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青嘴角一阵抽搐,便是脸色铁青,耐着性子沉声言道:“江郎君,此事毕竟乃为陆氏家事,何须由你操心?郎君还是速速落座,休要为之争执,免得伤了大家的和气。”
陆长青昔日也算与江离颇为要好,出这番息事宁人的话语来,显然也非常很不容易了,若是江离就此退让,倒也顾全了所有人的颜面,让气氛不必这般难堪。
谁料江离却根本没有退缩忍让的意思,他叹息一声目光环顾诸人,口气低声而又舒缓:“陆伯父,在下这段时间前去南洋,经历也不少事情,也数次遭遇生命危险,这些经历更让我懂得了生活的可贵,相信陆伯父以及陆氏诸位都应该知晓,在下长期以来一直对陆娘子是情有独钟,即便明知陆娘子有一个从定下的婚约,也是不改初衷,现在既然陆郎君已经成婚生子,那么就意味着这个婚约已是不存在,在下斗胆想请陆伯父将雅嫁给在下,请你恩准。”言罢竟是跪倒在地,对着陆元礼深深大拜。
“江郎君……”陆雅泪光莹然,哽咽了一声,几乎就要离案而起,显然大受感动。
长期以来,陆雅对江离都是兄长之情,这份感情也从来没有包含过什么男女之情在里面,但陆雅毕竟身为女子,眼见江离数年来默默无语的付出,不感动那自然是骗人的。
面对这一切,一直默然无语的陆望之终于开口了。
他长叹一声,点了点手中握着的碧绿手杖,嗓音暗哑而又沉重,却让所有人都忍不住为之深思:“起来当年三娘与大媳指腹为婚的时候,我们都认为这是一件好事,但没料到后来谢氏遭遇如此变故,七郎也因此不知所踪多年,雅虽然一直默默等待七郎归来,但终究是算不如人算,没料到七郎却已经成为了公主驸马,这婚约自然已是不能作数,以老夫之见,今日咱们不如把话都挑明白,也将这个问题彻底解决,七郎啊,你的意思,是否愿意就此解除与雅的婚约?我们等着你的答复。”
话音落点,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望向了陆瑾,显然等待他的答案。
陆瑾嘴巴张了张,心头诸多念头纷至沓来,却发现他自己竟连一个字也不出来。
他望向外祖父陆望之、望向大舅陆元礼,望向表兄陆长青,最后又望向了陆雅,只觉诸多心思拥堵在心,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再好。
长期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是一个行事果断之人,待当到了这一刻,却发现他根本无法作出决定。
雅毕竟乃是阿娘为他指定的妻子,在他流落他处不得而归的时候,陆雅一直痴心不改等待他的归来。
而后来在他冒名前来江南为阿娘昭雪以后,又是陆雅不计还没过门之身,为阿娘披麻戴孝两年。
甚至在他成为驸马,南下归乡之后,陆雅根本没有怨他一句,只是带着无尽的伤悲偷偷离去,若非这次因太平公主之故,不定她都不会返回陆府。
他知道陆雅对他的感情是非常真挚的,也是非常深刻的,与太平公主爱意如同汪洋大海般不同,陆雅的爱情如同涓涓细流从不停歇,待到他恍然回神抬目望去,却发现那涓涓细流已经汇成了滔滔不竭的江海,让人为之震撼不已。
陆雅的行径多么如同陆三娘,一样默默无语的痴心付出,一样无怨无悔的久久等待。
从过门直到身故,阿娘都没有等到谢怀玉的归来,她的痴心付出,无怨无悔全都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
陆瑾深深痛恨谢怀玉抛妻弃子的举动,但如果他今无视陆雅的痴心付出,解除婚约,如此行径又与谢怀玉何异?
即便他以后能够与太平公主白头到老,恩爱一生,也会在心中留下一道不可磨灭的遗憾。
男儿生于当世,自应当担负起属于自己的责任,即便刀斧加身也应该从容应对,岂能辜负一个女子,作那负心之人!
心念及此,陆瑾已经打定了主意,脸上也是犹豫之色尽扫,他先看了太平公主一眼,给后者一个抱歉的眼神,这才站起身来当着堂内所有人的面,平静而又清晰的开口道:“各位,陆瑾并没有解除婚约的打算,也绝对不会辜负雅,外祖父、舅父,在下在此想向你们提亲,请你们能够将雅嫁给我为妾。”
此话恰如平地惊雷,所有人都忍不住为之一震,特别是陆雅,更是不能置信的望着陆瑾,眼眸中瞬间被泪水所盈满了。
“哈哈,好,好!七郎得不错。”陆望之大笑点头,显然颇为开心,“若能如此,你阿娘泉下有知,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陆元礼欣慰点头道:“不错,七郎,舅父在此同意你的提亲,将雅许配给你为妾。”
还未等陆元礼和陆望之的笑声落点,一个清朗的女声嗓音忽地响起,立即就搅扰了这一片欢笑:“七郎如此话,却是有些太过轻率了。”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太平公主俏脸紧绷,眉头大蹙,口气也是带着几分冷然之色。
陆瑾心知太平公主绝对不会同意此事,但他现在主意已定,也不会为之退缩,正容言道:“令月,我知道纳妾之事的确对不起你,但雅毕竟与我有婚约在先,而且亦是阿娘为我指定的妻子,我实在不能辜负于她,望你能够谅解。”
太平公主摇了摇头,目光盈盈的望着陆瑾,似笑非笑的言道:“驸马着实糊涂!纳妾之事均应该由妻子负责,岂是驸马你这么几句话就能够将事情决定了的?况且这件事必须先禀告母后知晓,征求母后的同意,如何先斩后奏,姿意妄为。”
如果刚才陆瑾不解除婚约之言带给所有人乃是震撼,那么现在太平公主得这番话,已是令大家全都目瞪口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