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过神来,看到大克。他方脸瘦长,脑袋和身上的衬衫全湿,一双眼睛微红,严肃地看着她。
她仰头看他:“呃……我是白小绿,今天来特别罪案组A组报到。”
他好像没把她的话听进去,继续问道:
“你的第六感是不是很灵?”
她皱了皱一双眼睛。这个问题她被人问过很多次了。
她回答: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我现在已经失去那种能力。”
她看到他脸上乍露失望的神情。
她等着他说下去。她在这里一整天了,除了那个大耳朵小弟之外,就没见过任何人。她很想有个人跟她句话,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告诉她,她应该做些什么。
大克却没有再说话,无声地从她身边走开。
她看了一眼办公室里另外两张生脸孔,两个男探员,一个年轻,看上去跟大克差不多,一个年纪比他们大,看上去有四十多五十岁。年轻的那个,一张娃娃脸,个头比大克小,脑袋却不合比例地大。
“好大的一颗头啊!”她心里嘀咕。
老的那个,脸上爬满皱纹,活像一个脱水的橘子,却穿得比大克和大头都要年轻。他身上一袭娇嫩的粉红色衬衫和一条绿色的低腰棉裤,脚踩一双最新款的荧光球鞋,那头乌黑的短发是染的。他那身讲究的衣服已经弄皱了,衬衫湿了一大片。
他的穿著让她想起一个人。那个人已经不能再给她痛苦了。
她瞄了瞄这三个男人。他们神情沮丧,彼此没交谈。今天肯定发生了大事情。可她是个新丁,没有人会主动告诉她。
她只好坐回去她一直坐着的那把椅子里,无处安放的眼睛盯着窗外迷蒙的黑夜发呆。
幸好,一只鸽子把她从这个窘境中解救出来。
这只濡湿的灰绿色鸽子不知从那里飞来,停在外面的窗台,小小的脑袋好奇地贴到玻璃上,好像在看她。
她回看牠。
牠彷佛知道她在看牠。牠拍拍翅膀,在窄窄的窗台上来回踱步,似是表演给她看。
她咬着弯弯的小指朝那只鸽子咧嘴笑了。她想起她过的所有日子里,总是遇到各种各样的鸟。其中一些,她甚至不知道名字。
这只鸽子好像认得她,头抵住窗玻璃盯着她看。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去轻轻叩窗。鸟有所应答,爪子在玻璃窗上抓了一把。
她看得出神,身后突然有个声音说:
“你还不走?”
鸽子展翅飞走。她回过头来,看到是大克跟她说话。
她站起身。这时她发现,大头和脱水橘子已经不见了。
“今天不会有什么事情,你明天再来吧。”
她看了看手边的行李,本来想问他知不知道哪个位子是她的,她想把箱子留下。话说到嘴边,她的肠子隔着肚皮响起一串咕噜咕噜,吵着想要吃饭的声音,就连离她几步之遥的大克都听得见。
她脸尴尬地红了,手按在肚子上。
他说:“明天见。”
“明天见。”
随后,大克走了。
她穿回雨衣,拖着箱子离开。
她穿过无人的走廊。来到那个房间外面时,她看到了灯。
房间的百叶帘落下。她的眼睛隔着百叶帘的缝隙偷偷看进去,一个暗影孤零零地罩在一盏昏黄的灯下,映出了轮廓,可她看不到那张脸。
她经过了,又回看了一眼。他还没走。
小妖在对街等她。
她把行李放上车,坐上小妖。她的鞋子还没全干,她索性脱掉鞋开车。
开到下一个街口。她看到前面拐角处亮着灯。
她把小妖开过去。灯亮的地方是一家叫“花间醉”的日式居酒屋,门口放着一块写上菜单的黑板。这一带看来就只有这里还没打烊。她想起自己饿了。
她把车停在外面,下车走进去。
居酒屋的位子几乎都坐满了不睡觉的人。她嗅到了食物温暖的香味,肚子更饿了。
她挤过桌子与桌子之间狭窄的走道,找了个位子坐下来,点了一个豆腐牛肉锅,一碗饭和一杯名叫“花间醉”的梅子酒。
女服务生把食物端来,她捧起热腾腾的白饭,把牛肉和豆腐夹到碗里,三两下就把菜和饭扒光,酒也喝掉。
随后她又点了另一杯“花间醉”。
她脱掉鞋子,盘起两条腿,舒服地坐在椅子上,缓缓喝着酒。
她的肚子终于安静了。她拿出那本还没看完的,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继续看下去。她很快追到结局了。
她读了几页,那张书签从书里掉下。她一条腿放下来踩着她脱掉的一只鞋子,弯身想要捡起桌子底下的书签。
一只多毛的大手早一步把书签检了起来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