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来到了这一天。
一成不变的客厅摆设,只是更陈旧,更寂寥,更不符外面的世界。
时间在这房子里沉淀成固态,连透进毛玻璃窗的阳光都给岁月折旧歪曲。
吃着苹果,群智看着客厅里的三个等候已久的背包客。
两个小时前共有二十多个人排队出发,浩浩荡荡,各个年纪各色人种各个国籍的背包客都有,显然是受到“圣女快停经了”的传言影响,从世界各地赶来的“冒险家”将客厅挤了个水泄不通。
一个接一个进房,一个又一个消失。
最后剩下的这三个摩拳擦掌的背包客都很年轻,每张面孔都不曾看过。这么想起来,过去看熟了的几张老脸这几年却不再出现。理所当然是死了吧,各式各样的死法,不须想象。
即使这二十多年来人类的足迹越来越广,野外求生装备的科技化越来越进步。但比起人类在装备科技上的进展,不确定性超级强烈的“出发”还是非常危险。
比如说,有个传言在越来越少的背包客中流窜:这几年“圣女”将背包客直接传送到万丈高空上空投出发,导致大量背包客瞬间死亡的情况越来越多。全世界各地都有这类“高空自杀”的怪新闻为证,所以今天来寻求出发的三个背包客有两个都背着最新发明的喷射降落伞。
卧房里的交媾声停了。
“该我了。”一个年级看起来绝对不到二十五岁的年轻人站了起来,自我鼓励似的笑笑:“希望出发到一个很危险的地方,死也值得。”
两名排在后面的背包客为他竖起祝福的大拇指。
群智看着他走进卧房,心想:那便死吧。
一心想死的人是不会受到“幸运”眷顾的。
一直以来群智都很幸运,因为他热烈的求生,他一直梦想着今天的到来。
群智看着自己完好无缺的左手手指,摸摸失去八成听力的右耳,缅怀了一下在墨西哥黑市用来交易活命资源的左肾。一股斗志油然而生。
“未来”已经悄悄改变了。
虽然因果循环,因是果,果又成因,互相繁衍的因果很难确定到底谁先谁后,但当年那一个年老的林群智肯定是“第一个”跨越了二十二年出发到北极的林群智,因为两人以奇特的方式在北极相遇时,那一个年老的林群智看起来也很惊讶——显然在他年轻时出发到北极,并没有这一段与时间穿梭者相遇的记忆。
但他有。
这一个版本的林群智有。
如果他“再一次”穿越到二十二年前的北极,他会保有现在的记忆,以及二十二年前与上一个版本的林群智相遇的记忆。也所以,他绝对可以避开那一道惊天霹雳的大冰缝。
但那又如何?
躲开了那一道冰缝,肯定又会有别的劫难在等他。
也许是单纯的意外。
也许是命运无形的力量在与他对抗,逼使他不能改变任何东西。
卧房里的交媾声又停了。
第二个背包客嚼着泡泡糖起身,嬉皮笑脸说:“哈!说不定只是去东京的表参道逛个街而已?先走啦!”还开玩笑的掏出阴茎朝两人晃了晃。
真是乐观。
看着那人摇摇摆摆的嘻哈样,群智心想:没有比乐观更致命了。
在高空集体跳伞时,最需要勇气的,莫过于第一个跳下去。或当最后一个跳下去的人。尤其是最后一个跳伞客,面对空荡荡机舱的心情……
客厅里,唯一仅剩的背包客不断搓着双手,他的不安与犹豫全写在脸上。
这才是可以活下去的表情。
只是,所谓的活下去……
“对不起。”
那人霍然起身,头也不回的打开客厅的门,往楼下快步离去。
是了,所谓的活下去,有两种。
一种是充满对大自然的畏惧,拼死也要活下去。这可说是一种虔诚。
一种是逃避,单纯的远离种种威胁。这绝对是最理想的生存形式,也就是刚刚那一个背包客展现出来的样子,一百分。
但群智心中的“活下去”,却不在以上所说的两种。
卧房里的交媾声停了。
除了群智,客厅已无人。以后恐怕也不会有人了。
背着微型喷射降落伞的群智走进卧房。
两鬓斑白的他坐在床边,温柔的帮女神整理凌乱的头发。
虽然床上的高级娼妓年华老去,身上的肉与脸上的妆一样松垮,但对群智来说,女神美丽胜昔。每见到她一次,自己内心的勇气便增强了一倍。
“也许,你是最后一个了。”女神的眼神迷蒙。
“这么多年了,我都还没死,你不觉得一切一定有它的意义吗?”
“谢谢你。”女神的声音有些虚弱。
三十六年的侵蚀,对身体,对意志,对心灵。为什么早已凋零的灵魂还要寻找超能力的意义,或许连女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了吧。
群智抓开女神的大腿,意志坚定的挺进。
“我活着,便是要为你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