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风不敢大意,这可是郢都来的高手,金石境的强者,他缓缓往后退了半步,迎着狂袭而来的阴风尘土,凝重的点出一剑。
土坑对面,无数的风暴和尘埃,凝聚成一只巨大的螺旋,整个螺旋阴暗沉沉,只有迎面而来的螺尖上,凝聚着一点明亮的晶莹。
耀眼夺目的微粒之间蕴含着无尽狂暴。
螺旋如旋转的巨钻,隔着土坑暴袭而来,徐风那看似单薄的黑剑正点在螺旋的亮尖上,仿佛凭着一股的支点,撬起整个呼啸的地狱。
数十丈内的地彻底黑暗下来,对着阴风中刺耳的鬼哭狼嚎,徐风大声道:“爷还没死,就来哭丧。”
右臂上的重量越聚越多,劲风把青衫吹的烈烈作响,徐风将后面的右脚在浑厚的土地上重重一跺,握剑的右手猛然旋转起来。
既然对方总想留着余地,那就反其道而行之,给他来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幽府内所有的真元瞬间被点燃,神念仿佛被赋予灵魂的力量,拼命的向右臂汇聚,人剑合一,以剑开道,如离弦的巨箭,轰然杀进那道灰黑色的螺旋里。
“老杂毛,爷来也!”
伴着一声断喝,气流在四散之中爆开,无数真元在方圆数十丈的范围内炸开,本来细碎的枯草和泥土,被鼓荡的真元碾压成更为细碎的粉末,纷纷扬扬从而降。
越境之战,徐风不是没有经历过,但桑道人的金石境显然更为凝练,也许是在下富足的郢都调养的实在不错,真元撞击之下,他那看似干瘪的身体却坚如金石,表面看来,并没有受到多少伤害,只是灰色的道袍破败不堪,凌乱的发髻之上,略显可笑的沾着几根长短不一的枯草。
眼尖的徐风已经注意到,道袍的下摆上有一丝沾土的污血,那是他在混乱真元中,拼死杀出的四十余剑当中,唯一击中对方的一剑。
“杂毛,感觉如何!”
徐风剑眉一挑,理了理青衫,强压下因为方才搏命一击而翻腾的心血。
灰衣老道狐疑的摇了摇头,隔着丈余的距离,盯着徐风急剧起伏的胸口,感受着地元气的变化,突然仰哈哈大笑:“果然只是启境,老夫在郢都养尊处优久了,太久没有搏命,差点被你给唬住。”
瘦高的道人,貌似疯癫一般在昏暗的枯草里长笑,此时夕阳燃尽,色昏暗,远处的荆七和那名车夫已经战成两个互相缠绕的黑点。
寂寥之下,数百断刀会帮众无声围了上来,桑道人收了笑声,阴测测的道:“郊野葬死人,再好不过,兄弟们给我围死,他不是金石境就破不了你们手中的刀剑,凡有机会,只管给道爷招呼。”
徐风心中一禀,没有想到断刀会是这种打法,虽然自己不是金石境,但启巅峰的修行者,杀几个普通帮众,还不是跟宰几只鸡鸭一样,这是在拿帮众的命往自己身上堆。
可恶的是,那些凶神恶煞的帮众好像并没有退却,果真一步步逼了上来,如潮水一般。
桑道人很是满足自己在帮中的威信,长剑再次开始在空中缓慢的比划,就坟墓上随风漂浮的白纸条,丑陋的脸上带着戏谑之意。
此时,衰草连的南郊,坚硬的大地突然震动起来,犹如万千骏马卷过草原,显露出一股整齐的决心和意志。
桑道人脸上现出凝重。如果徐风的出现算是计划之内的变故,这隆隆而来的杀伐之声,却在预料之外。
那些略显麻木的帮众,本来平静的脸上升起一丝疑惑,纷纷看向烟尘四起的地方。
随着长草整齐的掩倒,一排排重装的甲胄出现在眼前。一眼便知,那是王朝官方精心打造的玄甲,黑色棱角透出冰冷的微光,神情肃穆的兵士,或者不叫兵士,因为没有任何旗帜和仪仗,甲胄上也没有代表编制的符文。
昏暗的夜色里,放眼望去,全是人,粗略估计至少有三千之众!
这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刻,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难道段帮主另有安排?没有理由,桑道人无声的摆了摆头,明显感到这些冷漠杀兽的对象是自己,是断刀会的数百精英。
这不是朝廷的标配的玄甲兵士,因为他们没有以符文标识的番号,更没有代表大夏帝国某一疆域的旗帜。然而他们的装备确是标标准准的帝国兵士,不论昂贵的玄甲,还是手中明亮的长枪,都是保养极好的杀器。
桑道人阴沉的脸上还保留着一丝自信,当玄甲兵士从中间缓缓分开,现出冰冷锋利的重弩的之时,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就像因为害怕日光的魔鬼,完全隐藏在了阴影当中。
缉盗弩——大夏帝国州府巡捕营最高配备,不论力道,还是速度都是一般弓箭的数十倍,甚至仅次于北疆战场上的破阵神弩。
面对玄甲兵士,虽然机会不大,但是这些刀头舔血的帮众也有一拼的实力,但是面对这些闪着寒光的缉盗弩,黑风衙役最拿手的武器,他们连一丝胜算的可能都没有。
桑道人的三角眼,像斑鸠一般不安的上下翻动,还不待动身,就听见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
“现世报啊,哈哈,爷不陪你玩了……”
徐风如穿云而出的青鸟,在空中横飞而起,真元催发,牙齿被他咬的咯咯作响,大有能跑多远跑多远的气势。
徐风的脚尖还没有落地,就听见尖啸之声轰而起,如崔魂夺命的怨鬼,向那些惊慌的帮众砸下。
桑道人惨叫一声,不知是不是被飞弩射中,高远的黑空里回响起不甘的怒吼:“陆运长,你竟敢私用国器!你竟敢……私用国器!”
那些如流星般迅疾的机弩,直接把人死死钉在地上,如果射中头颅,心脏,或者是躯干,巨大的力量甚至直接把人贯到土里。那些飞来的劲弩在空形成一片灰暗,就像死神的黑色长袍,凡是罩住的生灵,必死无疑。
大多数的缉盗弩都是一弩贯穿两人,甚至数人;从不同方位,纵横而来的两支弩箭将穿起来的身躯,再次撞在一起,骨肉横飞,鲜血四溅。
不过片刻功夫,战斗毫无悬念的结束。
一队训练有素的玄甲兵士,漠然走进尸堆,对侥幸还没有死透的敌人进行补刀,机械而富有节凑。
徐风目睹大夏帝国军人,在战场上的标准操作,心中蓦然冒出一个念头——“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和帝国军队干仗。”
人群中走出一名头戴兜帽,神态精干的中年幕僚,用搜寻的目光在草甸上巡望。
不多时,荆七缓缓走回,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激战的痕迹,只是胸前两尺多长的血痕,以及朴刀上断开的一个缺口,提醒着方才的生死苦斗。
他对着徐风,带着一丝遗憾,淡然笑道:“跑了。”
完全不懂修行的普通人,苦战启高手数个时辰,结果轻描淡写的只一句跑了。下间也只有荆七能够这样淡然。
徐风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一向冷厉的少年,洒然一笑作为回应。
“文捕头。”荆七拱手。
“从今起,文某已不食朝廷俸禄,和荆兄弟一样,江湖挣命。”
同在仙台混日子,这姓文的捕头算是官,荆七算是贼,与普通的缉盗与被缉不同,他们之间倒有一丝惺惺相惜的意思。
荆七转身看了看身后黑压压的兵士,脸上带着疑虑。
四野完全黑暗下来,安静异常。
“仙台,反了!”
简单的四个字从曾经的仙台第一捕快口中出,仿佛如大山一般砸在身后那些兵士的心头。
大夏帝国承平已久,各州府的备战制度一直存在,只是州牧有贤有愚,有胡乱积攒几幅残破甲兵,敷衍了事的;也有为数不多的能员善吏,厉兵秣马,几十年没有半丝懈怠。
而仙台郡守陆运长,从来都不是庸碌之辈,上任伊始已经把目光投向百年之后,所以才有今日的精良储备。
只是这些效忠大夏帝国的地方军士、热血子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的第一场杀戮,从根源上来讲,竟然是一次不服王命的叛乱。
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他们祖祖辈辈引以为傲,在大夏帝国历史上辉煌千载的的仙台城,更具体的原因是一个人的名字——陆运长,这个名字和这一座城,和维护这座城的吏员,和以这座城为傲的普通百姓,紧紧的捆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