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靖仇三人下得建木底端,召唤蓝晶,行至海中。落日的余晖斜斜洒落,海天都被映成一片金黄之色,波浪轻摆,只看得众人心旷神怡。海风夹杂着浪涛舒缓的节奏,轻轻拂动每个人的衣角。陈靖仇想起师父就要得救,不禁心中喜悦,忆起这段时光的种种艰难困苦,又颇为感慨。远望仙山岛朦胧的影子,暗自出神。耳边忽然传来一阵优美的琵琶声,音调熟悉,悦耳动听,不禁让人神驰漠北,仿佛回到了那蓝天白云,绿草连天的塞外。
陈靖仇不禁轻轻感叹:“好美的琵琶声……”一曲奏完,拓跋玉儿放下琵琶琴,垂眉道:“阿仇,小雪,我这一生,就算再牺牲几次性命,也报答不了你们的大恩!”
陈靖仇道:“玉儿姊姊,你别这么说,我们永远都是好伙伴!互相帮助本来就是应该的!”
于小雪也道:“拓跋姊姊……贺老伯和小溯死后,我就再没亲人了……能和陈哥哥,拓跋姊姊在一块,我真的很高兴!”
拓跋玉儿道:“小雪,和你比起来,我觉得自己好惭愧……以前我只会沉溺在仇恨之中,而你的心地,才是这世界上最美的。”
于小雪道:“拓跋姊姊,你别这样说,你的心地其实也很美!”
拓跋玉儿道:“阿仇,小雪,我真高兴能认识你们,真的希望我们三人能永远是朋友。我弹首曲子献给你们,以表示我对你们最深的谢意——以琵琶为证,愿我们永永远远都在一起,绝不分离!”
陈靖仇道:“好!”取出笛子“那我就以笛声为证,愿我们三人能永永远远都在一起,至死也不分离!”
于小雪道:“我,我就唱首以前爹娘教的歌谣吧。”拓跋玉儿道:“好啊。”低头轻轻拨动琴弦。琵琶声,笛声,歌声依次响起,三种音调遥相呼应,缠绵婉转。
海风拂动三人的头发,带着优美的曲调,向海与天的尽头,远远飘去……
当晚回至然翁居,两位仙人却都不在。女童阿如说然翁吩咐了,让他们第二日到对弈亭去找他们。陈靖仇三人都感疲倦,吃过晚饭,各自睡了。
翌日清早,三人起来吃了早饭,便向对弈亭行去。上得山来,亭中传来一阵清亮优雅的琴声,然翁端坐石几之上,古月正垂眉抚琴。陈靖仇上前行礼,道:“古月仙人,然翁老仙人,我们已经将盘古斧拿回来了!”
然翁点头道:“嗯,辛苦你们了!”古月止住琴音,道:“建木巨神没刁难你们吧?”陈靖仇道:“嗯,没有。”古月道:“很好,有了盘古斧,我就能在饕餮重回人间之前,救出你师父。”陈靖仇道:“谢谢两位仙人!”然翁道:“我用御剑之术送大家一程,这样省事得多。”古月站起身,道:“好,那我们这就出发,前往伏魔山吧!”
众人行至悬崖边,然翁解下背上长剑,朝天一掷,突见青光一闪。陈靖仇三人都睁不开眼来,只觉耳边呼呼风响,如坠云中。过了良久,陈靖仇方才慢慢睁眼,只见仙山岛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茫茫大海之内,自己已是身处云端,身旁白云缓缓后退。拓跋玉儿站了起来,见自己正站在一把巨大的宝剑之上,心中惊奇,乐道:“原来这就是御剑而行啊!”然翁立在剑锋上,回过身来,笑道:“有趣吧,爱哭的小姑娘?”拓跋玉儿望着身边的云雾,真想伸手抓过一把来,咯咯乐道:“太有趣了!我从来没想过剑还可以这样子在空中飞翔!”于小雪只感头脑一阵眩晕,伏在剑上,道:“陈哥哥……我们到了没有?还要再飞多久?”然翁道:“哦,小姑娘,别着急!我们马上就要到了!”于小雪哭道:“呜……我好害怕,我想要下去!”
约莫飞了半个多时辰,已能隐约看见陆地。再行一会,脚下全是高山。然翁向地面望去,看看将要到了,右手一挥,忽见青光闪动,众人眼前一花,忽觉脚底已触到实地,再睁眼瞧时,已稳稳站在伏魔山顶上了。身周云雾缭绕,头顶碧空万里。
拓跋玉儿扶起于小雪,道:“小雪,我们已经到了,别害怕了,你看!”
于小雪缓缓睁眼,奇道:“啊……怎么这么快?”
然翁道:“对不起,小姑娘……看来老夫的技术欠佳,把你吓坏了。”
于小雪道:“不……不是的,我是真的,真的好怕……自己会掉下去!”
然翁呵呵一笑,道:“你跟我那道童阿如真是完全一样,她最讨厌老夫的御剑之术了!每次上来,都哭闹着要下去。”众人休息了一会,古月道:“好……接下来,我们去救出陈老师父!”陈靖仇当先领路,向当日师父被困的洞窟寻去。时已将近一年,满山都是长草,路径难辨。但当日情景,深印陈靖仇脑海之中。他转过几道山壁,拨开草丛,已露出一个冰封的洞口来。冰上尽是泥土,已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陈靖仇跪在地上,抚着冰块,喊道:“师父!师父!您老人家还好吗?”却不闻丝毫动静,不禁心急如焚。古月走上几步,细细看了冰丝,道:“你师父尚有气息,不必担心。”陈靖仇道:“仙人,麻烦您赶快将我师父救出来!”古月道:“嗯,我一定会尽力。”查看了洞口周围的情况,道:“接下来将十分危险——你们先跟着然翁离开这里,其余的事由我来应付。”然翁转身道:“好……大伙跟着老夫,先避一避吧!”拓跋玉儿等都跟着然翁走去。
陈靖仇却站着不动,道:“古月仙人,我不走,我要留下来救师父!”古月合上折扇,道:“好,那你留下!等一会我化开冰丝,你必须在我与饕餮交手之前,将你师父救出,再送到安全之处。”两人等然翁等人远远退开。古月道:“嗯,时候差不多了,你将盘古斧取出给我。”陈靖仇依言将斧递了过去。古月走到冰丝前,伸左掌按在冰丝之上,只见那冰丝升起一道白烟,逐渐化去。慢慢露出了陈辅的身体。再过片刻,冰丝化尽。古月道:“赶紧把你师父抱走,快……饕餮马上也要恢复自由了!”陈靖仇来不及细想,一个箭步,飞身前去,背起陈辅,向山下飞奔。
山风呼啸,古月独立山巅,眼望茫茫云海,在脚下翻腾奔涌而过。洞口突然闪出一道耀眼的白光,跟着一声巨吼,钻出一头怪兽来,猛恶异常,低下犀角,对古月怒目瞪视。古月也不回身,双目望着蓝天,冷冷地道:“哼!果真是你……这么多年了,你还完全是老样子!”那饕餮鼻中呼呼喘气,前腿微屈,俯身下去,作势就要扑上前来。古月转身道:“我今日也不与你较量,而是把你送到你该去之处,接招吧!”右手一扬,盘古斧猛向饕餮劈去。只见金光一闪,登时天旋地转,时空扭曲,那天地间竟被劈开一道裂缝。饕餮嘶叫一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古月喘了口气,收起盘古斧,缓步向山下行去。
到了山腰,已见然翁正在路边等候。陈辅躺在树林里的空地上,陈靖仇守护在旁。古月走过去。陈靖仇问道:“古月仙人,饕餮它?……”
古月道:“我已把它解决了,放心吧……”俯身察看陈辅的伤势,只见陈辅双目紧闭,脸色铁青,呼吸极其微弱,连忙伸手运功,给他治疗。一顿饭功夫,陈辅渐渐醒转,但神智仍然迷糊,兀自喊道:“靖仇!快逃……快逃……”话音刚落,又晕了过去。
陈靖仇摇着陈辅,叫道:“师父!……”
拓跋玉儿走过来,道:“阿仇,对不起……都怪我耽误你太多时间,希望老师父能平安脱险才好。”
于小雪也道:“但愿陈老师父能安好无事!”古月又给陈辅治疗了片刻。陈辅呼吸渐渐和缓,睁开双眼,低声问道:“这……这是哪?”陈靖仇见陈辅醒转,心中大喜,叫道:“师父!您……您终于醒过来了!”双颊滚下泪珠,说话不禁有些哽咽。
陈辅道:“靖仇……是靖仇吗?你……你去……找来公山师兄……来救了我是吗?”陈靖仇低下头,道:“师父……公山师伯他……我去找的是他推荐的古月仙人!”
陈辅道:“仙人?……”
陈靖仇道:“是的,古月仙人打败了饕餮,将您救出。”
陈辅道:“哦……原来如此……靖仇……真难为你了……代我向谢谢仙人!”陈靖仇回过身来,向古月和然翁跪下磕头。然翁连忙扶起。陈辅躺了一会,道:“靖仇,昆仑镜还在洞里……你,你赶快去拿!……”陈靖仇不知该不该去,向古月看了一眼。古月点点头,道:“洞中已无危险,我会替照看你师父,你放心去吧。”陈靖仇转身向山上跑去,过不多时,已把昆仑镜取了回来。古月道:“你师父已暂时没事了,剩下的,我们先回仙山岛去再说……”陈靖仇流泪道:“谢谢您,古月仙人!”
然翁使出御剑之术。陈靖仇背起陈辅,众人一齐回到仙山岛上。然翁将陈辅安置在北边厢房里。古月取了药材,让阿如按药方煎好,给陈辅喝下。过不多时,陈辅已稳稳睡去。古月道:“你师父不会有事的,让他在这好好静养一段时间,身子会慢慢恢复。”陈靖仇谢过,古月道:“此后十日,我需闭关调息,你们若是有什么事,就对然翁说吧。”说着转身出门而去。
然翁待古月离开,方才缓缓地道:“古月仙人今日和那饕餮相斗,已耗费了大量元气……你们一般人恐怕看不出来。这一战之后,他可能至少得休息调养一个月以上,才能恢复如旧。”陈靖仇大惊,道:“古月仙人他为了我们,竟做了这么大的牺牲!”不知该用什么话来感谢才好。
此后数日,陈靖仇三人轮流照顾陈辅,煎药给他服下。陈辅安心调养,心中暂时无甚挂碍,也是一日好似一日。三人都感心喜。这日,几人服侍陈辅睡下,信步向对弈亭走去。不多时来至亭上,只见然翁坐在石墩上,对着棋盘上的一局残局,独自出神。
陈靖仇走上几步,道:“然翁老仙人!”
然翁抬起头,道:“哦,原来是你们!”陈靖仇道:“这一次多亏了您,帮了我们许多忙!”拓跋玉儿也道:“谢谢您,然翁老仙人!”然翁道:“不必相谢老夫,你们自己也付出了很多努力。”忽然想起一事,撇了棋局,拄着拐杖,站了起来,道:“爱哭小姑娘——老夫心中一直有个疑问……”
拓跋玉儿嘴一努,道:“老仙人,您别每次都叫我爱哭小姑娘,好吗——”
然翁呵呵笑道:“这有什么关系?爱哭小姑娘!”顿一顿,脸色慈和,道:“老夫是想问你——你究竟为了什么事,这么想不开……竟自毁容颜?”拓跋玉儿低下头,犹豫了一下,将氐人国的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然翁听后,捋着白须,沉吟道:“哦,原来是这样……龙宫里的青春不老结界,原来是被你破了。”
拓跋玉儿垂眉道:“我当时真是太冲动了——现在想起来,心中真是好后悔,不知该怎样向氐人族她们致歉才好……”
然翁听完,忽然呵呵大笑,道:“这种随时都可修补的小小结界,也犯得着你如此大张旗鼓,以自毁容颜来相谢?”
拓跋玉儿脸上一红,道:“人家跟你说真的,您还笑话别人!”
然翁笑道:“说来世界可还真小——七百年前为氐人族设下那结界之人,正是老夫本人啊!”陈靖仇等心中都是大吃一惊。
拓跋玉儿奇道:“是您,设的结界?……”
然翁道:“是啊!那结界只需老夫再去用崆峒印重新施法一下,马上就能恢复了!”陈靖仇等听了,都是又惊又喜。
陈靖仇道:“啊,我懂了——原来您就是女王所说的,那位七百年前的云游剑仙?”
然翁笑道:“哈哈,云游剑仙,这名号听起来倒挺不错!”捋捋胡子,道:“好,好!既蒙女王如此抬爱,那老夫就再走一遭,去为她们留住青春美貌吧!”陈靖仇等连忙道谢。然翁顿了顿,道:“这样好了,你们现在先去氐人族那儿,告诉她们将崆峒印准备好,老夫几天后就去龙宫那儿,为她们重设青春不老结界!”
陈靖仇答应了一声,独自转身,正要出发。拓跋玉儿也道:“太谢谢您了,然翁老仙人!”随后跟了过来。陈靖仇脸色有些尴尬,道:“玉儿姊姊,你就留在这儿,别过去了?”拓跋玉儿秀眉一扬,道:“阿仇,这是什么话——我才是想迫不及待地亲口告诉女王这好消息,并好好向她道歉的人!”陈靖仇心中踌躇,无言以对。然翁笑道:“不错不错!你这姑娘倒是是非分明,老夫很欣赏!”拓跋玉儿右手一扬,乐道:“阿仇,小雪,我们快走吧!”
几人来到莫支滩头,召来蓝晶,两个时辰后,已到了巨海里氐人国中。三人大步行至宫殿前,让人进去通报了。女王请入殿去。陈靖仇等来到殿上。
女王看了众人一眼,脸露诧异之色,道:“拓跋姑娘……你……你的容貌和眼睛,都已经恢复了?”拓跋玉儿道:“是的,陛下——托您的福,岛上仙人为我治好的。”
女王道:“你们已经找到岛上的仙人了?恭喜你们!”
拓跋玉儿道:“谢谢您,陛下——其实我们这次前来,是为了给您带一个好消息!”女王奇道:“好消息,什么好消息?”拓跋玉儿道:“我们遇到了当初为你们祖先,设下青春不老结界的那一位仙人!”
女王站起身来,惊诧道:“真的吗?”拓跋玉儿点点头“那位老仙人说,他愿意为你们重设青春不老结界,所以先让我们先过来,通知您把崆峒印准备好。”陈靖仇几人本以为女王会非常高兴。哪知她听后,颓然坐倒,默然半响,叹气道:“非常感谢各位的好意……但是已经太迟了!”
陈靖仇道:“什么……太迟了?”女王缓缓地道:“三位有所不知——那崆峒印,已经被人夺走了!”陈靖仇等都是一惊。
拓跋玉儿道:“女王陛下,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竟能来海底夺走崆峒印?”
女王答道:“是你们陆地上一位叫宇文太师的人,是他亲自来到海底,夺走了神印!”陈靖仇等惊讶更甚,万料不到宇文太师的魔爪已伸到深海。
女王喘了喘气,续道:“几天前,一位自称是朝廷宇文太师的人,用一把黄金剑劈开海水,仿佛天神般直临海底!突然来到龙宫——黑龙王的子孙列出他们一族最强的九龙七海阵,想捍卫自己部族的神器。哪知那宇文太师全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三招之内就把那阵打得落花流水,抢走了崆峒印……”
拓跋玉儿怒道:“可恨……真没想到那宇文太师竟如此狂妄!”
陈靖仇心中揣度一会,道:“女王大人,这事来得太过突然——我们先告辞,立刻回去禀告老仙人,看看他有什么对策!”
女王谢道:“几位恩人,那就有劳你们了……如果真能让我们氐人族重获青春,这份大恩本王毕生难忘。”陈靖仇等向女王别过,出殿而去。
回到然翁居时,天色已晚,三人各自歇了。第二日清早起来,陈靖仇等来到厅上。然翁恰巧刚从外回来,正坐在厅上喝茶,阿如在旁侍立。陈靖仇上前行礼。然翁问道:“陈小兄弟,昨天的事办得怎样了?”
陈靖仇道:“然翁老仙人,大事不好了!”
然翁放下茶碗,道:“哦,什么大事不好了?”
陈靖仇忙道:“那崆峒印,已经被一个叫宇文太师的人,于几天前到龙宫夺走了!”
然翁奇道:“哦,有这种事?那家伙要崆峒印作什么?”
拓跋玉儿上前问道:“老仙人,请问没了神印,还有别的方法让氐人族恢复年轻时的容貌吗?”
然翁摇头道:“嗯……据老夫所知,恐怕是没了!”
于小雪忽道:“啊,陈哥哥,我知道宇文太师为什么会来海底抢走神印了!他是为了让自己当皇帝啊!”
陈靖仇恍然大悟,跌足道:“糟了……原来宇文太师一直在搜集排列九五之阵的神器!”
拓跋玉儿也道:“多亏小雪提醒了大家,我们都快忘了这回事了!”
然翁奇道:“什么……什么九五之阵?”
陈靖仇转过身,道:“师父曾告诉我,只要拥有琴、鼎、印、镜、石五样神器,就能列出一个传说中,名叫九五之阵的阵法。催动阵法,便永远拥有天下!”
然翁听了,不禁一愣,哑然失笑,道:“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老夫怎么从没听说过!”
陈靖仇摸着脑袋,道:“老仙人真的没听说过?”然翁举起茶碗,喝了一口茶,道:“老夫活到这把年纪,从不知竟有这等如意之事……你们肯定弄错了!”
陈靖仇奇道:“我们……弄错了?”
然翁道:“上古神器之事,老夫清楚得很——琴鼎印镜石五样神器,所摆出来的阵法叫失却之阵,这和当皇帝可没啥关系!”
陈靖仇诧异道:“这……这怎么可能?师父他说……”
然翁续道:“失却之阵会使列阵者忘掉心中最惦记之事,所以才叫失却之阵……你们那传说是错的!请相信老夫吧!”陈靖仇默然。
然翁道:“所以说,那位什么太师,真的对当皇帝这么有兴趣的话,那就尽管让他去列那失却之阵吧——世上正好少了一位野心家,何乐而不为?”陈靖仇心中一片茫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拓跋玉儿道:“阿仇,老仙人!我倒有个两全的计策,你们听听,看好不好?”
然翁道:“爱哭小姑娘有什么办法?快说来听听。”
拓跋玉儿道:“那可恶的宇文太师所觊觎的神器中,倒有两样在我们手上,所以他迟早要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不妨将神器暂寄老仙人家中,谅他胆子再大,也不敢来此撒野——你们说好不好?”陈靖想了一会,觉得除此之外,更没别的办法,只好点头答应。然翁笑道:“行行,当然行了……那就先这样,老夫暂替你们保管一段时间。”
陈靖仇走上前去,正要取出神器交给然翁。忽然厅外有人喝道:“慢着!靖仇!”竹帘起处,走入一个人来,竟是陈辅。
陈靖仇一惊,连忙躬身行礼,道:“师父,您不在房里好好休息,怎么起身出来了?”
陈辅咳嗽数声,铁青着脸道:“靖仇!老夫才刚出来走走,就差点没让你活活气死!”
陈靖仇心中疑惑,道:“师父,徒儿……徒儿不明白,还请师父明示!”
陈辅忍住咳嗽,道:“这……这几样攸关我大陈复国的不世神器,你……你打算怎么处置?”
陈靖仇啜嚅道:“师父,徒儿想……”话未说完,陈辅大怒,沉着脸道:“不准你把它们交出去,不准!……”陈靖仇低下头,不敢回话。
拓跋玉儿道:“老师父,请您别生阿仇的气,我们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陈辅转过头,道:“别生气?……哼,老夫倒是想先问你呢!你是哪里来的胡女?竟敢撺掇靖仇交出神器?”
陈靖仇忙道:“师父,玉儿姊姊是我的好朋友,她……”
陈辅厉声道:“住口!……你还敢出面替她帮腔?为师告诉过你多少次——古圣先贤再三强调华夷之别!你竟敢趁为师被封期间,光明正大地交起夷狄胡女来?”
拓跋玉儿心中委屈,眼圈一红。陈靖仇还待解释,陈辅转过身,道:“不用再多说了,老夫决不许你将任何神器交出!”顿了顿,又转过身来,道:“哼,靖仇……为师问你,你忘了自己肩上肩负着多艰巨的责任吗?”
陈靖仇低头道:“徒儿不敢忘……”
陈辅道:“哼,不敢忘?……既然知道,何以轻易就让夷狄胡女引诱,还言听计从!”
陈靖仇不敢答话,陈辅喘了口气,道:“自古胡汉不两立,此乃圣人万古不朽之春秋大义——为师是怎么教你的?你倒把圣人教诲全抛到哪去了?”
陈靖仇忍不住,开口道:“师父,春秋大义都是好几千年前的东西。何况,古圣先贤也是人哪,保不准也会说错话……何必死死抱着不放。”
陈辅听了,气得脸色焦黄,喝道:“住口!你这逆徒,竟敢诬蔑古圣先贤!古书圣人所言,就是天地正理!即使天荒地老,也永远不会错!”转过身,呼呼喘气,道:“你,立刻和这夷狄胡女断绝关系,永远不许再往来!否则,就永远别叫我师父!”
陈靖仇跪在地上,心如刀割,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拓跋玉儿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好几次就险些掉下来,实在忍耐不住,接口道:“礼仪之邦又怎样,夷狄又怎样,还不都是父母生的人?”陈辅听了,脸色登时大变,浑身颤抖,怒道:“你,你这夷女……竟……竟敢对老夫如此没大没小!”一口气接不上,连咳数声。
然翁站在一旁,眼看局面将无法收拾,忙上前劝道:“算了算了……大家都少说几句吧!”转头道:“小雪姑娘,你先扶陈老师父回房歇息!”于小雪依言走来,扶住陈辅。陈辅回过身,摔开门帘,呼呼喘气,道:“孽徒,孽徒……”摇摇晃晃的走了。
拓跋玉儿再也忍耐不住,伏在地上,眼泪扑簌而落,失声恸哭起来。陈靖仇安慰道:“玉儿姊姊,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真的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
拓跋玉儿哽咽道:“阿仇,都怪我……都怪我不该让你把神器交出来!”
陈靖仇道:“玉儿姊姊,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好同伴!师父气消了就没事了,请你相信我!”
拓跋玉儿听了,心中方才好些,伸手拭试眼泪。然翁也走了过来,笑道:“呵呵……刚才可真热闹呀!我说爱哭小姑娘……你怎么又哭起来了?”
拓跋玉儿忙擦干眼泪,道:“我,我几时哭了?……”
然翁笑道:“不必害羞,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拓跋玉儿道:“我,我就是没哭!你看我脸上哪有泪痕?”
然翁笑道:“好好好,没哭没哭,这总行了吧?”拓跋玉儿脸上舒缓了许多。
然翁沉吟一会,道:“爱哭小姑娘啊,你刚才反驳得十分有理,确实精彩,老夫差点没鼓起掌来!但是……老师父都这把年纪了,思想一时难以转过弯来,也有他的分寸,你该等他气消时,再慢慢跟他讲道理的好。”
拓跋玉儿听了,低头道:“我知道了……我还是这么冲动!”
然翁笑道:“那老师父也非不明事理之人,你若能耐心与他相处,假以时日,他必然能接纳你的。”
拓跋玉儿道:“谢谢您,老仙人——我一定会努力克制自己的。”
几人正说话间,于小雪突然跑进厅来,叫道:“糟糕……陈哥哥!老,老师父不见了!”
陈靖仇一惊,忙问:“小雪,你别慌,师父什么时候不见的?”于小雪道:“我刚才去灶下给老师父倒汤药,刚回到房里,老师父就不见了!”
陈靖仇道:“不好,师父身子还没康复,再着了凉,那就糟了!”
拓跋玉儿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陈靖仇道:“玉儿姊姊,这不能怪你!我们一块去找师父回来!”
三人一块奔出屋外,向岛上找去。但那仙山岛甚大,路径交错,山脉纵横,直寻了一个多时辰,却哪有陈辅的踪影。陈靖仇心中焦急,怕陈辅出了意外,又怕他独自坐船走了,几人急忙赶到莫支滩。见有一村民,头戴斗笠,正坐在岩石上垂钓。陈靖仇上前询问,那人道方才确实有一位六十岁的老翁来过,但现在已向对弈亭那边行去了。陈靖仇知道是陈辅无疑,不敢懈怠,急忙向对弈亭奔去。上得山来,果见一人须发斑白,身着土布长衫,背影瘦削,正站在悬崖边吹风消火。走进一看,却不是陈辅是谁。
陈靖仇忙走上前去,躬身道:“师父……原来您在这儿,可让徒儿找着您了!”伸手擦擦额上的汗水。陈辅不答。陈靖仇劝道:“师父,请您跟我们一块回去,山顶风大,小心着凉!”
陈辅捂着胸口,连咳数声,气道:“哼,着凉也比当你师父好!”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拓跋玉儿上前道:“陈老师父,对不起……刚才都是我不对!我……我太莽撞了……”
陈辅转过头去,哼了一声。于小雪也上前劝道:“陈老师父,您身子还没康复,请您还是先回房里休息吧!”陈辅仍然不理。陈靖仇跪倒在地,双目含泪,道:“师父,请您先回去吧!”
过了一会,陈辅火气渐消,回过身来,道:“靖仇!你要为师回去也可。但为师先说好,神器决不许你交给任何人……你敢应承老夫吗?”
陈靖仇看了拓跋玉儿一眼,道:“徒儿答应师父,绝不把神器交给别人。可是……可是那神农鼎,却是玉儿姊姊他们部落的!”
陈辅道:“哼!你还是不听为师的话?”
拓跋玉儿低头道:“阿仇……就依你师父说的办吧!”陈靖仇只好答应了。
陈辅脸色方才稍稍舒缓,咳嗽几声,道:“如今,既然知道了还有别人也在收集五样上古神器……我们最重要的事,是抢在他们之前,将神器搜集全。以最终完成我大陈复国大业。”
陈靖仇犹豫道:“可是,然翁老仙人说……神器,不能用于复国啊?”
陈辅道:“你是相信师父,还是相信仙人?”
陈靖仇不敢再说。陈辅心意已决,道:“明日一早,我们就和仙人告别,立刻出发去找神器,听到没有!”陈靖仇道:“可是,师父您的身体?”陈辅脸色一沉,道:“复国大业,比任何事都重要!包括为师的性命!你想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抢先一步,摆列九五之阵,得到天下吗?”陈靖仇无言以答,只得答应了。
第二日清晨,众人来到厅上,向仙人道别。却见古月和然翁都坐在厅上。
陈靖仇上前行礼,道:“两位仙人,非常感谢你们!在这段时间里帮助了我!晚辈这就告辞了。”
然翁道:“这么快就要走?再多住一阵子嘛!”
陈靖仇道:“谢谢老仙人……但朝廷的人也在寻找上古神器,所以我们也得加快速度——师父说要我把神器带在身边,所以我想就依他老人家的意思。”
然翁道:“那也行,不过你们可得千万小心,你们的敌人似乎不是等闲之辈!”
陈靖仇谢过。古月站起身,道:“还有一件事。”转头对于小雪道:“这位白发小姑娘,你知道自己身上的潜质吗?”
于小雪奇道:“我的……潜质?”
古月道:“对,但看来你自己也并不清楚——其实你是一位非常特别的人!”
于小雪道:“我,我怎么会是特别的人?”
古月点头道:“你身上拥有非常强大之力量,但你自己却不知道——如你将来,把它用于悬壶济世,将是天下苍生之福!”
于小雪不明所以,道:“我……我不明白……”
古月道:“你过来,背对着我。”于小雪依言走到古月身前。古月将右掌平放在她头顶上,约莫一盏茶时分,方才移开,道:“好了……今后你的力量会慢慢觉醒。但愿你能好好善用它们,造福苍生。”于小雪心中迷茫,还是不懂,但也转身道:“谢谢你,古月仙人!”
然翁站起,对陈靖仇摆摆手,道:“陈小兄弟,来,老夫有句话对你讲。”
陈靖仇不明所以,跟着然翁走到厅外,站在屋廊下。然翁道:“陈小公子……今后你要多体谅你师父,小事上就尽量多顺他心意吧!”
陈靖仇道:“呃,这是当然的!”
然翁顿了顿,道:“古月仙人告诉老夫,你师父由于真元耗损过度,虽保住了性命,但如今已功力全失——古月仙人已尽了全力,但仍然无法治好!”
陈靖仇听了,好似晴天霹雳一般,心中大惊,眼圈不禁红了,道:“师父他……他功力全都……”
然翁道:“没错……你师父现在,只不过是个普通的老人,今后再也没法运功习武,最多不过跟着你们一块行路罢了。——他之所以变成如今这样,说来也是当初为了保护你!——你今后就对他老人家多忍让些吧!”
陈靖仇含泪道:“是,老仙人……我明白了!”然翁点点头。
回至厅上,古月道:“这把盘古斧,能劈裂太虚之空——反正建木神还要睡上数百年,所以也不急着还他,就借给你们使吧。有了此斧,你们可随时利用仙山岛南方的时空结点,往返于人间和仙界。”陈靖仇上前接过,收入炼妖壶中。古月授了他应用之法。陈靖仇再三谢过。然翁笑道:“有时间的话,再回来找我们啊!”陈靖仇几人一齐道别,出门而去。
按古月所指方向,众人向南行去。在一片绿竹掩映之中,寻到时空结点。见是一个闪亮的裂纹,飘在地面数尺高处,如烟似雾,轮廓依稀可见。众人向里走去,忽然眼前一花,如坠云中。再睁眼时,四周天色全黑,身子背向海岸而立。陈靖仇看那陆地,不像是仙上岛,回头一望,一轮明月从海上缓缓升起,海天一片雪白。四周并无人烟,众人只好在海边寻个避风的山洞,躺下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