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池走到了床边,看了看床头柜,他把手里的花放到了花瓶旁边。放好后,他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好些了吗?”他问我,语气随意就像我们昨天才拥抱过。
从他进门到他坐下,我感觉我的心脏就像坐了一趟云宵飞车。我觉得自己真的太不争气了,见了他,心情还会这么激动。要不是接受过严格的训练,我肯定做不到现在这样心里波涛汹涌,脸上面无表情。
“还活着。”我淡淡道。
他微微的笑着。配着他的毛衣,衬得他特别温暖的感觉。他伸手过来,拂开我垂到脸颊上的头发。
我生硬的别了一下头,冷冷道:“杜先生,请自重。”
他的手僵了僵,收回后,他敛了神色,眼中渐渐的浮起忧伤。
我们对视着,谁也不说话。良久之后,他起了身,缓缓的踱到了窗边,他将紧闭的窗户推开了一些。然后他就那么负手站在那里,一如从初我见过他那样,他总是能站成一尊雕像。
他成了一尊雕像,不再说话,我的心情慢慢的就平复了。他来看我,是来关心我的心脏吧,看它是不是还好好的呆在我的心里面。
我坐久了屁股疼,杜清池没有再过来跟我讲话的意思,我便撑着床板慢慢的挪着躺了下来。拉过被子,我闭了眼睛。
一开始只是想装睡,但装着装着,我也就真的睡着了。这一觉再醒来时,天色已经黄昏了。杜清池已经不在病房中了,只有床头那束红玫瑰证明他真的来过。
我仰看着天花板,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巨大失落感和孤独感仿佛要将我吞噬。立刻有眼泪顺着我的眼角往下淌,我清晰的体会到了失恋带给我的排山倒海般的痛苦。
可我是颜心啊,我怎能如此脆弱,怎能这样就被打倒了?是他欺骗我,利用我,最后又无情的甩了我。我该恨他,我该冷冷的笑,骄傲的活。
我在心中悲泣着这么对自己说,可我就忍不住啊,那泪水像失去了控制就那么无声流啊流。我就想,索性就流吧,流干了也好,以后就不会再流泪了。
天色暗下来了,我的泪终于慢慢的止住了。我只庆幸这么长的时间里,没有人来打扰我,否则哪怕进来一只阿猫阿狗,我可能都会不顾一切的抱住ta,然后求ta带我走。无论去天涯或者去海角,只要不再见到杜清池就可以了。
“饿了吧,我熬了点粥。”随着脚步声,杜清池走了进来。
我完全没有防备,满脸的泪痕让他瞧了个正着。立刻有一种不如一如撞死的悲壮感觉。我已经够惨了,还要让他看到我如此不争气,这人生也太艰难了。
不过杜清池终归是杜清池,面对我浮肿的双眼和未干的泪痕,他熟视无睹。将粥放下。他拉起了病床上的搁置板。
“成祖重感冒,不能传染给你,他回山上去了。这几天,我会在这里陪你。”他一边说一边摇病床,又把粥盒放到了搁置板上。
我不说话。也不看他。
他又伸过来扶我。
我狠狠的甩开。
他再扶我。
我还是甩开。
然后他就不扶我,他看着我,眼中带着点无奈。
“怎么?”我努力的想笑笑,但笑不出来,声音又嘶哑,一副落水狗的惨相,“我变成这样,你心里很得意吧?”
“没有。”他说。
“怎么会没有呢?又有一个女人为了你要生要死的,多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不是吗?”我咳了一声,他要伸手帮我顺气,被我狠狠的拍掉了。
他只好收回了手,沉默的看着我。
“杜先生,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会要这颗心脏。不管将来我用谁的心脏。如果只有这颗心脏才能让我活下去,那我就去死。我不是一个大度的人,从来都不是,我不可能让你如愿,让你的希望活在我的身体里,那绝不可能。”我将话说绝。
杜清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还是沉默着。
“你深谙女人的心事,将沉默和欺骗玩到炉火纯青。既然那晚你已经说了,不会再给我机会。你现在来做什么呢?可怜我还是同情我?杜先生,做人,还是要给自己留点退路。你这样只会把我逼急,你把我逼急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俗话说,兔子急了会咬人,而我急了就会真的死给你看。我死了,你那么多的计划可不就全打水漂了吗?”我语速放慢,语气加重。
“徐徐。”他坐下去,低声喊我。
“你走吧。”我看着他这样,不想再跟他多说什么,“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人活一辈子,都不可能一帆风顺。我以前没有爱过一个人,所以才把自己弄得这么凄惨,以后我就会长记性了。杜先生,你可能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我这个人,我说不会再打扰你,不是说一时几年,而是这辈子老死不再相见。”
“徐徐。”他的声音颤起来,手也伸过来,“你不要这样。”
我挥了挥手。闭上眼睛。
“我那晚说那些话只是想刺激你,只想让你精神更集中一些,是我想得太天真了。我后来打你的手机,打你的座机,你都不接电话。我……”
我拿过搁置板上的粥用力朝地上掷了下去。然后再探过身将床头柜上的红玫瑰也扔到了地上。
“你走。”我一字一顿。
“徐徐。”他的眼中有浓得化不开的痛苦。
“走。”我又挤出了一个字。
他仰头,有两行泪快速的顺着他的眼角往下淌,他转了身,快步往病房外走去。
我靠到床头上,看着满地的狼藉,没有一丝一毫的胜利者该有的喜悦。
不一会儿,有两个小护士赶来了,收拾了地上的狼藉,又问我红玫瑰要不要插起来,我让她们扔了,两个小护士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抱着花离开了房间。
杜清池没敢再来,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恢复得好。我找了个机会问了我的主治医生,问他如果我再换一颗心脏,手术的成功率大概会有多少。主治医生当时就惊呆了。然后很严肃的批评了我,说换心脏不是衣服,怎么可能想换就换。
我想,这是没办法了,只能让陆迎凤的心脏在我身体里安家落户。如果一定挖掉它,我就只能去死。我还有许多事情没做,现在还不能死。
下山一个月后,我康复出院。
彼时已经是四月天,阳光很暖和,我穿着一件红色的薄大衣。跟着成祖出了病房,又去护士台跟细心照顾了我一个月的小护士说了再见。
下了楼,穿过大厅,我和成祖出了住院部的大楼。
台阶前,杜清池捧着一束红玫瑰站在那里。见了我和成祖。他快步迎了上来。
“徐徐,我来接你。”他语气淡淡。
我停下脚步:“成祖,你到车上等我。”
“好。”成祖又朝杜清池点了点头,然后往台阶下走去。
“气色很好。”他说。
我打量着他,他瘦了许多,估计最近有许多焦心的事情。
“送你。”他把花递到我面前。
我还是打量着他,更不打算接他的花。
他举得久了,有些尴尬,只好自己捧着:“走吧。”
我这才开了口:“杜先生,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他苦笑了一下:“现在我们已经成仇人了?”
我笑了:“从你处心积虑把我列入你的计划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了我有一天会变成你的仇人。不好意思,借过。”我擦过他的肩膀往台阶下走去,直到车子启动,我也没有再回头。
我回到了心园,为了迎接我康复出院,颜未带了十几个门主齐齐聚到了心园的大厅。大家对我康复出院都表示了热烈的祝贺,并对当时我的危急情形表示了后怕。金嫂更是端来了一盆炭火让我跨,说从此以后否极泰来。
我一一感谢了大家,看着她们真诚的小眼神,觉得这次我没死掉让她们多少是有些失望的。是她们天真了。我天生女主命,哪怕九九八十一难,我也总能安然无恙。
好在颜未还懂点做人的道理,大家呆了一会儿后,她便招呼大家走了,说我才出院,还需要好好养养神。
呼啦啦的,十几人人才走了。
大厅里一股味儿,我转身往楼上走去,小进亦步亦趋的。我上楼,他也上楼,我进房间他也进房间。我走到桌子边坐下来时,他弯着腰虔诚的站在旁边。
“怎么了?”我托着腮看着他。
“颜小姐。”他赔着笑脸看我。
“嗯。”我看着他的样子,他这是要求我什么。
“我,我想,去果园。”他说完后紧张得咽了咽口水。
我挑眉:“你要去果园?”他这是中什么邪了?一身细皮嫩肉的,平常除了健身维持体力,此外就是各种吃喝玩乐。上回,我揶揄他去果园时,他是一脸的不屑。
“他们养了一千多只鸡,半年下来,一个人能分十几万。”他越说越小声,“颜小姐,我想部XX牌的单反,所以……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