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灵不缓看着殿内沉默的卿族们与不少正在低声啜泣的后辈子弟突然发出声来。
所有人在此刻都目光灼灼的看向了他,就像是坠落水中即将淹死的人又找到了希望的浮木一样:“左师,你想怎么办?我们听你的,对,都听你的。”
灵不缓道:“如今局势,我们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带着心腹杀出重围,逃到国外,以求庇护”。
灵不缓的这个选择说完,众人面面相觑,杀出重围?谈何容易,且不说能否逃出城外的二十万齐国大军围杀,就算侥幸逃出了,可是如今宋国是齐国的内部国家,宋国往南是齐国颍川郡治下,往西是齐国豫章郡治下,往北是齐国河南郡治下,往东,更别想了,东面一直到大海都是齐国治下领土,怎么逃?恐怕就算人家不截杀,只需在路上的粮食上动动手脚,自己这一帮人都得饿死。
“第二个选择呢?”乐朱鉏舔了嘴唇道。
所有人再次看向了灵不缓,灵不缓环视众人,最后把目光停在了大尹皇非我的身上,叹气道:“第二个选择,杀死战争主犯,我们投降!”
啊!?
这话落入众人之耳,如同被雷劈刀砍,皇非我之弟右师皇缓更是大叫道:“不可”。
在场除了部分的皇氏子弟和一些皇氏的心腹叫嚷着不可之外,其他卿族之人和卿客们皆是沉默。他们的意思显然明显,那就是对于灵不缓的建议很是心动。
皇非我把众人的表情一一收入眼底,特别是看得皇氏一族中那些沉默的子弟,眼中漏出巨大的悲哀之色,突然皇非我哈哈大笑站了起来:“若皇非我一人之死能换来家族不灭,我皇非我愿死!”
“兄长!大尹!”皇非我的一干心腹大急。
“不必再言”皇非我很是决然,他盯着灵不缓一字一句道:“灵不缓,虽然你我明争暗斗多年,也暗地里恨不得对方去死,但是今日我皇非我求你”
说着皇非我扑腾一声跪在了灵不缓身前:“我皇非我求你,看在我们同是微子子孙的份上,能多加照顾我皇氏一脉”
砰砰砰……皇非我猛磕起头来。
“兄长,大尹!”皇非我的心腹见状无不目红而赤,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欲要拉起皇非我,可是皇非我执意,他们又怎么拉的起呢?
灵不缓看着皇非我,躬身把皇非我拉起。皇非我衣袖擦泪道:“多谢了!”
言罢,整理好衣冠,敬步走到祖宗神祇下的玉台上,跪座好,拔出腰间的佩剑,用白布擦亮,然后猛的扎向自己的腹部。
“兄长,大尹!”皇缓和那帮皇非我的心腹们,齐刷刷的跪倒,是伏地大哭不止。
皇非我抽搐着,嘴角因为剧痛已经发出了狰狞的扭曲,他咬着牙没有发出一丝痛苦的声响,然后再次把剑狠狠的往腹中推送搅动,不久,倒地气绝身亡。
乐氏的乐朱鉏乐筏等人看的是直打哆嗦,扪心自问,若是让他们为了家族的存续,而刨腹自尽,他们断然是没有那份勇气的。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
灵不缓看着倒在血泊当中的皇非我,抬着头,没有让眼泪从眼眶中流出。
“兄长,弟来追随你了!”就在众人沉浸在皇非我刨腹自尽的悲痛当中时,皇缓突然拔起佩剑,剑尖也直接插入了自己的腹中,然后搅动着,哈哈大笑而亡。
接着只见那些皇非我的心腹们,如同受到了皇缓的引领般,一个接一个的刨腹自尽。
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大,大的似乎已经在了沃宫外面。
可是没有人去关注沃宫的外面,他们全都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乐筏惭愧的低下了头颅,乐朱鉏闭上了眼睛,灵不缓仰天的幅度几乎近了九十度,可是那眼泪还是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弑杀君主,欺压群贤,剥削百姓,横征暴敛,这皇氏一族的这些勋贵们该死,死一千遍,一万遍,也不足洗刷他们的罪恶,可是为什么此刻总忍不住要为他们流泪呢?
灵不缓想不出理由来。
灵不缓自忖自己不是一个好人,但他绝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坏人,若是上天给他重新选择的话,他愿意选择采菊东篱下,而不是继承这该死的灵氏家主。
因为是家主,他不得不去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和皇氏乐氏勾结,不然他的家族就会被皇氏和乐氏抛弃,从宋国的六卿当中除名。
这些年他看着皇氏和乐氏干的那些令人切齿的勾当,他心里恨,恨的差点要忍不住从边境调集左师攻伐皇氏和乐氏。
只是家族的阻力让他却步了,因为家族的勋贵们不愿意和六卿中控制五卿爵位的皇氏和乐氏开战,他们只想过自己安稳的生活。
然而如今皇非我死了,那个目中无人,颐指气使,坏蛋至极的人,死了!还就死在自己面前,死在自己的一句话中,自己应该高兴,应该欢呼,宋国的头号敌人终于死了,可是自己为何有的只是泪水呢?
难道这就是父祖们所言的宋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亲情吗?
抑或着是刻印在宋人骨子里有的那份怜悯:
我们的倔强!
灵不缓突然单膝下跪,剑狠狠的插在殿内的木地板上,泪如雨下。
乐筏和乐朱鉏相视一眼,偷偷溜出了殿内,既然下定决心投降,这投降的第一功劳自然不能让给灵不缓。
齐军和宋军的巷战,是杀的天翻地覆,日月惨淡,夕阳余晖下,齐军终于把残余的宋军围杀在了沃宫前的宫门前。
镇北大营主将吕恒看着厮杀满身是血的子得,心里十分的佩服,劝降道:
“子得将军,你的忠勇,我等已经见识,但是你为这样的宋国效忠不值得”
“只要你投降我军,我王子恒愿意在父王面前亲自为你举荐,我敢保证,你的爵位比现在还高,你的才华施展的天地比现在还广”
“子得,降了了吧!”
吕恒言罢,那些新加入齐军的宋军降将也纷纷劝了起来。
有的道:“子得将军,你可还认识我?”
那是一名络胡腮将领。
“那年我和你相遇在睢水畔,你我把酒言欢,你说我有大将之才,可是多少年了,我为三族六卿拼命的效忠,拼命的用自己的才华为他们奠基财富,可是最终换来的是什么?”
“是被欺压,被说你是我的士人,理应如此”
“可是理应如此?真的理应如此吗?”
“他三族六卿不是我的父母,他们没有生我养我,也不是我的先祖与尊奉的神灵,他们会在看不见的世界里保护我”
“既然如此,他们有何脸说理应如此?”
“难道他们比我的父母,我的先祖,我尊奉的神灵,还要高一等?”
“子得将军,男儿有志效忠,但也得有值得效忠的对象”
“齐王说‘这天下是王的天下,更是贵族的天下,没醋,可也是士族们的天下,士族们供养贵族,贵族供养王与天子,他们不是单向的供养,也得学会感恩,就像那乌鸦反哺”
“否则贵族若视士族为草芥,那么士族就可以待贵族为寇仇”
“子得将军,你还记得你的父亲是如何死的吗?那是被三族六卿害死的,难道你还要为他们效忠吗?”
“子得将军,你的父亲死不瞑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