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初二稍纵即逝,转眼到了初三。
不知不觉,陈阳已经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长成曼妙的少女了。
虽然她仍像从前那般活泼阳光,却也矜持稳重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在男生面前肆无忌惮地玩闹,知道害羞了,懂得矜待了。但我是个例外,在我面前,她还是那副无所顾忌的模样,丝毫没有改变。这让我,莫名地生起了几分优越感。
这个年纪的不少人开始情窦初开,有些甚至懂了男女之事。我也不例外,爱情的种子在我的心中悄然萌芽。但我身处重点学校的重点班,又是中考关头,繁重的课业和接二连三的测试,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根本没时间胡思乱想。
老师说中考和高考都是按比例录取的。也就是说,名额是一定的,学习差的会被优秀的人挤下去。
各方压力下,学生们开始有了竞争意识。每天吃饭不再是慢悠悠而是狼吞虎咽,有的人走路都在看书或背单词,教室中的问答声此起彼伏,做错题的悔悟声也时常响起。很多人热心肠地“关心”着别人的成绩。除了极个别的,那些上课偷看小说的人也开始收敛,将剥了皮的课本重新归位。
李叔同那首《送别》也成了每日必备。每天不是我们班就是别的班开课前总要唱上一遍。那种五音不全、节奏散乱的大合唱回想起来真是可笑又令人怀念。
那段时间是我和陈阳相处最多的一段时间。除了洗澡上厕所以及晚上睡觉,我们几乎无时无刻都在一起。我们像其他人那样讨论试题,交流学习经验,说些鼓励彼此的话。
初中三年,我已经从成绩中流跨入了学霸行列。因为成绩比她的好,我常辅导她功课。我很喜欢做这事。
即将到来的分别使得眼前的每一次交集都弥足珍贵,每一次对我而言都像庄严的仪式。
看陈阳做功课是很有趣的事。若题简单,她便会惬意地哼歌,转笔,玩头发,转椅子。若题难了,她通常会冥思苦想一阵,解出来便笑逐颜开,解不出则抓耳挠腮,鼓着腮帮枢桌子枢橡皮,像只暴躁的猫。
但凡遇到这种情况,我就会“热心肠”地凑过去,调侃她:“来,哥告诉你怎么做。”
通常她会不服输地拒绝我:“一边儿去,你以为就你行啊?”然后独自一人冲锋陷阵。
有时候,题真被她破解了,她就会得意地向我炫耀:“杨杰,我聪明吧?”有时实在做不出来,她便会纠结一阵,最后如战败的将军一般焉焉地对我说:“杨杰,这题我做不出来。”
我瞬间有种智商上的优越感,笑话她:“你不是说你很聪明吗?”见她耸拉着脑袋不搭理我,我这才像钓到鱼的姜太公似的,开心又故作镇定地问她:“哪道?”
她拿笔在纸上一指,我心情愉悦地凑过去为她解惑释疑。
她困惑,她好奇,她纠结,她开心,她的一颦一笑都被我尽收眼底。心中的悸动在一沓沓课题的遮掩下游走前行,我就像贪婪的饕餐,恨不得将她的一切塞进脑中。
忽然想起件趣事。
陈阳数学不好,但语文比我优秀。有次摸底考试,我和她打赌,如果我的语文分数比她的高,她就要为我做件事,反之,我为她做事。
我计划着要是赢过了她,就向她提议一起考一高,只要考上一高就试着交往。为了说出这句话,我比以前更加努力。
为了提高语文成绩又不落下其他课程,我开始缩短睡眠时间。每晚起早贪黑,连上厕所都在看作文书琢磨写作技巧。
好不容易熬到了考试当日。因为摸底考是学校自发举行的,我们连位置都没变,只是将桌椅拉开点距离。
第一场正好考语文。我坐在她右边,等卷子一传过来便低下头认真地开始答题。我写得正入神,忽然听到她“咳、咳”地咳起来。那时候老师正好从外面回来,咳嗽没两声便消停下来,我以为她嗓子不舒服就没理会。
过了十多分钟,老师前脚出了教室,她后脚又咳嗽起来。出于对她的关心,我扭脸去看她。
她不咳了,冲我眯眼一笑,一边捏起卷子一角指着其中一题,一边冲我做口型:“求解。”
我朝她翻了个白眼,不打算搭理她。
她装可怜,死乞白赖:“告诉我嘛。”
我分明记得和她的赌约,再次翻白眼:“想得美。”我低头继续做题,她不依不饶地低声唤我:“杨杰,杨杰。”
有声带的震颤,她的声音极其弱小,但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我故意装没听到,但因为她喊我的关系,注意力根本不能集中。我无奈地瞅了她一眼。
她扁着嘴巴巴地看着我,眼神跟我家猫要饭时一个样儿。我几乎要心软,但还是摇了摇头:“你还是老老实实凭实力考吧。”
若在平时,我早就把卷子双手奉上递给她抄了。但现在的我太想跟她告白,我不想因为她的赖皮导致赌约作废。我一定要赢。
“哼。”她冲我做了个鬼脸,头缩回去重新做题。
没多久,我感受到她眼睛瞥来的余光。我对这光芒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不用看都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射过来的。
一抬头,果然见她探着脖子往我试卷上瞄。我鄙视地盯了她两秒,果断地左手支头挡住卷子。
陈阳一脸做贼心虚的表情,但见抄卷子无望,忍不住低声骂道:“小气”。
我不禁好笑,但就是忍着不给她抄。试卷做完,我开始检查卷子。安静的教室里,她用气流发出的微弱声隐隐传来:“BDBBC……ACDDB……”
我本能地被吸引过去,折过卷子,跟她对着答案。发现有个常识性的问题她居然做错了,有点强迫症的我仿佛受到精神污染。我想一道题不算抄,纠结来纠结去,千脆敲桌子引来她的注意,然后脱口而出:“C啊!笨!”
“你才笨呢!”陈阳瞪了我一眼,忙低头检查,发现确实做错了,朝我咧了咧嘴,“三克油。”
傻样儿!虽然我鄙视她的狗腿,但不可否认,我的心底此时此刻是甜滋滋的。
成绩出来后,我比她低了两分。
本来我是有机会赢的,但因为那道题,我输了。当陈阳说她赢了我,要我做一件事的时候,我十分不服气:“不行,你作弊!”
陈阳趴在卷子上,一脸无赖地转着笔:“你自愿的,我又没逼你。”我叫嚣,“不公平!”
她朝我吐舌头:“这世界不公平的事多了去了,当初你跟我打赌的时候可没说不准作弊。”
我反驳:“我也没说可以作弊。”
她强调:“愿赌服输,做人不可以这么耍赖。”
我说:“明明是你在耍赖好吗?”
“我就是耍赖能怎么样?难道你要学我?”她得意地笑了起来,那笑容混合着洒落的阳光,顽皮又灿烂。看得我恨不得把全世界双手捧到她的面前一—就算赢的人是我也没关系。
我就像任她宰割的小羊羔,大义凛然地说:“有什么要求就提吧!我这人比你有节操多了。”
“这可是你说的,千万别后悔。”
陈阳盯着我一个劲地嘿嘿笑,笑得我忍不住吐槽:“真狠琐。”
纯净明朗的是她,狡黯厚脸皮的也是她。这就是我喜欢的陈阳,多面多彩,跟她在一起生活永远不枯燥。
“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陈阳满不在乎地冲我做鬼脸。基于对她的了解,说真的,我还真有点担心。
陈阳提出三个选择。第一,扮鬼吓唬巡夜的校长;第二,跟父母说我是女生并录下来;第三,向迎面走来的第十一个人告白,无论男女老幼是美是丑。
我想了想,选择了吓唬校长,虽然校长是个不苟言笑的严肃主儿。当时的我真是死脑筋,想不起学贞子戴假发,更想不起戴面具的戏,竟然把床单剪了两个洞享到学校。后来还是经陈阳的提醒才反应了过来,晚自习后,我带着陈阳,披着床单躲在了办公楼后门旁种着的冬青树后。第一次做坏事,我有点心虚,但又觉得青春该留点刺激的回忆才不算枉费,因此又有点跃跃欲试。
陈阳一直怂恿我放弃,说吓唬校长不是闹着玩的,还不如去跟父母说我是女生。这就像在火坑和油锅之间做选择,我果断拒绝:“我爸会打死我。”
“那去跟人告白。”
“那么重要的话,我只会跟喜欢的人说。”
“杨杰你有喜欢的人吗?”陈阳一脸好奇地看着我,那双眼睛又大又亮,眼瞳中映出小小的一个我。
昏暗环境中,我的五感敏锐了起来。陈阳身上的香气盖过了草木的味道扑鼻而来,感受到她的呼吸和体温,我心莫名慌乱起来,矢口否认:“没有。”
“绝对有,你骗不了我。”陈阳追根问底,“快告诉我是谁?”
我没有吭声,只觉脸颊燥热:“你好八卦!”
“我这是在关心你。”
“谢谢你关心,我不需要。”
陈阳晃着我胳膊,撒娇道:“欧巴,不要这样嘛!快告诉我嘛!”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我嘴上拒绝着,但心里却犹豫着要不要当即告诉她我的想法。大概是老天并不想遂了我的愿,我的话刚到嘴边,陈阳突然叫着跳了起夹:“老鼠!”
陈阳怕老鼠似乎所有女生都怕三次元的老鼠。不过迎着暗淡的灯光,我分明看到是只懒蛉蟆在爬:“明明是懒蛉蟆。”
“吓死我了。”陈阳抚着胸口,惊魂未定。
我嘲笑她是胆小鬼,一抬头却见校长隔着树站在我们面前。我的心差点被吓停了,拉起陈阳就跑。
“你们在干什么?”
校长在后面追,我们在前面跑。最终我们翻墙离开了学校,一路狂笑。不过第二天还是被校长逮住了,“请”进了他的办公室。
无论校长如何软硬兼施,我们就是不承认,加上成绩好,校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们蒙混过去了。
倒是我妈,有天无意间发现了那个被我剪坏的床单,气得河东狮吼,并整整抇了我一个星期的零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