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踢着地面,泥土飞溅开来,之后足尖第一百次地重重挤进一块半掩埋的坚硬石块下面,而目的则仅仅只是暴露出它真实的大小尺寸。贾卡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疼痛,因为真正的撕裂般的痛楚正在他的内心发生着——不,这疼痛不是来自内心,而是出于他的骄傲——事情越来越遭了。比原先简直要遭上千百倍。
婚礼已决定在季节转换的当儿举行,准确地讲,就在这个礼拜末。弗林戈领主即将拥有玛萝达,拥有他贾卡的孩子。
“这个,这个难道很公平吗?”他叫喊道。贾卡弯下腰去捡那块踢中的石头时才发觉它真正的尺寸并不配合自己的心情。于是他只得抓起另一块直起身扔了出去,差点打中一对正在清洗锄头的农夫。
两个受害者,其中包括一名长鼻子的老矮人,暴风骤雨般带着雨点一样的咒骂冲上前来,但是贾卡为自己的问题困扰得太过心烦意乱了,此时还没有明白他刚刚已经惹上了另一个麻烦,甚至都没有去注意那两个敌意渐浓的农夫。
直到贾卡转过身时才发现,两人已经站在了他的背后。粗暴的矮人跳过来冲着他脸上就是一拳,把他打倒在地。
“该死又愚蠢的小鬼。”那矮人嘟囔着转身走开了。
出于羞辱而几乎不经思考的贾卡伸出脚踝,绊倒了矮人。
立刻,这个瘦弱的年轻人被那另一个农夫一把把脚抓住拖了过来。“你找死啊?”那人边把小伙子摇得东倒西歪边问道。
“也许吧,”贾卡回报以一个深沉、富有戏剧性的叹息,“是的,既然我所有的乐趣都已经随风而逝了。”
“愚蠢的小鬼。”那农民抓住贾卡后对他的同伴说道。那个矮人正冲了回来,拳头握得紧紧的,浓厚胡须中的下巴坚硬地向前突着。当他快要赶到时,第一个家伙扇了贾卡几下后把他推了过去。矮人并没有去抓住他,而是以同样的方式将他又推了回来,由于是推在后背上,年轻人脸朝下摔倒在淤泥里。那个矮人一脚踏上了贾卡瘦弱的脊背,用他那厚厚的胶底靴使劲地踩着。
“下次扔石头的时候看着点儿。”他警告着,脚突然用力碾下去,一瞬间弄得贾卡几乎没喘过气来。
“愚蠢的小鬼。”当两人离开时另外那个农民再次骂道。
贾卡躺在地上,哭了。
“城堡里应该有很多美食吧。”普琳克女士说道,她是一个一直面带微笑、脸色苍白的老女人。她的皮肤皱纹迭起,看上去就像是松松地挂在那把骨头上似的。女裁缝握紧玛萝达的手腕掐了一下:“如果你每周都再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身材,我的衣服穿在你身上是就会变得多么的合适啊?但是为什么呢,女孩,你的胳膊比我想象中的足足宽了三个手指。”
玛萝达红着脸看向别处,特别不想去对上普里西拉的凝视,后者正站在边上,专心认真地看着、听着。
“的确,最近我感觉自己老是很饿,”玛萝达回答道,“现在我已经到了不得不将每一件所看到能吃的东西塞进嘴里的程度了。也许我是心里太紧张了吧。”说着她不安地看着普里西拉,这位领主的姐姐已经竭尽全力帮助她试图改变自己那乡下口音了。
普里西拉点点头,但是那样子看上去却完全不能让人信服。
“好吧,看来你最好得另找一种能使自己保持冷静的方法了,”普琳克女士回答,“或者你就准备着走在弗林戈领主身边时礼服哗的一声撕裂开吧。”随后她疯狂般地大笑起来,样子看上去就像一个有着松弛外皮、跳动着的大圆球。玛萝达和普里西拉也各怀心事地笑起来,尽管两人的笑声听上去都只是敷衍了事。
“那衣服还来得及改吗?”普里西拉问道。
“噢,别担心,”普琳克女士答道,“我会让这女孩在婚礼当天将她所有的美丽都展现出来的。”她开始收拾那些细线和缝纫工具。普里西拉则过去帮助正在迅速收起自己衣服、个人用品,准备立刻冲出房间的玛萝达。
出来后,姑娘把手放在她那日渐隆起的小腹上。自从她同贾卡在星光下发生那种事之后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半月到两个月左右了,尽管玛萝达很担心当孩子足够大的时候会把她的肚子明显地撑出来,但是没有办法的是她目前已经不得不开始增大自己的食量了。或许是因为紧张,或许是由于她现在需要供给的是来自两个人的需求,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在剩下的两星期里,她必须随时小心不让他人在自己身上投入更多的注意力。
“她明天就会把衣服送回来了。”普里西拉在她身后说道,这使得年轻的姑娘几乎从鞋子里蹦出来。“有什么问题吗,玛萝达?”女士问道,同时移到了她身边,将一只手放到玛萝达的肩上。
“啊,难道换成是你就快要嫁给一个领主了,你不会紧张吗?”
普里西拉微微地皱了皱眉头。“我不可能紧张的,因为我不可能会有这样的经历。”她回答。
“但是,假设——你是呢?”玛萝达追问道,“假设你是个农民,出身贫寒,而领主——”
“荒谬,”女士把话打断,“如果我生下来就是个农民,那么我就不可能是现在的我了,因而对你的这整个问题也就变得没有一丝感觉了。”
玛萝达盯着她,显然感到困惑。
“我不是个农民因为我不论从灵魂上还是从血统上都不是一个农民,”普里西拉解释道,“你的家人认为你出生在农民的家庭是一个意外,而我们则认为自己出身富豪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因为这根本不能成为问题,我亲爱的玛萝达。身份和地位是由上天早就决定好了的,而不是由我们自己来作主的。”
“那么,所以你们更为优秀?”玛萝达坦率地问。
普里西拉露出微笑。“不是更优秀,亲爱的,”她谦逊地回答,“是不同。我们各自有各自的地位。”
“而我和你兄弟的地位就是不一样的。”年轻的姑娘推断道。
“我的确不赞成血统的混合。”普里西拉表述出自己的意见,随后两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进行了一段长时间的不舒服对视。
那么你就自己同他结婚吧,玛萝达想着,但是还是先一步收回了目光。
“但是,我还是尊重我兄弟的选择的,”普里西拉以同样轻蔑的口吻继续说道,“这只是他在随心所欲地毁灭自己的生活罢了。我所要尽的义务只不过尽可能地将你训练到接近他所处的地位而已。不过我的确还是喜欢你的,我亲爱的玛萝达。”她补充了一句后,伸出手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你对待我同对待一个扫厕所的可没什么区别,玛萝达默默地压抑着怒火。她想要对普里西拉的那番理论做出回敬,是的她很像这样做,但是女孩在话即将出口的那一刻并没有感应到足够的勇气。不,那个孩子,贾卡的孩子,还在她的子宫里茁壮成长,她现在是易受攻击的一方,对于普里西拉·奥克的恶毒以她现在的状况可不像是能抵挡得住的样子。
当玛萝达起床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很晚的时候了。她是被高而明亮的太阳光从窗外叫醒的。出于担心,她云鬓散乱地爬下床。为什么父亲没有来叫醒她帮忙做家务?她母亲在那儿?
玛萝达穿过门帘走进客厅后立刻平静了下来,因为那里正坐着她的一家人,围在桌子旁。她妈妈的椅子被拉得稍微靠后了些,那个女子脸朝着天花板坐在那里。一个古怪的男人,穿着上看上起像个修士,正边轻柔地唱着颂歌边用沾满香油的手轻拍着她的前额。
“爸?”她刚开询问,德尼便举起手指示意她安静,随后让她到他的身边来。
“那是看守者拜瑞博得,”他解释道,“从路斯坎的海姆神庙来的。弗林戈领主派他来给你妈妈看病,好让她能够结结实实地参加你的婚礼。”
玛萝达的嘴巴张得大大的。“那么您能治好她吗?”
“这是种麻烦的病,”拜瑞博得回答,“幸好你的母亲足够强壮,使得她能够跟病魔战斗到现在。”玛萝达开始继续追问刚才的问题,但是治疗者只是以一个让人安心的微笑回答了她。“在我和高阶守卫瑞斯腾离开奥克尼之前她就会摆脱这种委靡的状态好起来的。”他承诺道。
托瑞高声尖叫起来,而玛萝达的心脏则快乐地跳动着。她感到了父亲强壮的胳膊揽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近。女孩几乎不敢相信这个好消息。她确实已经知道弗林戈领主会救治她的母亲的,但是这个男人会在结婚之前就把承诺兑现是她想都没想过的。她母亲的病对玛萝达而言其实就像是弗林戈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大剑,而现在他正在把它挪开。
女孩思考着,忠诚的弗林戈领主一声不吭地把一个治疗者送进她的家门。换成是贾卡的话他也决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明显的献殷勤机会的。不过不是为她,也不是为其他任何人。不过现在这么做的是弗林戈——对他而言在追求玛萝达的同时把这把剑拿开看上去就像是傻透了。
这样的想法为玛萝达的脸上带来了一丝微笑。因为曾经有那么长的时间,她一直认为接收弗林戈的求爱是出于自己对家庭的献身,但是现在,突然之间,她认识到了所有一切中所包含的本质。他是个好男人,一个英俊的男人,一个忠诚地爱着她的男人。而她曾认为自己不能回应他的表白的唯一原因却是自己同一个自私男孩愚蠢的野外苟合。但是,奇怪的是,看来现在连她心中的痛苦,也因为弗林戈派遣的治疗者的到来而被治愈了。
年轻姑娘走回房间去准备今天的梳妆。对于下次同弗林戈领主的会面,她已经完全等不及了,因为她猜测——不,她很明白,自己今天见到这个男人时肯定会发现他极度地不同与往常。
这个下午是他们婚礼前的最后一次会面。弗林戈正激动地向玛萝达介绍着婚礼的安排和客人名单,对于治疗者拜访女孩家一事绝口不提。
“你今天派了医生来我家,”玛萝达不加思索地脱口问道,她无法再把这件事闷在心里更长时间了,“而且是在婚礼举行之前。因为只有你有能力让我母亲摆脱疾病的困扰,本来你是可以利用这一点让我成为你的奴隶的。”
弗林戈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完全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为什么我必须要那样的东西?”
这个诚实天真的问题证实了玛萝达早已确定了的答案的猜测。一道微笑盘旋在她美丽动人的脸上,女孩突然用力跳了起来,在弗林戈的脸颊上献上了重重的一吻。“谢谢你派人治疗我的妈妈,谢谢你帮助了我的家庭。”
她的心中此时充满了感激之情,这些快乐全都表露在了脸上。当她的第二个吻即将迎上弗林戈的脸时,男子转过脸用自己的双唇迎接了她。而女孩则以十倍予以了返还,她现在自信满满,同这个善良、令人惊奇的男人一起度过一生看来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难以忍受。远远没有。
玛萝达骑着马走在回家的路上,思索回忆着早先的情景,当她的思绪回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和那个即将在接下来的几天中说出口的谎言时,心绪就像灌了铅般沉了下来。她现在的行为看起来是多么得可怕啊!玛萝达原以为自己最大的罪过无非是对于爱侣错误的判断,但是事实向她指出了更为严重的方面,将她的错误提升到了新的高度:为了享受一夜情而成为感情的背叛者。
因此,当第二天早晨玛萝达迈进早就挤满了奥克尼每一个贵族和所有重要证婚人的城堡花园时,她的心情既恐惧,又充满了希望和快乐,万分复杂。那里有她的家人、弗林戈领主的姐姐和管家泰米格斯特,大家都站在那儿冲着她微笑。玛萝达还看到了莱恩·木门穿着他最漂亮的衣服守着大门,满脸喜气洋洋,而在花园的最后面站着的是高阶守卫科洛尔·瑞斯腾,一位海姆更为年长的牧师,弗林戈请来的玛萝达的救世主,他身穿着闪亮的盔甲,头戴插着羽毛的露颊头盔。
为了今天的盛典所作的准备是多么的奢华啊!普里西拉已经把她的夏季花全都更换成了秋天才会盛开的菊花、kapht和万寿菊,尽管事实上只有最前边的一排是完全灿烂盛开的,但女士还是想了办法,用一些色彩鲜艳的小旗做了弥补。破晓之前刚下过雨,但是云层已经不是很厚了,只留下了一种清新的气味飘溢在空气中。矮墙上残留的水迹,以及花瓣上的水珠,都因捕捉到清晨的阳光而变得闪闪发光。今天甚至连从远洋上吹来的海风闻起来都显得那么新鲜。
玛萝达的心情变得轻松起来。她即将成婚,之后就不必再担心受到什么威胁和伤害了。她现在什么都不怕,除了担心在登上婚礼台时被自己的脚绊倒,那是一个小台子,装饰着战争时代时使用的铁护手和一面织锦挂毯,上面绣着一只蓝色的眼睛图案。只有当玛萝达抬眼看到她母亲闪亮的脸色时,她的自信心才得到了支持,因为科洛尔·瑞斯腾的那位年轻助手的的确确已经在这位女性身上产生了某种奇迹。玛萝达曾经担心她母亲的病况可能会阻止她出席这次典礼,但是现在她的面色是如此红润,她的双眼闪烁着健康的光芒,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如此地享受生活了。
喜气洋洋的气氛带动了她的心情,所有关于她那个秘密的惧怕都被逐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年轻的姑娘开始走上婚礼台。她没有被绊倒。完全没有。那些观礼者的印象是玛萝达看上去就像是飘上了台阶,一个完美的新娘——如果她的腰稍微再细一些的话,他们全都相信那不过是一种年轻姑娘不注意饮食所体现出来的最终迹象。
站在那些地方官员的傍边,玛萝达转过身看着弗林戈的出现。他一路大步走上前来,身上是一整套奥克尼城堡守卫司令官的制服——一套闪亮的交织着金色浮纹花边的盔甲,头上是一顶插着羽毛的头盔,一把造型和他十分相配的大剑挂在腰间。围观人群中有人开始大声地喘气,妇女们笑声地窃笑着,玛萝达则再次相信自己同这个男人的结合可能不是那么坏的一件事。对她而言弗林戈是多么的英俊啊,不单单是指现在的样子,因为她了解领主内心的真正温柔本质。他那夸张的军人装可能并不会让他比看上去更帅气多少,但是他的确已经给玛萝达留下了一种令人印象深刻的高贵形象。
一直微笑着的弗林戈同她一起站到了高杰牧师的身边。这位虔诚的神父开始主持典礼,庄严地指出在场的所有参加者都将成为这次婚礼神圣的证婚人。玛萝达的视线则没有汇集在弗林戈领主身上,而是投向她的家人。整个典礼进行过程中科洛尔·瑞斯腾的每一句祈福她几乎都没有听到。直到某一时刻,她被塞给了一个盛满酒的圣杯,要求吸吮之后再递给弗林戈领主。
小鸟在他们身边歌唱,鲜花是如此的娇艳多姿,一对新人郎才女貌满心欢喜——这是个让奥克尼所有姑娘都妒忌的婚礼。每一个没有参加婚礼的人都被邀请去城堡大门外向这对新婚夫妇致敬。公众看待那些少数的幸运者,实际上跟看待一件能激起大家快乐的展览物是没有区别的。只除了一个人。
“玛萝达!”
喊声划开了早晨的空气和一大堆围观的笨蛋,从城堡东面的悬崖传了过来。所有的眼睛齐齐地转向了声源处。那里站着一个孤独的身影,肯定不会错,那个双肩下垂的身形是贾卡·斯库利。
“玛萝达!”愚蠢的年轻人再次喊道,这名字听上去就像是从他撕裂开的内心深处飞奔而出的。
玛萝达看向她的父母,看到的是她父亲焦急的脸,随后是那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的脸。
“那是谁?”弗林戈领主问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焦躁。
玛萝达咕哝着摇着头,表情完全反映出了内心的厌恶。“一个傻瓜。”她最后终于成功地把话说了出来。
“你不能嫁给弗林戈领主!和我一起逃跑吧,我求你了,玛萝达!”贾卡摇摇晃晃地又向悬崖边缘踏了一步。
弗林戈领主,以及其他所有人,都牢牢地盯着玛萝达。
“一个儿时的玩伴,”她慌乱地解释道,“一个傻瓜,我告诉你,一个小男孩,没什么好担心的。”当看到她的话语并没有起到多大的影响后,玛萝达将手放到弗林戈的前臂上,贴得非常近。“我在这里嫁给你是因为我们找到了彼此之间的爱,这是我曾经做梦都不敢想的。”她说着,拼命地想要让他安心。
“玛萝达!”贾卡哀号道。
弗林戈领主冲着悬崖板起了脸。“来人,让这个傻瓜闭嘴。”他命令。领主向高阶牧师瑞斯腾看过去:“往这个傻瓜的头上扔个沉默术。”
“太远了。”瑞斯腾摇了摇头回答道,尽管实际上,他连这么个卷轴都没准备。
在花园的另一端,管家泰米格斯特正一直为庆典的被打断而担心着,因此听到命令后的他立刻派遣守卫去让那个正大叫大嚷的年轻人闭嘴。
就像泰米格斯特一样,玛萝达真的也很害怕,她为事实所证明的贾卡的愚蠢程度而感到惊奇。难道这个白痴不知道,他所想说的那些东西将会葬送掉玛萝达的这个婚礼,可能还会葬送掉他们两个的所有声誉,甚至更有可能是生命?
“和我一起逃跑吧,玛萝达,”贾卡喊道,“我才是你的真爱。”
“那讨厌鬼是谁?”弗林戈领主再次询问道,很明显他的不安升级了。
“一个农夫,他一直认为自己爱着我。”女孩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能对丈夫耳语道。玛萝达认识到了现在的危机,即将爆裂的火焰在弗林戈严重沸腾着。她只能有气无力地直直地盯着他,根本找不到辩解的空间,“即便你和我不会结婚,即便我们没有找到真正对彼此之间的爱,我也仍旧不会和这个傻瓜有什么关系的。”
弗林戈领主此时仍在盯着她眼睛,已经盯了很长时间,但是当他听到玛萝达忠诚表白后,空气中酝酿着的怒火渐渐地消失了。
“我可以继续了吗,我的领主?”高阶牧师瑞斯腾问道。
弗林戈领主举起了手。“等那个傻瓜被赶走后。”他回答。
“玛萝达!如果你执意不和我一起跑,那么我就从这儿跳下去!”贾卡突然大声喊道,同时向着悬崖边缘走去。
花园中的有些人沸腾了起来,但是并不包括玛萝达。她站在那儿冷冷地看着贾卡,如此的生气以至于想都没想要是这个傻瓜真的把自己那威胁的话付诸实践该怎么办,因为她很确信他不会这么干的。他没有杀死自己所需要的勇气。他想要的只是在公众面前使她受折磨和蒙羞,特别是要当着弗林戈领主的面。这是卑鄙的报复,不是爱。
“待在那儿别动!”一个警卫喊道,并快速地接近悬崖上的贾卡。
年轻人听到叫声后重又转过身来,但是就在他这样做的当儿他的脚把自己绊倒了,向后跌了出去。贾卡的双手拼命地抓着空气,但是他跌得太靠边缘了,这使得这个家伙一瞬间就像是被挂在了悬崖边上似的,随后便向着崖底一百多英尺远的锯齿状乱石堆跌了下去。
警卫冲了上去,但是还是太迟了。
“玛萝达!”传上来的是贾卡最后的哭喊,一种令人绝望的哀号,紧接着他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玛萝达几乎被突然发生的戏剧性般的转折吓得昏死过去,她的恐惧来自两方面,一是贾卡那种悲痛欲绝的真实性,二则来自弗林戈领主正仔细盯着她的那道眼神,观察着、测量着她的每一个反应。女孩立刻明白了,现在她只要再出现一丝错误,事实就会立刻站到自己的对立面,将她目前的一切真相都揭露出来的。
“上帝!”玛萝达气喘吁吁地惊叹道,同时恰到好处地用手捂住了嘴巴。“噢,可怜的傻瓜!”她转过脸对这弗林戈领主摇着头,看上去为此十分的痛心。
而实际上这也是的的确确的感受,她的心现在陷入了一种由悔恨、惊骇,和激烈的回忆交织而成的混乱状态之中。她讨厌贾卡——她是多么的讨厌他啊——为的是当年轻人听到她怀孕的消息后的那种反应,更讨厌他今天的这种愚蠢行径。但是,她仍然无法拒绝对那些激情的回忆,仅仅几个月前,她还在为贾卡的每一道眼神而欢呼雀跃。玛萝达知道贾卡最后的那声呼喊肯定会牢牢判据在她下半辈子的记忆当中了。
她将这所有的一切都隐藏了起来,表现得就像是那些刚刚发生的可怕的事已经彻底震撼和惊吓住了她。
他们延期了婚礼。三天后他们把庆典进行了补完,那是一个天色灰暗、多云的早晨。看起来很合适的天气。
在这个全奥克尼所有人都被邀请的盛宴接下来的几天中,玛萝达一直感觉到丈夫的一举一动无不包含踌躇和犹豫。她尝试着同弗林戈讨论此事,但是领主却一次次地隐藏了自己的想法。玛萝达明白他是在害怕。难道弗林戈就不会有害怕的事了?毕竟贾卡临死之前喊出的是他自己未婚妻的名字啊。
但是,随着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的持续,弗林戈领主最终还是展露出了更多的微笑。而当玛萝达凑近他耳朵悄声表述自己盼望初夜让爱情圆满的急切心情时,那些笑容就变得更难以掩饰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正在被一些恐惧的想法干扰的话,年轻的姑娘肯定会为即将发生的事情而感到兴奋的。当然了,他会发现的,女孩已经不是一个处女了,但是这在农村妇女们之间并不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她们生活在如此苛刻简陋的农场环境中,辛勤劳作,经常性地骑马,这些都可以成为原因。她想要知道的是否应该以某种适合的方式说明自己的现状,以及之前作为解释的那些谎言。
不,当玛萝达同她的丈夫一起迈上洞房的楼梯时她决定了。不,这个男人这些天已经经历了足够的混乱。今晚将是一个给他快乐的夜晚,而不是痛苦。
这也是玛萝达想要看到的。
这是结婚后第一个礼拜是很重要的,充满了爱意、微笑,当然还有柏丝特·甘德蕾提到玛萝达时那无处不在的自豪感。她的家人并没有搬过来和她一起住到奥克城堡中来。女孩还不敢向普里西拉提出这样的建议,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高阶守卫瑞斯腾已经不知疲倦为她母亲做了很多工作,并且已公开宣布,这位妇人的病已经完全被治愈了。玛萝达现在可以看到柏丝特脸上闪耀着真正健康明亮的光芒。
不过,她也看到了弗林戈仍然被先前悬崖上贾卡的那些举动所震撼着。当然,这个男人还是爱着她的,所以他目前还是一直坚持不懈地对女孩殷勤呵护。
玛萝达自己现在对贾卡已经是完全另外一种感觉了。她为所发生的事感到抱歉,但是对于这个男孩的死却又没有一丝内疚之心。贾卡这样做只是为了他自己,肯定不是为她。玛萝达现在已经懂了,贾卡所作的每一件事都只是出于为他自己的目的。男孩在她心中已然没有一丝的地位了,因为幻想已经不再存在,但是作为补充的是:她的家庭终于可以过上从来没敢奢求过的生活了。最终她一定可以帮柏丝特和德尼搬进城堡,或者安置给他们适当数量的房产,她也会帮托瑞找到一个与她相配的丈夫,也许一个有钱的商人就很不错——当然这也必须等到小女孩长大成人之后。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玛萝达所害怕的是普里西拉对她实际情况的掌握程度,因为这位女士尽管表面上看也在为她高兴,但是投向年轻姑娘的眼神已经包含了一种绝对不会弄错的意思。那是怀疑,而管家泰米格斯特的也是一样。他们也许是知道了真相,或者是已经有所察觉。不管怎样,很快就会东窗事发,而无助和绝望又会重新被带进玛萝达现在刚刚开始不久的完美生活中了。
她曾经考虑过去咨询一下高阶牧师瑞斯腾,看看他有没有什么魔法可以把孩子打掉。但是玛萝达几乎是立刻就否决了自己这个想法,倒不是因为害怕瑞斯腾会出卖她。每当她想要下定决心切断这个同贾卡的唯一关系时,都会软下心来,因为玛萝达无法让自己去毁灭一条正在同她一起成长的生命。
当婚后第一个周末到来时,玛萝达就已经决定了:现在对她而言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而直到第二周的最后一天,她鼓起勇气开始发动计划。女孩一边吩咐厨房准备鸡蛋做早餐,一边在餐桌傍等候这弗林戈、普里西拉,和泰米格斯特。计划实施的时候三个人最好都能在场,这样更加方便一些。
还没等鸡蛋的香味飘过来令玛萝达真正产生那种恶心的感觉,她就已经弯下腰,捧住了小腹装作了呕吐的样子。
“玛萝达?”弗林戈关心地问道
“你还好吧,孩子?”泰米格斯特补充。
玛萝达隔着桌子看向正一脸疑惑的普里西拉。
她迅速地发出一声悲号,立刻开始痛哭起来。泪如泉涌对玛萝达来说一点困难都没有。
“不,我一点都不好!”她哭喊道。
“怎么了,亲爱的?”弗林戈领主跳起身来跑到她身边问道。
“在那时的路上,”玛萝达在呜咽声中解释着,“在去普琳克女士家的那天......”
“是你被袭击的那天吗?”泰米格斯特管家温柔地提示道。
“那个男人,那个大个子,”玛萝达嚎啕大哭道,“他强奸了我!”
弗林戈领主就像挨了一棍子般向后退去。
“为什么那时你没有告诉我们啊?”在一阵犹豫后,三人中看起来抗打击能力最强的泰米格斯特问道。事实上,受惊的不止三个,那个正端着玛萝达的早餐盘子走进餐厅的厨师,已经把手中的东西以很响亮的声音掉到了地板上。
“我很怕,我不敢告诉你们,”玛萝达哭着看向丈夫,“我怕你会讨厌我。”
“绝对不会!”弗林戈强调,但是他的内心深处明显已经动摇,这使得领主仍然没有回到自己妻子的身边。
“那么你现在告诉我们是因为......?”普里西拉的语调和泰米格斯特受伤般的表情已经向年轻的姑娘揭露了两人的真实想法: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恐怕,我已经怀孕了。”玛萝达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出于自己话语的冲击性和那些该死鸡蛋的气味,她终于转过头开始呕吐起来。玛萝达听到了弗林戈夹杂在特有的咳嗽声中的绝望叫喊,这真的给了姑娘很大的打击,她本不该这么伤害他。
随后房间陷入了一片沉默。
玛萝达,在呕吐结束以后,难过地坐在那里,不敢把腰板挺直,也不敢面对另外的三个人。她不知道他们将会怎么做,尽管女孩以前曾经听说过某个村妇被强暴后怀孕的事,那个人并没有被如何严厉地责备。
一只安慰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拉出了椅子。普里西拉紧紧地拥抱住玛萝达,在耳边温柔地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的。
“我现在该怎么办?”弗林戈领主结结巴巴地问道,听上去很难将喉咙中地怒火压下去。这语调使得玛萝达想象着也许她立刻就会被赶出城堡,被流放,离开她现在所享受着的生活。
管家泰米格斯特靠向年轻男子的身边,支持着他。“这是没有,绝对没有过先例的,我的领主,”老人解释,“就算是在您的整个王国中,以前也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三双眼睛都盯着管家。
“当然了,这里没有责备谁,”泰米格斯特继续道,“除了一件事,玛萝达确实没有及时地告诉我们这个噩耗。因此,您可以以自认为适当的程度惩罚她,不过我还是恳求您能够慷慨地饶恕这位惊恐的女子。”
弗林戈困难地看向玛萝达,但是最后他还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至于这个孩子,”泰米格斯特道,“此是必须要立刻公开通告。这样就可以使大家都明白,确保这个孩子不会被认为是您的合法继承人。”
“只要他一生下来,我就宰了他!”弗林戈领主怒吼道。玛萝达哭了起来,而使她感到完全惊讶的是,普里西拉也选择了同她一样的感情表露方式。
“我的领主。”管家劝道。弗林戈在腿上攥紧双拳,忍受着那种极度的挫折感。玛萝达此时正注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立刻认识到他所谓的杀死孩子的主张只是完全的吓唬人。
泰米格斯特摇着头走过去拍拍弗林戈领主的肩膀,“最好是将孩子送给另一户人家,”他说道,“让他从你的视线和生活中消失就可以了。”
弗林戈询问的目光转向玛萝达。
“我不想知道这些,”玛萝达回答,她尽量使自己的表情看上去真实,“我不想知道今晚的所有事情,嗯,现在一点都不想。”她咬着嘴唇结束了刚才的话,心中希望自己这种闪烁的说话方式没有被察觉。
让她感到放心并再次觉得奇怪的是,普里西拉靠她更近了,女士开始护送她会自己的房间。甚至直到两人走出泰米格斯特和弗林戈领主的听力范围之后,这位老姑娘仍然保持着温柔的态度,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丝犹豫踌躇。
“我真的无法想象你所经历的痛苦。”普里西拉说道。
“没有及早地告诉你这件事,我为此感到很抱歉。”
普里西拉轻抚着她的脸,“那一定是因为内心太痛苦了,”她说道,“但是你什么也没有做错。我的兄弟仍是你第一个爱上的男人,是你第一个自愿奉献出全部的男人,而作为一个丈夫,这些已经可以成为他最大的追求了。”
玛萝达将她的愧疚咽到了肚子里,连同普里西拉这些关于弗林戈的论断,实际上,他并不是女孩的第一个爱人,更不是她第一个心甘情愿献出贞操的男人。
“或许我们可以在孩子出生时达成某些协议。”普里西拉毫无征兆地突然说道。
玛萝达惊讶地看着她,一副不是很明白的样子。
“我正在想,也许我该另找一个生活的地方,这样更好些,”普里西拉解释道,“或者就占用城堡的一部分,过我自己的生活。”
玛萝达迷惑地斜斜看着她,随后突然理解到了女士真正的意思。她吃惊地发现自己以前一直努力在改掉的乡下方言再次冲口而出,“你是想自己养活这个孩子?”她脱口而出道。
“也许吧,如果我们能够达成协议的话。”普里西拉迟疑地说道。
玛萝达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许在孩子生出来以前都没法回答。她能够接收孩子漂泊四方的事实吗?或者说,一旦她发现自己实际上没法离开这个孩子,那怎么办呢?毕竟,那是她的亲生骨肉啊。
不,玛萝达决定了,那样不行。她不会,也不能留下这个孩子,尽管等孩子出生后也许她会很想这样做。
“我们的计划制定得太早了,”普里西拉分析道,就像是读到了玛萝达的心声,“因为现在我们必须要做的就是让人补充营养。你现在是我弟弟的妻子,是将会为他生下奥克尼首领继承人的重要人物。我们必须确保你的健康,直到那一时刻的到来。”
玛萝达几乎没法相信这些话语,这些诚恳的关心爱护。她以前绝没有想到自己的计划能够取得如此程度的成功,但是这一切也只是使得她感觉到更为深重的罪恶感。
随后几天过去了,此时的玛萝达一直在相信所有事情都正在向着一个稳定方向发展进行。除了某些时候、某些地方,仍然会时不时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特别是两人的起居室,玛萝达已经不止一次地强调那个强暴她的野蛮人并没有带给她什么快乐,以此来缓和她丈夫的自尊心。她甚至想要做出保证,整个折磨的过程她几乎都是不省人事的,甚至直到发现自己已经怀了孩子之前都不能确定有没有发生那样的事。
然后直到有一天,玛萝达遇到了一个计划中意想不到的问题。
“盗匪总是走不远的,”她听到了弗林戈领主同泰米格斯特的谈话声,那时她正好走进客厅。
“这是当然了,不过那些恶棍在奥克尼附近可是无处藏身的。”管家回答道。
“那也足够近了,”弗林戈坚持道,“商人葛维正好雇有一个实力强大的法师。”
“即便是法师也必须知道他要找的东西是什么啊。”泰米格斯特分析。
“我不记得他的脸。”玛萝达赶紧加了进来脱口说道。
“但是莱恩·木门记得。”弗林戈说道,他的脸上闪耀着的是一种即将找到复仇对象的自鸣得意的微笑。
玛萝达付出了非常大的努力才成功地隐藏住了自己哀伤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