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姊姊的成绩单在今天早上寄到,903分,分数不低,应该足够成为蜘蛛市市立大学社会福利系的新鲜人,另外六个大哥哥大姊姊考的也不错,虎姑婆院长还特地在门口放了七串红鞭炮,一整天孤儿院都喜气洋洋的。杜老师还在演讲时一再提到:“各位同学们要记取这几位大哥哥大姊姊努力考取好成绩的精神,本院备有充分的教育基金,绝对可以支付每一个大哥哥大姊姊第一年上大学的全额费用,就是希望大家都能努力读书,将来能够为自己、也为所有的弟弟妹妹们争取更好的教育机会……”
我远远看着站在升旗台上的心心姊姊,她站在接受表扬的七个人中间,一双眼睛正看着我跟建汉,神色间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惋惜。
远远的,她又打了一个喷嚏。
我吐吐舌头。
“心心姊姊对你真是越来越过敏了。”建汉忍俊不已。
“虎姑婆院长还真是好心,第一年的全额补助,够心心姊姊慢慢找打工的机会了。”我说。
“真羡慕她,已经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这地方跟军营没两样。”建汉说。
杜老师继续在升旗台上口沫横飞,接着,就是七个准大学新鲜人轮番发表考试准备的经验,一个说得比一个还要长,有个金发的大哥哥甚至从他六岁进孤儿院的奋斗故事开始讲起。在大太阳底下,建汉闭上眼睛陷入昏迷,我低着头看着鞋子上的泥巴渍,泥巴渍晃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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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雨下的好大,我独自一人坐在院子前的长廊末,雨水滴滴答答、答答滴滴、滴滴答答、答答滴滴。
那时,我十岁。距离我变成孤儿正好满十周年。
每到我被抛弃的那一天,我都会陷入跟我年纪不对称的愁绪里,那愁绪很巨大,有时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化身为一头大到看不见尾巴的鲸鱼,它的嘴巴张开,好大好大的黑,可是却不急着把我吞下去。就这么张着。
这让我很焦虑,焦虑到最后,变成一种惯性的哀愁。一种不应该被十岁小孩拥有的情绪套在心里,不必等鲸鱼将我吞下,我自己就沉到了墨绿色的海底。
“哈咻!”
心心姊姊拿着剪刀,站在我后面。剪刀片一开一阖。
“帮你剪头发。”心心姊姊。
“不要。”我低下头。
“为什么?”心心姊姊。
“上次你把我剪得好丑。”我摸着头,上次我顶了非常像西瓜头的西瓜头,长达两个月。
“……把头给我。”
心心姊姊抓起我的头,一剪一剪,我毫无抗拒之力。发丝一块块慢慢掉在我脚下的报纸上,我看着发愣。
雨珠沿着屋檐流下,像幅古老的日本画。
“你的头发有一点褐色,说不定你的爸爸还是妈妈有一个是西方人。”心心姊姊。
“是吗?”我不置可否。
“不感兴趣吗?”心心姊姊笑笑。
“怎么感兴趣?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当时我还是个小娃娃不是吗?”我感到窘迫。
我感觉到冰冰凉凉的刀片顺着一个弧度,慢慢刮着我的后脑。
“这里好烂,糟透了,总有一天我一定要逃出这里。”我忿忿不平。
“总有一天是什么时候?”心心姊姊。
我不说话,这个问题我当然也想过。
头发落下。
“算了。”我想起了什么。
“为什么算了?”心心姊姊。
“反正外面也没有人在等我,也没有人知道我,我出去以后也不知道应该去哪,该找谁……这个世界真是一头王八蛋,王八蛋透了。”我感到沮丧。
“以后我出去了,你可以来找我啊。”心心姊姊。
“嗯?”我心头一空,四肢发热。
“我出去以后,就有人在等你,知道你,你也就知道应该去哪里,该找谁了。”心心姊姊一边说,一边继续挥舞手中的剪刀。
我半晌说不出话来。
雨一直下到半夜,我的灵魂也一直待在那着滴水的长廊,屋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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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照了照镜子,是个庞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