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艾米 本章:第九章

    临近毕业时,已经嫁给了老穆、因此轻松搞定留系任教一事的大姐大关心地问王莙:“王琼瑶呀,你分配的事有着落了没有啊?”

    “正在忙论文,哪里有功夫想分配的事?你呢,论文写好了?”

    “老穆在帮我写。”

    “你这个书可读得真舒服啊,作业有人写,论文也有人写。”

    “嘿嘿,没这些好处,我会嫁给他?”

    “干脆让他帮你答辩吧。”

    “那不泄露了天机?答辩还是得我自己做的,幕后工作可以让他代劳。你怎么样,真还没开始找工作?”

    “慌什么?”

    “天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啊,还没开始找工作?你以为你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啊?”

    “不是皇帝的女儿,而是我没有很高的要求,能分到B县去教中学就行了。”

    “瞎说!你一个堂堂的研究生,怎么能分到那个破地方去教中学?”

    说实话,她一想到要一辈子呆在B县,过小赵那样的生活,心里还是很害怕的。但想到只有那样才能跟王世伟在一起,又有一种“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的豪迈。

    大姐大说:“我听老穆说,系里想留你呢。”

    “是吗?他怎么知道?”

    “他是党支部委员嘛,怎么会不知道呢?只不过他不爱对我说这些,怕我大嘴巴拿到外面乱说。”大姐大出主意说,“既然你这么舍不得你的王英俊,干脆跟他结婚算了,如果你能留校,你就可以让系里照顾你们夫妻关系,把他调到D市来。”

    她觉得难以置信:“还能这样?”

    “怎么不能这样?我不就是这样留校的吗?”

    “但你是本系毕业的研究生啊,又不是从外地调来的本科生。再说你们老穆在系里干了多少年了?我是应届毕业生,又没为系里做什么贡献,就向系里要照顾?”

    “你以为系里是傻子,你不能为系里做贡献,他们还留你?系里聪明着呢,留的都是尖子生,他们还知道如果不解决职工两地分居的问题,职工就没心思为系里做贡献。”

    她还是不相信系里会留她。

    但过了几天,系里翁书记找她谈话了:“小王啊,我一直都很器重你。你念研究生,我是极力推荐的,就是想让你毕业后留在系里教书。”

    她感动得无以复加:“系里对我……太好了。”

    “你愿意留系吧?”

    “愿意,非常愿意,就是……”

    “有困难可以提出来,组织会想办法帮你解决。”

    她大着胆子说:“我有个男朋友,在B县,不知道系里能不能……”

    “他是干什么的?”

    “他教中学,以前是我们系毕业的。”

    “我们系毕业的?谁呀?”

    “王……世伟。”

    “哦,他呀?我知道。”翁书记沉思了一会,说,“照理说,我作为系领导,不应该过问你的私事,但你在系里七八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以长辈的身份对你说几句,希望你不介意。这个王世伟呢,不是个坏人,人也有点小聪明,要是用心学习的话,还是个人才,但他贪玩,爱打球,影响了成绩。我们都挺替他可惜。”

    “您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告诉你这些,免得你不明就里,以后发现了会后悔。”

    “我知道他爱打球。”

    “其实爱打球也不是坏事,但如果影响了正业……”

    “您说得对,我会叫他注意的。”

    “我跟系里商量一下,也跟附中那边联系一下,看他们那边差不差这方面的老师。”

    她把这次谈话内容告诉了大姐大,不太开心地说:“听系里的口气,好像是想把他调到附中。”

    “不调附中还能调到哪里?他一个本科生,难道还能调到我们系里教大学?”

    “但是……”

    “系里对你已经不错了,刚毕业,又还没正式结婚,系里都愿意帮你解决两地分居问题,要是我的话,肯定跳起来接受了。”

    “我就怕他不干。”

    他果然不干:“去D大附中?打死我都不干。”

    “为什么?”

    “你留校教大学,我到那里去教附中,你不怕人家笑话,我还怕呢!”

    她回头对大姐大一说,大姐大笑了:“呵呵,幸好他不干,不然的话,可有戏看了。”

    “怎么了?”

    “他已经决定不去附中了吧?决定了我就对你说说:那个宗家丫头在附中!”

    “什么?她在附中?她怎么调到附中去的?”

    “当然是照顾夫妻关系啰。”

    “她和老莫,结婚了?”

    “不结婚能调到附中?”

    “那老莫的父母后来同意了?”

    “同意个啥呀,到现在都不同意。”

    “到现在都不同意?那老莫这个孝子怎么敢和宗家瑛结婚?”

    “人家有狐媚嘛,迷住了老莫,老莫就宁可不做孝子了……”

    她十分不解:“我真看不出宗家瑛狐媚在哪里。”

    “你是女生,怎么看得出女生的狐媚呢?那个要男人才看得出来的。”

    “是吗?男人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呵呵,这个你就要去问你的王英俊了。”

    “为什么要问他?”

    “他见识过宗家丫头的狐媚嘛。”

    她敏感地意识到这个“狐媚”肯定和床上那事有关:“你的意思是不是他们……同居过?”

    “同不同居没什么,只要上过床的就知道。”

    “但他从来没说过她很狐媚,只说她……”

    她本来想按他的原话说“瘾很大”,但实在说不出口。

    大姐大呵呵笑着说:“那就是狐媚啊!男人就喜欢那种床上很放得开,很淫荡的女人。你没看见那些世界名著里写的,迷死男人的都是妓女,再不济也得是个天生淫荡的女人。”

    “难道每个男人都是这样的?”

    “除非他不是男人。”

    她听得郁闷死了,看来她还得争取变得淫荡,但大姐大已经说了,淫荡是天生的,学都学不会的。

    下次去B县的时候,她忍不住把这事拿出来问他:“女人要怎么样才叫狐媚啊?”

    “我怎么知道?”

    “大姐大说宗家瑛就很狐媚,你和她,在一起这么久,肯定知道。”

    “大姐大说的是……狐臭吧?”

    “宗家瑛有狐臭?”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狐臭,反正她那里气味很大的。”

    “别人也能闻到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

    她突然担心起来:“我……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味道?”

    “没有。”

    “别骗我。”

    “真的没有,干干净净的,什么气味都没有,只有一点……淡淡的肉香。”

    她开心了,特别喜欢“淡淡的肉香”,恐怕是他使用过的最诗意的一个词了。

    不过,等她跟大姐大一说,大姐大有完全不同的解释:“你不懂啊,宗家丫头那种很重的气味就是狐媚啊,最诱惑男人了!”

    “不会吧,他说每次都快熏死过去了。”

    “他对你当然要这么说,怕你不高兴嘛。或者他自己不懂,但他的身体懂得的。那种气味就是一种性激素,性欲强的女人才有,最能激发男人的性欲,让男人欲罢不能。你看你的王英俊不就是这样吗?明明知道宗家丫头市侩,又说人家那气味熏死人,怎么还跟她在一起那么多年呢?”

    她心烦意乱。

    大姐大说:“像你这种‘淡淡的肉香’,男人喜欢是喜欢,但不是那种喜欢。你这样的,抱着睡可以催眠,但不能让男人热血沸腾。”

    “但我们每次见面他都要那个的……”

    “那是他计划内的性欲,年轻,自然有需求,隔几天不做,抱着个老母猪都会想做。但宗家丫头那种狐媚,可以激发男人计划外的性欲,连老莫这样的中年人都会觉得焕发了青春。”

    她自感望尘莫及,只想找个垫背的:“那你呢?”

    “我?我跟你一样,也没狐媚。”

    她心理平衡了许多:“那怎么老穆……”

    “先天不足后天补嘛,我分泌不出那么多狐媚,我可以装啊。”

    “怎么装?”

    “这个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再说你现在也不需要,王英俊能找上你,已经是上天的眷顾了,你用不着施展狐媚来笼络他。如果我不是怕老穆又去找女学生,我都懒得狐媚他了。”

    翁书记第二次找她谈话的时候,很表功地告诉她:“系里跟附中商量过了,可以把王世伟调到D大附中……”

    “但是……我决定不留系了。”

    “为什么?”

    “因为他不想到附中工作。”

    翁书记满脸是“给你脸你还不要”的神情,她急忙解释说:“他很感谢系里,我也很感谢系里,但是……他以前的女朋友在附中,我觉得……”

    她把王、宗、莫的关系讲了一下,翁书记恍然大悟:“哦,老莫的爱人是王世伟以前的女朋友?这关系还挺复杂呢,那你不愿意他去附中,我可以理解。”

    这次谈话之后,系里就没再来找她了。

    她搞不懂了,跑去问大姐大。

    大姐大说:“可能系里觉得你男朋友不愿意到附中,那他们就没办法解决你们两地分居的问题,所以就不敢留你了。”

    她心里很难过,不是因为要分到B县去,而是因为系里并不是那么拼死要留她,只不过说说而已,一见苗头不对,就闪人了。

    大姐大很替她遗憾:“你真不该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我不怕别的,就怕你为他牺牲这么多,他最后跟老穆一样……”

    她想到老穆前妻的下场,也提心吊胆,见到王世伟就拷问:“你还记不记得老穆和他前妻的事?”

    “不就是他前妻不能做爱,他去找女学生了吗?”

    她见他完全没抓住重点,只好把那故事又讲一遍,然后说:“我就怕你以后也会……花心。”

    “谁说我会花心?”

    “追的人多嘛,难保你不动心。”

    “哪里有追的人多?除了你之外,再没任何人追我了。”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追的人多,你还是要花心的?”

    “我这样说了吗?”

    “你没这样说,但你的意思就是这样。”

    “意思是你分析出来的。”

    “我也希望是我分析出来的。你真不会花心?”

    “我只花你一个。”

    “一辈子?”

    “一辈子。”

    她突发奇想:“那要是我去花别人了呢?”

    他愣了,半晌才凶巴巴地说:“要是你花了别人,我会……破你的相,杀他的人!”

    她知道自己不会花别人,所以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好玩:“为什么你要杀别人呢?我说的是我花别人,不是别人花我哟。”

    “没他这个人的存在,你会去花他?”

    “那怎么没见你把……宗家瑛的相给破了?”

    “我破她的相干什么?”

    “你不是说如果我花了别人,你就要破我的相吗?”

    “我说的是你,又不是她。”

    “为什么你对她这么好?”

    “我对她怎么好了?”

    “她花了别人,你就不破她的相。”

    他呵呵一笑:“这就是对她好?这叫做不鸟她!那种贱女人,我去破她的相值得吗?不破她也就那样了。我破她的相,该我去坐牢,我疯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值得你去坐牢?”

    “当然啦,你花别人,就把我彻底伤了,我不坐牢也跟坐在牢里一样。”

    “难道她花别人……就不会伤你?”

    “也伤啊,但那伤的是面子嘛。面子有什么?我找个比她更好的,就挣回来了。”

    “那要是我花别人,伤的是你的什么?”

    他盯着她说:“伤的是我的心!”

    “为什么她伤的就是你的面子,我伤的就是你的心呢?”

    “因为她是个市侩女人嘛,她不要我了,是因为我没城市户口,但那不是我的错,是这个社会的错。你是个——不市侩的女人,你看中的是我的人,如果哪天你不要我了,就说明你看上比我更好的人了……”

    “那你杀人家也不能超过人家啊!”

    他不好意思地一笑:“我知道杀他不能超过他,但他把我在你心目中比下去了嘛,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杀了他,也算临死拉个垫背的……”

    王莙这个“皇帝”不急分配的事,她家的几个“太监”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父母隔两天就来个电话,催问她在D市找到工作没有。

    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把留系的事过早告诉了父母。但那天翁书记找她谈话后,她太开心太得意了,给父母打电话的时候,就把这事给吹了出去。她只把留系当成一种光荣,没当成是毕业分配,既然系里愿意留她,那这份光荣就到手了,至于她留还是不留,那是另一回事。

    但她父母的胃口都被“留系”吊得高高的,再看任何别的工作都觉得配不上女儿。

    结果现在系里没留她的意思了,她白白在父母面前丢了个人,还把父母搞得焦急万分。

    妈妈说:“早就对你说了,在这个问题上要‘就高不就低’,你怎么就像没长耳朵一样呢?他不去附中,你就不留校,他是你的祖宗啊?”

    她辩解说:“他不愿意去附中,就调不来D市,那我留在系里干嘛呢?”

    爸爸说:“你留在系里,就在D市建立了一个桥头堡,他再往D市攻,就容易多了。如果你放弃了D市的阵地,跑到B县去,那你们还有什么理由往D市调呢?”

    她哥哥说:“小莙,我看你们俩不如都到E市来,他进卫生局,你进E大,也蛮不错的。”

    但她父母坚决不同意:“E大是个什么破学校?连D大的小指头都抵不上,我们E市的子弟,能上D大的,谁会去上E大?哪怕是上F大,都不会上E大。”

    每次通话都把各方面搞得很不愉快。

    她觉得家人现在唠唠叨叨,是因为她分配的事还没定下来,等到她真的分到B县去了,家人唠叨也没用了,自然就不唠叨了。

    她到学校分配办公室去查了一下,B县教育局并没到D大来要毕业生,这下她慌了,可别搞得连B县中学都进不去了。她赶紧抽了个不是周末的时间,亲自到B县去联系工作。

    她是来办公事的,所以直接去了校长办公室。

    校长听说了她的来意,非常欢迎:“好啊,好啊,D大的研究生,我们当然欢迎,以前我们这里最高学历就是世伟,考上了研究生,但没读成,被人家挤下来了。你可是我们学校第一个研究生呢。”

    “你们学校缺我这个专业的老师吗?”

    “缺不缺都没问题嘛,你是个人才,我们收下你还怕没用处?”

    她跟校长谈了工作的事,就到王世伟的办公室去等他,也算熟悉一下未来的工作环境。

    刚坐定,就听到外面热闹的议论声,然后他在几个人的簇拥下走进办公室来,惊喜地说:“他们说你来了,我还不相信呢。怎么这个时候跑来了?”

    “我来联系工作的。”

    他愣了:“联系工作?联系什么工作?”

    “到你们学校来工作呀。”

    他变了脸色,大声说:“你疯了?”

    她愣了,旁边几个老师也愣了。

    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小声说:“走,走,我们回寝室去。”

    她跟着他来到他的寝室,他激动地说:“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就跑来联系工作呢?”

    “我怎么没跟你商量呢?你说你不愿意去D大附中,那不就说明我应该分到这里来吗?”

    “谁说的?我不去D大附中,不等于我愿意呆在这里呀!我正在想三年卖身期快到了,可以去别处了,你却跑到这鬼地方来了!”

    “你想调到别处去?”

    “是啊,谁愿意呆在这个破地方?”

    “但是……你不去D大附中,能到哪里去呢?”

    “能去的地方多着呢,听说广东特区那边,就不在乎户口,只要他们想要你,有没有户口都无所谓。”

    “你要到特区去?”

    “我只是说有这么一种选择而已,如果你留在D大,我当然是想办法到D市去。”

    她好感动:“你……你怎么不早说呢?我把系里……我都……拒绝系里了。”

    “我没叫你拒绝系里啊,我只说不去附中……”

    “那怎么办?”

    “不能再跟系里谈谈?”

    “我也不知道。”

    “应该没问题的,他们喜欢你才会想留你,上次你是因为我的问题拒绝他们的,这次你就跟他们说,你跟我吹了,他们肯定会留你。”

    “你要跟我吹?”

    “我怎么会跟你吹呢?我是怕系里因为我不让你留系,叫你编个谎话哄他们一下。”

    “那以后他们发现我没跟你吹……”

    “那时都生米煮成熟饭了,他们还能因为这个把你赶走?”

    “那谁知道?”

    “那你就真的跟我吹好了。”

    她坚决不同意:“那不行,我说了一辈子不跟你吹的。”

    “你先哄他们一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那你能调到D市去?”

    “我想办法啰,再不济还可以考研究生。”

    她欢呼起来:“对呀,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条路呢?你可以考研究生啊!”

    “我就怕考不上。”

    “肯定考得上,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总能考上的。”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你找系里谈谈,争取留在系里,那样你父母肯定开心。”

    她狐疑地问:“是不是我爸妈对你说什么了?”

    “没有没有。”

    “那你怎么突然想起考研究生了?”

    “我想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么,只好走这条路。”

    她兴高采烈地回到D市,但一想到要去找系领导谈留系的事,又发起怵来。这怎么好意思?人家翁书记说到那个地步了,连男朋友调动的事都帮你去跑了,你趾高气昂地说不留系,现在人家真不留你了,你又爬着求着要留系,这不是送上脸去请人家踹吗?

    她真想一硬气不留这个系了,但想到王世伟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考研究生,可千万不能泼他冷水。只有留在系里了,才能保证他被录取,不然又被那些D大教职工和家属把名额占了。

    她跑去找大姐大,把她的最新决定汇报了,大姐大为难地说:“你看你,人家给脸的时候,你拿屁股去对人家的脸;现在人家把屁股转来对着你了,你又要用脸去贴人家屁股……”

    “我就是对你说说,如果你觉得我现在去找系里不好,我就不找他们了。”

    “不找他们,你怎么留系呢?”

    “那我就不留了呗。”

    “不留你能去哪里?你现在连B县都去不了啦。”

    “我回E市。”

    “你能保证E大就一定要你?平时不过就是你家几个人在那里说说而已,E大又没谁说过要请你去,你现在求上门去,保不准人家还不要你呢。”

    她的自信心跌到了历史最低点,张惶地问:“那你说怎么办呢?”

    “等我叫老穆去系里打听一下,看系里决定留别的人没有,如果没有,那你还有点希望。如果已经决定留别的人了……”

    她第一次尝到了没人要的滋味,以前暗恋王世伟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沮丧过,因为那只是个感情问题,他不回应,她还可以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现在这事,不仅关系到他和爱情,还直接关系到她的饭勺子,没工作就没收入,没收入就没饭吃,还什么爱情不爱情!

    等消息的那几天,她惶惶不可终日,打电话跟王世伟商量:“我们就到E市去吧,我觉得系里肯定已经找了别人了。”

    “大姐大不是还没回信吗?你怎么知道系里肯定找了别人呢?”

    “我觉得像这样求着系里也没意思……”

    “那你觉得回E市就有意思了?不还得去求人家接受你吗?”

    “但是……我没拒绝过E大呀!像D大这样……”

    他沉默了一会,说:“我是不想去E市的,如果是我帮他们机关队拿了冠军那次就调过去,还有点面子,但去年没为机关队拿到冠军,我调那里去还有什么意思?说把我调卫生局,也是你哥在说,人家副市长早没提这事了。”

    她差点哭起来,怎么一下两个人都成了没人要的人了呢?

    他安慰她说:“别怕,大不了我们俩都到特区去,你去那里找个老师当当,我去那里找个俱乐部踢球。”

    “那里有踢球的俱乐部?”

    “听说有。”

    她现在对“听说”之类的词一点也不相信了,只有拿到手了的工作,才叫工作,人家口头给你的工作,都不可靠;“听说”的工作,那就更不可靠。

    大姐大终于给她捎话来了:“老穆帮你问到了,说系里还是愿意留你的,但你得自己去找翁书记谈。”

    她松了口气:“好的。谢谢你。”

    大姐大嘱咐说:“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在翁老头子面前就别端皇帝女儿架子了,现在是你求人,不是人求你,他要训你几句,就让他训几句,只当是头驴在那儿叫唤的。可别顶嘴,也别使小性子屁股一拍走人。这回要是谈崩了,那就真的没戏了。”

    她忍气吞声地答应了,又忍气吞声去找翁书记,被翁书记一个“忙”字打入冷宫个把星期,才总算接见了她。

    翁书记摇着头说:“我听老穆说了,你还是想留系。小王啊,我不得不说你几句,自己的前途问题,不能当儿戏。我上次说留你,那是费了多大周折才弄来的一个名额啊。你倒好,劈头泼我一瓢冷水,叫我在系里都不好做人。”

    她低着头说:“翁书记,对不起,我年轻不懂事,辜负了你一片好心。”

    “这也不全怪你,都是那个王世伟,他这人的煽动力还是很大的,他那年军训的时候,搞出那么大一场风波,我就知道他不是个简单角色。你这种年轻单纯的女生,很容易被他拿捏住。”

    “这事不怪他,是我自己考虑不周,他是非常希望我留在系里的,说系里对我这么好,我应该好好报答系里,他还叫我跟他吹了算了,说不想拖累我……”

    翁书记好像受了感动,缓和了口气说:“吹是用不着的,他要是真想跟你在一起,还可以考研究生嘛。”

    她赶紧说:“他是这么想的,说出去工作了几年,还是最留恋在系里读书的时光……”

    翁书记鼓励说:“那叫他好好复习备考,只要他分数上线了,我们可以优先考虑他的录取问题。”

    她感激涕零,千恩万谢,只差跪地上给翁书记磕头了。

    一直等到在合同上签了字,她才相信自己真的是留系了,赶紧打电话通知各方亲朋好友:“爸,妈,我留系里了。”

    爸妈高兴死了:“哎呀,总算留在D市了,我们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但是合同要求我五年内不能调走,不能读在职研究生……”

    妈妈呵斥说:“签五年合同是好事啊,说明他们想长留你,这还不好吗?难道跟你签个两年合同你才高兴?”

    王世伟听到王莙留系的消息,酸溜溜地说:“我说系里很喜欢你吧,你还不信!那个姓翁的要是对你没有一点非分之想,我就不姓王了!”

    “你不姓王姓什么?”

    他一本正经地说:“我跟你姓。”

    “哈哈哈哈……你本来就是跟我姓!”她也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觉得翁书记真正喜欢的是你。”

    “算了吧,他才不喜欢我呢,为军训那事,他恨死我了。”

    “那他怎么会说只要你上了分数线,系里可以优先录取你呢?”

    “他是在欺负我上不了分数线,所以卖个嘴,做个顺水人情拉拢你,到时候他可以说:小王啊,不是我不录取王世伟啊,是他自己没上线啊。”

    “你肯定能上线。你上次不是考上了分数线吗?”

    “谁知道上次怎么撞上的?这次你得帮我搞题目才行。”

    “我到哪里去搞题目?”

    “你不是说大姐大能搞到题目吗?”

    “她能搞到,我搞不到啊。”

    “你和她关系那么好,这点忙她都不帮?”

    “但是,这样考上多不光彩啊!”

    “又没人知道,有什么不光彩的?”

    她咕噜说:“别人不知道,我们自己总知道吧?”

    “那你说怎么办呢?我教了三年高中,成天就是那一点与教学有关的内容,其他的东西三年没摸,早就还给老师了,如果搞不到题,我考十次也考不上。”

    “你使劲复习啊!”

    “我是使劲复习啊,但我只那个水平嘛。这样吧,我就凭自己能力考一次吧,如果不行,我到特区找个俱乐部去踢球。”

    她想他要是去了特区那种灯红酒绿的地界,还不一下就花了心?

    没办法了,她只好同意搞题:“我去问问大姐大能不能搞到题目,但你一定要好好复习啊,不能光依赖搞题。”

    “那是一定。”

    她找到大姐大,把自己的来意说了。

    大姐大说:“搞题是可以的,但全国统考题我搞不到,本专业的三门课,我估计有两门能搞到,第三门嘛,就看今年是谁出题了,如果是老袁出题,就很难搞到,我们老穆和他交情不深。”

    “那我叫他重点复习统考科目和老袁那科。”

    “我就怕我们冒这么大风险帮他搞题,他考上了却把你甩了。”

    “他说了一辈子不花别人的。”

    “我叫你王琼瑶还真没叫错!你到现在还相信男人的誓言?他现在在乡下,还要指着你跳出那个火坑,当然要对你信誓旦旦。等他考出来了,天地宽了,你以为他还会那么老实?”

    “你总是把他往坏处想。”

    “算了,我不多说了,你就记住一点:哪怕他今后把你甩了,你也不能把搞题的事说出去。”

    “我说那干嘛?”

    “一个女人为一个男人牺牲了那么多,到头来却被那个男人甩了,她还不兜底倒出来说?”

    她保证说:“不管他今后对我如何,我都不会把这事说出去。”

    “那就好,不然我们都完蛋了。”大姐大吩咐说,“你得多准备点钱。”

    “要送礼?”

    “这年头,你不送礼,人家会把考题泄露给你?”

    “送……多少?”

    “一个门课先准备个一千吧,不够再补。”

    “要送这么多啊?”

    “这还多啊?人家可是拿着自己的前途在冒险,万一这事泄露出去,人家教授都没得当了,你一千块钱能养人家一辈子?”

    “那倒也是。”

    她把搞题的事告诉了王世伟,他很高兴:“那我肯定能考上了。”

    “万一考不上呢?”

    “搞了题还考不上,我还活着干什么?”

    一句话,把她的心悬了起来。谁知道那几个出题的教授对多少人漏了题?只要有个四五个,他就不一定考得上了。

    她那颗悬着的心,连新婚那段日子都没放下,她蜜月也不度,就催着他复习:“你快抓紧时间复习吧,可别考砸了。”

    他不肯:“哪里有蜜月里放着媳妇,却跑去上自习的道理?”

    她气得不理他了,他只好抱起书本来复习一下。

    等到考试完,分数都出来了,她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一半。

    一直到他拿到录取通知书了,她那颗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她父母兄嫂都高兴得不得了,妈妈说:“看见没有?夫妻想要解决两地分居的问题,就得‘就高不就低’!”

    爸爸说:“桥头堡的作用大吧?”

    哥哥说:“暑假还是要回E市来帮我们打比赛哈!”

    嫂嫂说:“快生儿子,快生儿子,好跟我们小斌一起踢球。”

    他带她回老家风光,在C村里摆酒放鞭,大肆铺排,还不时有探子跑来报告敌情:

    “那边到了28个人了!”

    “胡村长去那边了!”

    每次探报都引起这边一阵骚动:“我们这边来了35个人!”

    “江书记在我们这边!”

    她看出一点眉目来,抓住他拷问:“是不是宗家那边也在摆酒请客?”

    他默认了。

    她不理解:“怎么搞得像……打擂台似的?”

    “那帮人就是这么个德性,只要我们这边请客,他们就要请客,还非得超过我们不可。不过这次他们不行了,怎么也超不过了。”

    “为什么?”

    “我们这边摆酒是因为我考上了研究生,他们那边是老莫提了实验室主任,切,一个实验室主任,管几颗颗人,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趁人不注意搂了搂她,小声说,“莙儿,谢谢你!”

    她不知道他在谢她什么,估计是谢她在学历上超过了宗家瑛,或者还谢她帮他搞到了题,让他考上了研究生。

    她不高兴地说:“原来你搞来搞去都是为了跟她比输赢啊?”

    “怎么能这么说呢?”

    “不这么说还怎么说?你跟我谈朋友是跟她比,你考上研究生还是跟她比,如果我不是研究生,你恐怕都不会跟我谈朋友吧?”

    “谁说的?”

    “我说的。如果我不是研究生,你怎么能算比赢了呢?她丈夫也是D大本科毕业。”

    “但他是工农兵大学生呀!”

    她噎住了,总觉得他这个解释有问题,但一时想不出问题在哪里,只好安慰自己说:可能也不是他要比,是他家要比,以后少回他家就行了。

    后面几年,他一直是顺风顺水,硕士毕业那一年,正赶上他导师拿到了博士生导师资格,他也摇身一变,成了导师的博士生开门弟子。

    不管他是读硕士还是读博士,他踢球的爱好始终没变,一大半时间花在踢球上,一小半时间花在读书上,干家务就完全没时间了。

    她嫂子说话算话,她一生孩子,嫂子就放她父母过来帮她带孩子做饭。

    她父母在女儿婚前把眼睛睁得很大,女儿婚后他们就把眼睛闭得死死的。女婿不干家务,丈人丈母干,还有一套理论:“只当是我们多生了一个儿子的,我们不要求自己的儿子做家务,也就不要求女婿做家务了。其实也没多少家务,就是买个菜做个饭,照看一下孩子,我们老两口都包了。”

    有父母包揽家务,她在系里干得不错,但几年下来,她越来越感到系里的远大目标正在实现,先是教师队伍硕士化了,眼看着就在往博士化的方向奔,系里好些老师都在读在职博士,她也想读,但系里不让她读,说她还年轻,要让年龄大的老师先读。

    她也想过脱产读博,但夫妻两个人都脱产读书,那经济来源就成了问题。后来她听说读洋博士不光不交学费,还发工资,足够养活一家人,于是她考了托福GRE,开始申请洋博士。

    丈夫没反对她考洋博士,还相当支持,大概因为老莫也读起了在职博士,王家这边得有个洋博士头衔才压得住宗家那边了。

    这次,她又帮他打赢一仗:她被美国A大录取了,读起了洋博士,还帮他在A大找了个博士后的工作。

    他临出国前,他家照例在村里摆酒庆贺,听说连县里领导都来了,而宗家那边破例没跟他们打擂台。

    到此,王家帮完胜宗家帮!

    但他只得意了很短一段时间,因为C村的胜利放在美国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说给人听都没人懂。

    最让他郁闷的,是美国没球踢。

    美国的football倒是很热门,但不是他踢的那种足球,而是一种橄榄形的球。

    他总是很鄙夷地说:“这也叫football?全都抱在手里乱跑。瞎搞!”

    他踢的那种足球在英语里叫soccer,在美国不那么热门。他到处找人踢球,但华人打羽毛球的多,打乒乓球的也不少,连篮球都能凑足人打半场,但踢足球的华人却凤毛麟角。

    后来他发现儿子就读的学校有一支足球队,女子的,他委曲求全地去看了一次比赛,回来说人家那水平比他差多了:“就像母狗打架。”

    她提议说:“你可以去给她们做教练啊,不光为儿子的学校做贡献,你自己也有球踢了。”

    他不屑了很久,最后还是扛不住想踢球的愿望,跑学校去毛遂自荐,结果人家叫他写个培训方案出来,他傻眼了,英语里那些足球术语,他一个都不知道,更别谈足球运动的生理心理等等等等了。

    他抱怨说:“只要老子把球艺教给她们就行了,还写什么方案?难道足球是在纸上打的?”

    连小学女子足球教练都没得当,他更加郁郁寡欢。

    她安慰说:“没人踢球,你自己找个地方踢踢不行?”

    “那有什么意思?足球是一种集体运动……”

    她提成researcist之后,他再也不愿意在美国待下去了。刚好他国内的导师调到F大当副校长,说如果他愿意海归的话,可以给他一个副教授职称,还给他一个副系主任职位,虽然都是副的,但他没海外学历,只是个土博士,又没带任何科研项目回去,这已经算不错的了。

    他对老婆说:“我看我还是海归吧,在这里做一辈子博士后,太没意思了。”

    她担心地说:“你一个人回去,会不会……陷落呀?”

    “你怕我陷落?那就跟我一起回去啰。”

    “但我一个快四十的女人了,能去哪里呀?国内的性别歧视和年龄歧视都很严重的。”

    “跟我去F大啰,我跟我导师说说,应该能给你安排一个工作。”

    “我从一流大学出来,在海外转一圈却回到二流大学,还得靠你导师开后门,我疯了?”

    他不响了。

    她开玩笑说:“你现在跑回去,不怕输给了宗家瑛?”

    “我怎么会输给她?”

    “她丈夫不是也拿了博士学位吗?”

    “他那是在职读的,还不都是靠他老爸莫教授在D大的名气。”

    “但他不是也提了副系主任吗?那可是D大的副系主任哦。”

    “哼,那都是旧闻了!”

    “是吗?新闻是什么?”

    “老莫已经死球了!”

    她一惊:“真的?他不是跟老穆差不多年纪吗?”

    “跟老穆差不多年纪怎么了?比他小的都有死球的,他五十几的人了,死不得?”

    她为老莫唏嘘了一阵,开玩笑说:“你海归是不是为了回去安慰她?”

    “谁?”

    “你的旧爱宗家瑛啰,还有谁?”

    “切,我吃饱了撑的?我不放挂鞭庆贺就算客气的了。”


如果您喜欢,请把《其实我是爱你的》,方便以后阅读其实我是爱你的第九章后的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其实我是爱你的第九章并对其实我是爱你的章节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后台发信息给管理员。