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托马斯手表的时间,现在是上午十点左右,他和民浩通过西门回到了林间空地。托马斯累得只想躺下来好好睡上一觉,他们已经在迷宫里度过了差不多二十四个钟头。
让人惊讶的是,除了死气沉沉的光线和狼藉一片,林间空地里新开始的一天一切照旧——耕作、种植、清扫。没过多久,一些男孩子就注意到了他们。纽特得到通知,也赶来了。
“你们是最先回来的,”他走上来对他们说,“怎么回事?”他脸上有如孩子般充满希望的神情让托马斯感到心碎——他显然以为他们发现了什么有用的东西,“告诉我你们带来了好消息。”
民浩冷漠的目光望着灰色天空下的远处。“没有任何发现,”他说,“迷宫就像个可恶的玩笑。”
纽特看看托马斯,不解地问:“他在说什么?”
“他只是有些灰心,”托马斯疲倦地耸耸肩,“我们没发现任何改变。墙没有移动,也没有出口,什么都没有,鬼火兽昨天晚上来了吗?”
纽特犹豫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丝阴郁。终于,他点点头。“是的,它们带走了亚当。”
托马斯不熟悉那个名字,自己的无动于衷让他感到愧疚。又是一个人,他心想,也许盖里说得没错。
纽特正想要说什么,这时候民浩发作了,吓了托马斯一跳。
“我厌倦了这一切!”民浩冲常春藤啐了一口说,脖子上青筋暴起,“我厌倦了这一切!全都结束了!都结束了!”他解下背包,往地上一扔,“没有出口,从来就没有过,也永远不会有,我们都完了。”
托马斯看着他,感到嗓子发干。民浩大步朝大屋走了。他感到担心,如果民浩放弃,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麻烦。
纽特一言不发,他顾不得目瞪口呆的托马斯,自己也站在原地发愣。绝望的情绪在空地上蔓延开来,如同地图室里飘出的烟,厚重而刺激人心。
别的行者在一个钟头内也陆续回来了,从托马斯听到的情况看,他们同样没有任何发现,最终也不得不放弃。空地上到处是一张张阴沉的面孔,大多数工人放下了手中每日的工作。
托马斯明白,迷宫的代码此刻成为他们唯一的希望,它一定能揭示什么,它必须揭示什么。在林间空地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听过别的行者讲述的故事之后,他从沮丧中摆脱出来。
特蕾莎?他闭上眼睛在心里说,似乎只有闭上眼睛才能做到,你在哪儿?你发现什么了吗?
长长的沉默之后,他几乎打算放弃了,以为自己没有成功。
什么?汤姆,你说什么了?
是的,他说,重新接通让他感到激动,你能听见我吗?我做对了吗?
有些断断续续,不过还算管用。有些捉摸不定,对吗?
托马斯在思索这一点——事实上,他开始习惯了这样的交流。还不赖。你们还在地下室吗?我刚才见到了纽特,不过现在又不见了。
还在这儿,纽特和其他三四个空地人帮我们描绘地图,我想我们已经把所有的代码都破解出来了。
托马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真的吗?
快下来。
这就来。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在行动,身体也忽然不再如此疲惫了。
纽特把他让进了屋。
“民浩还是没有来,”他一边说,一边和托马斯走下地下室的楼梯,“有时候他会变得有些急躁。”
让托马斯无法理解的是,民浩还把时间浪费在生气上,特别是在代码依然有可能解决问题的情况下。他把这个念头暂时放在一边,走进了房间。几个他不认识的空地人站在桌子旁边,一个个都很疲惫,眼睛深陷。一摞摞地图散落在房间里,包括地板上,仿佛一场龙卷风刚刚光顾过房间中央。
特蕾莎斜靠在一堆架子上,读着一张纸。他进屋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关注手里的东西。这让他有些失落——他本希望见到自己会让她开心,不过他立刻又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太愚蠢,她显然是在为破解代码而忙碌。
你一定得过来看看。待纽特遣散了几个帮手之后,特蕾莎对他说。几个人咚咚地走上木楼梯,一路还在抱怨徒劳无功。
短短的一瞬间,托马斯有些担心纽特能猜出他和特蕾莎之间发生了什么。纽特在场的时候别在我脑子里说话,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们的……能力。
“来看看这个。”她大声说,没有刻意去隐藏脸上浮现的得意。
“如果能把它破解,我愿意跪下来亲吻你的脚。”纽特说。
托马斯走到特蕾莎身边,迫不及待地想看他们究竟得到了什么。她举起那张纸,眉毛一扬。
“毫无疑问这几个词都是对的,”她说,“只是不清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托马斯接过那张纸,飞快地扫视了一遍。左边有几个画了圈的数字,从一到六,每一个数字旁用黑色的粗体字写下了一个词。
①FLOAt(飘浮)
②CAtCh(抓住)
③BLEED(流血)
④DEAth(死亡)
⑤StIFF(坚硬)
⑥PUSh(推动)
就这些,六个词。
失望的情绪向托马斯袭来,他一直坚信,一旦他们破解出代码,它的目的便会一目了然。他带着沉重的心情望向特蕾莎:“就这些吗?你确定顺序是对的?”
她把纸从他手上接过去。“几个月之中,迷宫一直在重复这些词——当这一切明了之后,我们便停止了工作。每一次当PUS重新开始,所以我们判断它就是第一个词,而顺序就是现在这样子。”
托马斯抱起胳膊,靠在特蕾莎身旁的架子边。连想都不用想,他就记住了这六个词并把它们深深烙在了心里。Float Catciff Push,听起来没有任何意义。
“你不觉得振奋吗?”纽特说。这话透露出他内心的失落。
“是啊,”托马斯失望地抱怨了一句,“我们需要把民浩找来,也许他了解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情况。如果我们能有更多的线索——”忽然一阵眩晕袭来,他僵住了。若不是靠在架子上,他可能已经摔倒在地上。一个念头刚刚在他心中冒了出来:一个可怕、恐怖、糟糕的念头,一个最最可怕、最最恐怖、最最糟糕的念头。
可是直觉告诉他,他是对的。他必须做点儿什么。
“汤米?”纽特叫他,皱起的额头表露着他的关切,他走上前,“你怎么了?你的脸色白得吓人。”
托马斯摇摇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哦……没什么,对不起。我的眼睛有点儿痛,我想我需要睡眠。”他故意揉了揉太阳穴。
你没事吧?特蕾莎在他心中问。看到她与纽特一样担心,托马斯感到高兴。
没事,我真的累了。我只是需要休息。
“好吧,”纽特说,伸手捏了捏托马斯的肩头,“你们在迷宫里待了整整一个晚上——去睡会儿吧。”
托马斯看看特蕾莎,又看看纽特。他很想道出心中的想法,但最后决定不这样去做。他点点头,朝楼梯走去。
无论如何,托马斯有了个计划。无论多么蹩脚,他有个计划。
他们需要更多的线索来破解代码,他们需要记忆。
所以,他必须被鬼火兽螫,经历痛变期,他打算故意这样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