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若龇牙咧嘴催促:“快……快……我的腰要断了……”
“小陈!——”
小陈似乎恢复了些理智,摸索一阵后用变了调的声音回答:“碰……碰到了。”
“那就撑着洞壁上来,”楚海洋说,“快一点儿!别信你小子也坚持一下!”
夏明若哀号:“车裂啊——同志们——”
“来……来……来来了,”小陈忙不迭说,“马上上来!就……上来!”
可下一秒又听到他的啸叫,接着小陈同志一飞冲天,生生从洞里弹了出来。
夏明若看呆了:“哎呀……”
小陈狂奔喊:“鬼呀——!”
夏明若被他拖得满地滚,楚海洋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一铲子拍在小陈脑袋上。
小陈咕咚一声倒下,楚海洋赶忙把夏明若扶起来,只见他从上到下没有一处不破的,腰上一道血痕尤其严重。
“你太壮观了,别信。”楚海洋把他腰上的麻绳解开,“应该让老黄来舔舔!”
夏明若疼得直抽气儿:“我有毒,老黄就算是猫蛊,舔了也会死!我这身衣服算完蛋了,还挺新呢,一个补丁都没有。”
“所以它是蛊,你是妖。老爷们儿在乎衣服干吗?”楚海洋说,“我包里有药品,你忍耐一会儿。”
夏明若恼火地说:“我不在乎,我妈可在乎,她攒了多长时间的布票才给我做这么一身,我爸都穿不上呢。小陈你这家伙!赔我!”
“到底看到什么了?”楚海洋凑到小陈失足的洞口。
这洞直径五十厘米左右,勉强能够挤进去一个成人,洞形非常规整,明显是人工凿成。洞口被一块棺木碎片掩盖着,楚海洋和夏明若出于保护文物的本能避开了,但小陈是一直闭着眼睛的,所以才不慎失足。
楚海洋用手电往洞里照,沉默半晌后对夏明若说:“昨天晚上真的是枪声。”
夏明若指指洞下:“有尸体?”
“立尸,”楚海洋点头,转身收拾工具,“我下去看看。”
立尸是他们的术语,能立起来的尸首基本上都是盗墓贼。
在很多古墓的发掘中也能够碰见立尸,盗墓贼得了财物,从盗洞里爬上来,一些比较缺心眼儿的便先把东西递出去了,结果被洞口意图独吞的同伙一铲头打死,卡在盗洞里,光荣地成为了立尸。
当然眼前的这位仁兄不是,从严肃的痕迹学角度来说,他是被人打死了塞进洞里的,不过对于小陈也够吓人的了,尤其是脑袋还开了花的。
夏明若把磨破了的裤管卷到膝盖上,先楚海洋一步往洞里爬去:“竟然让一个死人把我害这么惨。”
楚海洋说:“你等等……”
夏明若却低呼一声。
楚海洋跑过去:“怎么了?”
夏明若仰起头,头顶只在洞口下面一点儿,脸色煞白:“海洋,这下面真是个死人?”
楚海洋说:“啊。”
可是死人不会抓人脚踝。
夏明若朝下望去,只看到黑暗中有一双眼睛。
那眼睛也紧盯着夏明若,接着一个仿佛从地底传来的嘶哑声音响起:“我的天啊,娘啊……”
夏明若僵硬着用惊人的毅力坚持说完了“我是你爸爸”才连滚带爬地往洞外逃去:“海洋!”
楚海洋一把扶住他,举枪瞄准洞里:“出来。”
洞中一片寂静。
楚海洋说:“快一点儿,我三秒钟后开枪。”
枪就是枪,就算没有子弹,依然有威慑力,底下那人窸窸窣窣动起来:“别开枪!别开枪!自己人!”
楚海洋一个探身把他揪上来。
这人也穿了身旧军装,光脚蹬一双解放鞋,腰上系绳,两手空空,脸上抹得乌七八糟,说不怪那是假的。
他轮流打量楚海洋和夏明若,最后对夏明若说:“小同志,自己人!”
可惜他判断失误选错了人,夏明若冷冰冰地白他一眼,抓起蟠螭刀就往他脖子上砍。
那人吓一跳:“不不不不,”又瞅瞅夏明若,“等等。”
夏明若皱眉说:“到底是不是?”
那人手脚慌乱:“啊?什么?”
楚海洋说:“真是,一把年纪了,盗墓就盗墓,吞吞吐吐什么?”
那人咧嘴一笑说:“同行啊!”
夏明若在他眼前把证件抖开。
那人细细看了一遍:“真好,还是国营的。”
夏明若一虎脸,那人慌忙躲开,突然就苦口婆心起来:“小同志们,盗墓是错误的。”
楚海洋和夏明若同时蹲在他身边掏耳朵:“啊?你说啥?”
那人说:“同志们,我国法律明确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地下、内水和领海中遗存的一切文物,属国家所有。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擅自发掘。所以同志们,回头是岸啊。”
楚海洋压压手示意他停止:“理解得很深刻。”
“谢谢你,小同志。”那人的眼神十分真挚,“我保证下回再也不盗了。”
“我都懒得打你,”楚海洋说,“去,和小陈躺一块儿去,别信你把他捆起来。”
“大叔,不好意思,我得弄结实点儿,顺便请你照看一下小陈,别让他又来害人。”夏明若将他的手扭到背后,用麻绳绑住,打个蝴蝶结。
大叔说:“是是,应该的,应该的。”
他安静一会儿又问夏明若说:“小同志,你们还下洞里去吗?”
夏明若说:“下啊。”
大叔问:“我也跟你们下去好不好?”
“你不是刚上来吗?”楚海洋把手电固定在头顶上,“哎,大叔啊,下面那人是你杀的?”
“哪儿能呢,”大叔说,“我看见他时他就死了!我看他堵在洞里,就剩只脚在外头荡,便发善心正想把他移开,结果上面突然就掉下来一个小子,杀猪般大叫,我自己差点儿都被吓死!”
夏明若痛心疾首说:“大叔,咱俩真是难兄难弟,说什么也得喝一杯。但现在麻烦您耐心等我一会儿,您再多说一句我就把您敲晕了。”
大叔说:“哎哟,小同志,我一看你的架势就知道了,大家都是古墓工作者,相煎何太急呢。”
夏明若客气说:“哎哟,大叔我们哪有你清闲,东西一夹就走了,我们还得照相画图修补登记造册写报告呢,还是你福气好啊。”
“别信,”楚海洋说,“我们下去。”
楚海洋半个身子下到洞中,用脚撑住洞壁,做手势示意跟上。夏明若正准备下,书包带却被大叔钩住了。
“下面是空的,”大叔的脸色严峻起来,“但是很危险。”
夏明若凑到楚海洋耳边问:“你信不信他?”
“信,”楚海洋想了想,突然笑起来,“我最容易相信人了。大叔,绑着手不影响你行动吧?”
“不要小看人啊。”大叔乐呵呵站起来。
确定顺序又花了几分钟时间,最后决定由熟悉情况的大叔打头,伤员夏明若居中,楚海洋压阵,三人向洞内爬去。
洞中的立尸已经被大叔移开,大叔也不屑于控制速度,缩缩肩膀,几乎是哧溜一下就滑到洞底,砰的一声从下方的洞口脱出,落地后喊:“下来吧!”
声音从漆黑中传出,回音嗡嗡直响,看来底下的空间不小。
夏明若可不敢学他从石壁上蹭下去,只是小心翼翼地蠕动,一边动一边诉苦说:“他妈的,膝盖好痛,胳膊也好痛,我这回算是为祖国的考古事业献身了。”
楚海洋不说话,蠕动得比夏明若还慢,等到夏明若都脱身了,他还在石洞里奋斗。原因无他,卡住了。
“你俩都有缩骨功?”他有些无奈地问。
夏明若转问大叔:“你有没有?”
大叔说:“没啊,你听谁说的?”
夏明若仰头回答:“活该吧你,没事长那么高干吗?这就是下场。”
“挤死我了!”楚海洋抱怨道,他努力一挣终于脱离苦海,但喘口气刚想站直,又撞了头。
夏明若和大叔同时咧嘴,毫不客气地笑起来。楚海洋用手电轮流照着他们,表情比较骇人,那两人立刻严肃了。
“咳……”大叔说,“同志们请看,这就是娘娘坟的内部。”
“啊,这还真是娘娘坟?”夏明若问。
“对,拥翠山里就这一座大墓。”大叔说,“我拿人格保证。”
“大悬棺葬。”楚海洋纠正,举着手电缓缓前行。
这个第二层的洞仍然是下行趋势,比上层那个要大上好几倍,越往下走洞顶越高,地面越宽,就像一个大布口袋,刚刚下来的地方是袋口,现在则在往袋子中间走。洞里气温极低,夏明若刚刚在上头把破衣服脱了,只穿了件单薄的背心,冷得直打战,便蹭到大叔身边说:“大叔,你把外衣脱给我吧。”
楚海洋把自己的衬衣脱下甩给他:“穿我的。”
大叔挺羡慕:“革命友谊……”
楚海洋问:“大叔你真想挨揍吗?”
大叔马上扭头呈委屈状。
手电是他们唯一的光源,地面又不平整,三人走得极慢,等到大叔受不了了说:“同志们,我口袋里有蜡烛,麻烦你们点上吧。”这才稍微加快一点儿脚步。问题是走快了也没用,就如大叔所说,这是个空洞,四壁坑坑洼洼,看起来像是天然形成的。
“也不是,”楚海洋说,“这的确是一个天然溶洞,但被人后天加工过了。”手电光指向脚边:“这里本来有个石笋,但被人凿掉了。”
夏明若抚着胸口说:“呼,想起被我压断的那个,我心理平衡了。”
手电又指向洞顶:“这里应该是钟乳石留下的痕迹……哎哟,别信。”
“啊?”
楚海洋说:“洞顶有岩画啊。”
夏明若眯着眼睛说看不清。
楚海洋把手电塞到他手上,把他扛起来,夏明若便顺势骑到他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