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文阁例行的会议,比以往勤快了许多,很多大佬们商讨出来的共识,最近一年在外朝执行率很高,相较当初弘文阁就是个摆设不同,现在依托长孙皇后的倚重,弘文阁确实恢复了一点“相权”。
只不过这个“相权”,分润出去的有点多。
除了弘文阁大学士马周之外,其余诸学士,以及与会的各部部堂,多多少少都沾染了一点点“相权”。
哪怕是上任没几天的张亮,这光景开会的时候,开口说话也是有人听的。
“来年各地路桥数量颇丰,武汉人言‘集中力量办大事’,路桥诸事,便是要集中人力物力财力,方能成事。‘星汉银行’如今在地方州县谈判,倘使工部梳理诸事,来去甚是麻烦,不若设置一个差遣,专管此事。”
主持会议的马周先行提了个建议,他“抛砖引玉”的意思很明确,只不过砖头是抛出去了,有没有玉那就不清楚了。
“郧国公,你怎么看?”
坐张亮旁边的,是吏部尚书侯君集,这老流氓面带微笑,看张亮眼神很是和气。对过马周下首,则是新晋上位的“警相”秦琼,秦琼旁边坐着的是尉迟恭。两个门神就是摆设,基本不提什么意见。
侯君集上首坐着李靖,这老胖子纹丝不动,大概是因为皇帝和他之间的嫌隙随着贞观朝的剧变随风而去,如今心态好了不少的老胖子,很喜欢列席会议。
听个响看个热闹也是好的。
“老朽怎么看不重要,诸公怎么看才最重要”
笑呵呵的张亮心里暗骂:老夫能说个甚么?还老夫怎么看?豳州老狗不当人子!
此时此刻的张亮,恨不得一炮轰死侯君集,豳州大混混摆明了没安好心。他开口说什么都不成,据理力争给工部撑腰,早就注定的事情,他偏要去做“螳臂当车”,到时候同僚们怎么看?可要是说马相公说得好说得妙,他回工部上班,说不定上厕所会被人溺毙在茅厕里。
“这土木营造之事,分门别类,单独操持,本就是有先例的。近有薛河北,远有徐湖南,都是如此嘛。”
侯君集看了看迂回众人的表情,就知道这帮老杂碎都想捡现成的。不过他侯君集就喜欢做恶人,不但要做恶人,还要做大恶人。
他是吏部尚书,怕个鸟?
工部杏鱼敢扎刺,六品以下全撸了,看谁敢废话!
“工部原本路政司,委实有杏大,单列出来重组一个衙门,正当其时′汉如今都有交通局,掌管路桥诸事,这朝廷也可以拿来效仿嘛。既有良好成例,用用又何妨。”
又扫了一遍各大巨头们的表情,一个个都是若有所思的弱智涅。连教育部总理大臣孔颖达,也是一副要努力思考可行性的涅。
实际上整个套路全都安排好了,无非是挑个人出来唱黑脸。
要说唱黑脸,最合适的其实就是教育部总理大臣孔颖达。因为老孔上位,就是一路骚操作啊,闪断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腰。
他本就是新部门的最高长官,这时候讲一点人生经验,是很有好处的。
只不过孔颖达想了想还是作罢,这个黑锅,他不敢背》桥上的事情,投入太高,砸了工部不知道多少人的油水饭碗。侯君集不怕被人敲闷棍,因为侯君集自己武恋也很好,还是吏部尚书,他孔颖达老胳膊老腿的,还是省吧。
“旧年带兵,也是要临时设个拆迁,这路桥诸事,虽说和行军作战不同,但做事道理相通∠夫以为侯尚书所言甚是。”
让马周有点意外,李靖这个胖子居然开了口,而且摆明了要支持削弱工部。不过转念一想,也很正常,李靖知道此事真正开刀的,绝对是二圣。这么多年下来,李胖子就一个套路,皇帝说的都对,皇上圣明,陛下万岁完毕。
李靖都跳出来支持,不少人见状,就知道风头起来了,立刻开始“附议”。
整个弘文阁内部,都是一阵阵磨刀霍霍的动静。
与会旁听的魏王李泰表情复杂,等散会之后,就找到了杜楚客,把今天弘文阁例行会议的“共识”,说给了杜楚客听。
“不知大王是为此事所忧,还是为何事所愁?”
“这卫国公都开口支持,莫不是工部当真要拆分路政司?这是大事啊!”
见魏王李泰如此激动,杜楚客内心有些看低李泰,不过还是跟李泰说道:“这二十年来,卫国公行事很是明确,举凡陛下支持的,他便支持。”
顿了顿,杜楚客又道:“倘若陛下反对,卫国公亦是坚决反对!”
“这是自然,他嗯?”
李泰猛地肥肉一抖,一个激灵,顿时明白了过来,“此事圣人是支持的?!”
瞪大了眼珠子,胖胖的李泰这才反应过来,今天弘文阁里坐着的一群老狐狸,都他娘的在演戏。
原来事情早就注定,是自己皇帝老子安排好的,现在弘文阁的讨论,不过是演给外朝的人看。
而且李泰把事情稍污了一下,更是觉得,今日侯君集上来就问张亮怎么看,怕不是张亮这个工部尚书,也是早就知道的。
再思前想后,张亮是从督造九鼎的位子上,转任工部尚书。这是张亮第二次当工部尚书,工部老人尚在,肯定不会察觉到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可现在一看,这是早早挖好了坑,就等着切半截工部的身子埋下去。
“那‘星汉银行’大张旗鼓地走了一遭,为的就是调动工部资源,以给中枢理由?”
也的确不愧是自幼聪明的李泰,此时把事情串联起来之后,他立刻得出了一个毛骨悚然的结论,“京城和武汉做了交易?!”
武汉上洛访问团大张旗鼓地演戏,调动了数州数十县的官绅世族以及寒门豪强,如此大的规模,让工部的一个部门去接洽,很难佣得过来。只有单独列出来一个衙门,才有把专业的事情做好。
而朝廷这边,顺水推舟,正好把越发膨胀,而且将来会更加膨胀的工部拆解出来。
侯君集今天说武汉有交通局,那京城搞个交通监还是路政总署还是交通部,都是可以的。
毕竟早有成例,不是没有现成的案例在,典型就是湖南土木大使,张德的正牌老丈人徐孝德。
而且徐孝德早年还是军器监少监,也就是将作监的前身№论上来说,当年徐孝德为“湖南土木大使”,就是挖了不少将作监的墙脚。
总不能说以前将作监挖得,现在轮到工部了,就各种不行吧。
“杜君以为,倘使新置衙署,何人可为长官?”
“河北薛大鼎,洛阳杜楚客。”
依然神情淡定地说话,杜楚客并非是盲目自信,而是朝廷的现实需要,就摆在那里。
当然了,如果调动“湖南土木大使”徐德入京,也不是不可以。不过皇帝那里是过不了关的,谁叫徐孝德是张德正牌的老丈人呢?
哪怕张德还没有把徐慧娶过门。
“薛河北怕是要为河北‘使相’,返转中枢之事,非是当下。”
常年在政治中心,李泰眼力并不差,虽说现在很多心思都淡了,可基本的能力素质还是摆在那里。
当年若非房遗爱这个王八蛋让他名声毁于一旦,也不至于让他到现在处处玩个马后炮,过过干瘾,基本没什么意思。
在杜楚客跟前,再怎么言出必中,也毫无意义。
“本王就提前恭喜杜君高升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溉使某接手此事,怕是引来诸多不满。”
杜楚客并没有因此而欣喜,他不接手这个差事是不行的,京兆杜氏需要有人镇住秤。杜构远在东海,国内的事情,就没办法面面俱到。
所以从收益上来说,杜楚客为了京兆杜氏,也得接手。
更何况,皇帝需要他接手,武汉那帮疯狗同样需要,甚至那些个能接手但是家底不厚的,也希望他接手。
众望所归到一定程度,你要是不接受不仅得不到一群疯狗的友谊,可能还会收获一群恶狗的敌视。
毕竟,事到如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两边都路演到这种程度了,谁敢坏了好事?
至于说接手只怕为了摆平大鬼小鬼的掣肘,就要消耗大量京兆杜氏的人脉关系,少不得还要跟各路牛鬼蛇神打交道。
此间辛苦,杜楚客比谁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