“不能让她们继续卷入这个悲剧,她们需要有规律的课程和艰苦的工作。”那两张容光焕发的面孔立刻变得有点惨淡。她们现在学习的课程很少,但难度都非常大,约束她们的纪律也极为严格。“这是你或奈妮薇要做的事情。”
伊兰恼怒地一咋舌:“范迪恩,我现在几乎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了,我只能尽量偶尔挤出一个小时训练她们。这件事应该由奈妮薇来做。”
“什么事必须由奈妮薇来做?”这个名字的主人一边用欢快的语气问着,一边走到她们面前。她的臂肘上垂挂着一条绣有叶片和鲜艳花朵的黄色流苏披肩,虽然天气寒冷,但她的蓝色长裙领口还是开得非常低,要不是因为她的黑色粗辫子挡在乳沟上,她的胸口一定会暴露得很夸张。在她额头正中那颗叫霁珊的红点看起来很奇怪。根据马吉尔的习俗,一颗红色的霁珊代表女子已经婚嫁,奈妮薇一知道这件事,立刻就坚持要点上这颗红点。现在她正漫不经心地玩弄着辫梢,看上去非常……满足,这可不是奈妮薇·爱米拉曾经有过的表情。伊兰注意到岚的时候,又愣了一下。他在距离她们几步远的地方开始环绕她们踱步,逐一扫视通往各处的走廊。披着一袭深绿色斗篷的岚像艾伊尔人那么高,肩膀的宽度不亚于一名铁匠。这名面孔刚毅的男人行动起来依旧像幽灵般阴气森森,即使在王宫中,他的腰间还是佩着剑。看到他,伊兰总是想发抖。他冰蓝色的眼睛里射出的死亡光芒,只有当他看着奈妮薇时,这种目光才会稍有消退。
奈妮薇一知道自己要接受怎样的任务,满足的表情立刻从她脸上消失了,她不再玩弄自己的头发,而是紧紧捉住辫子:“现在你们听我说,伊兰也许还在忙着玩弄她那些政治手腕,但我也有很多事要做。现在如果不是亚莱丝捏紧了那些家人的脖子,那些家人早就逃走一半了。如果亚莱丝没有希望得到披肩,我可不知道她还能管住那些人多久。那些家人甚至以为她们可以和我争辩!昨天,桑珂管我叫……女孩!”
奈妮薇露出一副气恼的神情,但这全都是她自己的错,毕竟正是奈妮薇告诉那些家人,对待两仪师应该有些骨气,而不仅是卑躬屈膝。现在,她们真的不再卑躬屈膝了,她们甚至开始要求两仪师尊重她们的规则。这也许不是奈妮薇的错,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在她还很年轻的时候,至上力就已经减缓了她的衰老速度,但年纪对家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而现在奈妮薇花费她大部分时间和那些家人在一起。她没有揪自己的辫子,只是用力地拉着它,几乎要把它从头皮上拉下来。“还有那些该死的海民!可恶的女人!可恶,可恶,可恶!如果不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契约……我最不需要的事情就是两个哭泣抱怨的初阶生!”珂丝蒂安抿了一下嘴唇,泽亚的黑眸里闪过一丝怒火,又立刻回复柔顺的神色。虽然只是外表上的驯顺,但她们毕竟还有足够的理智,知道初阶生不可以在两仪师面前随便开口说话。
伊兰放弃了想要尽快解决一切问题的愿望。她现在想抽珂丝蒂安和泽亚的嘴巴,这两个管不住自己舌头的家伙让一切事情都变得更加复杂。她也想抽奈妮薇的嘴巴,她终于觉得寻风手们是个麻烦了?她根本就不值得同情。“我根本就没有玩弄什么,奈妮薇,这你很清楚!我也经常会询问你的建议的!”伊兰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能看到范迪恩和那两名初阶生背后的仆人们已经停下手中的工作,朝她们这里看过来。她怀疑她们注意的并不止是岚,虽然岚确实很惹人瞩目。争吵的两仪师的确是一种很奇怪的情景,但也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必须有人管理她们,”她压低声音,“还是你认为你能告诉她们忘记所有这些事?看看她们,奈妮薇,如果对她们放任不管,她们也会立刻查出谁是掌权者。她们会去找范迪恩,肯定也是因为她们认为范迪恩有力量帮助她们。”听到这句话,珂丝蒂安和泽亚立刻变成天真无辜的初阶生,脸上还有一丝受到不公指责的义愤。伊兰当然不相信她们有那么天真,毕竟她们一辈子都在努力伪装自己。
“为什么不能让范迪恩管教她们?”过了一会儿,奈妮薇扯了扯披肩,“光明啊,伊兰,你必须记住,她们并不是我们一般概念中的初阶生。”伊兰想要表示反对——我们一般概念中的!奈妮薇是没有当过初阶生,但在不久前,她还是见习生,一个会哭泣、会抱怨的见习生!她张开嘴,奈妮薇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我相信,范迪恩能充分利用她们的力量,平时,她也能对她们进行常规训练。范迪恩,有人告诉过我,你以前教导过初阶生。这个问题就这样解决吧。”
那两名初阶生的脸上露出期待的微笑,就差满意到要揉搓双手了,但范迪恩却皱起眉头:“我不需要初阶生跟在我的脚边,我还要——”
“你就跟伊兰一样瞎,”奈妮薇打断了她的话,“她们的经验能够让两仪师也感到惊讶。她们能够在你的指导下工作,这也能让你有时间睡觉和吃饭了。我相信,你现在连做这两件事的时间都没有了。”她挺直身子,将披肩围在肩头,强硬的气势显露无遗。她的身高比范迪恩和珂丝蒂安要矮很多,甚至还不及泽亚,但她却好像比这里的所有人都要高上几寸。伊兰衷心希望自己也能掌握这种技巧,只是她不会穿奈妮薇的那种衣服。奈妮薇现在差点就要把她的长裙撑裂了,但这丝毫不会减损她的威严,她简直就是权威的化身。“这件事由你负责,范迪恩。”她不容置疑地说。
范迪恩紧皱的眉头慢慢展开了。奈妮薇能够控制的至上力比她更强,即使她从没想过这个事实。根深蒂固的传统也让她屈服了,无论她是多么不情愿。当她转头去看那两名身穿白衣的家人时,她的面容几乎达到了艾迪莉丝遇害以来最平静的程度,但这只意味着死刑的判决延后了。她憔悴的面孔相当平静,而且极其冰冷。“我的确教导过初阶生,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但初阶生师尊认为我太过严厉了。”那两名初阶生的热情立刻冷却了一点。“她的名字是赛蕾勒·巴甘德。”泽亚的面孔变得像珂丝蒂安一样苍白;珂丝蒂安摇晃了一下,仿佛突然有些晕眩。赛蕾勒后来成为玉座,并成为白塔的一段传说,是那种能让人在半夜满身冷汗突然惊醒的传说。“我会吃饭,”范迪恩对奈妮薇说,“但所有东西的味道都如同灰烬。”她朝那两名初阶生打了个手势,便引领她们从岚身边走了过去。她们在跟上去的时候,脚步都显得有些踉跄。
“顽固的女人,”奈妮薇看着那三个人的背影,嘟囔了一句,但她的声音中还是流露出一点同情,“我知道十几种草药能够帮助她睡眠,但她根本就不碰它们一下。我真想在她每夜喝的酒里放点东西。”
一位睿智的统治者,伊兰想,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实际上,这是任何人都应该有的智慧。奈妮薇竟然说别人顽固,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人比她更顽固了。但伊兰开口时,却只是说:“你知道黎恩有什么消息?我想应该是个好消息。”
“我今天还没见到她,”奈妮薇一边继续盯着范迪恩,一边喃喃地说,“我一直没离开我的房间。”她突然愣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她皱起眉头,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伊兰,然后又转头看着岚。岚却只是泰然自若地守卫着她们两个。
奈妮薇认为她的婚姻是一件光荣的事,她总是向其他女人宣示她的幸福,但伊兰觉得她这么做一定是为了掩饰某种失望。岚时刻都在准备攻击,准备战斗,即使在睡觉时也不例外。躺在他身旁,就如同躺在一头饥饿的狮子旁边,而且,那张石头面孔足以让一张婚床冷得如同冰窟。幸运的是,奈妮薇并不很清楚自己的想法。她的微笑是真实的,一种奇怪的、愉快的微笑,还带着一点……优越感?当然不会是优越感。伊兰相信这一定只是自己的想象。
“我知道黎恩在哪里,”奈妮薇重新让披肩垂到臂弯里,“跟我来,我带你去见她。”既然黎恩不在奈妮薇身边,伊兰也知道她会在哪里,但她又一次管住了自己的舌头,任由奈妮薇在前面带路。就伊兰而言,这算是对刚才那场争吵的道歉,那时她本应该尽量消弭这场冲突的。岚跟随在她们身后,那双冰冷的眼睛一直扫视着她们经过的走廊。和他们擦身而过的仆人被岚看到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一名浅色头发的年轻女孩甚至抓起裙摆,拔腿就逃,还撞到一根灯架。
伊兰想起要把爱伦娜和娜埃安,以及王宫中有间谍的事情告诉奈妮薇。奈妮薇听到这件事以后,显得相当平静。她同意伊兰的判断,她们很快就会知道是谁掳走那两个人。对于赛芮萨的怀疑,奈妮薇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而令她惊讶的是,那两个人竟然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从亚林吉尔被带过来。“无法相信,就连我们都已经到达凯姆林,而她们却一直待在那里。任何傻瓜都看得出来,她们迟早会被带到凯姆林,把她们从一座小城里抢走要比从凯姆林带走容易得多。”亚林吉尔确实是一座小城,但曾几何时,它对奈妮薇来说已经是一座大城市了。“至于说间谍……”她朝一名瘦高的灰发仆人一皱眉,摇了摇头,那名仆人正为一根雕金立灯添油,“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里当然会有间谍。你要做的只是小心自己的言行,伊兰,对任何不熟识的人都不要说什么事情,除非你不介意让所有人都知道。”
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伊兰一边想着,一边咬住了嘴唇。有时候,这种事情对奈妮薇可能真的是个很大的苦恼。奈妮薇也告诉了伊兰一些事情。已经有十八名家人离开了王宫,不过她们并不是要逃跑,因为她们都没有足够的力量施行神行术,所以奈妮薇亲自编织通道,将她们送到阿特拉、阿玛迪西亚和塔拉朋,进入霄辰人的控制区。她们要在那里寻找在霄辰人入侵时离散的家人,将她们带回凯姆林。
伊兰希望奈妮薇能在昨天把这件事告诉她,在那些家人离开之前,在她和黎恩做出决定之前。但伊兰并没有说出这句话,她只是说:“她们真的非常勇敢,想要躲避霄辰人的追捕是一件困难的事。”
“是很勇敢,”奈妮薇的声音显得很困扰,她的手又一次捉住自己的辫子,“但这不是我们选择她们的原因。亚莱丝认为她们是最容易逃跑的人,所以我们必须给她们一些事情做。”她回头瞥了岚一眼,又用力松开手。“我不知道艾雯为何要这么做,”她叹了口气,“让家人与白塔‘联合’当然是好事,但该怎么做?她们之中大多数都没有足够的力量能获得披肩,有许多人甚至连见习生的水准都达不到。她们当然不愿意在余生中只当一名初阶生或见习生。”
这一次,伊兰什么都没说,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必须履行这个承诺,这是她做出的承诺。确实,这个承诺是以艾雯之名做出的,是在依从艾雯的命令,但承诺是她亲口说出来的,她不会违背自己说的话,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信守这个诺言,除非艾雯真的能创造些奇迹出来。
黎恩·柯尔力所在的地方和伊兰料想的没什么差别,这是位于王宫深处的一个小房间。两扇窄窗能够俯瞰一座有喷泉的小庭院,但在深冬时节,那座喷泉已经干涸了。狭小的玻璃窗让这个房间显得有些沉闷,毫无花饰的黑色地砖上并没有铺地毯。至于说这里的家具,只有一张窄桌和两把椅子。房里除了黎恩之外,还有另外两个人。亚莱丝·腾结勒穿着样式简单的高领灰裙,正看着那张桌子的一端。她看起是一名普通的中年女子,有一张似乎令人愉快的面孔。但如果你认识她,就会知道她有多么不普通;如果她找上你,你就能明白什么是真正的不愉快。她只是瞥了一眼走进房间的伊兰和奈妮薇,就继续盯着桌子了。两仪师、护法和王太女已经不会再对亚莱丝有什么触动了。黎恩正坐在桌子一旁,她的脸上已经有了皱纹,头发也大半变成了灰色,她身上的绿色长裙比亚莱丝的更加精致。在接连两次没有通过见习生的试炼后,她被送出白塔,现在她穿着的衣服经常是她喜欢的宗派颜色。她的对面坐着一名身穿褐色羊毛裙、身材圆胖的女人,她的脸上带着顽固的挑衅神情,双手按住桌边,一双黑眼睛紧紧地盯着黎恩,但她的目光显然是在竭力躲避如同一条银蛇般躺在她们之间桌子上的罪铐。黎恩的脸上则显露出自信的微笑,就连她眼角的鱼尾纹也变得更深了。
“不要告诉我说你已经让她们之中的一个屈服了。”奈妮薇开口说话时,岚甚至还没关好身后的房门。她瞪了一眼那个穿着褐色衣裙的女人,仿佛恨不得抽她一个耳光,然后她又瞥了亚莱丝一眼。伊兰觉得奈妮薇对亚莱丝有一点敬畏之情,这个女人的导引能力并不强,以实力而论,她永远也不可能得到披肩,但她随时都能掌控局势,而且她身边的人都会接受她的指挥,就连两仪师也不例外。伊兰觉得自己对亚莱丝也有一点敬畏。“她们依旧否认她们能够导引,”亚莱丝将双臂抱在胸前,一边盯着黎恩对面的那个女人,一边喃喃说道,“我想,她们的确是不能导引,但我能感觉到……某种东西。不像是天生具有导引能力的火花,但非常像,就好像她就在具有导引能力的边缘,只差一步。以前我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嗯,至少她们不会再用拳头来攻击我们了,我想,至少我已经让她们明白这一点了!”怒意从那个肥胖的女人脸上闪过,但她还是迅速躲开亚莱丝的目光。她的嘴唇扭曲成一种令人恶心的样子。当亚莱丝要让人们明白某件事的时候,他们一定能非常明白。那个胖女人的双手不停在桌边来回挪动,不过伊兰怀疑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们也仍然否认看见了能流,但她们只是在自欺欺人。”黎恩用她高亢优美的嗓音说道。面对那个胖女人的瞪视,她脸上依旧只有微笑。任何两仪师都会羡慕黎恩的镇定从容,她是女红社的长姐,是家人中权威最高的人。根据家人的规章,女红社只存在于艾博达,但即使在凯姆林,她还是所有能够导引的人之中最年长的,实际上,她比白塔现存史籍中记载的寿命最长的两仪师还要年长一百岁,她的镇定与威严绝对能够和历史上的任何一名两仪师相媲美。“她们说我们在用至上力戏弄她们,让她们以为罪铐能够锁住她们,她们的谎言迟早都会被揭穿。”她拉过那副罪铐,打开它的项圈。“我们要不要再试试,麦芮?”那个麦芮转过头,不去看黎恩手中的金属环,但她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双手在桌边移动的速度更快了。
伊兰叹了口气。兰德到底给了她怎样的一件礼物!二十九名被罪铐铐住的霄辰罪奴主,还有五名罪奴。她痛恨这种称谓。而那五名罪奴也必须用罪铐铐起来,因为只要她们一获得自由,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解救那些霄辰的罪奴主。就算是一群被锁链拴住的老虎,也比这些礼物更好,至少老虎不能导引。看押她们的任务被交给了家人,因为别人都没有做这件事的时间。
但伊兰也想到了能用这些罪奴主做些什么事,让她们相信她们自己能够导引,然后把她们送回到霄辰人那里去。除了奈妮薇以外,只有艾雯、艾玲达和为数不多的几名家人知道她的计划。奈妮薇和艾雯对此很犹疑,但她们也知道,无论那些罪奴主如何竭力隐瞒自己被俘时发生的事情,她们之中迟早会有人露出马脚,她们甚至有可能会主动坦白这样的事。霄辰人非常奇特,就连那些霄辰罪奴也相信,任何能够导引的女人都必须被罪铐铐住,以免她们伤害别人。罪奴主则是有能力控制那些罪奴的女人,她们在霄辰人之中受到高度尊敬,如果霄辰人知道罪奴主也能够导引,他们的信念就会受到彻底的颠覆,霄辰的统治甚至有可能因此而崩溃。看上去,这似乎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黎恩,我知道你有好消息,”伊兰说道,“但如果罪奴主仍然没有屈服,那又是什么消息?”亚莱丝朝岚皱了一下眉。他只是静静守在门前,她显然不赞成让岚知道她们的计划,但她什么都没说。
“请稍等一下。”黎恩喃喃说道。实际上,这是个不容反驳的请求。奈妮薇的工作确实很出色。“不需要让她听到我们的交谈。”一团阴极力的光晕突然出现在她的周围,她一边导引,一边抖动手指,仿佛在指引风之力围绕住麦芮的椅子。固定好风之力以后,她又拢起双掌,仿佛是摸了摸她编织好的隔音屏障。这个手势当然不是导引的一部分,但这对黎恩是有必要的,因为她原先就是这样学习这个编织的。那名罪奴主轻蔑地撇撇嘴,她根本就不害怕至上力。
“不必着急,”奈妮薇将双手叉在腰间,有些尖刻地说,“我们有的是时间。”黎恩却从不像亚莱丝那样给人巨大的压力。
奈妮薇也没有给黎恩任何压力。黎恩确实是从容不迫地审视过她的手势后,才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这位家人总是竭力不进行任何导引,现在她能够随心所欲地使用至上力了,这让她感到非常高兴。如果她做出完美的编织时,她就会为之而骄傲。
“好消息是,”黎恩一边抚平裙摆的褶皱,一边说,“有三名罪奴也许已经能摆脱她们的罪铐了。”
伊兰挑了一下眼眉,和奈妮薇交换一个惊讶的眼神。在这五名被马瑞姆送来的罪奴之中,其中一个是霄辰人在托门首抓到的,另一个是在坦其克被抓到的,另外三个人全是霄辰人。
“有两名霄辰女子,玛蕊勒和吉拉丽仍然说她们必须戴着罪铐。”黎恩厌恶地抿住嘴唇。但她只停了一会儿,就继续说道:“她们似乎真的是非常害怕恢复自由。艾丽维娅已经不这么害怕了,她说她只怕再一次被霄辰人捉住。她说她恨所有的罪奴主,她也是这样表现的。看见罪奴主时,她就会朝她们吼叫咒骂,但……”她带着怀疑的神情缓慢地摇摇头,“她在十三四岁时就已经戴上了罪铐,伊兰,具体戴上罪铐的时间,她也不记得了,因为她成为罪奴之后已经过了整整四百年!除此之外……艾丽维娅的力量可能比奈妮薇还强。”她说完最后这句话时有些喘息。家人会公开谈论年龄,但她们像两仪师一样,对于导引力量的差别总是三缄其口。“我们敢不敢释放她?这个霄辰野人能够将这整座王宫撕碎。”对于野人,家人也有着和两仪师一致的观点,至少大部分家人是这样。
了解奈妮薇的两仪师们在她面前都会谨慎地避开“野人”这个词,如果听到有人用轻蔑的口吻说出这个词,奈妮薇总是会异常气恼。而现在,她只是盯着黎恩,也许她正在竭力思考答案。伊兰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什么,但这与安多或狮子王座都没关系,这是应该由两仪师做出的决定。此时此地,做决定的人应该是奈妮薇。
“如果你不放她自由,”站在门口的岚平静地说,“你也许最好把她还给霄辰人。”除了麦芮之外的四个女人听到他葬礼丧钟般的声音,都用阴沉的目光盯着他,而他却显得毫不在乎。“你们当然要紧盯着她,但如果在她想要得到自由的时候继续这样铐着她,那你们就和他们是同一种人。”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护法。”亚莱丝坚定地说。岚冰冷的目光对上了她的瞪视。她气恼地哼了一声,摊开双手:“奈妮薇,你应该和他认真地单独谈谈。”
奈妮薇一定是相当尊敬这个女人,因为她的脸颊上出现了两团红晕:“别认为我不会这么做。”她的声音并不高,而且她自始至终都没看着岚,她刚才的优越感仿佛变得有些瑟缩了。她用披肩裹住肩头,清了清喉咙:“但他是对的,而且至少我们不必担心另外两个人。唯一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她们两个竟然过了这么久才明白,不能去学那些愚蠢的霄辰人。”
“对此我并不吃惊,”黎恩叹息一声,“你知道,珂拉曾经是托门首的智妇,在她的村子里是个很有影响的人。当然,她是一名野人。你以为她非常痛恨霄辰人,但她并没有,她们两个都不恨霄辰人,实际上,她非常热爱那个控制她的罪奴主,并非常担心我们会伤害那些罪奴主。蕾茉瑞刚满十九岁,是一名生活奢华的贵族。她的运气很糟糕,在坦其克陷落的那一天,她身上刚好迸发出至上力的火花。她说她恨那些霄辰人,想要他们为了在坦其克犯下的罪行而付出代价。但她会欣然回应莱蕊儿这个名字,这是她的罪奴名字,她却好像以为这才是她真正的名字。她会对那些罪奴主微笑,任由她们抚弄她。我并不是怀疑她们,我也不怀疑艾丽维娅,我只是怀疑会不会有人在罪奴主的调教下仍然不改变心意。我相信,如果有罪奴主要求她们两个帮助她逃跑,她们都会欣然从命。如果罪奴主想要给她们戴上罪铐,我想她们不会用很大的力气加以反抗。”
黎恩的话结束后,房里很久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奈妮薇似乎正在进行心理斗争,她握住辫子,又松开手,将双臂紧紧抱在胸前。她的披肩流苏在微微颤抖着,犀利的目光扫过除岚以外的每一个人。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直视着黎恩和亚莱丝说道:“我们必须除去她们的罪铐。我们会看管她们,直到我们相信她们不再会有任何异心。尤其是蕾茉瑞,她需要穿上初阶生的白袍!我们绝对不能让她们有单独行动的机会,尤其不能让她们和罪奴主见面。但我们必须除去她们的罪铐!”她的语气极为猛烈,似乎她认为会遭到别人的反对。但伊兰脸上已经绽放出赞许的微笑。现在她们的身边又增加了三个不可靠的导引者,这很难被看成是一个好消息,但她们别无选择。
过了片刻,黎恩微微一点头,表示赞同。而亚莱丝已经微笑着绕过桌子,拍了拍奈妮薇的肩膀。奈妮薇的脸更红了,她只能用力清着喉咙,狠狠瞪着被风之力绑缚在椅子里的霄辰人,借此掩饰自己的表情,不过她做得并不成功。而且岚让她的尴尬变得更明显了。
“台沙,曼埃瑟兰。”他轻声说道。
奈妮薇张大了嘴,然后又微笑起来,唇边还带着些颤抖。她转过头看着岚,眼里闪烁着欢快的神采和一点泪光。岚带着微笑望向她,眼里没有一丝冰冷。
伊兰竭力不让自己惊呼出来。光明啊!也许他们的婚床并不真的那么寒冷。这个想法让伊兰的脸颊发热,她竭力不去看她们,让目光落在麦芮身上。这个被固定在椅子上的霄辰人直盯着前方,泪水不停地从她丰满的脸颊上流下来。面对这个将声音阻隔在外的编织,她已经无法否认自己能看到至上力能流了。伊兰把这个想法说出来,黎恩却只是摇摇头。
“如果强迫她们观看编织太长时间,她们就会哭泣,伊兰。”她的声音显得疲倦,又有一点悲伤。“但只要编织消失,她们就相信是我们在欺骗她们。她们只能这样想,否则她们就是罪奴,而不是罪奴主了。很难让这些猎犬的主人相信她们其实也是猎犬。恐怕我这次确实没办法给你任何真正的好消息。”
“是没有什么太好的消息。”伊兰说道。现在她们只不过又多了一个问题。在她被问题彻底埋葬之前,还会冒出多少个问题来?她真的必须得到一些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