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新-阿柏福伊尔,工程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远处,传来了炸药筒爆炸含碳矿脉的爆裂声。这里,是十字镐和铁撬棒开采煤炭的撞击声;那儿,钻岩机的钻头在砂岩或板岩的断层上吱嘎吱嘎地打着洞。低沉的声音久久地响着。被机器抽进来的空气弥散在通风巷内。木头的门在这猛烈的推动下又猛然被关上了。在下层的隧道里。机械驱动的一列列翻斗车以15公里时速驶过,自动铃通知着工人们躲进安全处。罐笼被装在地面上的机器的庞大的鼓轮牵引着一刻不停地上上下下。供电充足的圆盘亮堂堂地照亮着煤城。
开采在被最积极地指挥着。矿脉散落在翻斗车内,这些翻斗车成百地来到采掘井的井下将矿脉出空在抓斗内。当一部分矿工下夜班休息时,日班的那些队分秒不误地干开了。
西蒙·福特和麦德琪吃了午饭后坐在村舍的院子里。老工头按习惯在作午休。他抽着他那塞满了上好法国烟草的烟斗。两口子在谈着话,谈着耐儿,他们的儿子,詹姆斯·史塔尔和这次地面上的游览。他们现在到了哪儿?这会儿他们在干什么?怎么不思念煤矿,会在外面呆那么久?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了一种响得可怕的轰鸣,使人以为是一场特大暴雨急骤地下进了煤矿里。
西蒙·福特和麦德琪突地站起。
马尔科姆湖的水几乎立刻膨胀了起来。一个高大的浪头,汹涌得就像一股怒潮,浸没了湖岸并涌上前来在村舍的墙前碰得粉碎。
西蒙·福特抓住麦德琪,迅速把她拉到住所的二楼。
与此同时,整个煤城在这突如其来的洪水威胁下响起了一片喊叫。居民们寻找着避水处一直逃到了成泻湖边地带的高高的板岩上。
太可怕了。已经有几个家庭在半疯狂中急急逃向隧道以爬到高处的矿层上去。他们可能在担心海水的泛滥涌进了其平巷一直深入到北运河底下的煤矿。地下城即使再大也会被整个淹没。新-阿柏福伊尔的居民没人能免于一死。
但,就在第一批逃跑者抵达隧道入口时,他们面对的是已立刻离开了村舍的西蒙·福特。
“停下,停下,朋友们!”老工头向他们叫道,“如果我们的城市将被淹没,洪水跑得比你们更快,没人能逃得了!但水不再上涨了!看样子所有的危险都被排除了。”
“可我们在井下工程上的伙伴们怎么办?”矿工中有几个叫道。
“根本不必为他们担心,”西蒙·福特答道,“开采是在高于湖床的那一层进行!”
事实将说明老工头说得有理。水是骤然涌入的,但,分布在巨大的煤矿的下层,它造成的后果只是使马尔科姆湖的水平面上涨了几尺。煤城因而未遭损害,人们可以指望,进入了尚未开采的煤矿最底下部分的洪水未造成任何死亡。
至于这股洪水,是由于岩体的下层裂缝渗水,还是地面的某股水流骤然打穿河床直涌入矿的最下几层,西蒙·福特和他的伙伴们还不能断言。至于认为这只是个意外事件,这种情况煤矿里时有发生,没人对此感到怀疑。
然而,当天晚上,大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该郡的报纸详细报导了这一奇特现象,卡特林湖就是这奇异的现象的舞台。火速赶回村舍的耐儿、哈利、詹姆斯·史塔尔和杰克·瑞恩证实了这一消息,并不无欣慰地获悉新-阿柏福伊尔仅仅遭受了一些物质损害。
结论是,卡特林湖的湖床骤然崩溃。湖水通过一条大的裂缝一直涌到煤矿里。留给那些对这个湖情有独钟的苏格兰小说家的,只是湖夫人那双美丽的脚被弄湿了——至少是在它的整个南部。一个几英亩的池塘,之所以局限于此,因为那儿的底部低于崩塌的那部分。
这古怪的现象引起了多大的轰动啊!毫无疑问,这是第一次,一个湖在一瞬间朝地下深处流空了。现在只需要做的是,在联合王国的地图上涂掉这个湖,直到它重新被灌满水——通过公众捐助——在预先堵住裂缝之后。瓦尔特·司各脱将因绝望而死去——如果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总之,这个意外事件难以解释。事实上,在那个深洞和湖床之间,由于岩体的某种特殊的地质布局,第二个地层的层面缩成了薄薄的一层。
然而,这一塌方是不是像由自然的原因引起的,詹姆斯·史塔尔、西蒙和哈利·福特思忖着是否不必把这归为恶意。他们心里更强烈地又起怀疑了。那个干坏事的精灵真的将放弃对这个藏量丰富的煤矿的开采的攻击吗?
几天之后,詹姆斯·史塔尔在村舍跟老工头和他的儿子聊着天。
“西蒙,”他说,“依我看来,尽管事情本身已有了解释,我似乎有一种预感,这事和我们正在查找原因的那些事,是一类的!”
“我跟您想得一样,詹姆斯·史塔尔先生,”西蒙·福待回答说,“不过,如果您信得过我,就绝不要把这事散布出去,我将自己去侦查。”
“啊!”工程师叫道,“我已经预先知道侦查的结果了!”
“嗨!什么结果?”
“我们将找到那种恶意的证据,但不是那个恶棍!”
“但他是存在着的!”西蒙·福特答道,“他藏在哪儿呢?一个孤零零的人,不管他是多么邪恶,他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念头弄得一个湖崩塌呢?说真的,我将要和杰克·瑞恩一样,最终相信,这是矿里的某个精灵,他恨我们侵入了他的领域!”
不用说,耐儿尽可能地躲着这些秘密交谈。何况,她希望别人因而不对她起任何怀疑。然而,她的举止表明她和收养她的这家人一样在担忧。她那忧郁的脸上流露出使她心神不安的内心斗争。
不管怎样,詹姆斯·史塔尔、西蒙和哈利·福特决定回到塌方的原处去并力求查明其原因。他们未把他们的计划对任何人说。对于不了解作为这一塌方的根由的这整个事件的人来说,詹姆斯·史塔尔和他的朋友们的观点可能绝对不会被接受。
几天后,这三个人登上了一条小船,由哈利驾驶着,前去检查支撑着卡特林湖底部凹塌的那地方的那些天然的柱石。
这一检查证明他们是对的。那些柱石受到过爆破。那些发黑的痕迹依然可见,因为水由于渗透降低了,可以一直走到这地下建筑的底基那儿。穹丘的这块拱顶的坍塌是被预先策划好的,然后由人的手付诸实施。
“没什么可怀疑的了,”詹姆斯·史塔尔说,“如果塌方引来的不是这个小湖而是一个海的水,谁知道那会是一副什么情景!”
“是的,”老工头满怀骄傲地叫道,“要淹掉我们的阿柏福伊尔,一个海的水是不够的!但是,还有一个问题,不管是什么人,破坏我们的开采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这令人难以理解,”詹姆斯·史塔尔答道,“这涉及的不是一帮粗俗的坏蛋,他们走出他们躲藏的洞穴,四散在地方上进行偷和抢!像这样的坏事,三年来早就该发生了。这也不涉及,因为我在这个问题上想过几次,走私犯或假钞制造者,将他们的犯罪的行业掩藏在这无边无垠的岩洞的某个尚未为人知晓的幽深处,因此想把我们从这里赶走。没有人制造假沙或走私物品是为着收藏!但很明显.有一个发誓要毁掉新-阿柏福伊尔的死敌,在某个利益的推动下,想尽一切可能的办法来渲泄对我们的仇恨!毫无疑问,要公开干,力量太薄弱,他的诡计是在黑暗中准备的,但他表现出的智力使他成了一个可怕的人。朋友们,他掌握的我们这块领域的秘密要比我们多,因为这么久以来他都逃脱了我们的搜寻!这是个内行,狡猾者中的狡猾者,必定的,西蒙。我们发现的他的行事方式就是一个证明。让我们想一想,您是否曾有过什么私敌值得怀疑?好好想想。有些偏执的仇恨是时间冲淡不了的。如果有必要,就往您一生中最早的时候想。所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由一种冷酷和耐心的疯狂造成的,这就要求您在这一点上一直回想到您最久远的事情。”
西蒙·福特没有回答。可以看出,这个正派的工头在作出解释前正在老实地回顾他过去的一切。最后,他重又抬起头:
“没有,”他说,“在上帝面前,无论麦德琪,无论我,从未对任何人使过坏。我们不相信我们会有一个敌人,哪怕是一个!”
“啊!”工程师叫道,“如果耐儿愿意开口!”
“史塔尔先生,还有您,我的父亲,”哈利答道,“我求你们了,就让我们这几个人继续保持我们这次侦查的秘密吧!别去问我可怜的耐儿!我已经感到她在焦急不安,备受折磨。我敢肯定她保持着一个压得她气都透不过来的秘密是多么费劲。如果她不开口,或者是由于无话可说,或者是由于她认为不该讲!我们不能怀疑她对我们的情感,对我们所有人的情感!再过些时候,如果她告诉我直到现在她缄口不言的那些事,我立刻会告诉你们的。”
“好吧,哈利,”工程师回答说,“然而,要是耐儿知道什么事,这种沉默真太难以解释了!”
因见哈利又要叫起来。“你放心,”工程师加了一句,“我们什么都不会告诉将成为你妻子的那个人。”
“而这不必再等了。如果您愿意,我的父亲!”
“孩子,”西蒙·福特说,“一个月后,就在这个日子,举行你的婚礼——您来代替耐儿的父亲,詹姆斯先生?”
“请信任我,西蒙,”工程师答道。
詹姆斯·史塔尔和他的两个同伴又回到了村舍。对他们的勘探结果,他们什么也没说,而对煤矿所有的人来说,拱顶的塌方仍被视为单纯的意外事故。在苏格兰少了一个湖。
耐儿渐渐地又干起了日常的活。这次上郡的地面游览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哈利则以此对她进行教育。但这次在外面的生活启蒙并未给她留下任何遗憾。她仍如这次探险之前一样地热爱这黑暗的领域,她在这里作为孩子和少女居住过之后,她将继续以妻子的身份在这儿生活。
其时,哈利·福特和耐儿即将举行的婚礼轰动了新-阿柏福伊尔。称颂的话大量涌向村舍。杰克·瑞恩并非是最后一个前来祝贺的人。人们还撞见他在远处为煤城所有的人都要参加的这一节日准备他最好的歌。
但是,在婚礼前的那个月,新-阿柏福伊尔遭受了它从未有过的苦难。简直可以说,耐儿和哈利的结合的临近惹得灾难接着灾难。那些意外事件主要发生于井下工程,却不知道这些事件的真正起因。
由此,一场火灾吞没了下面一个平巷的装坑道的支架,人们认出了纵火者曾用过的灯。哈利和他的同伴们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去扑灭这场威胁到毁掉矿层的火,他们只是在用上灭火器后才得以把火扑灭,这些灭火器内装满着一种碳酸水,是煤矿出于谨慎准备着的。
另一次,是由于一口矿井的支柱断裂造成的一次塌方,詹姆斯·史塔尔查明这些支柱是事先被锯断的。在这个位置上监视工程的哈利被埋在瓦砾下,只是出于奇迹才免于一死。
几天之后,在机械牵引的有轨电车上,哈利搭乘的那列翻斗车猛地撞上一个障碍物翻了身。事后人们辨认出一根梁被横放在路上。
总之,这些事件如此屡屡发生,以至在矿工中爆发出一阵惊惶。必须他们的头在场,才能把他们留在工程上。
“可他们是整整一帮人,这些恶棍!”西蒙·福待反复地说,“而我们却未能逮住一个!”
搜索又开始了。郡里的警察日夜警惕着,但什么也没发现。詹姆斯·史塔尔绝对禁止哈利单独地离开工程的中心去冒险,这种敌意似乎更直接地针对着他。
对耐儿也是这么做,不过,在哈利的迫切请求下,对她隐瞒了所有这些可能使她回忆起过去的罪恶企图。西蒙·福特和麦德琪带着某种严厉,或更确切地说,某种粗暴的关切日夜监护着她。可怜的孩子觉察到了,但未流露出任何意见和抱怨。她是否会在心里想,如果别人这么做,那是为她好?是的,可能的。尽管如此,她似乎也在以她的方式关心着别人,而只有当每个她所爱的人都聚集在村舍时,她才显得放心。晚上,当哈利回来时,她无法抑住一种狂喜的激动,这跟她含蓄多于外露的天性是不太协调的。夜晚一过,她在所有别的人之前就起床。一到早晨,去井下工程的时间到了,她又不安了。
哈利本想,为了使她安宁,他们就举行婚礼。他觉得在这不可挽回的契约面前,那种敌意因变得毫无意义了,将会缓和,而且耐儿也只有在成为他的妻子后才会感到放心。此外,詹姆斯·史塔尔跟西蒙·福特和麦德琪一样地焦急。每个人都在算着日子。
事实上,人人都处在最最不祥的预感的威胁下。这个潜藏的敌人,既不知到哪里去抓他,又不知该如何跟他斗争,大家悄悄地说,关系到耐儿的任何事无疑都不会使他无动于衷。哈利和年轻的姑娘的婚礼这一盛大活动,可能就会被他利用来搞什么新的阴谋以宣泄他的愤怒。
一天早晨.那是在已确定举行仪式的日子之前8天,耐儿显然是被某种不祥的顶感所驱动,终于第一个走出村舍,想观察一下村舍的周围。
走到门口时,她发出了一声难以描述的恐怖的呼叫。
这声呼叫整个住所都听到了,一瞬间就把麦德琪、西蒙和哈利引到她的身边。
耐儿像死了般苍白,面容失色,脸上带着无法表述的恐怖。她说不出话来,她的眼睛死死地望着她刚打开的村舍的门。她的痉挛的手指着夜间写上的使她见了大惊失色的这几行字:
“西蒙·福特,你从我这儿偷走了我们的老煤矿的最后一片矿脉!哈利,你的儿子,从我这儿偷走了耐儿!你们要遭到不幸!所有的人要遭到不幸!新-阿柏福伊尔要遭到不幸!
西尔法克斯”
“西尔法克斯!”西蒙·福特和麦德琪同时叫了起来。
“这人是谁?”哈利问,眼睛轮番地望着他的父亲和年轻的姑娘。
“西尔法克斯!”耐儿绝望地重复说着,“西尔法克斯!”
在喃喃说着这个名字时,她的整个身体颤栗着,麦德琪控制着她,几乎用强力把她拉回她的房问。
詹姆斯·史塔尔赶来了。在读了又再次读了这带有威胁性的句子后:
“写这几行字的手,”他说,“就是给我写了那封和你意思相反的信的那只手。西蒙!这人叫西尔法克斯!从你的颤栗中我看出你是认得他的!这个西尔法克斯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