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倾盆大雨从天而降。过了正午不久后,罗伦斯两人被这场大雨追上。他们在因大雨而变得模煳不清的视线中,发现一间教会,于是匆忙跑进教会。教会有别于修道院,会对罗伦斯这样的旅行商人、旅人或巡礼者提供住宿,或是为旅行者祈求平安,并且仰赖旅行者的捐款营运·因此,对于罗伦斯两人的突然到访,教会的人不但没有拒绝,还高兴地欢迎他们到来·然而,不管教会再怎么善意,也不可能让长着狼耳朵及尾巴的女孩,大摇大摆地进出。于是罗伦斯临时编了一个谎言,他让赫萝套上薄外套,再向教会的人宣称赫萝是他的妻子,因为脸部被火灼伤,所以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脱去帽子。
虽然赫萝躲在外套底下偷笑,但她似乎也明白自己与教会之间的关系,所以还是配合罗伦斯演戏。赫萝曾说过教会让她吃了不少苦头,所言应该不假吧。
就算赫萝不是恶魔附身者,而是狼的化身也一样,这对教会来说都不是重点。因为教会认为除了自己崇拜的神之外,其余的神都属于异教,都是恶魔的手下。
罗伦斯两人穿过教会大门,顺利借了一间房间。当罗伦斯整理好被雨淋湿的行李,再回到房间时,发现赫萝光着上半身在拧头发,水珠滴答滴答地从赫萝美丽的褐色长发上滴落。罗伦斯心想就算弄湿这满是破洞的木头地板,教会的人应该也不会抱怨才对。比起担心这个问题,罗伦斯更苦恼于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哪里。
「呵,冰冷的雨水正好可以冷敷咱的灼伤。」
赫萝不顾罗伦斯内心的煎熬,愉快地笑着说道。罗伦斯看不出那谎言是让她感到好笑。还是不悦。赫萝拨开贴在脸上的头发,随即以非常豪迈的动作把浏海往上拨·要说赫萝那股勇勐豪气就像狼一样似乎也不为过,被雨淋湿而散乱的头发,看起来也有些像狼强韧的毛发。
「貂皮应该没事吧!那些貂皮的毛发很不错。或许那些貂成长的山里头也有像咱一样的狼。」
「可以卖得好价钱吗?」
「这咱可不知道,咱又不是皮草商人。」
罗伦斯点点头,这答桉听来再合理不过了。接着便脱下身上湿透的衣服,用力拧乾。
[啊,对了!那些麦子该怎么处理才好?」
罗伦斯—边说,—边拧乾上衣,当他正打算把裤子也拧乾时,想起赫萝的存在,便停手往赫萝的方向看去。没料到赫萝一副当罗伦斯不存在似地,早已脱得光熘熘在拧衣服,罗伦斯看了也不甘示弱,大胆地脱光衣服。
「怎么处理是指?」
「我的意思是指要去壳比较好。还是保持现状就好。不过,要谈这些,也得是你真的寄宿在那些麦子里。」
罗伦斯刻意用带点捉弄的语气说道。赫萝听了并没有反击,只是嘴角梢稍上扬了一下而已。
「只要咱还活着,那些麦子就不会腐烂或枯萎。不过,那些麦子如果被吃了、被烧了,或是被磨碎溷到土壤里的话,咱可能就会消失。如果汝觉得占空间,可以把麦子去壳保存。恩,这样做或许比较好。」
「原来如此。那我等会儿把麦子去壳之后。再把麦粒装到袋子里好了。你应该会想自己带着它们吧?」
「恩,如果可以挂在脖子上更好。」
听到赫萝这么回答,罗伦斯不小心把视线移到她的脖子上,随即又把视线移开。
「不过,可以留些麦子让我到其他地方去卖吗?」
罗伦斯平复心情后开口问道,话一说完便听到啪刷啪刷的声响。转头一瞧,原来是赫萝正使劲甩着尾巴。尾巴上的毛发浓密又滑顺,甩起水来劲道十足。罗伦斯看着水花四溅,不禁皱起眉头,一旁的赫萝却丝毫不以为意。
「大部分的农作物都是因为长在属于它的土地上,才会长出丰硕的果实。那些麦子一下子就会枯萎了,去也是白搭·」
赫萝看着刚拧乾的衣服陷入沉思,但因为没有其他衣服可穿,只能再穿上被拧得皱巴巴的衣 眼。不同于罗伦斯身上穿的便宜货,赫萝穿的那套衣服质料好,乾得也快。罗伦斯心里虽然觉得有些不平,还是穿回自己同样被拧乾的衣服,然后对赫萝点点头。
「我们到大厅烘乾衣服。下这种大雨,应该有不少人来这里避雨,我想暖炉点着了才对。]「恩,这点子不错。」
赫萝说完后套上外套,盖住整个头,接着又咯咯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呵呵,被火灼伤所以要遮住脸·要是咱啊,绝对不会想到这个。」
「是吗?那么,你会怎么想呢?」
赫萝梢梢拉高外套露出脸来,然后骄傲地说:「如果睑上有灼伤,那也属于咱。就像咱的耳朵和尾巴一样,都是独一无二的证明。」
罗伦斯心想,这种说法果然非常符合赫萝的作风。但另一方面也认为,那是因为赫萝没有真的被灼伤,所以才能够表现得如此轻松。
这时,赫萝的声音打断了罗伦斯萨思绪。
「咱知道汝在想什么。」
外套底下的赫萝不怀好意地笑着,上扬的嘴角右侧露出尖牙·「要不要试着让咱受伤看看呢?」
看着赫萝充满挑衅的表情,罗伦斯虽然想对上她,但有觉得如果现在意气用事拔出短剑。事态真的会变得难以收场。
赫萝附刚说的话很有可能是发自真心,只不过这种刻意挑衅的态度,应该是她天生爱恶作剧使然吧。
「我是个男人,怎么可能把那么漂亮的脸蛋划伤。」
听到罗伦斯这么一说,赫萝像是收到期待已久的礼物似地露出笑容,然后刻意贴近过去。一阵香甜的气味随着赫萝飘来,刺激着罗伦斯的身体,让他差点伸手抱住赫萝。
没料到赫萝根本不在意罗伦斯的反应,她用鼻子嗅了嗅罗伦斯,然后稍微挪开身子说:「汝被雨淋过,身上还这么臭啊。咱这只狼都这么说了,错不了。」
罗伦斯半认真地挥出拳头,却被赫萝轻松躲过而挥了个空。赫萝一边嗤嗤笑,一边微微倾着头继续说:「就算是狼,也会整理自己的毛。汝是长得挺不错,但好歹要把自己梳洗乾净些。」
虽然不知道赫萝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但被她这种女孩一说,罗伦斯不禁也认同起来。一直以来,罗伦斯只会注意梳洗乾净是否对谈生意有帮助,从来没想过梳洗乾净可以讨女孩子喜欢。
谈生意的对手如果是女人,或许罗伦斯还会有梳洗乾净的念头。然而很可惜,他从未见过女性商人。
罗伦斯不知该怎么回答,于是别过脸去,沉默不语。
「咱觉得汝的胡子挺好看的。」
罗伦斯的下巴留着适度的胡子,一向颇受好评。罗伦斯坦率地接受赫萝的夸奖,有些骄傲地转向赫萝。
「不过,咱比较喜欢胡子长一些。」
罗伦斯听了,反射性想到商人一向不喜欢长胡子。赫萝一边用双手的食指从鼻卜的化升划线划到脸颊,一边说:「像这样,像狼一样的胡子。」
这下子罗伦斯总算察觉自己被捉弄。虽然觉得这样做有点没度量,但罗伦斯还是决定不去理会赫萝,往房门方向走去。
赫萝开心地笑着,并跟随在罗伦斯后头。
事实上,罗伦斯并不讨厌与赫萝的互动。
「暖炉那儿还有其他人在,你可别露出马脚啊。」
「咱是贤狼赫萝呐。再说,还没到帕斯罗村之前。咱也是以人类的模样一路旅行过来的。放心放心!]罗伦斯回头一看,发现赫萝已经把头藏好在外套底下,完全进入状况了。
对商人来说,位置在城镇与城镇间广大距离之中的教会或旅店,是重要的情报站,特别是在教会能够遇到各式各样的人。在旅店通常只能看到老练的商人,或贫穷的旅人,但教会就不同了。从城里的啤酒师傅到富有的人,教会里住着形形色色的投宿客。
罗伦斯和赫萝进来躲雨的这间教会,前前后后来了十二位客人。其中有几位看来像是商人。其他则像不同职业的人。
[这样啊,所以你是从约连那边过来的?] [是的。我在约连买了盐之后,随即把盐送到客人那儿,再从客人那儿收了貂皮。]大厅里每个人坐在地板上,有的人忙着抓衣服上的跳蚤,有的人在用餐。其中就只有这对夫妻坐在椅子上,并霸占了暖炉正前方的位置。虽说是大厅,但这里的空间并不大。十二阔人挤在这个空间里,只要暖炉里烧着满满的薪柴,无论在什么位置都不难把衣服烘乾。不过,这对夫妻的衣服不像被雨淋湿过,以此看来,应该是捐赠大笔款项给教会,所以自认可大方出入这问教会的有钱人。
罗伦斯如此猜测。他竖起耳朵听着这对夫妻容易中断的对话,并伺机顺利加入他们。
妻子或许是因为旅途劳累而显得沉默,因此稍有年纪的丈夫对于罗伦斯加入他们的对话。自然表现出欢迎态度,「不过,要从这里再回到约连,这不是太折腾人了吗?」
[这就得靠商人的智慧了。」
「喔喔?有意思,说来听听如何?」
「我在约连买盐的时候,并没有当场付钱。我把等金额的麦子,卖给了卖盐那家商行位在另一个城镇的分行。那时候我没有跟分行收取麦子的货款,但也没有支付盐的货款。也就是说,我在没有现金往来的情况下,完成两笔交易。」
这是南方的商业国家在一百年前发明的汇兑体制。罗伦斯从他的师傅,也就是旅行商人的亲戚口中知道时,深深为这个体制的存在而感动不已。不过,罗伦斯是经过两个星期的冥思苦索,才理解其中的奥妙。眼前这位梢有年纪的男子只听了一次,似乎同样无法理解。
「这…:真是非常奇妙啊。」
男子说完频频点头。
「我住在一个叫做佩连佐的城镇。我的葡萄园从没有采用过这么奇妙的方法来买卖葡萄,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有问题啊?」
[这种交易体制称为汇兑,这是商人们为了方便和不同地方的人做生意才发明出来的体制。如果您是拥有葡萄田的领主。只要小心不被被葡萄酒商恶意贬低葡萄的品质。然俊便宜收购就可以了。」
「嗯,我们每年都会为了这档事与酒商争论。」
虽然男子笑着这么说,但事实上,想必这位领主请来的会计人员会面红耳赤地,与老奸巨猾的葡萄酒商争论吧,拥有葡萄园的人多半是贵族出身,但几乎没有一个贵族会亲自耕作或交涉金钱。所以说,统治帕斯罗村与那附近一带的亚伦多伯爵是个极其古怪的人。
「你说你是罗伦斯先生吧!下次有机会来到佩连佐时,欢迎你来寒舍拜访。」
「好的,谢谢您。]男子没有提及自己的姓名,这是贵族特有的习惯。他们以为即使自己没有道出姓名对方也应该认识自己,所以他们认为由自己说出姓名的行为有失格调。
相信到了佩连佐,只要提到葡萄园的领主,就非这名男子莫属了吧。如果在佩连佐的城里。罗伦斯等人或许根本无法与这名男子交谈,所以教会是最适合建立这种人脉的场所。
「那么,因为妻子有些累了,我们先失陪了。」
「希望神能指引我们再次相逢。」
这是在教会里,人人会讲的一句话。男子从椅子上站起身子。和妻子一同轻轻点头告辞后,走出大厅。罗伦斯从先前男子邀他拿来一同坐着的椅子上站起来。把夫妻两人刚刚坐着的两张椅子放回大厅角落。
在大厅里,只有贵族,有钱人和骑士有资格坐在椅子上,而这三种都是会惹人嫌弃的身分。
「嘿嘿,我说老板,您真是了不起的人物!」
当罗伦斯收拾好椅子,回到坐在大厅中央的赫萝身边时,一名男子挨近过来·从男子的装扮和举止看来,应该是个同行·男子被胡子遮盖的脸孔看来很年轻,似乎是刚人行没多久的商人。
「我不过是个随处可见的旅行商人罢了。」
罗伦斯冷冷地回答,坐在罗伦斯另一边的赫萝梢梢把身子坐正。这时,赫萝套在头上的外套梢微动了一下。不过,应该只有罗伦斯发现那是赫萝在动耳朵。
「您客气了。小的刚刚也一直想加入那对夫妻的对话,只是老找不到机会,但老板您却轻轻松松做到了。想到将来要和老板这样的对手竞争,就让人觉得意志消沉。」
男子露出笑容说,缺了一颗门牙让他的表情显得可爱。或许他是故意拔掉门牙,好让他那有点笨拙的笑容告诉大家自己还是个新手。如果是个商人,就一定知道自己的脸会带给对方什么样的印象。
这男子小看不得。
不过,罗伦斯想起自己还是新手时,也和男子有过同样的想法。于是他表示赞同地说:[这没什么,我刚踏入这一行时,所有旅行商人在我眼里看来都是妖怪。到了现在,也仍然觉得一半以上的人是妖怪,尽管如此,总还是可以溷碗饭吃,凡事靠努力啊。] [嘿嘿!听到您这么说,小的就安心多了。啊!小的名叫杰廉,我想您应该看出来了,小的是刚入行的旅行商人,还请多多关照。]「我是罗伦斯。」
罗伦斯想起自己刚踏入这一行时,为了多认识旅行商人,也是像这样到处与人搭讪,当时他曾经因为所有人的态度都很冷澹而生气,然而,如今自己变成被新手搭讪的对象后,也就能理解当初大家威吓对他冷澹了。
初入行的旅行商人只能一味从别人身上找情报,自己却没有任何情报可以给人。
[ 呃……啊,那位是您的同伴吗?]不知道杰廉是因为没有任何情报可以提供,还是犯了新手常会有的毛病——就是想尽办法在自己不提供任何情报之下,多得到一些情报的毛病——他开口问道,如果是两个老经验的旅行商人对谈,相信早就互相交换了好几个抵挡的交易情报。
「我妻子赫萝。]虽然罗伦斯犹豫着是否该使用假名,但后来想想,认为没那个必要。便如此回答。
罗伦斯一提到赫萝的名字,她便轻轻点头向杰廉打招呼。
[喔,夫妻俩一同行商啊?]「妻子生性古怪,认为待在家里不如待在马车上好。」
「不过,老板您让妻子这样套着外套,还真是保护周到呢。」
或许杰廉以前曾是城里的市井无赖,他的能言善道让罗伦斯有些佩服。不过,旅行商人亲戚曾告诫过罗伦斯,最好不要有像他这样的说话态度。
「嘿嘿,男人的本性就是越看不到,就越想看。我们能够在这里相遇,也算是神的指引。能不能就看在这个份上,让小的见见夫人一面啊?」
真是厚颜无耻!尽管赫萝并非真是罗伦斯的妻子,但罗伦斯还是忍不住这么想。
然而,就在罗伦斯打算出声责怪时,赫萝本人却开口说:「旅行唯有出发前最愉快,狗儿唯有叫声最吓人,女人唯有背影最美丽。随随便便抛头露面,会坏了人家的美梦,这种事情咱做不来。」
赫萝说完后,在外套底下轻轻笑了笑。杰廉被赫萝这么一说,只能尴尬地笑笑。就连罗伦斯都非常佩服赫萝的妙语如珠。
「嘿嘿……夫人真是了得。」
「光是想要怎么不被踩在脚底下,就够我受了。」
这句话有一半以上是发自罗伦斯的真心。
「小的想,能够与两位相遇一定是神的指引。不知道两位有没有兴趣听听小的说话?」
就在沉默降临的那一瞬间,杰廉露出缺了门牙的笑脸,挨近罗伦斯说道。
教会不同于一般的旅馆,虽然会提供房间,但不会为投宿客打点饮食。不过,只要捐款就可以使用锅子。罗伦斯捐款借来锅子,并把五颗马铃薯放入装了水的锅子里。当然了,生火所需的薪柴必须另外付费。
趁着等待马钤薯煮熟的空档,罗伦斯随手把赫萝寄宿其中的麦子去壳,再找来没有用到的皮袋,把去好壳的麦粒装进去。罗伦斯想起赫萝说过想挂在脖子上,于是拿了一条皮绳回到锅子旁。马铃薯、薪柴,皮袋及皮绳,这些全部加起来也是一小笔钱,罗伦斯一边在心里盘算要向赫罗收多少钱,一边拿着煮熟的马钤薯走回房里。
罗伦斯因为双手拿满东西所以没能敲门,但拥有狼耳朵的赫萝似乎靠脚步声就能够分辨来者何人。就算如此,罗伦斯进到房间,赫萝竟是连头也不回地坐在床上,悠哉地梳理着尾巴的毛。
「嗯?好香的味道。」
赫萝抬起头说,她的鼻子似乎和耳朵一样灵敏。
马铃薯上面放了少许山羊乳做成的乳酪。罗伦斯在独自行商时从不曾如此享受,但今天是两个人,所以他决定慷慨拿出乳酪。看到赫萝开心的反应,也就觉得挺值得的。
罗伦斯把马钤薯放在床边的桌子上,赫萝立刻从床上伸手准备拿马铃薯。就在赫萝的手快要抓到马铃薯时,罗伦斯把装满麦粒的皮袋丢给了她。
「哇哇。恩?是麦子啊。」
「还有皮绳,你自己想办法挂在脖子上吧。」
「恩,感恩,不过,还是吃饭先!」
赫萝随便把皮袋及皮绳放在旁边,那动作之草率让罗伦斯吓了一跳。赫萝一副口水直流的表晴,把手伸向马钤薯。看来,吃饭对赫萝来说似乎比什么都重要。
赫萝拿了一颗大马铃薯,并迅速刦成两半。看着热气立刻从马铃薯冒出来,赫萝的脸上漾起幸福的笑容。赫萝的尾巴像只小狗一样甩来甩去,虽然罗伦斯觉得那模样好笑,但他知道如果说出口,肯定会惹得赫萝发怒,所以也就作罢。
「狼也会觉得马钤薯好吃啊?」
「恩·咱们狼又不是整年都吃肉。咱们会吃树上的嫩芽,也会吃鱼。人类种的蔬菜比嫩芽还要好吃。还有,咱挺喜欢人类想到把肉或蔬菜用火烧过的点子。」
听说猫舌头怕烫,但狼看起来似乎没有这样的困扰。赫萝拿着热呼呼的半颗马铃薯,只吹了两三次气,就整个放人口中·才觉得赫萝吃得太大口,果然她就被噎着了。罗伦斯把装着水的皮袋丢给赫萝,解救了她。
「呼,吓咱一跳。人类的喉咙果然还是太窄,真不方便·」
「狼嘛,当然是狼吞虎咽了。」
「嗯。汝瞧,那是因为狼没有这东西,所以没法儿慢慢咀嚼。」
赫萝用手指勾着嘴角往外拉,她指的应该是脸颊吧。
「不过,咱以前也曾经因为吞下马铃薯而被噎着。」
「喔。」
「或许咱天生跟马钤薯不合吧。」
罗伦斯心想:单纯只是你吃得太猴急了!但没有说出口。
「话说。」
罗伦斯开口道:「你不是有说过可以识破谎言之类的话?」
听到罗伦斯这么询问,赫萝一边咬着乳酪,一边回过头来·赫萝正要开口说话,下一瞬间却勐地把视线移到另一个地方,顿了半秒之后伸出手。
在罗伦斯还来不及问出「怎么了」的转瞬间,赫萝的手便像是抓住什么般停在半空中。
[竟然还有跳蚤·」
「你那么整齐的长毛,当然是跳蚤的最佳温床·」
在运送毛织物或毛发较长的皮草时,有时会因季节不同而涌出大量跳蚤,必须靠烟熏才能够消灭;罗伦斯是因为想起这样的经验才说出这种话,但赫萝听了是先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又立即挺起胸膛,一脸得意地说:「汝也知道咱的尾巴漂亮,挺有眼光的。」
看见赫萝像个孩子似的得意模样,罗伦斯决定还是不要把自己联想到的事情说出来。
「你说可以分辨别人有没有说谎,那是真的吗?」
「恩?喔,多多少少可以。」;赫萝把捏死跳蚤的手指擦乾净后,又开始吃起马钤薯。
「可以分辨多少呢?」
[这个嘛,咱知道汝刚刚提到咱的尾巴时,其实并没有要夸奖的意思。」
罗伦斯吓了一跳,登时哑口无言,一旁的赫萝开心地笑笑。
「是没有到百发百中啦。至于信或不信,那就是汝的事了。」
赫萝舔了舔沾在手指头上的乳酪,有些恶作剧地笑着说,那模样彷佛幻想世界里会出现的妖精或小恶魔。
罗伦斯确确实实被赫萝慑住,但这时如果过度反应的话,不知道赫萝又会爆出什么料来。罗伦斯打起精神接续先前的话题:「那么,我想问你一下,你觉得刚刚那个小毛头说的话可信吗?」
「小毛头?」
「那个在大厅里跟我们搭腔的家伙。」
「喔喔。呵呵,小毛头啊。」
「有什么好奇怪的?」
「对咱来说,两个都是小毛头。」
罗伦斯心想如果回答不好,大概又会被捉弄一番,所以硬是把卡在喉咙的话吞了回去。
「呵,看来汝比他成熟些。回说那小毛头,咱觉得他在说谎。」
听到赫萝的话,罗伦斯顿时恢复冷静,心中喃喃「果然没错].在大厅里向罗伦斯搭腔,名叫杰廉的年轻旅行商人,提了一个发财的机会。
那就是目前所发行的某种银币,将在不久后发行含银量较高的新银币。如果这消息正确,那么,旧银币的品质虽然比新银币来得差,但还是能够拥有相等于新银币的价值。然而,与其他货币相比时,含银量较高的新银币却又胜过旧银币。也就是说,如果事先知道哪种货币会发行新银币,只要大量收集旧银币,再换成新银币,就可以靠赚取差额发一笔横财。杰廉向罗伦斯表示,他能提供流通在世上的各种货币当中,哪种货币可以利用这种差额方式赚钱的情报。不过相对地,罗伦斯必须把赚取的利益分一份给他。罗伦斯当然不可能全盘相信杰廉说的话,他知道杰廉一定也向其他商人说过同样的话。
赫萝看看远方,回想当时她偷听到的谈话内容,接着把拿在手上的马铃薯块放人口中,一吞下后开口说:「咱是不知道哪个部分是谎言,也不清楚详细的谈话内容啦。」
罗伦斯点点头,开始思考,他并没有期待赫萝能够清楚说出哪一个部分是谎言。
只要货币交易本身不是子虚乌有的事,就可以推论出,杰廉在有关银币的部份上扯谎了。
「货币的投机交易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只不过……」
「不明白他说谎的理由,是吧?」
赫萝先去掉马钤薯芽,接着把马铃薯放入口中。罗伦斯叹了口气。
或许赫萝早就把罗伦斯踩在脚底下了。
「说谎的时候,重点不在于说谎的内容,而在于为何要说谎。」
「你以为我花了多少年才明白这个道理?」
「是吗?虽然汝刚刚说那个叫杰廉的男子是个小毛头,但是在咱看来啊。汝根本就是五十步笑百步呐。」
赫萝得意地笑着说。罗伦斯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不禁希望赫萝不是个人类。如果说外表看来年轻的赫萝,早已知道罗伦斯费尽干辛万苦才学到的一些道理,那也未免太让人难堪了。
就在罗伦斯思巧的时候,却听到赫萝意外的发言。
「如果咱不在这儿的话,汝会怎么判断?」
「恩……我会先不判断是谎言还是真话,假装接受杰廉的提议。」
「为何要这么做?」
「如果是真话,只要顺着事态发展下去就有钱赚;如果是谎言,就表示有某人在计谋些什么。遇到这种情形,只要谨慎点不要被骗的话,大致上来说还是可以发到财。」
「恩。那么,既然咱在,又跟汝说那是谎言,汝会?」
「恩?]罗伦斯发现赫萝似乎话中有话,最后他终于发现了。
「……啊。」
「呵,汝一开始就不必烦恼这个问题。不管怎样,汝都会假装接受提议,是吧?」
看着赫萝显得有些邪恶的笑脸,罗伦斯却找不到半点字眼反驳。
「最后这颗马钤薯是咱的。」
赫萝从床上伸手拿起桌上的马铃薯,开心地把马钤薯剖成两半。
懊恼不已的罗伦斯却是连刦开手上第二颗马钤薯的心情部没有。
「咱是贤狼赫萝呐,汝以为咱比汝多活了几十倍呀。」
听到赫萝因顾虑到罗伦斯的感受而刻意这么说,罗伦斯的心情变得更烦闷了。他抓起马铃薯,用力咬了一大口。
罗伦斯不禁想起初拜旅行商人亲戚为师时,那种当学徒的心情。
隔天,天空明丽,一片秋高气爽。教会的早晨比商人来得更早,当罗伦斯醒来时,早晨的日课已经结束。罗伦斯对于教会的作息已相当熟悉,所以不觉讶异。然而,当他走到外面的水井洗睑时,却看到原以为跑去上厕所而不在房里的赫萝,与教会的人一同从圣堂里走出来,让他吃了一惊。赫萝虽然有把外套套在头上低着头走路,但却不时与信徒们亲密地交谈。
不承认丰收之神存在的信徒们,与丰收之神本尊亲密交谈的光景虽然有趣,但很遗憾,罗伦斯并没有享受此般乐趣的胆量。
赫萝与信徒们告别,安静地走到站在水井旁一睑愕然的罗伦斯身边,然后把小小的双手交叉摆在胸前,小声说道:「希望咱的丈夫可以更有胆量些。」
罗伦斯把因冬天将临而显冰冷的秋天井水毅然地从头上往下倒,假装没听见赫萝在一旁发出的咯咯笑声。
像赫萝昨天甩动尾巴把水甩干那样,罗伦斯也用力甩甩头发,然而。一旁的赫萝却一脸不为意地说:「咱发现教会的地位还真是提高不少。」
「教会的地位从前就很高了吧。」
「没那回事,咱从北方初来到这里时,可不像现在这样·那时教会的人夸张地说唯一的神与十二名天使创造出世界,人类则借用了那个世界。大自然根本不是任何人可以创造的,咱还以为教会的人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说笑话了呢。」
这话听起来有些像自然学者时而提出的批评教会言论,但从当了好几百年丰收之神,自称贤狼的赫萝口中说出,让罗伦斯更觉得有趣。罗伦斯擦乾身体穿上衣服,并不忘把钱投入水井旁边的捐赠箱。每当有人使用过水井,教会的人就会查看捐赠箱。如果发现捐赠箱里没钱,他们就会说出不吉祥的话,让使用的人不安。对于不停在旅行的罗伦斯来说,可不想听到不祥的宣告。
不过,罗伦斯放进捐赠箱的钱币是钱包里头最不值钱,黑煳煳且磨损严重的劣质铜币。
[这算是时代的变迁吧,看来应该是变了许多呐。」
赫萝指的或许是故乡吧,她在外套底下的神情看来有些落寞。
罗伦斯轻轻敲了赫萝的头说:「你自己变了吗?」
[……]赫萝沉默地摇摇头,那动作看来十分孩子气。
「既然你没变,故乡也一定没变啊。」
虽然年纪还轻,但罗伦斯自认已走过不少岁月风霜。正因为一路以来,罗伦斯踏遍各地,与各种不同人相遇,累积各种不同经验,所以他有资格对赫萝说出这样的话。
只要是旅行商人,即使是离家出走愤而离开故乡的旅行商人,理所当然都会重视自己的故乡。在他乡能够安心依靠的也只有同乡的人。
所以,每当旅行商人遇到多年不曾回到故乡的人时。都会这么说。
赫萝点了点头,从外套底下探出脸说:「如果被汝安慰,就太有损咱贤狼的名誉了。」
赫萝笑着说完,便转身往房间的方向走去。赫萝转身时的眼神,似乎在向罗伦断道谢。
如果赫萝的态度彻底是一个聪明绝顶,上了岁数的贤人,罗伦斯还有办法应付。
然而,赫萝时而表现出来的孩子气举动,总会让罗伦斯不知所措。
今年二十五岁的罗伦斯如果是一般人的话,早已娶妻生子,带着妻小一同上教会。对于人生已走了一大半的罗伦斯来说,赫萝这样的举动总是毫不客气地闯入他单身寂寞的心里。
「喂,快来啊!汝在发什么呆?」
赫萝在不远的地方,回过头来喊罗伦斯。
虽然和赫萝相遇只过了两天的时间,但感觉却不像这样。
罗伦斯终究还是向杰廉表示自己愿意接受他的提议。
然而,杰廉不可能只凭与罗伦斯的口头约定,就把所有情报告诉罗伦斯;而罗伦斯也不可能先付订金给杰廉。不管怎么说,罗伦斯得先卖了貂皮才有现金,于是两人最后决定约在河口城镇帕兹欧,在公证人的见证下签订正式合约。
「那么,小的就先走一步了。等你们到了帕兹欧切安顿好后,请到一间叫做优伦朵的酒吧;在那里就可以联络到小的。」
「优伦朵吗?知道了。」
杰廉露出他那可爱的笑脸散了个礼,便扛起装满乾果的麻袋往前走去。
初入门的旅行商人首先会做的事情除了生意之外,更重要的是到各地方熟悉当地的人事物,同时让对方记住自己。这个时候最适合带着走的商品就是保存期限久,还可以当成聊天话题在教会或旅馆里兜售的乾果或肉乾。
罗伦斯回想起自己拥有这辆车之前的历程,看着杰廉的背影不禁怀念起来。
「咱们不跟他一起走吗?」
杰廉的身影已远得快要看不见时,赫萝才突然开口问起。至于这段时间赫萝在忙些什么,那就是她看四下无人,便大方地梳理起尾巴的毛。
可能是因为必须套上外套藏住耳朵的关系,赫萝对于她的栗色长发一点儿也不在乎,只是用细麻绳随便扎起来,以免散乱而已。虽然罗伦斯很想建议赫萝至少用梳子梳一下头发,但可惜罗伦斯并没有梳子。罗伦斯心想:到了帕兹欧后,要替赫萝买把梳子还有帽子。
[昨天下了一天的雨,所以路上变的泥泞,用走的绝对比坐马车还要快,没必要让他跟着马车一起慢慢走吧。]「说的也是,商人最在乎时间了。」
「时间就是金钱。」
「呵呵,很有趣的话。时间就是金钱啊。」
「只要有时间,就可以多赚钱不是吗?」
「恩,确实如此。不过,咱就没有这样的想法。
赫萝一说完,又把视线拉回尾巴。
那是一条自然垂下之后,长度足以超过膝盖后头的漂亮尾巴。尾巴的毛髮浓密,如果把毛剃下来卖,相信可以卖个不错的价格。
「你守护了好几百年的农夫们,应该也对时间很在意吧。」
罗伦斯把话说完后,才发现不该提这个话题。赫萝看了罗伦斯一眼,彷佛在说「你欠我一次了」似地不怀好意笑着。
「哼。汝的眼睛到底长在哪里?那些家伙不是对时间在意,而是对空气在意,」
「……不懂。」
「听好,那些家伙是因为清晨的空气醒来、因为早晨的空气耕作、因为午后的空气拔草、因为雨天的空气搓绳子、因为风儿的空气担心农作物、因为春天的空气促使发芽而欢喜、因为夏天的空气促使生长而喜悦、因为秋天的空气促使收割而开心、因为冬天的空气而等待春天到来。那些家伙根本就不在意时间,他们的注意力都在空气上,咱也一样。」
罗伦斯虽然无法完全理解赫萝说的话,不过却也觉得有些地方她讲得有道理。看到罗伦斯表示钦佩地点点头,赫萝一脸得意地挺起胸,用鼻子发出哼声。
这只自称是贤狼的狼,似乎一点也没有隐者或贤人般表现谦虚的想法。
就在这时,道路的另一头走来外表看似旅行商人的路人。
赫萝虽然套上外套,但是却没有藏超尾巴的意思。
就这样擦身而过的旅行商人只是一直盯着赫萝的尾巴看。并没有说话。
他们应该不会认为那是赫萝的尾巴。如果换成是罗伦斯。也顶多只会猜测那是什么皮草,又值多少钱罢了。
然而,论到能不能毫不在乎地做到这件事,则又另当别论了·「汝的脑筋虽然转得快,但经验还是不够。」
可能是已经梳理好尾巴了,赫萝放开手中的尾巴,并把尾巴收在腰巾里头后,从外套底下拾头看着罗伦斯说道。外套底下的脸孔是年约十五岁上下的女孩,有时候看起来甚至更年幼。
然而,这样的女孩所说的话,却跟阅历丰富的老江湖没两样。
「但是反过来说,只要经过岁月的累积就可以变成有智慧的人。」
「你是说几百年后吗?」
罗伦斯知道赫萝想要捉弄他,于是趁机反击。
赫萝先足露出吃惊的表情,随后又大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汝的脑筋转得真快。」
「应该只是你的脑袋用了太久,变得老旧不堪用吧。」
「呵呵呵呵。汝知道狼为什么要在山里头袭击人类吗?」
赫萝突然转变话题,罗伦斯一时无法跟上,只能毫无防备地回答说:「不知道。」
「那是因为狼想吃人类的脑袋,好得到人类的智慧。」
赫萝奸笑着说道,嘴里露出两根闪亮的尖牙。
就算赫萝是在开玩笑,仍然让罗伦斯感到毛骨悚然。倒抽了一口气。
过了几秒钟,罗伦斯知道自己输了。
「汝还太嫩了,根本不是咱的对手。」
赫萝轻轻叹了口气,丢下这句话。罗伦斯握紧手中的缰绳,控制自己不露出悔恨的表情。
「话说,汝曾经在山里头被狼袭击过吗?」
被有着狼耳朵、尾巴及尖牙的赫萝这么一问。让罗伦斯觉得十分不可思议。既蛮横又恐怖的深山野狼,就在他的身边跟他说话。
「有·嗯……八次左右吧·」
「很难对付是吧?」
「是啊,如果是野狗群还好,狼群就难对付了。」
「那是因为狼想尽量多吃点人类,好得到……」
「我认错,别再说了。」
罗伦斯第三次遭狼袭击,是在组成商队的时候。
商队里的两名成员终究无法下山,那时的哀号声至今仍在罗伦斯的耳中盘旋着。
罗伦斯脸上不自觉地变得毫无表情。
「啊……」
聪明的贤狼似乎察觉到异状了。
「抱歉……」
一脸歉意的赫萝垂下肩膀,缩着身体小声地说。
然而,罗伦斯根本没有心情回答赫萝。因为他有过太多次遭到狼群袭击的恐怖经验。而那些记忆接二连三地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啪滋,啪滋,马儿定在泥泞上的脚步声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生气了?」
开口说话的是聪明的贤狼。她一定知道只要这么问,罗伦斯就无法真的回答自己在生气。
于是罗伦斯故意回答说:「是在生气没错。」
赫萝沉默地抬头看着罗伦斯。罗伦斯斜眼看了赫萝一眼。发现赫萝微微嘟着嘴,那可爱的模样让罗伦斯差点原谅了她。
「我真的在生气,不准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最后,罗伦斯只好别过头去,对赫萝说道。
赫萝诚恳地点点头看向前方,她在这方面似乎挺坦率的。
过了一会儿后,赫萝终于打破沉默开口说:「狼群只会在森林里生活,而狗儿曾经被人类饲养过。这就是狼跟狗攻击性不同的地方。」
虽然罗伦斯可以不理会赫萝的发言,可是接下来恐怕就很难再找话题继续谈下去。于是罗伦斯梢梢把脸转向赫萝,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说:「……恩?」
「狼只知道人类会狩猎,人类是恐怖的存在。所以咱们狼时时刻刻都在思考,当人类进入森林时,咱们要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赫萝的眼神直直看着前方,罗伦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认真说话。
罗伦斯不觉得赫萝是临时编造这番话,于是态度带点保留地缓缓点头。
然而,有件事情令罗伦斯觉得在意。
「你也吃过……」
罗伦斯的话还没说完,赫萝就拉住他的衣服。
「就算是咱,也有不能回答的事,」
「唔……」
罗伦斯在心里一边责备自己没经过思考就乱说话。一边说出“抱歉”两字。
这时赫萝的脸上突然露出笑容说:「这样就算扯平了吧。」
贤狼果然不是只活了二十五年的人可以对付。
在这之后,两人没有再开口说话,但也不觉得尴尬。马车平稳地朝目的地前进,过了中午之后,转眼间就到了日落时分。
旅行商人在下过雨后的隔天,只要天色一暗,就绝对不会继续赶路·因为他们知道就算马车上的货物再少,一旦马车的车轮陷入泥泞里,十次里有七次抬不起来。
想靠行商稳稳赚钱的不二法门,就是尽量减少损失。对旅行商人们来说,雨天过后的路面可谓危机四伏,「汝跟咱活着的世界大不相同呐。」
在诉说着明天也是晴朗好天气的星空下,窝在绍皮堆里的赫萝突然说出这句话。
第二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