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乘风楞头楞脑地站在一地昏晕的“三十二K黄金残暴帮”面前,过了良久,才惊叫一声:
“不好!”
便抱著书包,向着学校狂奔而去。
只留下那只翩然飞舞的粉蝶,在“三十二K黄金残暴帮”几个家伙昏迷不醒的七横八竖前,柔柔地飞了几圈,然后扶摇上天,消失不见。
快要奔到教室前的时候,王乘风看了看手上的黄色G-ShOCK手表,不禁苦着一张脸。
“完蛋了!”
原来,这时候已经离上课时间足足有了二十三分钟之久,第一堂课是司徒老师的历史,是王乘风最头痛的课程之一,自从有一次把武则天搞到清朝去以后,这位老先生向来便对他颇有成见,已经找过了他几次麻烦。
蹑手蹑脚走进教室,只见老先生胖胖的身影背对着学生,正在黑板上写着什么,王乘风用尽全身力量,像猫一样不发出任何声音。
一旁的同学看见了都忍不住窃笑,众目睽睽地看着他走进座位。
原以为这次行动已然天衣无缝,坐了下来正在窃喜的时候,却冷不防老先生仿佛背上长了眼睛,一边写,一边说道:
“王乘风先生。”
王乘风一震,随即像是斗败的公鸡一般,颓然应道:
“是。”
“你迟到了二十多分钟。”老先生转过头来,冷然说道:“也就是耽误了我们上课上二十多分钟。
二十多分钟,很长吗?二次大战期间,盟军登陆诺曼第时,关键期间希特勒在午睡,将领们不敢吵醒他,如果有了这二十多分钟,将希特勒叫醒,也许整个世界的历史就要重写。
一个人被你耽误了二十多分钟,一个班上四十个人,就被你耽误了十三个小时,整个学校两千多人,就被你耽误了六百多小时,几乎是一个月的时间。
浪费了这样的时间,你对得起大家吗?”
这司徒老先不但历史倒背如流,心算功力更是直逼金氏世界纪录,王乘风被他这一骂,张口结舌,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坐在他的身后,是从小到大的死党老饼,此时老饼促狭地戳戳他的背后,学着漫画“北斗神拳”的著名台辞,低声笑道:
“你,已经死了。”
老先生瞪着王乘风,摇摇头。
“我们今天讲的课题是世界思想史,别怪我没有给你机会,因为只要你来上课前有看过书,一定会有基本的概念。
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你答得出来,我们就这样算了,但是如果你答不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毕竟你还是学生,我是老师,在某个角度来说,我是官兵,你是强盗,你上课迟到,老师没理由将你平白放过。”
王乘风脸色铁青,却只能低声道:
“好。”
在他的身后,老饼又戳了戳他的背后,低声道:
“别怕,我挺你。”
司徒老师转头过去,拍了拍黑板。
“就问你我们刚刚讲过的东西,”老先生的眼睛仿佛散发出一代宗师的神采。“我问你,庄子、柏拉图、伊比鸠鲁,这三个人,有什么共同点?”
问题一出,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王乘风的脑子里“啪”的一声,整个思绪呈现绝对完美的空白。
全班一片静寂,仿佛这个问题有着极度的危险性。
而在王乘风的心里,却很想逆向操作,先问老先生一个问题:
“不好意思哦……请问……请问这些老兄都是什么人?”
死寂的空气中,老先生毫不放松地盯着王乘风。
王乘风有点心虚地挪开了眼神,背部却往后方的桌子顶了顶。
唯今之计,就只能靠身后的老饼了。
但是后方的老饼却是一片静寂。
良久良久,才听见他低声说道:
“庄子……”
像是扩音机一般,王乘风尴尬地望着司徒老师,沉声说道:
“庄子……”
便在此时,奇怪的事情却发生了。
王乘风只觉得眼角余光一闪,转头一看,却看见在教室的窗口外,又有两个穿着古装的人轻飘飘地走了过去。
这一回的两个人都是男的,穿紫袍的人一脸大胡子,穿闪亮材质盔甲的人却是个老头。
只见两个人身影轻飘飘地过去,走过窗外时,还若有所思地回过头来,对王乘风耐人寻味地微笑。
而后两人越过窗户,消失了身影。
大白天里,见鬼了!
真的。
因为此刻王乘风所在的教室位在五楼,窗外是超过十公尺的虚空,又有什么样的人能够翩然地经过?
看见王乘风惊诧的神情,有几个同学也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但是很明显地,除了他自己之外,别人完全看不见这两个古装怪人。
见鬼了……
司徒老师看见这个劣徒的惊疑神情,心中略感奇怪,但转念一想,可能是这个家伙围赵救魏,转移注意力的小贱招,便没来理会他。
“快说啊!这三个人有什么共同点?”
王乘风回过神来,想起来眼前的危机未解,于是又仰身向后方的老饼靠了靠。
只听见身后的老饼继续低声说道:
“庄子、柏拉图、伊比鸠鲁这三个人的共同点是……”
王乘风别无选择,只好照本宣科念下去。
“庄子、柏拉图、伊比鸠鲁这三个人的共同点是……”
然后,只听见后方的老饼咕哝了些什么,王乘风开心地一笑,想也不想地,露出欣喜的神情。
“这三个人,”他信心十足大声说道:“从来没有用过我家的洗手间!”
此语一出,全班的紧绷气息立即崩垮,所有的人哄堂大笑,“嘻嘻!哈哈!呼呼”的声音此起彼落,有的人还笑岔了气,跌倒在地。
大笑声中,只有两个人的脸色是青的,司徒老师的脸色铁青,王乘风的脸是窘到有些发青,他怨气十足地转头怒视老饼,但是老饼只是露出无辜的神情,摊了摊手,嘴巴动了动,显然是在说:
“我哪知道啊……”
笑声逐渐止息,但是司徒老师脸上的铁青却没有丝毫稍减。
“王乘风先生。”他摇摇头,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沉重神情。“那我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只好给你一个处罚,下课后,你拿着我这张条子去训导处。”
在训导处,训导主任看着条子,又看了看王乘风,只差没拿盏台灯照在他的脸上,一拍桌子,大叫:“你招是不招?”
“上课不规矩?”他冷冷地说道:“记两个大过,好不好?”
王乘风低下头。“不好。”
“那记一个大过呢?好不好?”
“也不好。”
“我倒觉得记个大过比较直截了当,”训导主任冷然道:“但是不要说主任没给你机会,图书馆最近缺人手,这一个月每天下课后,你就在图书馆当两个小时的义工,无论他们要你搬书排书扫厕所,你都要做,知不知道?”
“可是……”王乘风迟疑道:因为下课后是高中生玩电脑、和同学瞎扯聊天的黄金时段,每天花两个小时在图书馆……
训导主任毫不迟疑,立刻“砰”的一声巨响,搬出来厚册的奖励惩戒簿。“我看真的不要麻烦您阁下了,我看记两个大过算了……”
于是,在未来的一个月里,王乘风便注定要在阴暗的图书馆待到天黑。
放学时间过后,夹杂在嘻嘻哈哈,准备回家的学生群中,王乘风有些后悔答应到图书馆当义工,但是悄悄地走到校门口,却看见“三十二K黄金残暴帮”的帮众冷着脸堵在路上,人人头上都像是印度阿三一般,包着可爱的白布包。
想了一想,王乘风还是缩着头,乖乖地走向图书馆。
虽然有粗活儿要做,但总比被几个满头包,一肚子火的“三十二K黄金残暴帮”围殴要好上一些吧?
但是在阴暗的图书馆待了一会,王乘风忍不住又有些悲从中来的感受。
要在这种地方窝上一个月哪……
而走出图书馆,却又可能被“三十二K黄金残暴帮”狠狠的K。
这学期的历史要及格只怕也很难了。
而且连个女朋友也交不到。
烦啊……
想着想着,不经心就摸到了脸上的伤,身上的疤,不知道怎地,又想到了小时候那个算命家伙的预言。
“此子不凡,筋清骨秀,必当成就大功大业,三元会照,必开万世之功,成就数千万人命运之伟业。”
想到这里,就不禁一阵无名火起,烦闷上心头,恶向胆边生,于是他狂声大喝,便在空无一人的图书馆内,像是发了疯的武林高手一般,掌风推出,便将书架上一排一排的书“砰砰砰砰”地推出架上,掉落在地。
会找学生来当义工,是因为学校图书馆的两名女职员同时怀孕,是以下课之后,图书馆就空无一人,此时王乘风敢这样发飙也是因为图书馆内只有他一个人。
不,此时已经下课快一小时了,连整个校园里的人也几乎全数走光。
窗外的天光逐渐阴暗下来,冷清诡异的气氛逐渐浮现。
在大部分的情况下,王乘风虽然是个少了根筋的人,但是面对此刻偌大校园空无一人,夜幕又逐渐低垂的情景,心下还是有些毛毛的。
再想起白天看到的那几个古装之人,虽然那几个人“鬼气不足”,但是想起来还是有些令人害怕。
夜色,更加浓重了。王乘风跪在地上,正在为了刚才的“一时冲动”收拾残局,捡拾地上的书本。
因为偷懒,他也懒得跑过整个图书馆到另一端开灯,反正窗外的天光映进来,还算看得见眼前的情景,所以他就任由整个图书馆暗着。
只是,他伏在地上专注地排列书本,却没有发现身后有时会掠过一个个衣袂飘飘的身影。
方才推下的书本有些是高架上的,王乘风唉声叹气地取了张A字梯,坐在上头把书本一册一册地排好。
排着排着,却看见旁边有几幅校庆时留下的布卷,像是倒置的拱桥一般吊在天花板上。
看见这几个布卷,王乘风心念一动,摇头晃脑地自言自语:
“妈的,要是老子想上吊的话,简直是完美的设计,”说着说着,他还促狭地伸手过去拉拉一幅最近的布卷。“高度、大小、粗细都刚刚好,简直是为老子设计的嘛……”
沉静黑暗的图书馆,十七岁的少年坐在高高的A字梯上,手上比划着要上吊的姿势,整个气氛极度诡异……
如果让老一辈的人看见了,绝对是一顿臭骂,因为这种吊死的动作是最不吉利的,还有个“戏不过三”的说法,说这种玩笑不能开第三次,因为开了第三次玩笑,就会真的吊了上去……
但是这王乘风果然是个神经超级大条的角色,此时他丝毫不觉气氛诡异,只是促狭地在布卷圈旁自得其乐,过了好一会才又开始办正事,将一本一本的书排上去。
只可惜他的身后没有长眼睛,如果此刻他看得见后方,便可以看得见那一双双亮着奇异光采的眼神。
有的眼神大,有的眼神小。
那也就是说,窥看着他的“东西”有好几个,以眼神大小比例来说,有的大得像巨鲸,有的却像是猫狗。
如果少年王乘风看得见这些眼神,吓得落荒而逃,也许日后的人类历史会完全不同。
只可惜王乘风还是傻呵呵地发出“咚咚咚咚”的声响,老大不情愿地坐在A字梯上,排列那些刚才他逞一时之快推倒的书本。
但是,即使是个钝感的少年,却仍然可以感受得到在偌大空无一人的图书馆里,此刻正开始弥漫着一股古怪的气息。
好像整个空间变得更大,更空荡深邃。而且远远的尽头,有人在窃窃私语。
偶尔,还会有森冷的气流缓缓在地面上游移,有的还顺着梯子溜爬上来。
“飕……”
王乘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有些戒慎地竖耳倾听,想要听清楚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
听了一会,整个人却目瞪口呆。
因为在远方,有人正幽幽曼曼地柔声而歌,不,那声音有点像是吟唱,但是却又有点像是呼喊:
“你……若是来……我们等……你……”
这样子的话,白天王乘风就听过一次了,只是说话的人现在仿佛多了些哀愁的情感。
“你若是来……我们等你……”
十七岁的少年惊疑万分地缓缓转头,在阴暗的天光映照下,转过头来看见的情景却让他嘴巴张得极大,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