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知道张德已经到了汝州的太子李承乾,在听说武汉的仪仗抵临伊阙之后,李承乾就带着一票人马,也出了洛阳,前往龙门山。
反正也没多少。
只是在脑洞奇大的有心人眼中,这就是各种政治信号,揣摩着李承乾跟张德之间的微妙关系。
“哟,太子也来了。”
东宫随员中,还有外放回京的屈突诠,屈突二郎和当年比起来,身材也胖大了不少。虽然胡须浓密,可就是没有张德和程处弼的气势。
到了“龙门客舍”,就看到客舍的牌匾、幡子都被人撤了,好奇捧着一杯枸杞茶问两个早到的:“这是怎地?客舍的小吏惹恼了两位?”
“甚么话,兄长更名龙门客舍为龙门客栈,老夫亲自题字,这是一桩富贵!”
“你们两个也是胆大,不呕人诽谤攻讦?这龙门山的地名,是恁般好改的?”
“我他娘的想改就改,皇帝老子都没说话,别人算个甚么东西?”
程处弼横了一眼,土霸王气息瞬间爆发出来。
“好好好,反正也不关老夫的事情。”
摊了摊手,屈突诠问张德,“殿下坐车在后头,我先过来的,少待要不要一起过去迎接?还是在这里等着?”
“他是储君,君臣礼仪还是要的。”
正说话间,却听马蹄声传来,只见一个皮肤黝黑但是颇为俊朗的华服中年策马而至,前后左右几十个骑士护着,还有一群走的在那里跑得气喘吁吁。
“大郎!”
到了跟前,那中年人翻身下马,“若非大郎来京,怕是要好久才能见面。过了年之后,便要去一趟东瀛州。”
“殿下这精神头不错,身体也好。”
张德拍了拍李承乾的臂膀,结实的很,一摸就知道是常年锻炼的结果。
李承乾双手握着张德的另外一只手,笑道:“看大父常年锻炼,如今还是精神矍铄龙行虎步,便知少时大郎所言‘生命在于运动’,诚不欺人。”
“殿下这般出城,怕是又要闹些事情出来。”
“不管那许多,反正都要去东海,这光景由得他们瞎猜去罢!”
攥着张德的手,李承乾也是往里走,见牌匾幡子都没了,也好奇问道:“这客舍牌头怎地没了?”
屈突诠于是上前把前因后果一说,李承乾顿时笑道:“若如此,本王去了东海,也该一间龙门客栈。”
“哈哈哈哈……”
一阵哄笑,又聊起了许多往事,刚好又讲到程处弼要去天竺的事情,程处弼就随口问道:“兄长在梁县镇杀那个刺客之时,用的甚么兵器?”
“噢……不说都忘了,本就是要给你们两个的宝贝。”
说罢,老张掀开衣摆,笑道,“来,给你们看看老夫的宝贝。”
屈突诠眉头一挑,差点一颗枸杞卡在嗓子眼里。
只见张德摸出一根管子,又摸出另外一根管子,然后递给了程处弼和李承乾。
“这是……‘九鼎’?”
程处弼反复地看了看,“加了火石?里面还有定装药?”
“九鼎”这玩意儿,程处弼是玩过的,原理也知道。
“试试?”
张德见程处弼已经摸出门道来了,便笑着道,“你这一把,是老夫的贴身保镖,名曰‘马汉’。至于殿下这一把,名叫‘王朝’。老夫还有两把,这是张龙,这是赵虎。”
“也给老夫一把啊。”
“等以后,再说你一个文官,要这凶器作甚?”
都到泡枸杞茶养生的地步了,还盯着打打杀杀的武器,着实不应该啊不应该。
屈突诠嘿嘿一笑:“那可是说好了啊,老夫要黄金管子。”
“黄金管子?黄金管子怕是炸死你。”
老张笑了笑,对程处弼和李承乾道,“走,去外面试试看。”
“此物能镇杀刺客?”
“只要不是身披铁甲的刺客,拿来防身,最是好用。”
“莫要聒噪了,走,出去试试!”
站起来的程处弼兴致勃勃,几个人到了外边,周围围了一圈又一圈的护卫,西军、东宫、武汉的护卫们都是在那里看热闹。
大佬们找了个靠水的地儿,离着也有点距离,弄了一头生猪,就绑在了那里。
程处弼抄起“马汉”,瞄准了就是扣动扳机。
砰!
烟尘滚滚……没打中。
“入娘的!”
骂了一声,程处弼把手中的“马汉”跟李承乾的“王朝”交换了一下,走进了抵着那头绑在那里动弹不得的大猪,朝着脑袋上就是一枪。
砰!
烟尘滚滚……猪死了。
“好东西!”
“就是准头差了些。”
“这是让你防身的,要准头,另外有长管货色。”
“一杆得多少钱?”
程处弼只关心价格。
“一百贯上下,几年浮动都不会太大。”
张德对程处弼道,“如今用钢用铁,大头不在兵器上,这物事要造不难,但占人工。”
铸造、锻造等工位,加上钟表、火药行业的劳动工时,现如今本就是相当珍贵,不可能浪费时间在造枪上。
归根究底,唐人面对的“敌人”,姑且称之为敌人,还达不到需要普及火枪来镇压的地步。
唐军的披甲士,手中拿一把横刀,和拿一杆火枪,效果是一样的。
老张说这些东西是防身之用,还真的只是为了防御。
只不过程处弼看到了之外的东西,但性价比不在线,就算再有天大的念想,也得先猫着。
“这手铳威力不小啊。”
李承乾看了看还在冒血的死猪,“大郎,本王想采买一些。”
“要多少?”
“东海道大行台六品以上人手一杆吧。”
“等明年吧,明年我让人从上海镇发货过去。”
按照东海道大行台的配置,六品以上人手一杆,怎么地也够一个“手枪队”了。
“这物事要是拿来行刺,着实防不胜防。”
“手铳终究还是要抵近了才能打中目标,勋贵出入之所,闲杂人等有几个能近身?”
老张嘴上虽然这般说,可在场众人中,就他被刺杀的次数最多。储君李承乾反而没病没灾的,简直是奇葩。
“兄长,你在梁县才遇刺,说这般话,几不可信。”
脸上带着笑的程处弼攥着“王朝”,掂量了一下,扔还给了李承乾,到了李承乾跟前,又把自己的“马汉”收了回来。
“那不一样。”
老张也是笑了出来,虽然有点自打脸,但还是道,“老夫又不曾清场,更不曾查验可疑人等,自是给了可趁之机。此示就是略作排查,就能避开的。”
“再者……”
张德语气停顿了一会儿,“吃饭怕噎死,还就不吃饭了?”
“还是兄长大气。”
咧嘴一笑,程处弼冲老张竖了个大拇指,然后道,“这物事,前途不可限量啊。”
“有类‘九鼎’?”
“有类‘九鼎’。”
听到李承乾的疑问,张德点点头,很是认真地回答。
作为储君,李承乾神色复杂,良久,看着手中的“王朝”,竟是叹了口气。
“殿下何故叹气?”
老张问道。
“大郎明知故问……”
老张笑了笑,指着李承乾手中的“王朝”,“这物事再如何,也是死物,还是要看人用的。给天竺奴十万手铳,也比不上披甲持矛的五千西军。”
两人并没有打哑谜,实际上李承乾对未来,也是有所预料,甚至还大胆地估计了自己万一哪天登基上位之后,可能会面对的局面。
那时候的局面,怕不是想着他下台的人无数,“彼可取而代之”之外,如今是多了许多别开生面的薪法新数。
说起来,真到了那个时侯,张荡而是最靠得住的那一个。
当真是奇葩,明明造成这个局面的,还是张德。
程处弼没听懂李承乾和张德之间的对话,只是顺着老张所说大大咧咧道:“殿下应该知晓,行伍之中,出操勤者,一人未必胜于出操惰者。但是,五人十人百人千人,出操勤者,必胜出操惰者。”
“在此之上,令行禁止者,必胜散漫无序者。”
“除此有类种种,简而言之,谓之‘组织’。在此之上,高者胜,低着败。”
原本这一番话,说的只是行伍之事,但是李承乾听了之后,只觉得这家国社稷,也就在这里。
想到这里,李承乾笑道:“三郎当真不愧是本朝‘冠军侯’!”
同样都是用人,武汉相较洛阳,简直强了不是一点半点,诚如程处弼说的那样,简而言之,就是“组织”二字。
武汉高,洛阳低,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