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运长要取段安国的人头,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郢都的墨狱里,正有一颗人头。
那是一颗硕大的,刚被割下不久的头颅,睁着骇人的、愤怒的双眼。
但再怎么愤怒也无济于事,不过只是一颗人头,安安稳稳的放在红漆托盘里。
托盘很红,分不清是漆的颜色还是血的颜色。
墨狱,像墨汁一样黑暗的地下监狱。大夏帝国最神秘,最恐怖的监狱,专门关押异国的探子,以及威胁到帝国利益的修行者。
昏黄的光晕,将地下囚室外宽阔的通道,晕染的像不属于人间的存在,阴冷而又朦胧。
一个干瘦如柴的老吏,随意一指托盘里的人头,不解的道:“这种东西,相国也要?”
每一个案子的都有专门的墨狱组审讯,组之下设有吏员,吏员之间等级相同,互相监督,但如同帝国官场一样,也讲究资历。
与干瘦老吏并行的,是一个看起来暴躁异常,满脸横肉的壮汉。壮汉的资历明显比这个瘦高老吏的资历老一些。
听见瘦竹竿这样,本来易怒的横脸,骤然平静下来,就像探案之时,突然发现线索那种阴冷的平静。
“老苗子,看好你吃饭的家伙,了不该的,下次就不能再了。我可不想明托盘里变成你的脑袋,上面再派个生瓜蛋子给老子做搭档。”
“唉,见惯了人头,就觉得人头落地是一件寻常的事情”
老吏以一种无法言语的眼光,盯着盘子里的人头,道“咱大夏国的墨狱,什么时候开始折磨起自己人了。程将军,您在北疆砍了那么多罗刹鬼卒,这下他们可报不了仇喽。”
壮汉被老苗子的口无遮拦吓得半死,警惕的前后看了看暗道里的几处阴影,从牙缝里低声斥责:“你他娘的连老子也要害死!赶快给老子闭嘴。”
那枯瘦老吏非但没有收敛,神情倒是变得有点激动:“你们这些常年活在地道里的老鼠,没有见识过大漠戈壁的辽阔雄奇,更没有感受过战场上的壮怀激烈,所以胆子也像老鼠一样!老夫就是要!文武官员不得私交,但也罪不至死啊,可惜呀,可惜!”
次日,那名满脸横肉的汉子一狠心,拿出自己做狱吏几年来积攒的所有金银,恳切请求狱长给他换一个搭档,毕竟自己的命更重要。
……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更何况,盘西林本来就是王侯将相,所有更应该有种。
虽然没有点破,没有明,但徐风知道,他办了一件大事,一件真正的大事。
很多时候,自己看不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未来,或者看到了,却因为那个未来太过重大,太过宏伟,压的自己不敢去想。
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替自己点破,像一道外来的雷,携带凌厉的闪电,狠狠的劈在最准确的地方,照亮整个心胸。
徐风就是那道闪电,照亮了晋王府艰险的未来,也许只有徐风能充当这样开辟地的闪电。
在盘西林眼里他好像完全不是大夏帝国的子民,没有那种道义上的愧疚,只是为了晋王府眼下的艰难局面,打开一条不大可能的宏伟道路。
徐风像是卸掉了肩头的一个重担,轻松惬意的走在回九刀门的路上。
微凉的秋风拂过面庞,让他更加清醒,更加清醒的认识到方才在盘西林府内的一番谈话。
如果,秋风将起,暗夜将至,大厦将倾。那么,他姓盘的,也只有“梁山”这一条道了,也是最正确,最符合道德,有利于晋王府,有利于自己,有利于下苍生的一条道。
徐风为自己突然悟出的三个有利于,更加惬意起来。
告诉跟在身后的李客:“多读书,多学习,知道不。”
“老大,我一直在学,一直在向您学。”李客道。
徐风已经习惯了李客的马屁,笑了笑,又忽然严肃起来,郑重道:“那件事一定要盯紧,咱们在仙台,你每跑晋王府打听一次消息。如果咱们离开了仙台,每到一个驿站,你要第一时间提醒我,看路过的邮差,有没有咱们的书信。”
“放心老大,你的女人,当然重要。”
“以后不要什么,你的,我的。”徐风眉头一皱道。
李客不理解徐风的意思,难道,难道老大连女人也要来个——不分彼此!这也有点太那个了。
徐风大声道:“影不是我的女人,也不是任何人的女人,女人不是一种东西,不需要界定成你的、我的、他的,她是一个独立的人,她自己的人。”
看李客依然一脸懵逼,徐风知道很难给他清楚现代世界里关于女权的前前后后,摇了摇头道:“如果非要体现这个意思,可以成是——我爱的女人。”
“我……爱的女人。”李客梦呓一般重复道,突然发现老大还是一个风花雪月的高手,发明出来一种如此新奇的法。
“老大,你……爱的女人,一定能找到。你放心,晋王府如今就是再不济,但俗话的好,烂船也有三斤钉,在各个州郡定然还有残存的生意伙伴,即使找不到,总能打听出一点眉目来。”
李客这话的倒是不假,徐风微微点头,心头依然遏制不住的有的沉重的感觉。
学堂数星星的夜晚以后,影就杳无踪影,让徐风心中空落落的,仿佛努力了很久的,突然全部落了空。
经历过很长时间的思考,徐风渐渐明白,影的消失也许正是影不同于这个世界其他女孩的地方。
也正是他欣赏她,喜欢她的地方。
她是一个有追求的女孩子,不同于这个世界相夫教子的其他女子,她通读典籍,她灵气十足,她的悟性甚至在自己之上。更为关键的是,影自己也深刻意识到了这些,她完全明白自己的与众不同。
正是认识到了自己,所以更加不愿蜗居在衡水一隅,所以要远走高飞,要寻找仅仅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不是属于别人,甚至不是属于徐风。
影走的越远,走的越坚决,徐风越感觉影离他越近。因为只有他能准确理解影离去的心情。
徐风总感觉,在这个世界的影,有一颗和上个世界的女人一样的心,一种敢于追求自己喜欢的事物,遵从自己的心。
正是这种感觉,让徐风觉得,整个大夏,整片大陆,甚至整个世界,只有影一个人和自己一样,本质上他们是一类人。
徐风理解她的离开,至于为什么没有告诉他去了哪里,徐风想,总有她的原因。毕竟,毕竟这是一个修行的奇葩世界,一个充满着各种秘密的修行世界。
对影的心智和能力,徐风完全放心,就像放心他自己在这片大陆上闯荡。
在无人的夜晚,徐风甚至默默祈愿,让影走的更远,经历更多,收获更大,像真凤翱翔在烈火当中,淬炼出最辉煌的羽毛。
徐风渐渐把影的离去当做一道谜题,一道高手出给高手的谜题。
他费尽心机的去解,就像上个世界他一直钻研的几个数学命题,他希望快点解开,但又有点不舍得太快解开,因为他更加享受解题的过程。
他幻想有朝一日再次重逢那道倩影,要向着她炫耀一番,是她出的题更难,还是他解题更快。
那个时候,他们一定比现在要强大许多,他想比一比,谁比谁更强大。
影,你一定在世界的某个地方努力着,也许远在涯海角,也许近在咫尺。也许十年八年不能相见,也许明就能遇见。
而正是这种也许,这种不可预料、无法捉摸的可能性,让影的离开更加值得玩味,让他和影之间的关系充满一丝莫名的牵连。
就凭这种牵连,徐风坚信,不管是涯海角,还是无尽时空,他们一定有相见的一。
……
“阿七,拜托你一件事情。”
“。”荆七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洁,线条分明,微黑俊朗的脸上平静的没有一丝表情,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诚挚。
虽然他知道,以徐风的性情,一般不会使用“拜托”两个字,但他的内心没有因此有任何变化。
因为不论是拜托,还是一句普通的交代,他都会尽力去办到,没有任何区别。
“帮我找一个叫宋影的姑娘,”
“六尺巷的那个女孩?”
“你还记得!”徐风有点惊讶。
“当然记得。”
好姑娘就是容易被人惦记,徐风心道。突然感到有点尴尬,一种无话可的感觉,索性将腿往椅子上一收,盘踞起来,痞痞的道:“那,怎么样?”
看着徐风脸上的表情,荆七哑然失笑,道:“当然是好。我从来没有见过在如此惨烈的战斗中,仍能保持镇静的女人,更何况这场厮杀是因她而起。”
呃……徐风恍然,发现自己可能误会了什么,大笑几声,又把盘着的腿放了下来。
好像是故意的,荆七以回味的神态,继续道:“一个美丽而镇定的女人。”
不待徐风回答,荆七就已经离开,这几日仙台的气氛好像变了,许多事情等着兄弟们去做。而这件事件,算是已经完了。
徐风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一时也不知是生自己的气,还是生荆七的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