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街头,寒风瑟瑟,耀眼的大火灼灼燃烧在莫易卿的眼中,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之时混沌的双眼瞬间变得清明。
他回忆起刚刚车祸发生时的一幕一幕,生死攸关之下是谁不畏危险护了他周全。
视线里,陈亦城静静的躺在地上,有血液从他的身下流动,血腥味浮动在静谧的空气中,让人看过去时,不知此人是生是活。
“哈哈哈,这是被天收拾了?”裴泓刚走出酒吧就看见了眼前这一幕,刚刚的阴霾着实一下子消除的干干净净。
他身边的一人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幸灾乐祸了。
而裴泓却是更加狂妄的大笑起来,“跟本大爷斗,瞧瞧你城少现在半死不活的躺着,老天开眼啊,撞死你丫的。”
突然,有一阵冷风扑面而来,裴泓愣了愣,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就这么原地腾空而起,在他倒在地上的瞬间,一只手已经死死的掐住了他的喉咙。
裴泓瞠目,不敢置信的看着不动声色便将他摁倒在地上的男孩,他浑身上下还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道。
莫易卿面无表情的瞪着裴泓身边的几人,漠然道:“叫救护车。”
一人仓皇中掏出手机,急忙报警。
裴泓扣着莫易卿的手,瞳孔缩了缩,他能感受到自己胸腔里的氧气被压制了出来,快要两眼一撅就昏过去了。
莫易卿依旧目光冷冽的盯着已经开始翻白眼的男人,语气沉下几分,“是你派人撞得?”
闻言,裴泓慌乱中摇着头,他好像怕了,妈的,这种情况下,任凭他拥有一颗泰山崩于顶也能面不改色的强大心脏,面对生死一刻时,也得吓尿了啊。
“不是裴二少做的,我们也刚刚才看到你们,真的不是我们做的。”另一人生怕这个神出鬼没的小男孩一时头脑发热真的把裴泓给掐死了,急急忙忙的解释着。
莫易卿蹙了蹙眉,渐渐的松开了对裴泓的钳制。
“咳咳,咳咳咳。”呼吸上新鲜氧气的刹那,裴泓捂住自己的喉咙费力的喘着气。
莫易卿站起身,左手的指尖上有血液一滴一滴的落下,他走到陈亦城面前,试着叫了叫他的名字。
陈亦城虚虚的睁了睁眼,眼前是血红一片,血色朦胧之后,有一人的影子忽远忽近,他疲惫的抬了抬手,好像想要抓住什么。
莫易卿握上他颤抖的手,正色道:“你不会死的,放心。”
陈亦城再一次闭上双眼,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疼,急速驶来的车子撞在了他的腰上,最后落地的时候却是撞到了头,他觉得很晕很想吐,可是还没来得及吐出来,意识便消失。
夜晚的医院,一阵一阵消毒水味道刺鼻的袭来。
医生护士是知晓被送来急救的人是什么身份,一个个谨慎的处理着。
走廊上,脚步声略显急促的由远及近,一道道身影不过短短片刻之间便是密布了整个走廊。
陈燃双手撑在手杖上,目光凝重的望着身前的手术室,他的旁边紧随而来院长陪同。
院长解释道:“城少目前最严重的是腰部受伤,情况不容乐观。”
“会影响他以后的行动?”陈燃面色一沉,如果残了废了对于一个军人而言,那是致命的,意味着他的军旅生涯就得提前结束。
院长欲言又止,这事他不能保证,也不敢保证。
陈燃的双手紧紧的攥着手杖,声音铿锵有力的徘徊在走廊处,“给我查,无论是谁做的,都给我查的清清楚楚。”
莫易卿站在角落处,望着不远处那人潮涌动的手术室,他暗暗的低下头,转身离开,这里似乎已经不容许他再停留了。
“站住。”男人强势的声音从手术室前传来。
莫易卿僵硬的停止步伐,他能感受到对方急促走来的脚步声,回了回头。
陈燃注意到莫易卿已经绑好了纱布的手,眉头微皱,道:“是你救了他?”
莫易卿一五一十道:“是他救了我。”
陈燃敛眉,他自上而下的审视这个应该刚刚成年的小男孩,正色道:“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能够让他舍生忘死的救你,我想你是当场的唯一目击者,能告诉我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莫易卿并不打算藏着什么,直言道:“对方是冲着我来的,很显然他想要杀死的人是我。”
“司机你认识吗?”
莫易卿摇头,“没有见过。”
“看来是对方派来的车子,你最好还是留在医院里,这里没有人敢轻举妄动。”陈燃道。
莫易卿思来想去一番,对方一击未成,肯定会再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会引来这样的杀身之祸。
陈燃见他疑惑,道:“这事现在已经牵扯上了我们陈家,我陈燃就不会善罢甘休,这两日你就待在医院里,这件事交由我陈家处理。”
莫易卿正欲再婉拒,手术室的大门蓦地打开。
陈燃见状,急忙的走回去。
医生摘下口罩,有些话欲言又止的难以开口。
陈燃心脏高悬,不安道:“究竟这么样了?”
医生轻叹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说道:“庆幸的是脊椎没有问题,只是目前脑中淤血没有完全得到清理,有部分积血压迫了记忆神经,醒来之后估计会出现记忆紊乱。”
陈燃不明白医生话里的意思,再次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暂时性失忆。”
陈燃脚下一趔趄,被身后的警卫扶住才稳住了自己的身体,他道:“那他什么时候能够想起来以前的事?”
医生也无法给一个确切的答案,只得大致的说着:“需要等到脑中的血块自行被吸收之后才会记起过往的点滴,或许只要一两周时间,或许需要几年,或许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了。”
陈燃心口一滞,“那他还能记得自己是谁吗?”
“这个需要等他醒来之后再评估。”
陈燃跌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的攥着手杖,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不少。
席宸赶到医院的时候,整个医院前院尽数被军部占领,陈亦城受伤的消息一经传出,整个帝都的营区大佬们悉数到场。
现在的陈亦城是军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手下握着华国四分之一的军队,受伤的影响力自然而然能够引起全军的轰动。
金嘉意站在监护室前,只是看了一眼里面正在接受会诊的身影,转过身,对着一旁沉默不语的莫易卿道:“跟我过来。”
莫易卿跟在她身后,不知为何,自己好像有些心虚了,竟然出现了同手同脚的画面。
金嘉意推开一旁的人行通道大门,双手搭在护栏上,目光幽幽的看着夜境之下留在窗台上一缕月光,她道:“怎么回事?”
莫易卿并不打算隐瞒什么,直言不讳道:“有人想要杀我。”
金嘉意转过身,看了他数眼,“你确定?”
“车子是冲着我来的,应该是有人想要杀我。”
金嘉意沉默了,如果幸月并没有被他们控制,她或许会认为这件事是幸月为了试探莫易卿才设计好的,可是目前情况看来,幸月已经失去了羽翼,那又会是谁想要他死呢?
“我仔细的回忆了一番我在帝都里的情况,我一个小人物,不可能会引起什么人的深仇大恨,除了薛家!”
一句话敲醒梦中人,金嘉意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薛家?”
“现在薛沛死了,薛家虽说没有理由再对我做什么,也正是因为他死了,薛家才更有理由憎恨我。”
金嘉意双目一瞬不瞬的注视着说的言之凿凿的男孩,他的五官平静,双目波澜不惊,好像说的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小事,无关生死。
“虽说我现在没有证据这么肯定整件事与薛家有没有关系,但我懂得宁杀勿纵的道理。”莫易卿再道。
金嘉意看向他的手臂,道:“受伤了就好好休息,这件事还用不到你出手。”
莫易卿没有吭声,她好像还是如同以往那样并不相信自己的能力。
金嘉意瞥了他一眼,恍若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冷道:“别想着还想凭你一己之力回击什么,薛家不是普通家世,凭你一人,动不了它分毫。”
“你不相信我吗?”莫易卿抬头,他这是第一次质问自己的胞姐,眼神认真。
金嘉意上前两步,两人隔着半米的距离,她瞪着他缠着纱布的手臂,目光如炬,道:“薛家是高门大院,你纵然有绝世武功,你也应该晓得,双手难敌四手。”
“你应该试着相信我一次。”
“相信你什么?”金嘉意看着这个妄自尊大的孩子,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相信你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可是枪林弹雨之下,你这具肉体,只是枪靶子,别犯傻了。”
莫易卿很是不甘心,他的骄傲怂恿着他不应该就这么放弃,他要把那个人查出来,然后碎尸万段。
“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金嘉意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莫易卿身体不由自主的颤了颤,瞄了一眼金嘉意那犀利的眼神,不知为何,心中熊熊燃烧的志气刹那间被熄灭的只剩下一搓灰。
监护室前,陈燃仿佛一夜衰老,毕竟他没有子嗣,眼前这个侄子算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席宸倒上两杯温水,递上一杯,道:“老爷子不用担心,这小子命硬。”
“他是军人,任何时候都可以光荣的死去,可是不能这么平白无故的被人陷害了离世,他哪怕是死也是得在战场上为国为民大义凛然的离开,而不是这样窝囊的被人给蓄意谋杀。”陈燃激动道。
席宸见他眉间的折痕,点头应允,“老爷子说的没错,作为一个军人,这样的死法的确挺窝囊的,想来他也是知道自己的使命,哪怕只吊着一口气,也会活过来。”
“哼,不自量力的下场,你说说他究竟都做了什么事?如果是为了救一个女人,这么英雄救美就算了,他为了一个男孩而把自己弄得这么半残不废的,失望,太让我失望了。”陈燃越发义愤填膺的吼道。
席宸听明白了,敢情这老爷子在这里独自纠结是为了这一茬啊。
“虽说这个男孩长得挺漂亮的,但他怎么也是一个男的啊,京城里平时流言蜚语的传说他城少有那种癖好就算了,没想到还真是有那种嗜好!”
“咳咳。”席宸轻咳一声,“老爷子可能是误会了,他对莫易卿完完全全就是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没有您想象中的那种意思。”
陈燃嗔了他一眼,加重语气道:“如果只是普通关系,会为了救他不顾自己的生死?”
席宸噤声,一个人在危险的时候本能的会做出逃跑的动作,可是如果一个人在对方面临生死的时候而是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只怕对方在他的心里绝对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陈燃冷冷哼了哼,“怪我这些年太过放纵他,才会让他出现那种思想,看来我得把他好好的关一阵子,治一治他那不健康的思想。”
“老爷子,想来你肯定是误会了什么,前阵子他才说自己看上了一个女人——”
话音未完,陈燃已经是紧紧的抓住了席宸的手,他不敢置信道:“你说的是真的?”
席宸点头道:“在金骁的婚礼上,他是这么告诉我的,不过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清楚了。”
“把那个女人给我找出来。”陈燃即刻吩咐道。
席宸蹙眉,他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陈燃老爷子不仅深信不疑,还打算请人上门来坐一坐,估计在陈燃的心里,只要是个女的,不管家世如何,都行!
莫易卿随着金嘉意走出人行通道,两人刚刚走近,便察觉到不远处一道道灼热的目光如镭射光一样犀利的落在他们身上。
莫易卿感受到对方施压的精神压力,不明陈燃眼底那默默腾升起来的怒火所谓何意。
席宸刻意的挡在陈燃面前,莞尔笑道:“老爷子,我想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们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陈燃摆了摆手,“时间很晚了,都回去吧。”
金嘉意靠在席宸耳边,小声问道:“老爷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席宸苦笑道:“不光老爷子会误会什么,连我都觉得这事情像是真的。”
两道目光齐刷刷的落在莫易卿的身上。
莫易卿感受到两人明晃晃的眼珠子,抬了抬头,好像并没有明白他们眼中的意义。
金嘉意掩嘴轻咳一声,“我有点怀疑这孩子是不是被陈亦城给带坏了。”
席宸轻轻的戳了戳她的脑袋,“虽说陈亦城有些不着腔调,但好歹也是根正苗红的军人,他不会做出那种事,你尽可放心。”
金嘉意想了想,“看在他救了小易的份上,这事我就不予深究了。”
席宸将目光投掷到莫易卿身上,慎重道:“我看了监控视频,对方明显是想撞死你,这段日子我会派人跟着你,小心一些为好。”
“不需要这么麻烦,我有能力保护好我自己,这事——”
“这几天就住在我家里吧。”金嘉意打断他的话。
闻言,莫易卿愣了愣。
“如果你觉得自己有那个本事大可以选择拒绝。”金嘉意再道。
莫易卿急忙开口,“不,我还是听从你的安排,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金嘉意先行走进电梯里,见着又一次紧张到同手同脚的男孩,忍不住的窃笑一声。
公寓内,气氛有些说不出来的严肃。
莫易卿正襟危坐,视线时不时的会落在走来走去的两人身上,他们好像并没有因为多了一个自己而拘束什么。
“叮咚……”门铃响起。
姚翠花睡意惺忪的抱着刚刚喝完奶显得有些精神的孩子站在门外。她不明白这大晚上的他们让把孩子抱上来做什么。
金嘉意打开大门,接过孩子,瞧着自家母亲那眼皮都抬不起的双眼,轻声道:“您回去睡吧。”
姚翠花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愕然道:“你今晚带着孩子睡?”
金嘉意点头,“今晚上就留在这里吧。”
姚翠花有些起疑,却又被瞌睡虫召唤着,她打了一个哈欠,道:“孩子刚刚喝了奶,早上七点左右再吃。”
“嗯,我知道了。”言罢,金嘉意直接关上大门。
莫易卿身体僵硬的抱着小丫头,天气热了,孩子身上的衣服也只剩下一件,就这么零距离的抱着,他能感受到她软软的皮肤,越发不敢用力,怕自己一个不留意就伤着了她似的。
“你不是想看宝宝吗,今晚上你就带着她睡。”金嘉意挥了挥手,直接关上房门。
莫易卿坐在房中,这是张小床,应该是为了孩子特意搭建的小屋。
他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可是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就这么窝在这一米五左右的小床上,连腿都不能伸长,她确定是让自己过来养伤的?
小家伙眯了眯眼,就这么窝在他的怀里安然的睡去。
莫易卿不由自主的抿唇一笑,就这么一动不动的抱着她,安静的氛围里,她熟睡的模样就像是春风里那漫山遍野都开满了鲜花,美的让人不舍得移目。
夜色如雾,朦朦胧胧的在无人的街道上慢慢的氤氲散开。
一辆车疾驰的驶过出城高速。
薛家上上下下依旧是灯火通明。
楚婕坐在沙发上,看了一遍又一遍时间,当时钟指向凌晨三点之时,虚敞的大门被人从外推开。
薛邺带着一身酒气从门外走进,他没有料到自家母亲还没有睡觉,当看到她的时候,本能的被吓了一跳。
楚婕从沙发上站起来,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就这么站在原地目光一眨不眨的望着对方。
薛邺心虚的避开母亲的眼神,吞吞吐吐的说着:“您这么晚了还没有睡觉?”
楚婕将手机打开,让他看清楚手机屏幕上曝光的大新闻,她眉头紧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薛邺看了一眼标题,身体不由得的僵了僵,他道:“我怎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陈亦城出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楚婕扔下手机,疾步上前,将薛邺直接拉进自己的房中。
薛邺靠在门前,一声未吭。
“你应该知道你做了什么事,如果这件事被老太太知道了,你觉得就算薛家只有你这么一根独苗,老太太会轻易的放过你?现在你得罪的是陈家,陈燃那个老头子可不是善茬,你觉得凭你薛家大少的名字,你就能高枕无忧的做这种违法犯罪的事?”
薛邺执着的不吭声。
楚婕双手紧握成拳,“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希望了,你怎么可以让我这么失望啊。”
薛邺咬了咬牙,不甘心的吼道:“这一切都是莫易卿挑起的事,如果没有他这个引子,爸就不会死,哪怕他在外面有一个家,但至少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我们薛家就不会散,可是现在呢,薛家散了,完完全全的散了。”
“啪。”楚婕一巴掌打过他的脸颊,“这不是你草菅人命的借口。”
薛邺低下头,双手握拳,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指甲刺痛皮肉时带来的轻微疼痛,他咬紧牙关,没有认错。
“你现在伤的不是莫易卿,而是陈亦城,凭陈家的能力,查出你这个幕后主使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这两日你就待在家里,无论谁问,你都说从来没有出去过。”
薛邺不明母亲的用意,木讷的看着她。
楚婕看着他,声音低沉无力,她道:“妈妈已经一无所有了,只有你一个了,这件事妈妈替你扛下,孩子,你要记得,你是军人的后代,你的使命是延续你父亲的职责扛起薛家的荣誉,而不是为了私人恩怨把自己弄得一身腥。”
“妈——”
“这事你不要说了,过两日你外公会来领你去营区,你好好的跟着你的舅舅们学习,薛家的未来还需要你,知道吗?”
薛邺眼角一酸,他双手紧紧的纠缠在一起,不甘心,满腹的不甘心。
楚婕抱着他,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温柔道:“答应妈妈,不论多么辛苦都要记得,你才是薛家唯一的孩子,薛家的未来只有靠你。”
“对不起,妈妈,是我错了,我不应该不顾后果贸然的做出这种事的。”
楚婕抱着他,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这个孩子,从小到大,在薛沛的眼里这个儿子就像是空气一样,他宁愿在外面救江梅生的孩子,也不愿回家来看看自己健康的儿子,讽刺,天大的讽刺。
房门外,一道身影久久的站立,直到屋内没有声音之后,老人才蹒跚着步伐离开。
她白发苍苍的走上楼道,屋子里很静,静到本是落针可闻,却依旧没有听见她离开时的脚步声。
翌日,阳光璀璨。
公寓里,米香四溢。
金嘉意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走出房间,瞧着餐厅里不一样的烟火味道,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
餐厅中,两道身影各自忙碌着。
砂锅炖煮的米饭散发着浓浓的米香。
平底锅上煎制的煎蛋油光光亮灿灿,着实完美。
金嘉意洗漱好之后,站在餐桌前,诧异的瞪着一桌子琳琅满目的早餐,苦笑道:“你们这是准备厨艺大赛?”
整张餐桌被一分为二,中间留下一条长长的楚河汉界。
席宸指着自己身前的七八碟西式早餐说,“这是我做的。”
莫易卿不甘示弱,指着自己身前的中式餐点说:“这是我做的。”
金嘉意坐在中心位置上,瞧着两人如火如荼的眼神攻势下,一手拿着包子,一手拿着三明治,轻咳一声,“各有千秋,都不错。”
席宸扳开包子皮,直言道:“包子皮不够蓬松,应该是发酵时候不足,明显有懈怠之意。”
莫易卿直接插开煎蛋,正色道:“蛋黄凝固,蛋白底面糊掉,火候过大,功力欠佳。”
席宸眯了眯眼,直接推翻他精心准备了一早上的砂锅粥,道:“米稀水多,看来是比例没有把控好,这吃下去不知喝的是米汤,还是米粥。”
莫易卿紧了紧手里的刀叉,毫不客气的将对方的华夫饼给撩起来,道:“烤至时间过长,就像是砖头一样发干发硬,吃在嘴里只有一嘴巴的面粉渣。”
金嘉意瞪着一言一句的两人,啪的一声拍桌而起。
两人适时的选择闭嘴。
金嘉意左右环顾一圈两人,随意的啃了一口包子,又喝了一口牛奶,指着他们,“坐下吃饭。”
莫易卿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他舀了一碗粥递上,那双目期盼的模样就像是小宠物等待主人夸赞一样。
席宸直接拿过莫易卿手里的粥碗,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莫易卿敢怒不敢言,只得悻悻的再次舀了一碗递上。
金嘉意尝了一口,道:“我让你来是养伤的,不是来做饭的。”
“我喜欢做饭。”
金嘉意瞥了他一眼,“你以前会做饭吗?”
莫易卿沉默,她从来就没有问过自己会不会做饭,当然在以前的斐滢眼里,自己的手是拿刀剑的,不是拿菜刀的。
如果被她知道了自己会做饭,她肯定会恼羞成怒斥责自己一番,堂堂七尺男儿,怎可出入烟火之地!
金嘉意自知亏欠了他,软下语气,道:“味道不错,很香很糯。”
莫易卿不可抑制的红了红脸,越发卖力的推荐着自己的拿手厨艺。
见此情景,席宸不乐意了,自己好歹也是这家的一家之主,他深深的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挑战,以往每一天她醒来都会像个含羞待放的玫瑰对自己蹭一蹭,摸一摸,甚至再亲一亲。
而如今,她从早上起来到现在就没有拿过正眼瞧上自己一眼。
金嘉意感觉到自己右方有一道灼热的视线正炯炯的凝视着自己,她侧了侧头。
席宸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的培根放在她的碗碟中,一副讨喜的模样激动的等待她的夸奖。
金嘉意又将培根放进莫易卿的碗中,道:“你受伤了,多吃点肉。”
席宸蹙眉,轻咳一声,捂了捂自己的额头,“今早起得太早,有点晕了。”
金嘉意见他的手正好巧不巧的落在自己的额头伤口处,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碗中的煎蛋放进他的碗里,“吃吧。”
席宸心满意足的一口吞掉她送来的蛋。
“哇……”宏亮的哭声从客房里响起。
莫易卿放下碗筷,急忙的跑进房中。
小家伙正趴在床上哭的撕心裂肺。
莫易卿将她从床上抱起来,哄了哄,她闭着眼,哭的更伤心了。
“还是我来抱吧。”席宸将孩子抱过去,只是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小脸蛋,小家伙立时停止哭泣,眨着两只还带着泪花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
席宸觉得自己一家之主的威严又一次找回来了,果然是自己亲生的,还真替她亲爹长脸。
小家伙捧着席宸的脸,小小的爪子有些不分轻重的划过他的皮肤,好像很高兴。
席宸握住她的爪子,将她重新放回婴儿床内。
小家伙扑闪扑闪了两下眼睛,一时没有忍住,又一次放声大哭了起来。
席宸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又一次将她抱起来。
小家伙就这样拉着他的衣角啃了啃,好像是饿了。
“她应该是要喝奶了,我给岳母抱下去。”席宸单手搂着小家伙,就这么走出家门。
莫易卿有些失落,瞧着已经离开的背影,低了低头。
“等一下你要去医院吗?”金嘉意打破沉寂问道。
莫易卿回过神,点了点头,“医生说过他今天应该会醒过来。”
“我听说他醒来之后估计会出现失忆的情况?”金嘉意面带笑意,“虽然说他对你有救命之恩,但我还是忍不住想笑。”
莫易卿面色有些凝重,突然间有些失落,他如果真的不记得自己了,那他们之间还能想以前那样相处吗?
他挺喜欢陈亦城的,至少他这个人从来不会带着虚假的面具站在自己的面前。
“你眼中好像有舍不得。”金嘉意捅破那层纸,说的很肯定。
莫易卿急忙摇头,显得有些慌乱,他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可惜了,他其实人挺好的,万一真的失忆了,不记得自己是什么人了,那他就不能回到军队里了吧。”
“的确挺可惜的。”金嘉意目光狭长的注视着眼前这个男孩,他拙劣的演技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遮掩了过去,只是只有他一个人糊涂罢了,外人一眼就能瞧出他真实的想法。
“走吧,吃完了我带你去医院走走。”金嘉意擦了擦嘴,站起身,走回卧房。
莫易卿呆呆的站在原地,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了地毯上,空气里好像还浮动着淡淡的米香。
车子疾驰在泊油路上,在阳光照耀下,车子消失在道路尽头。
天使福利院前,院长神色匆匆的等候在外。
有几个小朋友小心翼翼的趴在护栏上,目不转睛的瞧着正在翘首以盼的院长。
一辆车缓慢的进入视线,院长本人亲自跑过去打开车门。
薛老夫人从车内走出,对着来人点了点头。
院长领着老夫人走上台阶,边走边说着:“那个孩子昨天晚上突然高烧了起来,现在已经退烧了,只是精神还不是很好,正在后院里坐着。”
薛老夫人停了停脚步,问道:“没有送他去医院?”
院长摇头,“他自己不愿意去,他说如果自己走了,万一他父母来接他就找不到他了。”
薛老夫人站在台阶上,看着不远处安静独坐的小孩子,她对着旁边的院长问道:“就是那个孩子?”
院长点了点头,“就是他,这孩子脾气好,不爱哭,也不爱闹,自从送来之后除了刚开始情绪不稳定之后,都是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坐着。”
薛老夫人示意院长不用再跟着,她一个人走下台阶,朝着男孩走过去。
薛宇注意到有人的靠近,满怀期待的抬了抬头,见到的却是一张陌生面孔,似乎有点印象,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见过。
薛老夫人坐在椅子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墙上画着一幅画,女人牵着一个孩子两两欢声笑语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你叫什么名字?”老夫人明知故问道。
薛宇的声音有些嘶哑,因为感冒的缘故,他的鼻音很重,他道:“我叫薛宇。”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这幅画看?”
“我想回家。”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像是一颗石头狠狠的砸开了薛老夫人心中的平静,她想了想,再次问道:“你父母呢?”
薛宇低下头,小小的手指勾了勾,他回复着:“他们会来接我的,妈妈说过她会来接我回家的。”
“如果他们不来了,你还会一直等下去?”
薛宇眼眶泛红,“会来的,妈妈说过她会来的。”
薛老夫人站起身,对于这种执着的孩子,她没有耐心,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果然和那个女人一样。
薛宇见她离开,又一次低下了头,身前,阳光从树缝中穿透洒在地上,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到墙下。
薛老夫人走了几步,忍不住的又回过头,却在回头的刹那,心神一颤。
薛宇就这么靠在墙上的女人身边,视觉的错觉导致这么看过去时,好像女人牵着的是他的手。
小小的手好像想要抓住画上女人的手那般,他咬了咬唇,眼泪从眼角滴落,他自言自语着:“妈妈。”
薛老夫人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六岁的女儿,也是这样,她牵着自己的手离开了家,兴高采烈的跟着自己坐上了再也回不了家门的那趟列车。
最后的那一声妈妈,让她的心如同针扎过那般很疼很疼。
“你有恨过把你丢在这里的人吗?”薛老夫人再一次走回去,开口问道。
薛宇抬起头,阳光从老人的身后进入自己的眼中,记忆里,这一张脸渐渐的被勾画在脑中,他想起来了,急忙从地上站起来,这是他奶奶吗?
薛老夫人见他没有回复,继续问道:“你有恨过我吗?”
薛宇低下头,他不知道怎么样的感情才算是恨,他也并不觉得自己可以去恨这个人,他小小的世界里,只希望能够看到光明。
薛老夫人走近,半蹲下身子,轻轻的抬起他低垂的脑袋,问道:“这一点你很像你爸爸。”
薛宇眼睛一眨,眼泪便是争先恐后的流出。
薛老夫人望着身前的那幅画,感叹道:“人过境迁,其实江梅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你不过就是一个孩子,大人的错,不应该由你这个孩子承受。”
薛宇心底有些慌,他怕眼前的这个老人会再一次的把他送走,他怕自己这一走就真的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老夫人站起身,步履缓慢的走到高墙之上,她抚了抚墙上的那个小孩,声音带着轻颤,她道:“你父亲已经死了,为了他仅有的尊严,你不能回薛家,我会送你去一个幸福的地方,健健康康的长大,这里,太阴暗了。”
薛宇扯住老人的衣角,他的眉眼深处带着害怕、恐惧,他不安的问:“我爸爸死了?”
薛老夫人眼角发红,郑重的点头,“是啊,我儿子死了,你爸爸死了,他再也不能来接你回家了。”
“不会的,他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
薛老夫人仰头望着苍天,“你要记住,没有人害了他,是他自己选择这条路的,你还小,你要学着看着光明,而不是活在黑暗里。”
薛宇顺着墙蜷缩着蹲在地上,他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膝盖,仿佛很冷。
微风轻拂而过,一片一片落叶打着旋儿的坠落。
……
通往医院的必经之路上,堵了一辆又一辆前来探病的车子。
医院前,邹静雨胆战心惊的跟着前面的一群人走在医院的走廊上,她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突然跑来找自己,更不明白他们把她带来这里做什么。
瞧着眼前这样的阵势,应该是什么大人物要见她?
可是她这样普通家世的女人,怎么有幸得到大人物的接见。
邹静雨忐忑的跟着警卫们进入病房,加湿器暗暗的浮动,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位老人。
陈燃坐在沙发上正喝着茶,听着门外的走动,抬了抬目,正巧看见进入视线的女人。
邹静雨谨小慎微的控制着自己面上的恐惧,她听见身后的房门被合上,心底越发七上八下。
陈燃指了指床头上半死不活的陈亦城,问道:“认识他吗?”
邹静雨顺着老人指向的方向看了一眼,面上一惊,这不就是前两天还缠着自己的那个军痞子吗?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得罪了这个大人物?
陈燃看见她的表情,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点头道:“看来席宸说的都是真的,你认识他!”
邹静雨慌乱中急于解释道:“我跟这位先生只见过几面,我们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关系,是他缠着我的,我已经拒绝他了。”
“你拒绝他了?”陈燃加重语气。
邹静雨心口一滞,难道自己说错话了?
陈燃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笑了笑,“不要紧张,我这个不成器的大侄子虽说这方面有些愚钝,但秉性不错,做过的事一定会负责,你不要害怕。”
邹静雨听得云里雾里,眨着两只无辜的大眼睛,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言语。
陈燃很满意这个女孩子,长得干干净净,应该也是清白人家的孩子,他道:“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关系发展到哪一步了?”
邹静雨算是听明白了,这个老人一心以为自己和这个男人有关系?
瞧着门外的那阵势,这家人肯定不是普通人家,难道自己这是一不留意捡到了什么金凤凰了吗?
邹静雨控制着自己面上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说着:“我们是在酒吧里认识的,他对我很好,跟我买了很多花,我们之间也算是朋友了吧。”
“很好很好,所有有潜力的关系都是从朋友开始的,你们有没有越过雷池那一步?”陈燃再问。
邹静雨羞赧的低下头,“我们去过酒店。”
陈燃喜极,大笑一声,“这小子果然不愧是我陈燃的侄子,这行事风格我喜欢。”
邹静雨听着老人开怀大笑,心里想着这事肯定有戏,她忙道:“他怎么了?病的很重吗?”
陈燃握上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你放心,就算他不记得你了,我也会让他负责到底,我陈家男儿都是有责任心的,这事叔伯替你做主了,你就好好的待在这里等他醒过来,好好的照顾他,他会记起你的。”
闻言,邹静雨心底一喜,却又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她道:“我会照顾好他的,您放心。”
病床上,睡得糊里糊涂的陈亦城睁了睁眼,见着正聊得甚欢的两道身影,脑子有点发懵,好像还没有搞清楚自己是怎么好端端的就躺在了医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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