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
学校从空中看是一个完美的正方形。
它的二座翼楼形成了一个“U”字形,开口处由一排高高的金属栅栏封住。栅栏上漆了一层防锈漆,
“一座正方形的学校其目的就在于培养出循规蹈矩的头脑。”
学校在她的眼睛里就如同是一座监狱、一座兵营、一座收容所、一座医院或者一座疯人院。总之,是人们用来把不想在大街上看到的人隔离起来的方形建筑之一。
年轻姑娘望着浓烟从垃圾桶那袅袅升起。看门人立刻就跑了过来,手里提着灭火器,一大片二氧化碳干冰把火头给淹没了。
要想和这整个世界抗争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在城区的街道上瞎逛,周围的一切都散发着腐烂的霉臭味,由于清洁工人的罢工,街上随处可见满满的垃圾桶,垃圾溢得到处都是。那都是些常见的垃圾:破了的蓝色小塑料袋里塞满了腐败变质的食物、肮脏的纸片、粘糊糊的手绢……
朱丽把鼻扎堵住。这片由独立小楼组成的街区到这时候已经罕有人迹了。她觉得自己被人跟踪了,便猛地回过身,但什么也没发现,又继续朝前走。但那感觉变得越来越强烈了。她朝一辆路边的汽车的反光镜瞄了一眼。她的感觉是正确的,在她身后的确有3个家伙,朱丽认出是班上坐在前排的那几位。领头的是贡扎格·杜佩翁,仍穿着衬衫,脖子上围着方绸巾。
她本能地感到危险迫在眉睫。
他们在朝她靠近。朱丽也加快了脚步。但她没法跑,在森林里跌伤的脚跟仍使她感到十分疼痛。她对这街区不太熟悉。这不是她平时回家走的路。她先朝左一拐,然后又向右转。男孩们的脚步声始终在她身后响起。她又拐了一个弯,见鬼!这是个死胡同,退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她跑到一处门廊下躲了起来,把装着百科全书的书包紧紧抱在胸前,好像可以用来当作武器似的,
“她肯定躲在什么地方,”一个声音说道,“这是条死路,她跑不了的。”
他们开始一个门洞一个门洞地搜了起来,慢慢朝她逼近。冷汗沿着年轻姑娘的脊背流了下来。
他们并没有停下脚步,仍慢慢地稳步逼近,享受着从姑娘亮灰色眼睛中流露出来的恐惧,心里十分清楚她已经不可能从他们的手心里溜掉了。
“救救我!强暴呀!”
死胡同里本来就没有几扇窗户开着,这会也全部关上了,灯光迅速在窗后消失。
“救命呀!警察!”
在那些大城市中警察极少能及时赶到事发地点,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少了。因此实际上居民根本得不到有效地保护。
那3个纨绔子弟并不着急。朱丽不甘束手就擒,使出了最后一招:她把头一低朝前猛冲,成功地绕过了两个敌人,抱住贡扎格的脸,像是接吻似的用自己的前额猛撞他的鼻子。响起了一种类似于木头断裂的响声。趁他伸手去捂鼻子的时候,朱丽弹起膝盖朝他双腿之间就是一下。贡扎格垂下手捂住裆部,人整个折了过来,发出一声嘶哑的喘息。
朱丽很清楚生殖器官是人的软裆。
贡扎格暂时退出了战斗,但另外两个却没有,他们抓住了朱丽的手,她拼命挣扎着。在搏斗中书包掉在了地上,百科全书从书包里跳了出来。她伸出脚想去把书够同来。这倒提醒了一个男孩这本书对她来说很重要,他弯下腰捡起了书。
“别碰它!”朱丽尖声喊道。第一个家伙把她的手扭到背后,毫不在意她腰部的撞击。
贡扎格一脸痛苦的表情,但嘴角却露出一丝微笑,好像在说:“你并没有打疼我。”走过来一把抓住姑娘的心爱之物。
“相对且绝对知识百……第三卷,”他念道,“这是什么玩意?像是本什么咒语书。”
最强壮的那个紧紧抓着她,另外两个翻看着百科全书。他们突然看到了一些菜谱。
“这东西没用!小姑娘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贡扎格说着,把埃德蒙·威尔斯的著作扔进了街边的水沟。
每个人对百科全书都有他自己的看法。
朱丽用她那只没受伤的脚跟猛踩敌人的脚踝,成功地从他手里暂时挣脱了出来,并在百科全书马上就要掉进阴沟洞的时候抓住了它。这时3个男孩扑到了她身上。在混战中她挥舞着手指,想要去抓他们的脸,但可惜的是她没有留指甲。但她还有另一件天生的武器——牙齿。她用两颗锋利的门牙咬住了贡扎格的脸。鲜血流了出来。
“她咬我,这个泼妇。别饶过她,”被咬的低声怒吼道,“你们俩抓住她!”
他们用手绢把她绑在了一盏路灯上。
“你得补偿我。”贡扎格一边嘟嚷着,一边伸手擦着血淋淋的脸。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裁纸刀,用手指弹了弹刀刃。
“轮到我来割你的肉了,亲爱的。”
她朝他脸上啐了一口。
“好好看着她,小伙子们。我要在她身上刻上几个几何图形,这可以帮她复习一下教学功课的。”
他像猫逗老鼠那样从下而上地割开黑色长裙,又从裙子上割下一块方形织物塞进了口袋。裁纸刀继续以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缓慢速度往上挪。
“声音也可以变成一种伤人的武器。”杨凯莱维施曾对她这样说过。
“咿咿呀啊啊哈哈……”
她那富有韵律的叫喊声在空中留下了让人无法忍受的余音。街上的玻璃橱窗都开始振颤起来。男孩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得把她的嘴堵住,好让我们安心的干事。”他们中的一个说道。
他们忙不迭地在她嘴里塞上了一块方绸巾。朱丽拼命地喘着气。
下午快过去了。路灯亮了起来。每一盏路灯都装备了一架电子相机,能敏感地觉察到天光的暗淡。亮光并没有对侵犯姑娘的家伙造成影响。他们仍在那,在灯光下耍动着栽纸刀。刀刃触发了膝盖,贡扎格在朱丽细嫩的皮肤上划了一道水平的口子。
“这一下是因为你撞了我的鼻子。”
“竖地再来一下,画个十字。”
“这一下是为了裆上的那一脚。”
他又在膝盖上划了一道水平的口子。
“这一下是为了你咬我那一口。别急,这才刚开始呢。”
裁纸刀又开始慢慢沿着裙子往上爬了。
“我要把你像生物课上的青蛙一样给剁了。”贡扎格对她说。
“我知道该怎么干。我得了个满分,你还记得吗?不,你不记得了。差生在下课铃响之前就离开了教室。”
他又把裁纸刀弹得叮叮作响,
惊惶失措的朱丽感到一阵窒息,几乎都要昏厥过去了。她想起曾在百科全书上看到过这么一段话:“当身处险境而无法逃脱的时候,就想像自己头顶上方有一个球体,让自己身体的各个部分慢慢进入球体内,直到身体只是一个空壳,没有任何思想。”
这条法则很有效,但更适合在安静地坐在扶手椅中的时候去做,在被绑在金属柱子上遭受流氓折磨时却难以实施。
漂亮的姑娘在孤弱无助的情况下显得更为楚楚动人。那三个家伙中块头最大的那一个凑了过来,喘出的粗气喷在她的脸上。他抚摸着朱丽柔软如丝的黑色长发。然后他那颤抖的手指掠过了隐约可见青筋的玉颈。
朱丽拼命挣扎着。她能够忍受一件东西比如裁纸刀的侵犯,但绝对无法忍受肌肤的接触。她双目圆睁,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身体颤抖着,几乎要爆炸似的。她大声地用鼻子喘息着。那胖子退开了。裁纸刀也不再移动了。
个子最高的那个以前见到过相同的情形,
“她好像哮喘病犯了。”他说道。
男孩们往后退去,惊恐地看着“猎物”忍受着并非由他们造成的痛苦,年轻姑娘脸色通红,试图挣开捆绑,皮肤都磨破了。
“放开她。”一个声音说道。
在死胡同口出现了一道长长的黑影,长着三条腿。三个家伙转过身来,看见了大卫。那第三条是由他用来行走的拐杖,大卫得了脊椎关节炎。
“唉呀,是大卫呀,难道你以为我们是歌利亚①?”贡札格嘲讽着说,“很抱歉,老朋友,我们是三个,而你只是一个,身材矮小,肌肉又不发达。”
【① 歌利亚,《圣经》上的人物,腓力斯巨人,被以色列王大卫用弹弓击毙。】
小流氓们哈哈大笑起来。但他们的笑声很快就停止了。
在那三条腿边上又出现了其他影子。朱丽瞪大了眼睛,认出了是“七个小矮人”,那些坐在最后一排的学生。
那些坐在前排的学生朝他们猛冲过去。“七个小矮人”并没有退却。其中个子最大的用肚子顶。亚洲人使出复杂的跆拳道,瘦子抡开手臂。留着一头短发的“悍姐”用肘部击打敌人。苗条的金发女郎把她的十指当作十把利刀来用。“娘娘腔”灵活地对准敌人的胫骨踢着。看上去他似乎只会这招,但他却踢得很准,大卫抡起拐杖朝三个小流氓的手上准确而干脆地猛击。
贡扎格和他的同伙们并不想轻易地放弃战斗。他们重新聚集在一起,拌舞着拳头和裁纸刀,但他们毕竟是三敌七,优势很快就倒向了人多势众的一方。侵犯朱丽的家伙们一边舞动胳膊象征性地抵抗,一边逃跑。
“后会有期。”贡扎格跑着扔下这么一句话。
朱丽仍感到喘不过气来。胜利并没有让她的哮喘停止下来。大卫急忙来到路灯旁,轻轻地从朱丽嘴里取出绸巾,然后费力地解开她手腕和脚踝上的绑绳。刚才朱丽挣扎时把结抽得更紧了。
她刚一被解开了,就立刻扑到背包前从里面拿出一支凡陀林喷剂。尽管已经十分虚弱了,她仍攒足力气把喷嘴放进嘴里,拼命地按动着。她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每喘一口气,她的脸上就增加一份血色,人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拿起《相对且绝对知识百科全书》迅速地放进背包里,
“幸亏我们刚才从这里经过。”姬雄观道,
朱丽抚摩着手腕以促进血液流通。
“领头的是贡扎格·杜佩翁。”弗朗西娜说。
“正是杜佩翁那一伙,”佐埃证实道,“他们属于‘黑鼠党’。无恶不做的一伙。但警察却对他们放任自由,还不就因为贡扎格的叔叔是省长吗?”
朱丽一句话也没说,她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哪还有工夫说话呢。她挨个端详了一下那“七个小矮人”。那个拄拐杖的棕发矮个是大卫,就是他在数学课上要想帮她来着。其他人她只是曾闻其名而已:姬雄是亚洲人;莱奥波德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大高个;爱嘲讽别人的“娘娘腔”叫纳西斯①;弗朗西娜是那个爱幻想的金发姑娘;佐埃身体最为强壮,脾气也最为火爆;保尔是那个沉稳的胖子。
【① 希腊神话中弗喀索斯对水中自己的倒影发生爱情,憔悴而死的美少年,死后变为水仙花。】
这些就是坐在教室后排的“七个小矮人”。
“我谁也不需要,我一个人能对付的。”朱丽一边喘息着一边大声说道。
“好呀,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佐埃叫道,“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我——们——走,伙计们,让这个傲慢的女人一个人去解决吧。”
六条影子沿着原路往回走去。大卫拖着脚步跟在后面,没走多远,他转过身来对朱丽说:
“明天我们乐队排练,如果你愿意的话,来看看吧。我们就在咖啡馆地下的那个小房间排练。”
朱丽没有回答,仔细地把百科全书放进书包里,紧紧抓着背带,消失在那些狭窄的小路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