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精灵城市揭幕,外表如何堂皇,仍抵不过背后的阴谋诡计,纠缠不清的斗争冲突,人群中漫布颓废之态度。以伊尔明斯特之视野,科曼多此时与一傲慢人类城市,并无不同。
艾莎斯穿着漂亮的新靴子,咯噔咯噔歪歪扭扭地走过林荫繁茂的小路,宴会已经开始了。
“坦白地讲,”杜拉·依佛黛正在跟人倾诉心事,声音大得连她头上的树叶都给震得沙沙作响,“我可不管你们长辈们怎么说!大统领就是疯了!彻彻底底地疯狂!”
“你比我们别的任何人都明白什么叫疯狂,” 艾莎斯轻声嘲弄了一句,把手里的高脚杯放到托盘里,弯腰去解开脚上的高筒银靴。解开以后,脚可真是舒服了不少。靴子高高的后跟,让她几乎能俯视仆人,可,谁能知道那有多痛?人类的时尚,就跟他们的黄铜脑袋一样不好使唤。
艾莎斯脱下自己的蕾丝外套,整整里面穿的衬袍,对着树荫下的挂镜照了照自己,里面的美人看上去比自己要高瘦一些。
镜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小条旋转的涡流。她这才想起,好些科曼多的贵妇人都私下议论说,托隆格莱思家族的人有时会利用这面镜子,当作进出肮脏人类城市的通道。他们还和人类做生意,科曼多人对这种行为全都侧目以对。现在,这些托隆格莱思夫人们……
她咬咬嘴唇,好把这类流言蜚语扔到一边去。时尚,这就是阿珞萝萨·托隆格莱思追求的一切。除了时尚,还是时尚,别无其他。
艾莎斯对着这面传奇镜子笑了笑。她新盘好的头发侧向一边,用手琴小发夹牢牢地别住。别小看这把手琴,那是她家族的族徽。她双耳骄傲地竖着,打量着身边的妇人们,她们的口红都抹得太过头了,首饰也嫌戴得太多。她侧过身,又照照镜子,宝石都佩在恰当的地方。接着她又换过另一边身体,上下打量一番。嗯,不错,她对着镜子摆个姿势,朝它送去一个飞吻。
每隔四天,五大家族的女人们就会聚在一起吃一顿阳光午餐,然后聚齐到托隆格莱思家族大宅后面的私人花园去,在半羊舞湖最暖和的池子里沐浴。那池水加了香料,掺着玫瑰花瓣,全是专门准备好的。众女子泡在水里,吸着甜甜的夏薄荷酒(这是托隆格莱思家最有名的葡萄酒),吃着各种新鲜蜜饯。接下来她们要干的事情就是恒古不变的了:大摆流言蜚语的八卦阵。
艾莎斯·莫弥思特加入了闲聊大军,但保持着她一贯沉默的微笑。她把自己的一双长腿伸进池子,水流温暖而又光润,令她忍不住发出了舒服的叹息。这时,她看见众人的酒杯里全都空了,奇怪,仆人们到哪里去了?
女主人留心到艾莎斯的诧异,中断了自己的闲聊,靠过来鬼祟地说,“噢,是我把仆人们打发走的。这次咱们得自己倒酒了——但要知道,可不是每天都有关于大统领叛变的小道消息可听的!”
“大统领叛变?他还有哪门子的变可叛的?拜托,他已经老得不剩什么脑筋了,再说,他的精力也跟不上呀!” 艾莎斯大呼小叫起来,把池子里的夫人们都给逗笑了。
“哎呀,您真是落伍了,亲爱的艾莎斯!您一定是苦于生计,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你家地窖里采蘑菇了吧!” 杜拉·依佛黛插嘴说,阿珞萝萨·托隆格莱思翻着眼珠,对这粗鲁之举显得甚为不屑。
“噢,至少我向长辈们证明自己有能力养活自己,” 艾莎斯回答,“他们会因为我的离去感到后悔的——你也应该试试看……不过,我可不认为你……”
西丽薇·多顿森,她们之中最安静有礼的一个,下池子的时候把酒杯弄洒了,她踌躇了半天,决心把杯子放下。她把杯子放回托盘,又把玻璃瓶塞好,放回身后水流的凹处。
“现在全城都传说,”她平静地解释起来,“大统领把亚穆瑟这个姓氏,赐给了一个人类,一个人类!老天爷,那可是一个人类的男人,不是别的什么精灵!一个无耻的贼!他偷了某个首席家族的信物,然后潜入那个家族的家里去偷法术,还污辱了人家的闺女咧!”
“该不是塞塔琳家族吧?” 艾莎斯干涩地说,“打从老埃尔塔格利姆的爱人死了之后,他可再没死心塌地爱上什么人啦。他对我们最尊贵家族的敬意也少了很多呀。”
“塞塔琳家族已经为科曼多效劳了上千年之久了,比我能数出的所有家族的历史都要长远,”费宁·霍瑞干巴巴地说,“所谓真正科曼多之高贵灵魂,从不屑于额外的封赏。”
“话应该这么说,真正的科曼多贵族决不会沉湎于所谓高尚的行为吧。” 艾莎斯应声而答。
“哎哟!艾莎斯,你总是打断我们的谈话,你的话刻薄得像把刀子!我真搞不懂,你家的人是怎么把你带大的!” 杜拉·依佛黛嫉恨地说,为自己失去众人瞩目的中心地位感到忿忿不平。
“我已经听过了其中的原因,” 阿珞萝萨·托隆格莱思静静地看着头上的树叶。艾莎斯听到池子里其他女人们的偷笑,脸一下红了起来。杜拉发出特别刺耳的狂笑声,总算又把大家的焦点转移到自己身上。今天她的尖耳朵简直被那么多首饰给压得趴下了。
“高尚也好,不高尚也好,总之那不是塞塔琳家族,”她兴奋地说了起来,“而是阿拉瑟特菈莱家族。他们都说,皇庭之上,有两名法师几乎要在柯瑞隆神之祭坛前面,跟埃塔格利姆动刀子。让一个人类跟我们一同生活,行走在同一片天空下,已经孰不可忍,更何况还赐他姓亚穆瑟!亚穆瑟家族的好些小伙子,注意,并不是他们家族的头领,反正他们也没什么好顾虑的,就冲上了大殿,在埃塔格利姆脚下,把自己的剑也砸碎了。更有一个,还用剑朝埃塔格利姆刺过去哩!”
“我正在想,” 艾莎斯一边考虑,一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知这个人类几时会碰上一个……‘意外事故’呢?”
“如果那些庭上的长者劝阻不成,肯定用不了多久。”杜拉眼睛透亮,继续说下去,“可要是我们运气好,他们会公开在庭上跟他比划的。如果预先有人布下察看术,我们大家就都能看到这个人类被众人撕成碎片了。”
“噢,这是多么文明的行为呀!” 西丽薇偷偷地嘟哝了一句。只有阿珞萝萨和艾莎斯听见了她的话。至于杜拉,她只顾着兴致勃勃地大声往下说,根本没留心别的事情。
“然后,”她还是那么口若悬河,“首席家族们一定会传唤来一个猎手,这真是几个世纪以来的头一回,再接着把老埃尔塔格利姆变成一只野鹿,让猎手把他干掉!哈、哈、哈,我们就会有一位新的大统领啦!噢,多么地令人感到兴奋呐!”话一说完,她拿过一瓶酒,仰头就喝了起来,连杯子也没用。
这下她喝得头昏眼花,栽倒进池水里,差点被水淹死。“诸神在上,亲爱的杜拉,可别在这里喝醉了,” 费宁抱怨道,“要不那些老人家都会来找咱们的麻烦,说什么未经他们的许可,怎可和对手家族的人说话呢!”
艾莎斯在背后看着杜拉不停地咳嗽,暗自开心。宝石滑过水面,撞在一只飘浮的盘子上,叮当作响。
阿珞萝萨冲艾莎斯·莫弥思特严厉地一笑,艾莎斯明白她的意思,女主人对一切都心知肚明。她看见了艾莎斯拍在杜拉背后的那一下。不过女主人在思考之后,保持了沉默。而这样的沉默,也许意味着某种需要她付出的代价。
“好啦,好啦,亲爱的杜拉,” 阿珞萝萨热切地说,用胳膊搂着还在发抖的杜拉·依佛黛夫人。“好点了吗?这酒的香甜,常常让人忘记它本身有多么火辣呢!不过,它可比那种‘三菇雪厘酒’还霸道呢!就是那种咱家主人一边喝,一边还要大呼小叫的那种!”
“哦?” 费宁嘟哝着说,“这么说你有那种酒?三菇雪厘酒,你有吗?”
阿珞萝萨转过头,朝霍瑞家的女人瞪了一眼,目光就像两把无声的匕首。费宁笑道:“告诉我们那是怎样的一种酒吧。”
“你是说,你想知道那种酒的效果?哈,它能把咱们的主子弄得东倒西歪,像楞头小伙子那样哈哈傻笑,倒在地板上怪叫,还想跟彼此握手咧!” 西丽薇·多顿森突然笑了起来,说道,“哎,那可真是够恐怖的!”
“你喝过三菇雪厘酒?” 费宁·霍瑞不相信地问了一句。
西丽薇朝霍瑞夫人鬼鬼祟祟一笑,小声说:“有些男主人享受快活的时候,可不会忘了带上女人。”
其他人全都诧异地瞪着西丽薇·多顿森,连还在咳嗽的杜拉也不例外,仿佛多顿森夫人肩膀上突然长出好几颗怪头来。
“西丽薇,”杜拉一边咳一边说,“我从没想过……”
“拜托,这就是你的问题所在,”艾莎斯叫嚷起来,“你从来不晓得仔细想想!”可不等杜拉还击,她就靠了过去,死盯着杜拉的脸,分外严肃地说:“给我听好,依佛黛夫人。你认为科曼多是怎么选举大统领的?你倒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热闹了,啊?我告诉你,选举新统领,整个城里会布满下毒、决斗、暗杀魔法这些玩意!法师们会蹲在自己的高塔里,用法术把自己的对手悄悄弄死!人类又怎么样?埃尔塔格利姆是个白痴又怎么样?你就那么想找死吗?你想看着你的孩子被杀掉,科曼多陷入永久的战争之中,然后大堆的人类趁着我们之间的斗争,涌进这个城市吗?嗯?你想看到这一切吗?”
她喘着气,拳头又急又气地握着,看着身边呆呆的四张脸,难道她们还不明白吗?
“诸神看着我们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艾莎斯·莫弥思特继续说,声音都有点发颤了,“一个人类走在科曼多,这很是恶心;可要是有必要,我愿给这个人类许配个闺女,从早到晚吻他,伺候他,免得我们的国家因此被撕成碎片!”
她握着拳,胸口起起伏伏,几乎吼了起来:“你觉得科曼多如此壮丽强大,没人敢冒犯我们吗?我们这些家的男人,哪一个不是吹嘘着自己祖父的祖父的英雄传说?什么当这个世界初始,我们的祖先赤手空拳地和龙长年累月地作战,狗屁!我们的儿女们,又常常自夸有多么强壮,可连喝一瓶三菇雪厘酒,脚下能不打旋子,就已经算不错了!可是人类呢?他们每年拿斧子吞噬着我们美丽的大森林,他们的法师能力越来越强,他们的冒险家身体越来越壮实。而我们的巡逻队,每一个季节巡逻,都有人受伤!为什么会这样?你想过吗?”
阿珞萝萨·托隆格莱思慢慢地点点头,脸色苍白。艾莎斯屏住呼吸,咽了口气,又轻声加了一句:“如今,我压根不指望在自己死的时候,咱们城里的圣塔还能屹立不倒,我没有这个奢望。各位,难道你们全没想过这些吗?”
众人惊讶不言,全瞪大眼睛看着她。于是她拿起满满一瓶夏薄荷酒,一口喝完,故意慢慢放下。
“的确是这样啊,”杜拉看见艾莎斯·莫弥思特完全没被酒精搞混脑子,重新拿过另外一瓶,优雅地掺满了自己的玻璃杯,有点尴尬地笑着说,“我觉得您太多虑啦,这点您一如往常,亲爱的艾莎斯。科曼多怎么会有危险?谁能威胁我们?我们能把任何野蛮人变成、变成——对了!做雪厘酒用的蘑菇!”
她为自己的俏皮话开心地笑了起来,但众人的沉思淹没了她的调笑。杜拉转向面前的费宁,“您觉得呢?”
“我觉得呀,”费宁慢慢说,“我们闲聊着打发日子,那是因为我们有意回避了类似这样的问题。杜拉,现在听我说:我并不完全赞同艾莎斯所担心的一切。但是,并不因为没人如此公开地说过,或是我们不喜欢听,她就错了。并非如此。如果你没听懂她话里的真意,我劝您吻她的脸颊,好好恳求她再说一次……这回就得听仔细了。”
说完这些话,费宁·霍瑞夫人转过身,爬上池子,身后几人阴沉无语。
“等等!” 阿珞萝萨抓着费宁湿漉漉的手腕,说:“您不能就这么走掉,留下来!”
霍瑞夫人转过头来看着女主人,目光炯炯,轻声说:“夫人,我感谢您对我的热情款待。”
阿珞萝萨·托隆格莱思夫人简短地点了点头,诚挚地说:“我也认为艾莎斯是对的。”她把头朝前靠了靠,“如今我们必须克服这个令人恶心的时期,在此人类到来之际,继续欢笑作乐,这真是太重要了。我们得说服各自的主人,劝他们保持本城的和平。还要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们,不值得为区区一个人类,动刀动枪地更替大统领。”
“我家主人可从不听我说的话,” 杜拉·依佛黛惨然低声道:“我该怎么办?”
“强迫他听。” 西丽薇告诉她,“让他注意到你的话,并让他留心听。”
“想要他听我的话,只有我们在……”
“那好,我最亲爱的,”费宁的声音听起来像鞭子,“那就是你改变你家主人主意的好机会。阿珞萝萨,你让我平静下来,我现在觉得这是对的。咱们现在就有事情可干了。你还有三菇雪厘酒吗?”
阿珞萝萨·托隆格莱思夫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当然有,”她说,“可是,为什么这么问呢?”
“想要赢得你家主人依佛黛阁下的尊重,我倒有个办法,” 费宁·霍瑞夫人口齿异常清晰地说:“如果他前晚酗酒,第二天上午起来抱怨头痛;又如果他大骂儿子们不争气,因为他们喝醉了闹事——想想看这些时候,杜拉,你一定愿意给他树立一个榜样,对吧?那就是拿起满满一瓶三菇雪厘酒,坐在你主人面前一口把它喝完,而且神色不变,镇定自若,既不傻笑也不大闹。等他诧异自己温柔的妻子怎么突然变成了狮子,你就告诉他,这才叫优雅而正确,并且对他说,你认为那些酒后喧哗统统不必要。”
“接着哩?”杜拉说,她想到要面对她家主人,忍不住脸色有点发白。
“如果他对你不管不顾,你就把他从床上拉起来,拉到整个家族面前,”费宁坚定地说,“告诉他,每晚喝酒,决不是犯下白痴一样大错的借口,你要在整个家族面前嘲笑他,挑衅他的尊严。”
费宁的话,每一句都击中了目标。女人们安静了好一阵,接着在池水里爆发出大笑,开始声音很低,后来变得很大声。
西丽薇第一个停了下来,“你是想要我们开始练习喝三菇雪厘酒,一直练到喝光一瓶也不醉的地步?是这样吗?哦,老天呐,费宁,我们会死掉的。”她退缩道:“我是说,那玩意喝下去就像是在里面烧了一把火!”
费宁·霍瑞夫人耸耸肩,“那就练习到能喝下几杯不眨眼,不被呛出眼泪为止。然后,我们再用个小法术,让刚喝下嘴的酒变成清水,不就好了?这事可关系到我们在乎的荣誉,避免我们美好的土地被咱家主人们变成焦土。想想看他们喝酒的那股劲头!他们早就看到了艾莎斯所说的那些事情,只是不想去面对而已。”
“那我就去把我家依赫姆布巴卡拉到大厅里,在众人面前羞辱他,”杜拉小声说,“那又怎么样呢?他会狠狠地打我一顿,把我扔出窗外,当天上午就能再找个更年轻漂亮的女人!”
“只要你让他坐下,再朝他甩出刚才艾莎斯对我们所说的话,那他就不会这么做。” 阿珞萝萨告诉他,“就算他不同意,他也会为你的这些想法感到震惊。他会跟你平等地争辩起来,这不就是你想要达到的目的吗?然后你就把他带回床上就得了。”
杜拉看了她好一阵,接着大笑起来,“哦,看在浪漫女神哈娜利面上,要是我有胆子这么做……”
“我亲爱的依佛黛夫人,”艾莎斯有点严肃地说,“如果我们其余四个人联手,在你身上施加一两道法术,强迫你在那个关头说出你需要的那些话来,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杜拉冲她打了个呵欠,慢慢环视了周围四人,“你说真的?你们要那样做?”
“我觉得不妨一试呀,说不定还能获些好处呢,”费宁慢慢说,“好主意,艾莎斯。”她转向阿珞萝萨,“去把雪厘酒拿来吧,托隆格莱思夫人,让我们为即将发生的事情干上一杯。”
“我和其他人,得抓紧时间教你一些精灵法术,”撒舍说,“伊尔明斯特,你马上就要面对极度危险的处境了,”她微笑着,“我想,无须我的提醒,你也早就明白了吧。”
伊尔点点头,“这就是您带我来这里的原因,”四下里漆黑一片,他看了看身边布满灰尘的幽暗围墙,“可这里到底是哪里呢?”
“这里是精灵的圣墓——鬼塔,曾经一度是那个骄傲而尊贵家族的乐园,比我们大多数人住的地方都要奢侈豪华。这里,就是德拉德戈家族。”
“那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们召唤来淫秽的男女恶灵,与之交合,想要繁殖一个更强大的种族。能存活下来的人很少,但还是有极少数能继续繁衍。整个精灵王国全部反对他们的恶行。那少数的存活者,就被我们用最强力的法术困在了这堵高墙之内,直至他们死亡。”撒舍若有所思地用手拍了拍一根柱子上的灰尘,露出柱子上雕刻的一张狡猾面孔,“那些魔法如今依然游荡在此地。千年之前,有好些胆大妄为的科曼多年轻人,冒死闯进了这座城堡,想掠夺德拉德戈家族残留的财富。他们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好把能找到的东西拿走了。也就是从那时起,他们传说这里游荡着鬼魂。”
“鬼魂?”伊尔明斯特低声问道。撒舍点点头。
“不用担心,这里是有那么几只,但无须害怕。关键是,我们在这里不受别人打搅。”
“所以您现在要教我魔法了吗?”
“不,”撒舍说,朝伊尔走近几步,“是你,要教我魔法。”
伊尔扬起眉毛,“我?”
“用这个,”她静静地说,摊开双手,他的魔法书突然出现在她手中。
书太重,几乎把她给压垮了。伊尔赶快从她手里拿过了书,好奇地翻了翻,正是这本。他放在鞍囊里,在蕨草溪谷遇到了白鸦巡逻队,被卢卡怪包围,就掉在了那里。
“夫人,真是太谢谢您了,”伊尔明斯特对老人说着,蹲下了一只脚,免得自己老是俯视老人。“恕我不敬,可我忍不住想问问看。那些因为我的种族,我被赐姓亚穆瑟,成为科曼多人,而看我不顺眼的精灵,他们难道不会翻遍本城的一草一木,把我找出来吗?而那些希望我能对此地域有所贡献的精灵,我的意思是说,我能不能不负他们的期望,能不能有所表现?”
“当然能,而且很快就有机会。”撒舍冷峻地回答,“我们对你的看法和打算对你采取的行动相当复杂,即使是那些对你没有恶意的人也是如此。在这座壮大的科曼多城里,我们都已经疲惫不堪,每一件有趣的事情,都被那些大家族搅浑,搞成了阴谋。而对于那些被玩弄的对象,他们会毫不留情地毁掉。”
“精灵变得越来越像人类了,”伊尔坐在一截破柱桩上,感叹地说。
“你好大胆!”老巫女怒喝道。伊尔抬起头来,却看见老人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伸手搅和着他的乱发,“哦,你好大胆,竟敢告诉我真相,”她低声说,“我的族人很少这样做,不,是从没这么做过。让‘诚实’二字改变涵义,这倒也是一件少有的乐事。”
“什么意思?你是说精灵们不诚实?”伊尔看见老人眼里似乎又泛起了泪花,赶紧打趣道。
“我得这么说,我们中的某些人世故得太过自私,”她笑了笑,从伊尔头发上拿开手,又接着说,“而另一些,又世故得太过让人生厌。”
话音未落,她身后突然冒起一个影子,阴森的利爪闪过来。伊尔忍不住尖叫出声,但爪子在老人身上一闪而过,哀嚎着从两人之间穿了过去,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
伊尔看着那东西,转过身好奇地问老妇人:“这就是那些鬼魂吗?”
她点点头,“它们也想学你的魔法。”伊尔笑笑,可看了她严肃的表情,又把笑容收住了。“你不是在开玩笑?”他问。
老人摇摇头,眼睛里重新出现了忧郁之色,“我希望你明白,我的族人有多么多么需要你,以及像你一样的人类。希望你们,能给这里带来新的想法,唤醒我们沉睡已久的热情和灵魂,让我们重新展翅飞翔在费伦大陆的上空,去和人类、半精灵、甚至矮人,结为配偶,这就是大统领的梦想。对将要发生的一切,大统领看得很清楚,也很透彻。但那些高贵的家族全都反对他,只希望这些白日梦的日子能无限延长,好让他们能永远坐在高高的山尖上俯视众生。”
伊尔摇摇头,勉强笑起来,“看来我肩上的担子可还真不轻。”
“你一定扛得动,”老人顽皮地朝他眨眨眼,“而这就是蜜斯特拉神选中你的原因啊。”
“我们不能聚在一起,再商量看看吗?”塞玫儿淡淡地问了一句,转过头看着野火堆上空悬起的几张严肃的脸。她们一行六人,陪大统领去了藏穴,之后,宜阿耐思佩珥和离迈妲拒绝和众人一起行动。
荷伦摇摇头,“不行,好姐妹,我们不能离开这里,不能到各大家族去,也不能去找朝廷上的任何别人。我们必须等待,必须观察,然后在必要的时候,为了我们的家园,阻止他人冒失的行动。”
“我们要阻止什么样的冒失行动呀?” 塞玫儿问,“是封一个人类叫亚穆瑟并允许他站在我们的领土上这码事,还是其他人因此做出的反抗之行?”
“我们得通过观察众人采取的行动,分辨出他们站在那个阵营,” 亚嘉哈兰妲也插嘴进来道,“而我们,就根据他们的行动,决定我们应该采取的措施。”
“你是说跟他们作对吗?” 塞玫儿提高音量,“我们可能会攻击大统领,也可能是跟此地最有势力的某个家族开战,还可能……”
“还可能跟此地的所有家族开战,跟最高皇庭的法师作对,甚至跟撒舍作对,” 荷伦冷静地说,“尽管现在还不知结果,但我们知道,事到如今,我们姐妹几个只有团结一心,沉着应付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这只是我们的希望罢了,”今晚雅兰娜第一次开口说道,“为了让我们的家园免于沦落入那可怕的惨境,我们必须站在一起,手牵手心连心,决不分离。”
荷伦凝重地点点头,“姐妹们,我们一定得小心抉择,非常小心地抉择,千万不要发生内讧。”
火焰上空,好几张脸都同时叹了一口气,她们都知道,要做到这点会有多么困难。
雅兰娜打破了这可怕的沉静,“塞玫儿,你是我们之间跟精灵上上下下各阶层接触最多的。依你看来,人们最有可能听从哪个家族的决定?”
塞玫儿长叹一口气,吹得火苗都颤起来:“过去三千年里,各大元老家族里,最轻视大统领之权威,最瞧不起新生事物的,就要数塞塔琳家族、艾肯恩家族和威拉佛家族了。他们做出的决定,元老家族和那些胆小怕事的人,都会紧跟不放的。他们的决定就像是潮汐,缓慢,稳定,极少变化。”
“有什么必要观察潮汐呢?” 雅兰娜提问说,“不管我们看得有多么仔细,它都不会改变。虽然观察越久,我们越是可以为那些行动赋予各种崭新的意义,但本质上从来都是那么回事罢了。”
“说得好,” 塞玫儿回答,“所以,另外一道潮汐,我们也不必花功夫监视了。那就是以梅艾顿莱和恩洛萨家族为代表的新崛起之豪富家族。”
“是啊,他们的行动,也能猜得出来,”荷伦插嘴说,“只要有任何打击元老家族的机会,这些家族都不会放过的。他们想借机取代元老家族,至少也想获得平起平坐的地位。他们被压得太久,已经不耐烦了。”
“接下来是第三方势力集团,” 塞玫儿说,“他们是旁观者,不计代价的暴发户,在科曼多,他们砍出一条自己的路,而后奔向不同的方向。他们热衷于尝试任何行动,仅仅是为了获得全新的快感。这一批人的代表是奥戈拉穆和艾洛矢家族,以及不太有名的费莱纳和尤瑟家族。”
“你我都是奥戈拉穆家族的,妹妹,”荷伦镇定的分析着,“你觉得我们六人,会不会用于接受和尝试所谓新的事物呢?”
“我们已经这么做了,” 塞玫儿回答,“我们聚在一起,并决意一致行动。除了我方才所说的最后一方势力集团,其他大家族的人,都不能容忍我们这么做吧?女精灵?还不就是会跳跳舞,戴上好看的珠宝,勾引勾引年轻人?”
“还有做饭,” 亚嘉哈兰妲说,“你忘了说会做饭这一点。”
塞玫儿耸耸肩,笑道:“哈,我曾经是一个多么可怜而又本分的女精灵啊。”
亚嘉哈兰妲也耸肩道:“如果让男人们只干这些事,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会出现多少可怜而又本分的男精灵咧。”
“好了,废话少说,”荷伦说,“正是因为有太多的废话,让一个人类成为亚穆瑟的消息,才会这么快就传遍全城。”
“我预感到科曼多城正处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如果我们不赶快采取明智的行动,事态会失控的。” 塞玫儿说。
“那就赶快行动起来吧。”荷伦回答,其他人也应和道:“好的,我们开始行动。”
野火堆被人弄熄了,有人用占卜术打探道路。众人再不发一言,朝空中各自散去。这高高的半空里,只有飞翔的蝙蝠和闪光的星星。天亮之前,它们全舒服而自在地嬉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