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喜讯,喜讯!”
蔡地,齐国大营,东门无泽晃动着肥硕的身躯,跑进了王帐内。
此刻吕荼正在吃醋,他听到东门无泽的声音,颇为不耐的道:“何事?”
东门无泽见状,知道吕荼还在为自家儿子孙子战死的事,心情苦闷,当下道:“大王,上大夫卜商的第三纵队十万大军到了”。
“哦?!太好了!”吕荼大喜过望,按路程来算,卜商的第三纵队应该是在五天之后才能到达,如今赶来,想必是彻夜键程的原因,当下叫道:“告诉国范,让他代表寡人亲自迎接,另外你去伙房,通知伙夫们,今晚,要大餐”。
“诺”东门无泽见吕荼由悲转喜也是高兴,得令后,屁颠屁颠的退走了。
“好,好,卜商的十万大军到来,孤手里就有了十八万大军,哦,不,加上埋伏在修泽,谷地,荥泽的齐国两万大军,那就是二十万大军”
“如今六国联军不过二十三万,所以六国侵齐的战争结果必定是孤的胜利,哈哈”
“十三儿,十六儿,四孙儿,六孙儿,还有八孙儿,你们等着,看看孤怎么给你们报仇!”
吕荼言罢,一口饮尽,青瓷碗中的醋。
“酸,真酸!来人呢,孤饿了!”
吕荼郁结的心情终于好受了不少,已经连续两日不用食的胃,此时也咕咕的叫饿起来。
伺候吕荼的宫伯们见吕荼要吃饭,是喜的眉笑眼开,个个兴奋的是往外急奔,去传达命令。
“孤这是怎么了?怎么越来越不能守正心了呢?”
吃完几碟青菜,又喝了杯羊奶,吕荼突然发觉自己变了。
“难道孤到更年期了?”
“这倒是可能!”
吕荼清晰的记得,自己在六十岁以前,从没有像现在一样,如同唠叨又爱撒泼大哭的妇人,而且心情转换的也很快,就和小孩的脸一样,还有胡思乱想,神经过敏,捕风捉影,不自信,多愁善感,沉闷欲哭……
“孤,是不是多想了,哪有六十有一的人才更年期的?”吕荼摇头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其实吕荼不知道的是他还真就更年期了,正常人一般都是三十到五十五岁之间更年,可是吕荼自小就重养生,所以他比寻常男人老的慢些,如今他六十一岁,加上行军操劳,精神压力太大,才使得他,更年期到来了。
而这也正好解释了为何自打宋国之战结束,他率军西进,和六国联军会战,就变得婆婆妈妈,情绪多变的原因了。
只是身在局中的吕荼他并不知道。
当然是他不愿意去知道,否则以他的智慧,随便观察一下,自己的男人的象征是否还像以前那样坚硬晨起就知道了。
吕荼静坐又练他的养生功去了,公明仪拨弄瑶琴,给他弹奏着慢节奏无一丝欲望的曲子,慢慢吕荼眼睛闭合上,陷入了忘我的境界。
“大王,大王!”
东门无泽不知何时又钻进了王帐,他小声的在吕荼耳边叫道。
吕荼刚刚进入坐忘的最佳状态,听到东门无泽叫他,气的差点发飙:“说,何事?”
东门无泽感觉到了吕荼最近脾气异常,所以说话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的,可不敢忤逆了吕荼的心思,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他不得不前来禀报。
“大王,我方才在营门外,看到了一人”
“何人?”吕荼奇怪,一人多大的事,你自己处理不就行了,难道还不成这个人有不可告人可以捅破天的秘密?
吕荼气呼呼心中郁闷。
东门无泽没有说话,看了帐内的宫伯还有公明仪一眼,吕荼更是奇怪,当下让公明仪和宫伯们全部退下,只剩下东门无泽和他两人。
东门无泽这时方才小声道:“是项橐”。
“谁?”吕荼惊愕看着东门无泽以为是听错了。
东门无泽重述道:“项橐”。
“他来干什么?”吕荼拧眉,这项橐是他的安排在列国之间的间客,平常时,他很少和他有交集,就是怕有心人看出其中的厉害来。
对于项橐是吕荼义子的事,只有三个人知道,一个是吕荼本人,一个是张孟谈,还有一个就是东门无泽。
东门无泽去向国范传令,让他代替吕荼去迎接卜商的援军,正好回来的路上,在营门外碰见了项橐。
他知道项橐的核心身份,如今见项橐孤身前来,当下不敢自专,所以偷偷的赶紧跑回吕荼这边禀报。
“大王,以微臣估计,这项橐,可能是身份暴露了”东门无泽道。
“暴露了?怎么可能?”吕荼不太相信。以项橐的精明,除非他自己主动泄露身份,否则他是间客的秘密是不可能被诸侯们知晓的。
东门无泽想了会儿道:“大王,可还记得那日六国联军破诛仙阵时,西面起的那场大火?”
吕荼点头,这事,他后来知晓了,是六国联军的粮草大营,被大火烧了个一干二净,当时自己还嘲笑说那是王诩诱骗自己的阴谋呢?
这事想起来,吕荼的老脸都不由得惭愧一红,他是聪明过头了!
“大王,我怀疑那场大火就是项橐放的,所以他被有心人看出了端倪,如今逃了回来”。东门无泽摸着下巴断然道。
吕荼想了想东门无泽所言,觉得和自己揣测的差不多,当下道:“既是如此,孤当亲自迎接咱们的功臣归国”。
言罢,吕荼就要起身,要走。
东门无泽却是一把拉住吕荼道:“大王,且慢!”
“何故?”吕荼疑惑,这项橐可是为他立了大功,要不是那日他那一把火,把六国联军震慑住,逼着六国联军退出战场回去救援,否则齐军就要玄了。
东门无泽道:“大王,您是位仁爱正义的君子,是得王道的大王,这事天下人都是知晓的,如今怎么可能使出这样令士人鄙夷的阴谋诡计呢?更何况还是多年前已经布置好的阴谋?”
吕荼闻言,浑身大震,他惊觉的看着东门无泽,见他正眼睛灼灼的看着自己,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
自己向士人一直展现的是仁者之风,王者之道,堂堂正正之面,若是自己这么去迎接项橐,这不是告诉士人,其实自己就是个伪君子,是个天下最大的骗子。
齐国的人心会动乱,天下的士人会反感自己,这对将来齐国一统天下百无益处。
难道让孤卸磨杀驴吗?
吕荼拳头攥的很紧,他终究下不了这个决心。
“大王,为了大局,舍弃一个没有用的棋子,不算什么?”东门无泽鼓动着道。
吕荼纠结的在王帐内走了许久,最后跺脚道:“你安排一下,孤要秘密见他一面”。
“诺”东门无泽低下头去,抱拳领命,转身要走,就在这时吕荼又道:“记住,不可伤他,孤不是混蛋,不会乱杀功臣”。
东门无泽听到吕荼这么说,先是惊愕,接着笑的很开心,扭着屁股,大摇大摆的离去了。
“齐王,你来了?”
凄冷的月光下,丈人高的芦苇丛在寒风吹拂下,飒飒作响。
项橐对着一名刚走到他身边裹敷着袍子的身影淡淡道。
裹着袍子的人把覆盖他面目的袍子推掉,赫然漏出吕荼的头颅。
吕荼看着华发的项橐道:“橐儿,这里没有外人,还是叫义父的好”。
项橐扭头看着吕荼,笑了笑,道:“其实,我很感动!”
“感动什么?”吕荼纳闷。
项橐道:“你没有让人杀我灭口”。
吕荼闻言大怒:“难道孤在你的眼中就是如此不济之人吗?”
吕荼眼神无比坚定的看着项橐,二人对视着,皆是沉默。
当年吃冬瓜猪蹄的小子,如今已经华发,当年那个还只是国君不久的男人,如今已经不是寡而是孤。
“你打算把我怎么办?”项橐打破沉默道。
吕荼欲言又止道:“孤不能把你弄到正面朝堂,因为孤,你是知道的”。
项橐淡淡笑道:“我知道,名声!你是王,还是将来的一统天下的圣王,你不允许有阴暗面,有道德的瑕疵”。
吕荼叹了口气,眼睛望向皎洁的月亮。
“我这次来,无非就是两个目的,第一是过来看看你,让你做决定是否杀我,既然你不愿杀我,那我就告辞了。”
言罢项橐转身就要离去,吕荼叫道:“慢!”
项橐头也不回道:“放心,我不会再参与这天下的纷争,我要躲起来,不让人再知道我的存在”。
“孤不是这个意思,孤的意思是说是说……”
吕荼话还没说完,项橐已经跳上了木筏,戴上斗笠,撑篙离去。
吕荼看着决然的项橐,伸出手,终究没有叫喊出他内心中想说的话。
“大王,人已经走远了!”东门无泽晃荡着走了出来。在身后出现了一大批武士。
吕荼喃喃道:“哦,走远了,那个发誓要成为神的男人走远了……”
“齐侯,您不会把我叫进宫内,只为请我吃猪蹄吧?”
“这个世间人死了总要有人成为神,成为鬼,成为仙客,成为圣人”
“成为圣人的如大葫芦爷爷和孔老头,成为仙客的如列御寇和庚桑楚,成为鬼的是那些庸庸碌碌的士人,成为神的嘛,嘿嘿我想”。
“你倒是敢想!圣人要立功立德立言自然而亡,仙客要永葆身体不死而自由自在,神则是需要为国为民死于社稷,你能做到吗?”
“等我长大了,被齐侯杀了,就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