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紧锁眉头,低声问道:“元直,你真的不留下来?张仁他虽然以令堂为质,但我料想张仁他断然不会加害令堂……”
诸葛亮的话没有完,徐庶便挥手打断道:“不必了。孔明,早在水镜先生门下求学时,你是少数几个知道我的过去如何的人,也是能不计较这些和我结交的知心好友之一。你该知道,我活了这大半辈子,可以行事间都能自问无愧于心,但对家母却有愧于心,因为这多年来我从未在家母膝下尽过半分的孝道。本来是想在刘皇叔帐下谋得些前程,介时能让家母稍感欣慰,恕去我年少时的狂妄之过,可是……唉——!”
诸葛亮明白徐庶的想法,翻手附住徐庶的手道:“自古忠孝难两全,忠孝之间你选择了孝道,我们也不能再什么。元直,保重!若得机会,不妨捎些书信回来。”
“保重!”
辞别众人,徐庶转身大步上船。舟船扬帆驶向柴桑,徐庶在船尾向众人挥手道别。
船只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刘备缓慢而无力的垂下手,脸上写满了失落。在他的心中,有懊悔、有愤怒、有不满,还有许许多多不清道不明的苦楚。要是用句现代嬉虐的词汇来形容的话,刘备现在是郁闷到了家。长久以来刘备身边一直都缺乏真正的谋士,而徐庶作为刘备的首任谋士,给刘备带来的莫大好处刘备能不心里有数?现在徐庶的离去,对刘备的打击真的太大了。
众人都无言许久,人群中只有叹息之声。刘备失落的神情诸葛亮看在眼里,自己长长的叹了口气,向刘备深深一揖道:“主公,亮特来请罪!”
刘备楞住,愕然半晌之后才问道:“请罪?先生何罪之有?”
诸葛亮道:“元直此去,主公痛失一臂。究其祸首,却是在亮身上。”
“此事却又与先生何干?”
诸葛亮又长长的叹了口气:“主公,若不是当日亮恳请主公强借糜贞商队舟船暗图襄阳,因此而触怒张仁,张仁是断然不会如此的。”
刘备道:“这……这两年事之间好像扯不上什么关系吧?”
诸葛亮摇头道:“主公,亮虽然仅在数年之前与张仁有过一面之交,但是能看出他的为人与想法与我们大相庭径。张仁为人很重私情,换言之也就是顾家,绝不允许自己的家人受到什么伤害。若是他的家人受到了什么伤害,他也会想方设法的去寻机报复。当初他叛离曹营,为的不也仅仅是一个侍女出身的侧室婉儿吗?”
刘备愕然道:“先生是张仁此举是报复备强借舟船并强请糜贞出面施计一事?可是备不是已向糜贞赔过礼,还加倍补偿了船资给他吗?”五千金哎!不是个数目!
诸葛亮接着摇头:“主公,今日的张仁不比当年。实话实,暗取襄阳一计当时虽已料定,但只要稍有行差踏错必会害了糜贞性命,张仁闻讯之后岂能不气?他现在逼走徐庶,依亮之见就是在给主公一个警告,不要……再去惹他。现在的张仁坐拥夷、泉两州,财力冠绝下,不久前两次大败江东孙权,可见其兵强马壮,确实是个惹不起的人物。”
刘备闻言默然,良久才缓缓开口道:“若真是如此,也请先生不必自则。那时的刘备已危在旦夕,不用先生之计纵然能保全性命,只怕也会再度成为四方流浪之人,哪似现在尚有江夏可供安身?至于元直此去,备也只能是自叹福薄了。”
诸葛亮有些感动,正色道:“请主公安心,元直虽去,亮亦犹在。终亮一身,必会全力辅佐主公成就王霸之业。”
刘备当即一揖到底:“有劳先生了!备不胜感激!只是现在曹贼已占去大半荆州,不日即将进逼江夏以图备,先生有何良策应对?”
诸葛亮刚刚张嘴想话,从人来报,张仁有信使至。刘备与诸葛亮对望一眼,诸葛亮稍一沉思便道:“主公去请信使过来吧。如亮所料不差,张仁此信固然有警告之意,信中也当有对主公有益之事。”
刘备点头,示意去把张仁派来的信使请过来。不多时信使面见刘备并把书信呈上,刘备拆信细看,信中大意是:
你老刘不经过我的同意就让我的老婆和船队去给你办事,办的事还那么危险,这也太不给我张仁面子了,万一出了事怎么办?你补偿了我一大笔钱是没错,但我还是要狠狠的敲一敲你,让你以后不敢再对我的人和产业打些歪主意。徐庶的事就当是给你老刘一点警告,你下次再敢乱来,我会做出些什么事来可就不到了。
这次的事就算大家扯平,你手下的糜竺又是我的大舅子,不给你老刘面子也得给糜竺面子,所以我张仁和你老刘之间的生意照做。你急需的东西我这里都有,下次的船队会按交给糜贞的那份订单全部运送过来。如果还要追加什么可以直接派人去柴桑找负责人张信,由他从张路派快马通知给我。但有一条,别再打歪主意,不然惹火了我,我全力去帮助老曹,你老刘就完蛋了。
末了张仁又补上了一句话:“近闻左将军为曹公所逼,退守江夏以待其时。仁以为此举虽可暂保一时之安,但若不早设良谋,必为曹公所趁。仁虽不才,又恼左将军近日强借吾舟船之举,但念在昔日旧谊,特献上一策——与吴联合,共御曹公!若卧龙在左将军之侧,可询其意。”
刘备看罢气又不是,悔又不是的,就差没顿足垂胸了。转手把信交给诸葛亮过目,诸葛亮看过之后摇头叹气,接着又不住的点头。张飞手快,随手就把诸葛亮手中的信给抢了过来,与关羽、赵云等人一齐细看,刘备喝止不住只能作罢,反正回头也要告诉他们的。
一封信看罢,赵云与关羽眉头深锁,一言不发,似乎在心中有些不齿张仁此举。他二人还好,有两个人就气得够呛了,头一位便是张飞,气得是哇哇怪叫,一伸手抓住信使的衣领喝骂道:“张仁好生无礼!我大哥借了他的舟船又怎么样?便是强夺下来又能如何?何况大哥还加倍补偿了船资于他!他却为此事设计赚走了徐军师让俺大哥失一助臂,俺老张气不过啊!你子给俺听着,马上滚回夷州去告诉张仁,让张仁乖乖的把徐军师送回来,不然的话俺老张……”
刘备在一旁先是劝了几句,眼见张飞不肯听话,勃然动脑喝骂道:“翼德,休得无礼!此事终是我有负张夷州在先,又怎能责怪他人?”
刘备一发火张飞也怕,无奈之下只好放开信使,闷闷不乐的闪到一边去了。诸葛亮见状上前在张飞的耳边悄悄了几句话,张飞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至于了些什么,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另一个气得够呛的是糜竺,他是今早上才匆匆赶回来的,徐庶的事他才刚刚知道一点,只晓得和张仁有关却不明就里。现在看过信之后糜竺清楚了前因后果,一想到张仁现在是他的妹夫,怎么脸上都挂不住,等张飞闪开之后糜竺上前道:“主公,不如我去一趟夷州,无论如何也要劝张仁把徐军师给放回来。”
刘备闻言有些意动,只是被张飞吓得惊魂稍定的信使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交给糜竺过目。糜竺看过之后哑口无言,再把信交给刘备过目。这封信的内容简单得很,意思就是糜竺别来夷州劝张仁,不然张仁会很干脆的把糜竺给强留下来,然后与刘备彻底断交。你刘备不是还急需夷州提供的商务帮助吗?那就让糜竺老老实实的呆在刘备身边,张仁卖东西是卖给糜竺,不是直接卖给你刘备。
无可奈何下刘备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想那张仁做事都是谋定而后动,有些什么事他都早已料定,旁人难寻间隙。子仲,你还是留在江夏打理军需吧。大战在即,你也不便远离。”
糜竺满脸惭愧的退了下去,刘备望着江面心中若有所思,他在想张仁在信中最后提醒他联合孙权的事。
“张仁让我联合孙权同力抗曹?可是早些年暗取江夏之时我与孙权结下过仇怨,孙权会不计前仇与我联合吗?”
这时诸葛亮已经回到了刘备的身边,见刘备望着江东的方向出神,已经猜出刘备心中所想,便出声问道:“主公可是在想张仁在信中最后提及之事?”
刘备缓缓的点头,沉吟道:“先生,张仁在信中提及要我征询你的意见,先生以为意下如何?”
诸葛亮道:“据实而言,张仁此策与亮不谋而合。眼下曹公占据荆襄,主公四方无路,唯有与江东合力抗曹,方能重夺荆襄以图王霸之业。”接下来诸葛亮把当中的好处分析了一下,比如曹操兵败刘备就能重奔荆州,孙权若败刘备还能趁乱取江东之类的,这些与历史上没什么分别。
刘备听罢之后信心大振,不过在片刻之后刘备又陷入了沉思,问道:“备现在只有一事不明,就是张仁他为何会如此?想他自到夷州之后,对曹贼多有大助,似是与曹贼同流合污;可是他大败孙权之后又遣使与孙权讲和,并不像是会相助曹贼图谋江东;于备这里他虽逼走了徐元直,但看信中之意又愿意继续助备……他到底是想干什么?莫不是想在备与孙权合力抗曹之时暗袭江东之后,好让曹贼能一举击破备与孙权?”
诸葛亮摇了摇手中的羽扇应道:“非也!主公,若是在早些时候,亮也猜不透张仁到底是何居心。不过这几番的事情下来,亮已料知张仁心中真意。”
“他是何意?”
诸葛亮沉声道:“张仁之心,全在一个‘利’字。”
“利!?”
诸葛亮点点头:“不错,他想借诸候之争,从中取利。主公,张仁在夷州与中原各处行商互市,当中获利最丰且诸候又不敢加以限制,甚至是期望越多越好的,是夷州出产的各类衣甲器仗。张仁以此来打通商路,又能把夷州出产的其他货物贩运而至,各地诸候为了加强武备,对其他的商贸之物也不会去管什么。也就这样,他的商贸自然会越做越大。但是他如果全力相助一方诸候,固然有机会让这诸候凭借强大的财力扫平下,只是在扫平下之后对武备需求必会下降,诸候也就有了能限制他张仁商贸的机会。或许他能成为下第一家,但也一样会担心会成为诸候首先要除去的目标。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张仁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又自知自己不是能称霸下的人物,所以就选择了多方扶持……换句话,张仁就好比是把各方诸候当成了可以给他挡风的大树。”
早年张仁与诸葛亮见面的时候就发觉诸葛亮的见解完全超出了这个时代,因此张仁的想法诸葛亮也是最能够想明白的人之一,只是并不怎么全面而已。现在诸葛亮想明白了这些,再转告给刘备,刘备虽不能算完全理解过来,却也能明白一些。
刘备沉吟道:“换句话,张仁一定会在背后支持备与孙权抗曹一事?因为他就是想让我们各方诸候对峙,他好从中取利?”
诸葛亮点头道:“然也。所以主公现在不要去理会张仁如何,早作如何与孙权联合的打算方为上策。亮不才,愿请命亲往江东一行。”
刘备急道:“不可!元直方去,先生现在就是备之股肱,早晚都要与先生议论大事,不容有失!使臣一事,依备之见还是另选他人为上。”
诸葛亮道:“主公,不是亮恃才傲物,确实是眼下只有亮去才有希望。大局为重,主公放亮一行便是。只是现在还要等一个机会。”
刘备奇道:“机会?”
诸葛亮点点头:“曹公大军压境,势逼江东,江东马上便会有使来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